♔如果你遇到这个故事，请读下去，也许到最后，你会发现，是这个故事找到了你。

♔故事初稿已完成，边修边发。期待大家的爱心和留言~ヽ(*´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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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The Elegy of the Great Dragon 巨龙的挽歌 

Chapter 12

　　Merlin接过皮囊水袋，水的味道像是用长柄勺接下的雨水。他先吞了几口，然后忍不住大口喝起来，猎人Owen便一把从他手中夺下水袋。

　　“悠着点，Merlin。水不多，大家得分着喝。”他把水袋递给Arthur，Arthur抱着胳膊，眯着眼睛打量他，但还是接过水袋，喝了几小口。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Arthur在黑暗中神色难辨，声音硬邦邦地。

　　Owen轻轻哼了一声，把面包掰成两块，Merlin和Arthur一人一半，“小伙子，我是个猎人。”

　　面包不太新鲜，但还是挺松软，放在嘴里抿几下就能融化。面包外皮上还有松脆的干果，Merlin立刻就尝出来这一定是Hunith做的面包！太美味了！

　　“你没有骑马？”Arthur真的该收起这种审讯般的语气了。

　　“你是在开玩笑吗？单靠两条腿也能轻而易举跟上你们。把你们的踪迹抹去也不难。你们根本就没想到掩盖自己的足迹，所以我就跟着你们，把它们都抹掉了。”

　　“我们没时间做那些。”

　　“你可真够自大的！以为自己就算被治安官追也不要紧吗？我告诉你，这里可是Aesctir！Aredian手下也有一个猎人，非常强悍，他一直在寻找你们的踪迹。要不是我，你俩早被他们抓住了！”

　　Merlin受够他们的紧张气氛了，他现在还对刚才吃的半个面包意犹未尽，想起Hunith就让他觉得心里暖烘烘地，但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更加让他感到凄惨。他伸出手，抓住Owen的手臂，深切地感受到，站在他身边的是个大活人。他手臂上的护腕有些潮湿。Merlin的心渐渐平复。Owen的弯弓静静躺在地上。

　　“是第一法师派你来的？”Merlin吞咽了一下，斗胆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Owen点点头。“你在村口骑马逃跑的时候，我看到你了，当时就叫了你一声，但是你没看见我。”

　　“我记得！”Merlin睁大眼睛，“原来是你？”

　　“眼见你跟个陌生人离家出走，我这个做大哥的能不喊你嘛？”Owen瞪了Arthur一眼，又低头在自己的包里翻来翻去，“这是给马儿吃的燕麦，没有拿很多，但是总不至于让它饿肚子。Merlin，第一法师让我找到你，确保你的安全。Anhora告诉我们，你拿着水晶，准备穿过Eofham荒原，带着他到Meredor去。”他又瞥了一眼Arthur，“他们还讨论了半天。我的任务就是，确保你完成任务后安全回家。要是我办不成，Hunith就要杀了我。”

　　Merlin开心得要跳起来了。“我还可以回去吗？即便我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情？”

　　Owen微微一笑，点点头，算是默许。他从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Merlin瞬间感到空落落的心又被填满了，差点又要落泪。他右手握成拳，放在胸口，轻轻捶了几下，脑海里不断重复Owen的话，意犹未尽。他依然可以回到Ealdor，而不是永远被排斥在围墙之外。

　　Arthur低声说道：“为什么？”

　　“嗯？”

　　“为什么第一法师要帮我？”Arthur从泥土里拽出一株草，“他为什么要原谅他？”

　　Owen封好皮囊水袋，重新系上包带。“我不会去试图弄清第一法师做事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比我英明得多。他派我来找你们，我就过来找到你们。你们两个运气还算不错，在Eofham荒原的第一天算是平稳地过去了。你们直奔Meredor而去，每走一步，好像都有魔法在引导你们。可是昨天，你们两个就开始来回徘徊，就像喝醉了的两头猪在苹果园里乱拱，直到你们发现了这条路。要是你们在这条路上继续往前走，Aredian就会抓住你们。他们的马跑得更快，他的手下都是一些出色的骑手。为了抓人，他们根本不顾马的死活。我以为他们把你俩抓住了，结果你们又返回沼泽地。于是我先他们一步，找到了你们的踪迹。现在他们只好又回头，看你们是从哪里又走进了沼泽地。我费了好大劲，抹掉了你们的脚印。最起码，我先追上了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把水晶弄丢了？”

　　“它不听我的命令。”Merlin羞愧得要说不出话了。

　　Owen站起来，伸了伸腿。“它不能指方向了？”

　　Merlin的声音和肩膀一样紧绷绷得。“是我的错，我太恐惧了。”

　　Owen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说道：“这么对你们说吧。没有水晶的引导，我们是走不出Eofham荒原的。即便是白天，也不行。就我自己来说，我可不想冒险被他们抓住。你的恐惧阻止了你感受Albion的意志，”他低头看着Arthur，“你好歹是个龙骑士，怎么没有帮助他克服恐惧呢？”

　　Arthur抬头看他，扬起下巴。“只有他自己才能做到。我已经……我已经教他很多有关魔法……”

　　Owen摇了摇头。“他可不是学徒！他不能成为学徒！但是你是龙骑士，有没有试过祝福他？”

　　Arthur睁大眼睛，瞪着他，刚要张口，迅速瞥了眼Merlin之后就闭上了嘴。

　　“你是一个龙骑士。你肯定可以。你有权利对另一个人给予祝福，只要Albion给予回应，祝福就会生效。”

　　“但是我从来没有尝试过。”

　　“小伙子，这又不是什么难题。我看第一法师演示过一次。我来找你们之前，他就祝福了我。你也可以祝福他拥有勇气。”

　　Arthur站起来，因为焦虑，表情有些扭曲。

　　Owen拉过他的胳膊。“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你是担心他本来就没有勇气吗？我知道，如果祝福一些原本就不存在甚至截然相反的事情那肯定会失效的，就像你不能对一棵苹果树祝福它结出梨来。但我向你保证，Merlin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孩了，否则他绝对不会救你的。这又不违反什么，有什么可犹豫！”

　　Arthur面色凝重地回头看了看Merlin，绷紧了下巴，犹豫了片刻，最终点点头。

　　“你成为龙骑士多久了。”Merlin问道。

　　“一年多。没有人希望获得Pendragon家族的祝福。”他听上去声线紧绷，后一句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吟，“我以前从来没试过。我不知道准确的做法是什么。”

　　Owen哼了一声。“这和做法又没关系。你早就知道，这和Albion的意志有关。让它借你说话。他需要勇气，那就祝福他拥有勇气。”

　　“给我些时间！”Arthur大喝一声，便转身背对着Merlin和Owen，攥紧拳头，手臂绷了起来。

　　Owen让他一个人静了一会儿，便说道：“小伙子，如果你不想我们全都死在这里，你就快点吧。”

　　“我知道。”Arthur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冰冰的。他把剑拔出来，立在地上，双手握着剑柄，单膝跪下，额头抵在手背上——他在祈祷。Merlin睁大了眼睛，他还没有祈祷过，也没人教过他祷词，他最多只会说感谢Albion之类的话，他很好奇祈祷的时候应该怎么想怎么说。

　　“好了没，小伙子？虽然你还年轻，可是你有这权力啊。快拿出点本事来吧。否则治安官和他的手下明天就会抓到我们了。我告诉你，他离我们可不远。”

　　Arthur站起来转过身，眼神如钢铁般坚毅。

　　“我该怎么做呢？”Merlin畏缩了一下。

　　“你就跪在原地，”Owen又转向Arthur，“你把一只手放在Merlin头上，集中意念。然后你说出他的名字——Merlin，不要加Cook，虽然他住在厨房里，但是第一法师说过，Merlin就是Merlin，不是Merlin Cook。只要你是个真正的龙骑士，不是个冒牌货，Albion肯定会回应你的。第一法师说过，很多东西我们生来就有，只是需要通过什么给激发出来，祝福就是一种方式，我知道Merlin一直都是最有勇气的，你现在就是需要帮他找回勇气，就是这样。”

　　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野草互相摩挲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不远处，蝉鸣此起彼伏。

　　Arthur听上去很坚定。“你们两个都把眼睛闭上。”

　　虽然跪着，Merlin还是把背挺直，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样子着实有些蠢。Arthur一步一步来到他身边，他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量由远及近的变化。他面对Merlin，跪了下来。他能听见他下跪时的声音，感受他重量的变化。这时，他的心狂跳起来，有些口干舌燥。他感觉到Arthur的手就快要落到他脑袋上，但还有些距离，就好像他害怕这触碰一般。噩梦里，Aredian碰到了他的头发，他的手指像毒蛇一般缠绕在他的头发之间。梦里的他止不住地颤抖，只能干等着，连呼吸都被剥夺了。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的剑割开他喉咙的画面。他甚至能闻到Aredian身上那种特殊的混合着腐烂的恶臭与清淡的花香的味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花香味？那些烟雾般的怪兽又出现了，一个个嗅着他，不停地在他的手臂、后背和双腿上蹭来蹭去。他只想大叫起来，别碰我！滚开！不要碰我……不要让他碰我！如果他碰到我，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Arthur的手轻轻落在Merlin的头顶上方，动作轻柔，但无比坚定。他的手和手指举重若轻般，压在他的头发上，贴合着他的头顶弯出一个弧度，最后落在上面。这轻轻的触碰，让Merlin又一个激灵。

　　“Merlin……”

　　这是Arthur第一次说出他的名字。他的耳朵里，充斥着尖叫、哭喊、怒吼和咒骂，但没有一个是Arthur的。这些声音来自于Merlin心底深处，就好像他睁开另一双眼，这双眼睛带着他成为另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审视跪着的那个自己。Arthur在他对面，但是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发出刺眼金色光芒的东西——一只金色的龙！

　　那只龙煽动着有力的翅膀，本来只有一人来高，但是眨眼间就变得巨大无比。

　　Merlin没有反应过来，巨龙突然朝他伸出脖颈朝他逼去。

　　“我们终于见面了，Merlin。”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他发现自己不用张口居然就能讲话。

　　“你会知道的。”近乎是笑声，“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Your Destiny.”

　　What Destiny？Merlin这么想，但他说出的却完全是另一句话。“I was born ready.”（我生来就准备好了。）这声音远比他坚定得多。

　　笑声。

　　他能感觉到，龙对他的回答很满意。Albion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龙张开嘴巴，露出里面锋利的獠牙，一团火焰从他的喉咙深处喷涌出来。

　　刹那间，他又看到Arthur跪在他面前，火焰从他的身后袭来，吞噬了他们，但他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也毫无痛苦。烈焰拂过时，在火光之中，烟雾般奇形怪状的怪物们尖叫着灰飞烟灭，远处的怪物们和周围的雾气一起纷纷沿着山丘向后退去，就像水从裂开的桶里缓缓流出一样。那场噩梦之后，Merlin的胸膛里始终残留着什么东西不曾消失，可现在它不见了。这么多天以来，Merlin第一次觉得呼吸有了意义。在自己身后，他仍然能看见Aredian发光的那双眼睛，只是他逐渐后退，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Merlin终于能感受到魔法的存在了。他的肩膀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他所熟悉的温暖与安全。是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不再害怕和恐惧，也不再感到羞耻和厌恶。他终于再次感受到他在Ealdor时的感觉。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它的怀抱之中。即便Ealdor大教堂现在离他有几十英里远，但那微妙的安全感、那种归属感，还有家的感觉——全都回来了。他现在终于明白，这就是Albion的力量，这就是魔法。一直到现在，它从未抛弃他——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中也都有它的踪影，可从前却浑然不觉。守护大教堂的这股魔法，现在借Arthur那只温暖的手，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并没有听清Arthur又说了些什么，但祝福的过程已然结束，他便拿开手。Merlin心里并不希望他这么快就抽回手，他希望自己能永远安然地躲在他的庇护之下。睁开眼睛，他看见他跪在面前，脸上完全是他看不懂的表情。

　　“它们都消失了，”Merlin试探着轻声说，“那些雾气，那种腐烂的感觉，还有烟雾般的怪兽，还有Aredian。它们都消失了。他们不会再影响到我了。”

　　“我知道，”他轻声回应，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一个字，“你周围竟然全是恶魔。我……我竟全然不知。我无法想象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它们现在都消失了，全部消失了。”眼里居然有泪光闪烁。

　　“他们还会找到我们的，但他们不可能再打败我了。”Merlin说着居然笑了起来，一想起那只金色的龙Merlin就感到一阵激动。“巨龙的火焰救了我，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龙？巨龙？”Arthur皱起眉，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没有看到吗？”

　　Arthur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一只金色的龙，他知道我的名字，他还跟我说话！”

　　Owen突然凑了过来，Arthur赶忙站起来。“你是说一只龙？”Owen两只眼睛亮晶晶地。

　　Merlin点点头，“你知道吗？”

　　“我想那是Albion的守护者，还记得那个故事吗？Albion曾经是龙的国度，他们无所不知，自然知道你的名字。”

　　Arthur张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天下起了雨。

　　水晶指引着他们，穿过Eofham荒原纵横交错的小径，向西北方向进发。今天和昨天一样，又闷又热，非常不舒服，眼前的景致毫无生气——但是他们终于有伴了。Merlin还是有些口渴，但也不再觉得它折磨人了。Owen带了吃的过来，大家可以一起分享，都是Hunith从厨房拿的，还细心地用麻布包起来。Hunith非常担心Merlin，坚持要跟着Owen一起来找他，刚走到门口，第一法师便勒令她回去，威胁她如果胆敢违抗他的命令，便要接受严厉的惩罚。Owen还说，治安官的手下在教堂门口对第一法师出言不逊，Freya那会儿就躲在第一法师屋里，和第一法师待在一起。村民们都警告治安官的手下，他们要是再不走，就会掀起暴动，把他们赶走。

　　Freya是被吓哭的，但是Will以为是Freya在自己的怂恿下把秘密告诉了第一法师，那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当时满脑子都想着Merlin隐瞒的秘密，压根儿没听窗外的嘈杂声！Freya根本就没有背叛他！

　　“‘把Merlin带回Ealdor，’第一法师这么说，‘不论在Meredor会发生什么，他必须回来。Owen，带他回来，带他回家。’”

　　Merlin听完，内心的感受无从表达。他只是一个贱民，却得到了这么多人的关心和帮助。第一法师不但原谅了他偷走了龙骨水晶，帮助了国王的敌人，他居然还保护他，公然挑战治安官的权威！从小到大，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敬爱这位老人。这种感觉实在很陌生。

　　在Eofham荒原，对淡水的需求总是第一位的，Merlin便请水晶指明一条前往Meredor的安全路线，沿途还需要有干净的水源。水晶上的亮线清楚地指明了方向，他可以耐心等待大口喝水的机会了。

　　黄昏之前，他们就走到了目的地。眼前的景象却吓了他们一跳。

　　光秃秃的山丘当中有一大片树林，全是长满苔藓，绿得发黑的橡树。四周杂草丛生，一潭一潭死水上漂浮着成片的昆虫，蛙叫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昆虫扑楞着翅膀嗡嗡嗡地飞来飞去，连前面的路都快看不清楚了。他们跟着水晶，小心翼翼地往树林深处走去，枯瘦的树枝和灌木丛时不时卡住他们的脑袋，挂住他们的胳膊，好几次都像是走不过去了。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树林中央，那儿有一块大圆石。石头周围的土地比较干燥，他们绕着石头转了几圈，听到它发出的低语声，显然是块魔法石，而且力量罕见地强大。雕刻人脸的那一边朝向东边，迎着太阳，朝西的那一面长满苔藓，零星还有一些地衣长在上面。周围没有其他多余的石头，因此它看上去有些气势恢宏，仿佛永恒存在一般令人印象深刻——可是却又显得异常孤独。这片树林就好像是围绕着它生长起来的。

　　Arthur和Owen盯着雕刻在魔法石上的面庞，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看着Merlin。

　　“怎么了？”Merlin问道，凑过去看了看，那是一张人脸——一个男孩子的脸，近乎浮雕一般，有着高高的颧骨和卷卷的头发。他从前也看到过各种各样的魔法石。这一块也没有格外特别的地方，除了它的耳朵和他自己的有些相像而已——他早就从Vivian那里彻底了解了他的耳朵看起来是什么样。

　　“上帝！”Owen屏住了呼吸。

　　“我同意。”Arthur干巴巴地说，他的表情也是同样惊讶。

　　Owen看看魔法石，又看看Merlin。

　　“究竟怎么了？”Merlin有些生气起来了，到底是什么他们两个明白了，自己却还被蒙在鼓里？眼下水晶的亮线笔直地朝向它。

　　Owen伸出脏兮兮的手，手指沿着石头上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轮廓慢慢描画。“这是第一法师做的。我发誓，我认得出他的手法。我熟悉他做的魔法石。这块魔法石一定是第一法师亲自雕刻出的。但是，是什么时候呢？有多久了？”

　　“根据上面的苔藓来看，”Arthur皱着眉，手指在侧边圆石靠近地面的位置摸索着，“肯定有很多年了。就在这里——这片树林里只有这一块石头。”

　　“是第一法师做的？”Merlin问道，“是什么问题让你们两个大惊小怪的？”

　　Arthur摇摇头，把手放在面庞的边沿，摩挲着石头上雕刻的痕迹，“不。是这张脸。虽然看起来像是我伯父的作品，但是这块石头上的标记和他的有一点区别，应该不是他做的。”他回头看着Merlin，眼里充满了好奇，“你不知道吗？这是你的脸。”

　　Merlin看着Owen。

　　“是你的脸，Merlin。就连头发都……这儿……”Owen吞咽了下，摸摸耳朵和鼻子，“完完全全就是你。”

　　Merlin感到一阵眩晕，就像儿时大家都喜欢玩的那种游戏，双手展开，原地不停转圈直到自己晕得站不住。是第一法师雕刻了这张脸。这是他的脸……还是他父亲的脸？如果把第一法师满脸的皱纹拉平，会不会就是这样？为什么他能使用水晶，而Arthur却不能？为什么他的魔法如此强大？就连Arthur都说，只有几位第一法师可能比他强。

　　即便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难受，可是他依然不停地问自己，难道第一法师就是他的父亲？难道他这些年都是在父亲的庇护下成长？所以第一法师才会轻易就原谅他，甚至让他——“回家”。

　　Ealdor大教堂没有镜子，唯一的一面镜子放在大教堂的一间密室内。他们说镜子会让人心生傲慢，于是它就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了。Merlin从来不介意这一点。和大部分孩子一样，他有许多小伙伴，比如Freya会帮他剪短头发或者是抹去他脸上残留的面粉，而他也会帮Freya编辫子。多数时候，Merlin只在Vivian的嘲笑中朝洗衣房脏兮兮的水槽里看看自己的倒影，好奇自己到底长得有多奇怪。Freya有时还会借着野鸭塘的池面瞅一瞅，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着亮闪闪的勺子照一照。

　　现在，这块魔法石上雕刻着他的脸。他伸出手，缓缓抚摸着脸颊、鼻子和下巴。石头触感光滑冰凉，但却依然能感受到其中快要汹涌迸出的力量。Merlin略作沉吟，魔法石的眼中便涌出了水，流过他的手指。水——干净的水。刚才恍惚间想要落泪的冲动顷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把手洗干净后，又掬起手接了几口，喝得异常满足。水又清又凉，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全身都跟着打了个激灵。水流直冲石头的基部而去，然后蜿蜒流进灌木丛，穿过厚厚的莎草和枯萎的树木。Merlin拼命喝着，直到觉得解渴才停下。Arthur洗了洗手后，也跟着喝了几口。最后轮到Owen，他拿出皮囊水袋，把水灌满后自己也喝了几口。

　　“就在这儿休息吧，但是只能呆一会儿，”Owen擦完嘴说道，“我去把我们的踪迹抹掉。别等我。我知道怎么找到你们。”

　　他正准备走时，Merlin突然抓住他的胳膊。“Owen，为什么第一法师在魔法石上雕刻了我的脸？”

　　“我不知道，Merlin。”

　　Merlin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他可能是我父亲？”

　　他的眼神很严肃。“谁都有可能是一个贱民的父亲，可他绝对不可能。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雕刻这块魔法石。但我以前亲眼见过他雕刻的过程。这一块的确像是他的作品。”

　　“那这块石头怎么会在这儿？”

　　“或许他知道，有一天你会来到这里，而且会需要它。他的魔法非常强大，他能预言未来。”他得意地笑了笑，“这也可能是为什么他能成为第一法师吧。现在我得去把我们的踪迹给抹了。”他揉了揉Merlin那一头乱发，“幸好Hunith没跟来，要是她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真不知会作何感想。走之前，洗把脸。你可真脏。”

　　“你居然这么说！太过分了，Owen Hunter！我真不知道Drea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

　　他只是咧嘴一笑，算是回应Merlin的一番挖苦，摇摇头，又沿着他们来时的路，大步跑进了错综复杂的橡树林，拿着弓箭的手紧贴身侧。

　　他转过身，发现Arthur跪在魔法石边，就着水流伸出脑袋，拼命搓洗自己的头发后颈。水很冷，他的两手变得通红。马儿正慢悠悠吃着草。他集中意念，为水流加了点火——不是很多——这样就不会烫伤他。

　　“水热了。”Arthur的手指伸进头发不停揉搓。

　　“热水洗得干净些，”Merlin笑了笑，往另一边走去，从昨晚那件事之后，他一直感觉心情很好。

　　水滴四溅，落在泥地上，也洗去了Arthur身上的污垢与灰尘。现在Merlin更了解他了——他也会嫉妒，也会不耐烦。他们之间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对自己的同情——当Arthur注视着他时眼中的泪光，有些不同了。可是Merlin还是有些犹豫，是否要靠近他，就怕他同之前一样又缩回去。

　　“如果我帮你，会洗得更快一些，”Merlin边说，边拿起手搓起了他的头发，就像他帮Freya洗头发的时候一样。Arthur愣了一下，脸上的水汇聚到鼻尖，一滴一滴落下来。水很温暖，要是有肥皂就好了。

　　Arthur卷起袖子，搓起了自己的胳膊。Merlin就用手指一点点理顺他的头发，顺便还使劲儿搓掉他脖子上厚厚一层泥垢。没过一会儿，他的衬衫和锁子甲便湿透了，估计里面那层银甲也差不多。

　　“Arthur，让我看看你眉毛那儿的伤口。”

　　他抬起头看着Merlin，头发往后一甩，发梢还滴着水，整个人看上去焕然一新，下巴和嘴边冒出一些细茸茸的胡茬。Merlin用斗篷的包边浸了些热水，挤干后，沿着他的眉毛轻轻擦拭那条伤疤。他皱了皱眉，咬紧牙关。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会留疤。菘蓝已经让伤口愈合了。

　　“好啦。你闻上去不会臭臭的啦，”Merlin笑了笑，“伤口正在愈合，真好。等你见到你姐姐的时候，她都不一定会注意到这条伤疤。”

　　“我怀疑她根本认不出我。”

　　“只要你能认出她，那我想她就肯定能认出你。”Merlin说着把斗篷解下来放在一边，开始洗手洗脸，“我也够脏的，你来帮我一下吧。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

　　“帮你洗？”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了。

　　“我不会强迫你的，如果你觉得那和你高贵的身份不符的话。”Merlin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脑袋上落上了一只手，他便提起袖子开始洗胳膊，“你昨晚像是想说什么，现在Owen不在，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什么。”Arthur完全不知道怎么给别人洗头发，一只手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既然他都已经屈尊帮自己这个贱民了，Merlin决定还是不抱怨了。

　　水温不冷不热正合适，不过Merlin向来喜欢热一些的水，他集中意念，魔法石的眼睛发出红光，Arthur低低叫了一声，抽回手，Merlin抬起脑袋，水蒸气一时弄得视线模糊。

　　“你不觉得烫吗？”又是一副傻瓜般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水有那么烫吗？”

　　“好吧，既然你那么擅长使用火——”他咳嗽了下，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尴尬。

　　Merlin尽情享受热水从头皮一泻而下时的那种灼热感，他总是很擅长擦擦洗洗，很快便洗好了。他把指环从衬衫里掏出来，就着水流洗干净，让它恢复金光闪闪的样子，然后塞了回去。指环贴着他的皮肤，暖呼呼的。他又把斗篷一端搭在肩上，把下摆在水下冲洗，即便他怀疑斗篷以后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颜色了，但他还是搓洗了一番，这样起码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好受一点。

　　“要是Hunith把我的另一件衬衫也打包给我就好了，”他边说边把拧得半干的斗篷裹在身上，他的体温会让斗篷很快就变干的。现在他身上这身衣服已经被扯坏了，裤边和衬衫边都是破破烂烂的，满是泥印。这衬衫原本可是蓝色的，现在已经变成一种灰绿色。“到现在，你都没怎么说话，”他们一起走到马旁，“从今天早上我们离开到现在，你说的话大概不超过十个字。现在都快要黄昏了。”

　　“你一直在和你的朋友说话，”说着，Arthur收起缰绳，轻轻捋了捋马鬃，“我不想打扰你们。”

　　“你要相信Owen。”Merlin答道。

　　“对我来说，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你——在我信任你之前也花了不少时间，记得吗？”

　　“所以，你现在是承认，你相信我了？”

　　“Merlin，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忠诚。在相信任何人之前，我必须确定这一点。我必须确定我不会犯下和我父亲一样的错。我向你保证，我会用我的方式来报答你。”

　　Arthur又给马儿喂了一个苹果。Merlin抽出绳子解开袋子，拿出水晶，集中意念。

　　请为我们指明一条去Meredor的安全路线。

　　水晶毫无动静。

　　恍惚间，Merlin担心他又失败了，可是现在他心无旁骛，内心没有存留一丝疑惑和恐惧。应该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使用魔法了。

　　“怎么回事？”Arthur看向他。

　　水晶下半部分又冒出一行一行神秘的字符。水晶发出蓝色的光芒，却没有出现亮点，更没有亮线。

　　Merlin再次集中念力。

　　请为我们指明一条去Meredor的路线。

　　水晶出现了亮点，延伸出去的方向指向了西北方向。

　　“前后两次有什么不同？”他问道。

　　Merlin吞咽了下，“我请它指出一条安全的路线，可是它没有动静。”虽然看不懂水晶上的文字，但是即便没有翻译，Merlin的直觉告诉他，这些话是一种警告。水晶在提醒他们，前方并没有安全的路线。

　　灌木丛里发出的异响也让他们警惕起来。

　　Arthur的肩膀瞬间绷紧了，“是治安官的手下。”

　　“但是，如果他们在我们后面，为什么前方没有安全的路呢？”Merlin慌忙问道。

　　Arthur抬起头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听。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水晶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可能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一条路——我是指之前，但是我们耽误太久了？”

　　Arthur紧紧抓住他的肩膀，“魔法一定会带我们离开的。Merlin，你要相信它。恐惧只会让他们更快地追过来。”

　　恐惧就像一窝蛇一样，在他身体里不断扭动，蓄势待发，Merlin拼命压制住它。Owen在哪里？可他现在不敢大叫他的名字，这样无异于直接告诉治安官他俩的位置。

　　Arthur从褡裢里拿出Anhora给他们的第二把剑，塞进Merlin手里，“或许你用得上。”

　　“我不知道怎么用……”

　　“我知道！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但是在我和别人纠缠的时候，会有人把你抓走。万不得已，你就把它当成棍子挥来挥去就成。”

　　“它太重了。”Merlin掂了掂剑的分量。

　　“这样才能杀死敌人！”他厉声说，“别连着剑鞘一起挥来挥去。如果他们来了，把剑拔出来再行动。剑锋得朝下。你……”他停了下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什么？”Merlin转过身，朝着Owen离开的方向望去，“我们应该跑吗？”

　　“别紧张，”Arthur低声说，“我们需要马。如果还有其他地方可以躲，水晶一定会告诉我们。Merlin，相信Albion，相信魔法，它不会让我们失望的，绝不会。来吧，往这儿走。”他抽了一下缰绳。

　　Merlin忽然记起Anhora之前说过的话：“一旦偏离，你们就会被国王的军队抓住。一定要记住。”

　　他一字不差地想起了这句话，甚至连Anhora的口音都仿佛缭绕在耳边。是的，这些人是治安官的人，不是国王的人！

　　接着他的脑海里便出现了这句：“听我的话。如果走这条路，你一定会被抓，这孩子也逃不走。”

　　当时他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如果他们走了这条路，就会在路上被抓住。现在他终于明白过来，他之前的理解完全错了！他们在穿越荒原之后才会被抓住，而原因或许正是因为他们选了这条路！

　　“Arthur。”Merlin叫住他。

　　前方树林里冒出几个骑手，正朝着Meredor的方向前进。是五个治安官的手下，他们满脸疲惫，眼中尽是怨气。马儿已经跑得口吐白沫，骑手不停地踢着马肚子，马刺上血迹斑斑。看着这些马儿，Merlin的心都揪了起来。

　　Arthur深吸一口气，拔出剑，好吧，五对一。

　　“别这么做。”Merlin提醒他。

　　“我可以把他们五个都杀了。我必须做到。”

　　“但他们的同伙都在附近！Anhora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Arthur迈开步子往三个骑手那儿走去，Merlin拽住他的胳膊，猛地拉了他一下，“Anhora说过！如果我们走了这条路，就会被抓住！”

　　Arthur很愤怒，“别让你的恐惧影响到我！”

　　Merlin恨不得直接揍他一拳，“我已经克服了！听我说，水晶带我们到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它知道到会有事情发生。没错，我们要相信Albion，相信魔法。我们一定要相信它。”

　　“难道不战而降吗？你怎么知道，水晶是不是要我们杀出一条路呢？”

　　Merlin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几个骑手懒懒散散地过来了，后面又多出来一个——六个人了，他们看上去不太着急的样子。看起来搜捕已经结束——现在是要大开杀戒了。

　　Merlin紧紧Arthur的胳膊，“我不想你死，Arthur。”他低声说道，“如果你的姐姐在这里，她一定也会这么说的。求求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家人。如果你想要她回家，你千万不要这么做。”

　　其中一个骑手说话了，声音又低又粗，“这小子看上去像是要哭鼻子了。快看看他呀。还直打哆嗦呢。小伙子，来呀，可别哭哇。我们可是千里迢迢才赶到这儿的。”

　　“这一路追得可真够惨的，”另一个紧跟着说道，语气中满是嘲讽，“你现在总不会退缩吧？”

　　第三个骑手直接跳下马，手里握着剑，“小伙子，要是你不打算和我们对打，就来帮我们擦鞋吧。”他慢慢走过来，靴子擦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另外两个也跟着跳下了马，“我们的靴子有些脏了。就给我们舔干净吧。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臭小子！谁让你是Wyllt的人！”他把手关节压得呱啦呱啦直响，吐了口唾沫。

　　如此挑衅，Arthur愤怒地紧咬牙关，他看着Merlin的眼睛，轻声说道：“你就是我的家人。”

　　有那么一瞬间，Merlin真心希望他能大声说出来。

　　Arthur转过身，冲向那三个骑手，手中的剑迎着落日的余晖反射出一道亮光。另外两个骑手也下马助阵，只剩下一个骑手仍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似乎揣测着是否需要他下马帮助。

　　Merlin周围只剩刀剑金属的撞击声，可他的脑海里却听到了尖叫声，那是Arthur穿着的锁子甲上的鲜血发出的尖叫声。

　　五对一，Arthur被撂倒了。或许是和Owen对战后，他的脚还肿着，也或许是哪里有一块石头把他绊倒了。他怔怔地看着他就这么倒下，眼睁睁看着那些士兵对他拳打脚踢。

　　尖叫声要刺破他的鼓膜，令他头晕目眩，膝盖发软。

　　Merlin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把自己的脸埋在马鬃当中，却依然能听到那阵阵尖叫。可以想象这些人对其他龙骑士犯下了何等令人发指的暴行。

　　不，不仅是想象。

　　他可以看见。

　　他们继续殴打Arthur，Merlin实在无法继续看着，感觉泪水就要涌出了。他闭上了眼睛。

　　他看见一具具尸体，他们躺在丛林山间、趴在陋街小巷或在战场身首异处，他们的鲜血渗入大地——大地在失声痛哭。他们来不及做最后的祷告，也来不及同父母、兄弟姐妹们道别。那些在石冢下深埋的枯骨，那些儿女、兄弟姊妹、爱人、父母，他们在那里，在群山中、在大地上、在天空里。他们注视着。他们质问着。

　　你准备好了吗？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Note

　　最伟大的成就，在开始之初一度都只是一个梦。橡树源于橡子，飞鸟孕育于一枚蛋。而梦则萌发于现实。因此，你要时刻注意你的梦境。因为，魔法会通过梦境，启迪我们去思考即将发生的事情。而他人也会将满是邪念的梦境植入我们的内心，邪恶的种子便会发芽，铺就一条足以使我们自我毁灭之路。

　　每一个龙骑士设定一个目标之后，内心便需为实现它而勇往直前，不可左顾右盼。怀疑和惧怕会不断侵蚀他，让向前的道路支离破碎，这条路继而就会变得曲折、徒劳，最终毫无意义。一旦心存怀疑和惧怕，终将一事无成。它们永远是失败的源头。每当它们在不知不觉间侵蚀你的时候，所有的目标、能量，还有毅力，所有这些强大的意念便日渐式微。只有我们坚信自己可以，意念便会孕育而生。只有克服怀疑和恐惧，方能成功。

　　—— Taliesin of Ealdor Abbey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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