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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The Elegy of the Great Dragon 巨龙的挽歌 

Chapter 14

　　Meredor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三面环水，地处两条宽阔河流的交汇之处。这两条河汇流在一起，汇入大海。Merlin从未见过海，他从未想过，海水竟然如此广阔无垠，蓝的如此摄人心魄。许多小舰船正停泊在港口。

　　上空青烟缭绕，Merlin发现村里满是燃烧着的火堆。大批的士兵正在蜂拥而至。

　　“难道一切都结束了？”Arthur非常震惊，他扯了一把缰绳，喃喃自语道：“我们来得太晚了吗？”有那么一刻，Merlin希望这是真的。

　　“不，我没觉得，”Merlin往南边望过去，在山顶的位置他们可以看到Wenham小镇的南面。那儿蜿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正是国王的军队——他们依然在向Meredor进发，已经有大批的军队正在以合围之势包围Meredor。“Meredor还没有烧起来，那一定是Wyllt的营地。”

　　Arthur轻轻吹了声口哨，“没错，国王的军队正在赶来。他们会在村子的外围安营扎寨。看那边——那是前哨部队，就是国王的先锋部队。通常来说，每个军队都会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先锋部队，他们冲在最前面。然后是主力部队，一般来说人数最多。剩下的就是后卫部队了，也就是后备部队。看来，先锋部队已经到达。上帝！他们怎么会这么快！”他攥紧缰绳，不用解释，Merlin也猜到了。他们砍掉或烧掉了沿路可能阻挡他们的一切，无论是村庄、农田或是树林。他们的行军路线两侧全都是光秃秃的。“这样的话，不到半夜，主力部队和后备部队也会集结。看来，战斗明天就要打响了。”

　　“这么快？”

　　“一点没错，”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原本想早一点到这儿，先告诉Wyllt的。”他摇摇头，情绪有些激动，“看看Wyllt的军队。Anhora说的一点没错。只有对方的十分之一……如果看得没错的话。对方是我们的十倍。”他吞咽了下。

　　Merlin担心地胃里一阵抽痛，“你记得他还说了些什么吗？”

　　“Anhora说的每句话都像刻在我的脑袋里一样，Merlin。他说，我必须先要在Meredor这场屠杀中幸存下来。他强调这会是一场屠杀。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Merlin想要抓住他的胳膊，安慰他，可依然没有勇气伸出手，“他说了，你会活下来，如果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为你守夜的话。我觉得……Arthur，我觉得他指的应该是我。”

　　他点点头，望着前方，有些愣神。Merlin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与担忧。他的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看着前面，Merlin几乎都能看见他近乎沸腾的忧虑。

　　“Arthur，看着我。”

　　他转过头，双眼布满血丝，“我太迟了，”他低声说道，“我还是来晚了。”

　　“你在害怕。我可以感觉到你内心的恐惧。Anhora说，如果今晚我为你守夜，你就有可能活下来。有关Aredian的一切，他说的也全部应验。路上发生的一切，他都说中了。这次，他还是不会错。”

　　“不是上战场，Merlin，我最害怕的是Wyllt会输掉这场战斗。而且——”Arthur闭上眼睛，“他说，有可能活下来。有可能可不是一定能。我之前想，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如果时间足够，我们还能重振士气，或者撤退到更有利的地形。这里原本只是起点，本不该是终点。”他咬紧牙关。

　　“我应该怎么做？”Merlin真想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我要怎么守夜？我只知道整晚都不能睡觉。”

　　“可是，如果，他指的是我的姐姐Morgana呢？她还被软禁在Stonedown大教堂里。如果我的命运是取决于她今晚是否守夜呢？”

　　还真是滑稽。现在变成他反过来教Arthur这个龙骑士怎么用魔法了。“Arthur，你不能有任何犹豫。还记得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一旦犹豫，便如服下毒药。你必须集中意念，千万不能有丝毫犹豫。你要做的就是坚信一切，并且只管照做。恐惧会让你停下脚步。Albion指引我们来到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邪灵也是察觉到这一点才会千方百计阻止你，让你堂堂一个骑士竟能被大教堂里一个小偷小摸的贱民给逮着。”Merlin的语气听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讽刺在里面，“我相信你在这里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理由。”虽然他心里一个很小的声音想让Arthur赶紧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Arthur转过头不去看他，声音很轻，Merlin听得有些吃力，“如果理由就是，我去死呢？”

　　Merlin突然想起，他离开Ealdor的那个早晨。那时，Arthur才刚刚对他许下承诺，他会教自己阅读。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也怀疑自己能否从这场战役中存活。当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窥探到了他的灵魂，明白了他内心的恐惧。他害怕自己死了以后，没有人会告诉他姐姐和兄弟，究竟是什么灾难降临到了自己弟弟的头上，担心Gwynedd将会遭遇的战火。然后，尽管害怕，他依然坚定自己要及时赶到Meredor的决心。现在他们来到了这里——虽然没能及时阻止这场战争，但是他们依然可以参与到其中。他内心最害怕的那一刻就要到来了。

　　“Arthur。”Merlin叫了他的名字。

　　Arthur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无助。

　　“Albion把我们两个聚到一起。它把你带到厨房，是因为它知道我会帮你疗伤。它引导你来到厨房，是因为它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用龙骨水晶。现在，水晶将我们两人带到了Meredor，仅仅是为了一个原因。现在，水晶还在我手里。”Merlin抓住他的手臂，他瑟缩了一下，Merlin便放开了手，“如果明天你死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找到你的姐姐和兄弟，我记得他们的名字呢，你的姐姐叫Morgana，你的兄弟是Leon爵士，你还有一个义兄叫Kay，一个养父Ector爵士，瞧，我记得呢。”他顿了下，为自己记得这些名字有点自豪，他想微笑一下，但是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他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话一鼓作气说完：“我会找到他们，告诉他们，你在哪里倒下，你肩负龙骑士的责任，多么勇敢地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会告诉第一法师，你为Wyllt献出生命，你已经证明了你的意志，我会请求他恢复你家族在龙骑士中的名誉，并说服Stonedown的第一法师释放你的姐姐。我不会再给其他人讲了，即便Gwynedd遭遇战火，也不会是因为国王的人知道你参与了这场战斗。如果明天你受伤了，我就会把你拖出来，就像在厨房里一样，好好照顾你，帮你疗伤，恢复身体。如果明天你毫发无伤，那我们就一起庆祝。Whatever happens, Arthur, know that I will watch over you.（译：不管发生什么，Arthur，你只要知道我会照看好你/注视着你/照顾你。）我知道我只是个贱民，可是我会一直睁着眼，直到第二天早上再次看到你。”

　　Arthur转过脸去，肩膀紧绷，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待平静下来后，他终于说道：“我不需要教你怎样守夜。你已经知道了。当你为他人牺牲时，当你为他人而非自己背负苦难的时候，Albion很快便会感受到这一点。当你帮助别人时，对你自己的帮助更甚。这一路上，这一切……谢谢你，Merlin。我会面对它们的。”

　　他那句真诚的谢谢让Merlin感觉心里暖暖的，“我只是提醒你一些你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他探头往山谷看去，“那我们去找Wyllt吧。”

　　Arthur摇摇头，转过头来：“你还是呆在林子里比较安全。藏在山林里对你来说容易一些。要是你去营地的话，我该怎么解释你为何出现？又怎么保证你的安全？如果我们的军队败了，国王的军队会怎么对付你？不，Merlin，这里比营地更安全一些。知道你在这里，我今天晚上也能睡得好一些。”

　　Merlin想要和他一起去，但是Arthur说得没错。他动了动，想要下马，Arthur拉住他的手，帮他跳了下去。

　　站在马边，Merlin抬头看着他。他的脸上因为淤青，还有些脏兮兮的。眉角还有一条疤，嘴上有好几道裂口。太阳正渐渐落下，余晖为天际线镶上了一道橙色的金边。山下只有营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Merlin很想给他一个拥抱，但他知道他一定又会缩回去的。

　　“Arthur，明天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Arthur朝他笑了笑，握住剑柄，双脚夹了一下马腹，穿过树林，直奔山下Wyllt的营地而去。

　　快到半夜了，国王的军队逐渐集结起来，好似一场喧哗的狂欢。随着最后一支部队的到达，整个军队开始欢呼起来，喝彩声仿佛要撕裂夜幕，吓得猫头鹰和蝙蝠纷纷乱飞。Meredor周围的山地上搭建起一只只帐篷和临时岗亭，武器乒乓作响，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士兵们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而Wyllt的军队像是被制服了一般，悄无声息。一整晚，营地都没有一丝火光，连上空的夜色都比周围浓重了几分。

　　Merlin坐在一棵矮矮的橡树墩上，Owen的弓就放在腿上。他有些累，但依然强打精神，默默等待着。国王的军队一定是故意狂欢作乐，他就是知道。他早就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战斗还未打响，他们便放肆庆祝，就是为了动摇对方的军心，大肆炫耀他们注定是这场战斗的胜者。Wyllt的军队的确寡不敌众，只有一千多个人？或者更少。Merlin心想，尽管在这些龙骑士中也有一些真正的骑士，但这其中不乏很多人就和Arthur一样——太年轻了。那晚，Cedric把Arthur带到大教堂厨房的时候，天降大雨。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整个世界都换了一副面目。

　　国王的营地又传来一波欢呼的高潮——喝彩声夹杂着大笑声，差点让Merlin疏忽了那一声“咔嚓”——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他一下坐直身体，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就在他的身后，应该是一队人马。恐惧如一道暗影潜入他的心底，仿佛月亮被乌云蚕食一般。他立刻意识到，邪灵已至。有些被他的思绪所吸引的邪灵聚在他的身边，不停地嗅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Merlin惊慌失措。黑暗之中，他孤立无援，黑压压的树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只有一丝月光透了进来。他努力回想Ealdor的一切，从回忆中汲取力量。那些坚硬的石墙上，总是刻着一块又一块带着阴郁面孔的魔法石；每到圣灵降临节，集市开张第一天，厨房里总会弥漫着诱人的味道，他总是乘Hunith不注意，偷偷尝一点奶油醋栗泥；第一法师偶尔也会表扬他。

　　那些美好的回忆和愉悦的感受，仿佛又开启了他内心的那扇门，他才得以看见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山谷都笼罩在无数邪灵之下，它们在士兵之间鬼鬼祟祟地来回穿梭，不停侵入他们的脑海。山脚下的草甸上，邪灵在Wyllt的营帐间神出鬼没，不怀好意地露出阴险的笑容，已经等不及在黎明到来之际嗅闻这片土地上的血腥之气。这番阴森可怕的场景让Merlin一阵晕眩。竟然有如此多的邪灵！那些烟雾般的怪物们，一个接一个，重叠在一起，呈排山倒海之势匍匐在营帐之间，如潮水般涌动着，目之所及竟被它们全部占领。它们蛰伏在每一片草叶，每一颗橡子上。更糟糕的是，他可以感受到它们邪恶的欲望——那种嗜血的贪念和复仇之心。屠杀即将到来，它们虎视眈眈，迫不及待要就着这惶惶的人心饱餐一顿，尽情享受痛苦与绝望的乐趣。

　　Merlin转过身，尽量把自己藏好，抬头往山上看去，尽管周遭非常暗，但他依然可以分辨出那些士兵的影子。他们每个人都穿着斗篷，避免暴露闪闪发光的锁子甲和胸甲。一人一把剑，是龙骑士的佩剑没错，可是Merlin觉得有问题。不，他们不是龙骑士，全是冒牌的！Merlin瞬间清醒了，他知道了。国王派他们深入Wyllt后方，假装效忠于他，最后叛变。山丘上全是国王的人马。他们经过他的藏身之处，尽量保持安静。国王的营地又传来一阵欢呼声，Merlin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制造这些声音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分散Wyllt的注意力，从而掩盖这些冒牌骑士的行踪！到时候他只会顾忌眼前的战斗，却忘了后方的形势岌岌可危。

　　Merlin意识到，自己需要立刻向Wyllt的军队通报这个情况。可是他该怎么做？

　　他紧紧握住手里的弓，急忙悄悄往山下跑去。因为天黑，看不清路，他莽莽撞撞地，不是踩到地上的树枝就是撞到了灌木丛。

　　“等一下。有什么东西在往下面跑，”Merlin听到背后有人压低声音说话，“Manth，Fraire，带上你们的十字弩，去那边看一下。可能是对方的侦察兵。”

　　Merlin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能尽量放轻脚步，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可仍然无济于事。士兵一个个都跳下了马，跟在他身后往山下走去。

　　“我也听到了。听上去——怎么像是头鹿。”

　　Merlin停了下来，一颗心怦怦直跳。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可是却能清楚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它停下来了。快！你们往那儿找，我往这儿找。”

　　Merlin又跑了起来，中途又回头看了一下，差点撞上一棵树。等回过神来，便绕到树干后面藏起来，可没想到另一边居然是悬空的。他倒抽一口冷气，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摔了下去。

　　Merlin脸部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疼痛从他的脚踝一路蔓延到大腿。小腿火辣辣地疼，一只脚肿了起来。他痛得无法呼吸，可还是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你听到了吗？就在那儿！”

　　山的这一边仿佛被削去了一半，泥块像雨一样落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刚才差点把他绊倒的那棵大树，应该是很久以前被闪电劈成了两半，露出埋在地下的树根，树干内部已经中空。多年的雨打风吹，将树干的裂口周围冲刷成一个小小的洞。他正好落在洞口旁的一片灌木丛边。现在既然无法爬到Wyllt的营地，就必须找一处藏身之地，这里看起来不错。Merlin抓着Owen的弓，爬了进去。他能听到国王的士兵说话的声音。

　　“现在往哪里走？你听到了吗？”他们就在他的正上方。Merlin使劲把自己缩到中空的树干里。

　　“没听到。它好像是撞到了哪里。你觉得是头鹿？”

　　远处山下的林子里又传来一阵咔嚓声。“在那儿。看见了吗？应该是头公的，不是母的。快走。”

　　Merlin喘着粗气，蜷起腿时，脚踝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紧咬嘴唇，不断思索该怎样才能去营地通知Arthur。

　　对了，魔法。

　　就像那天晚上他们被Aredian抓住，Arthur告诉他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对，不要害怕。

　　他想起来，以前Arthur教过他。他说过，有些人魔法非常强大，不管距离有多远，都可以与另外一个人直接交流。尽管痛得此刻只想在地上打滚，他仍然试着集中意念，把心里想说的话告诉现在还不知在哪里的Arthur。他脑海中回忆起Arthur的模样，想起他的金发，他看着自己时柔和的神情。心底流过一阵暖流，他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Arthur？”

　　他似乎能感受到，他帮自己跳下马的时候，手指的那份触感和那只手的力量。当时，他多么想给他一个拥抱，当作告别。

　　“Merlin？”

　　听上去像是一声呓语，Merlin并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听到还是幻听，可他继续说了下去。

　　“快告诉Wyllt。国王在黑暗之中往你们的后方派去了叛徒。”

　　“Merlin？”

　　“快告诉他，Arthur！当心！”

　　突然，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拖走了。有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抓住他的后颈，把他拽了过去。就像小时候Kanen一把抓住他脖子后面的衣领，把他拽过去，再把他的脑袋按进洗衣房的水槽一样。肯定不是士兵。那只手并不存在，可是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股力量。Merlin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浑然有力，却愤恨交加。

　　“你是谁？”

　　这句话仿佛一只铁锤重重地砸在他的脑袋上，砸得他感觉脑壳破碎，近乎窒息，说不出话来。藏匿在这座山上的邪灵，如乌云压境般，发出一种奇特的声响，怪叫着向他涌去。躲在暗处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的意念竟是如此强大，又是如此邪恶，满是仇恨与愤怒。他如蝼蚁般，被回荡在脑海中的那个声音紧紧扼住咽喉——就像抓住一只蚂蚁一样抓住了他——随时都能置他于死地。不知为何，Merlin突然明白过来他到底是谁。这段记忆并不存在于他的心里，而是从他处借用得来。

　　他是国王。

　　国王的意念在Merlin脑海中破开一道口子，像是化脓溃烂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一旦靠近，便被脓水玷污，而它也像阴郁的黑雾一般不断向周围蔓延。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可是一切都像是不祥的预兆，山下的村子马上就要迎来一场电闪雷鸣，狂风呼啸而过，冰雹砸向大地。雨并未落下，可暴风雨仿佛预见了第二天早晨会发生的一切。Merlin眨眼便看见尸横遍野，身穿银色战袍的Wyllt的士兵们浑身浴血。早已浸满鲜血的蓝色与银色交织的旗帜被撕毁焚烧，他惊恐地看着早已战死的他们被敌人乱砍一通，他们的染满鲜血的头颅被割下来，一个个被长矛刺穿，立在地上——他们是在警告那些反对国王的人，如若反抗，便是这等下场。Merlin恐惧地甚至忘记了畏缩。

　　Meredor之战注定不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屠杀！国王绝不会如Arthur所说，按部就班派三个部队依次上战场。不，他们一定会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如洪水猛兽般将中间那一小股士兵瞬间淹没。Wyllt的军队无路可逃。待他们全部阵亡，Merlin绝望地看着国王的士兵，又从屠夫变成小偷，扒下阵亡将士们的龙鳞银甲，偷走他们的圣书，融化以后锻造成金币、酒杯、又或者是汤勺。Arthur就是其中之一！Merlin的眼睛徒劳地在茫茫尸骨中想要寻找Arthur的身体，可是眼前只有成堆的尸体！

　　不！

　　Merlin震惊于自己内心所爆发出的情感力量，尤其是他多么渴望Arthur能够活下来。那份渴望是如此真实。不，它比渴望还要强烈许多。他是在要求，而不是恳求。他如此坚定，绝不让步。不论第二天一早发生什么，不论国王的军队届时如何包围他们，Arthur决不能死。他凭借自己内心所有的意志，集中意念全力以赴，只重复一件事情——Arthur一定会活下去。可正在这时，突然有一股力量再度扼住了他的呼吸，他快要窒息了。

　　死亡即将降临。

　　国王的意念要杀死他。

　　国王的意念正在杀死他。

　　“你是谁！”

　　Merlin颤抖起来，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有些惊慌失措。邪灵压得他喘不过气，一个字也说不出，就连张口都困难重重。但与此同时，他心底的愤怒也愈发强烈，就在他几乎要被痛苦和惊慌击倒时，怒火吞噬了他，他攥紧拳头，低下头，心底尽全力尖叫起来。

　　“放开我！”

　　愤怒的力量冲破了黑暗的屏障，他感觉到魔法正以一股热浪回应他的感受。那股热浪冲出他的心脏，淹没了他的思想，让他重新获得力量，掌控了自己。心脏和头脑仿佛被魔法贯通。此时的国王，就好像被关进黑屋子，连烛光都无法正视。在Merlin强大的魔法示威下，他的意念渐渐消散。就像在火光中退缩的爬虫与豺狼。Merlin张开嘴大口地喘着气，终于又可以呼吸了。害怕早已被愤恨所取代。原本死死困住他意念的东西不见了。

　　Merlin可以听到第一法师和Arthur心里的想法，不出所料，他也窥探到了国王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让Merlin大吃一惊。其实，他非常害怕。他怕极了Elegast Wyllt，担心自己同他父亲一样软弱。他每上一次战场，每打赢一次战役，都充斥着黑暗扭曲的恐惧，在他心头留下一道伤疤，而他的灵魂便萎缩一分。他害怕可以使用魔法的人，因为Albion无法倾听他的祈求，魔法不会服从于他的召唤。他只能仰仗脖子上的那根项链和那枚徽章，点燃微弱的烛光，或者从Gargoyles中召唤出一丝水流。但是他却害怕这枚徽章和串着它的项链，因为他使用地太随意，三番五次毫无顾忌地索取，让邪灵反过来控制住了他，就像Aredian那样。那种徽章将他们两人全都变成了傀儡。

　　拥有一切的国王，却成为自己贪欲的奴隶。多么可憎！多么可悲！

　　而这一次，他的要求——一条生命，一定要付出更多。无论如何，他知道，要救Arthur一命，仅凭自己牺牲一夜的睡眠是远远不够的。

　　Merlin抬起头，望向天空，似乎那璀璨朦胧的万丈星河也在凝视着他。

　　我只是个贱民，他对着Albion低语，我要付出什么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Arthur有着自己的家人，有爱着他的姐姐和兄弟，也在祈求他健康平安。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意志，他不能像他父亲一样至死都无法和他姐姐再见一面。如果没有牺牲就无法换取公正，那么用我的生命来交换足够吗？如果我们两人之中，必须有一个要死去，就让那个人是我好吗？

　　他将自己的心愿告诉满天繁星，然后静静等待着，在一片寂静中聆听那个声音。接着，像是有了回应一般，他感觉自己慢慢变成一个巨人，如此强大，而国王却小得像一只蝼蚁。他能清楚看到山下的营地里，国王坐在自己帐篷的宝座上，茫然地盯着眼前的火盆，手里握着一杯苹果酒，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琥珀色的浆液溅了出来。

　　“你究竟是谁？”他乞求道：“我知道你。我认出你是谁了。你究竟是记忆还是幻影？”

　　他无比惶恐，有些语无伦次。Merlin意识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实存在的人还是一具幻象。他沉迷于自己心底的欲望，嫉妒和贪婪蒙蔽了他的双眼，更不要说发现他的藏身之处了。他可以感知到Merlin的意念，能听到大部分的内容，但是它们无法连贯起来。Merlin内心的魔法，居然可以强大到将自己的意志从他的掌控中挣脱出来。这着实让他担惊受怕。

　　“你究竟是谁？”

　　此时，一个声音传来，纵然微弱，Merlin还是听清了。

　　是的，如果要让Arthur活下来，必须有人死去。

　　这份意念好似千斤重担，与冲破桎梏的魔法一起，像一座山一般压向Merlin。他晕了过去。

　　Merlin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大地仿佛都在震动。他靠着那棵被劈开的树根内壁，烧黑的碎木屑弄得他的脸痒痒的。稍动一下，便觉得脚踝痛得厉害。耳旁战火隆隆，战马奔驰而过，马蹄声如雷鸣一般，风声萧萧夹杂着刀枪剑戟的碰撞声。Merlin一下坐直了身体，泪水眨眼就要掉落。他居然睡着了！守夜不完整了！

　　他踉跄地站了起来，双腿发抖。尽管脚踝钻心一般酸痛，可是他还是能站起来。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睡着了？！脑海里的记忆像一块块碎片，思绪全部纠结在一起，毫无头绪。他走出树洞，看向Meredor旁边的田野——战场。

　　国王的骑兵穿过草甸，从三个方向朝Elegast Wyllt的那一小股部队进发。每一面都至少有五排黑衣骑士，手中的长矛在黎明时分的曙光照耀下闪烁着明晃晃的白光。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向Wyllt的军队。每一个Wyllt的士兵都没有骑马。原来他们的马全被系在很远的地方。随风飘扬的蓝色战旗上银色的独角兽赫然醒目。

　　“不！”Merlin差点尖叫起来。国王的骑兵渐渐逼近，而Wyllt的军队却在原地等待。后者排成四列，呈一个方阵。每个士兵面朝外部，肩靠肩，手里握着剑。双方越来越近。战马奔过的隆隆声如雷鸣般划破天际。Merlin嘴唇都快咬破了，此刻的他如此无助，只能任由一场血腥屠戮自此开始，Anhora的预言一点没错。

　　Arthur要活下来。

　　他默默集中意志。

　　让他活下来！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可是光靠意志还不够。他必须要有所行动，得做些什么助他一臂之力。

　　十几面飘动的战旗和上面颜色吸引了他的注意，比冲锋的骑士更甚。Merlin现在躲在峡谷的树林中，他注意到不远处也就是峡谷旁边的另一座山头上，骑兵列队擎着各色战旗，巨幅战旗被绑在旗杆上，迎风飘扬，猎猎作响，就好像是蟒蛇吐出的蛇信一样，鼓舞着国王军队的士气。再远一些才是那些往前进发的骑兵。因为距离很近，Merlin甚至能看见骑兵头盔的弧度，兵器上的花纹，还能听到战马因为不耐烦发出的嘶鸣声。

　　有一面战旗特别吸引他的注意，那是一面红色与金色相间的旗帜，旗面破烂不堪，残留着烧焦的痕迹。他突然记起以前在Ealdor听说过这么一件事情，国王在战斗中会挥舞过去战败国的战旗，来奚落如今的对手，目的就是为了动摇对方的军心，瓦解他们战斗的意志，让他们丧失胜利的决心。

　　为什么这面破损的红色战旗竟然透出一种熟悉感？长矛尖绑着长长的旗杆，旗杆下方悬着的这面旗帜，边缘破烂不堪，中间撕开一道口子。旗帜中央有一个金色的图案，却因为焦痕和血污难辨形状。但他本能的知道那形状是只龙，和龙骑士的圣徽有所些不同，它伸展双翼，体态优美，却没有爪牙，不像Arthur佩剑上那只张牙舞爪的龙。旗帜没有焚毁的边缘都用金线绣着文字，衬着红色的背景甚是显眼。这些漂亮的花体字符形状很奇怪，看着不像文字，可那种熟悉感萦绕在Merlin心头，无法忘怀。

　　The hunter is patient. The prey is careless.（猎人耐心，猎物粗心。）

　　这句话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他从袋子里拿出龙骨水晶，他知道了，战旗上的文字就是Avalon特别的人才会使用的龙语。水晶正是用龙语与他沟通的。正是Avalon的那面战旗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种无法理解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Merlin无法自控地颤抖抽噎着，不知自己该放声大哭还是拼命忍住，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呼啸而过的战马不断加速，步步逼近Wyllt的军队。长矛在曙光下闪闪发光。那面Avalon的战旗就在那里，承载着光芒与荣耀。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是属于他的旗帜，属于他的祖先们，属于他的家族。他甚至感到无法呼吸。

　　他被送到了你的手中。

　　Merlin的脑海中仿佛又开启了那扇门，如同那次在Eofham荒原一样。当时Aredian和他的手下也被送到了他的手上。此刻他意识到，国王的军队也注定要被他所了结。他们到达Meredor的时候，不早也不晚。不，应该这么说，Albion让他们就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他能感受到，山下的战场上，Wyllt的意念是如此坚决。他没有半分怀疑，没有一丝惶恐。他带领着一小队人马，虽仅是一些青涩的龙骑士，可是每个人都怀揣勇气，坚信Albion一定会拯救他们。他已经布置好防线，抵御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国王的骑兵。即便隆隆的马蹄声搅起的是死亡的哀歌，Wyllt依然坚信他能打赢这场战役。他选择战斗。

　　不是他要带Arthur来Meredor，是Albion要让Arthur把他带到Meredor——为的就是拯救他们。

　　他被送到了你的手中。

　　若国王的军队知道国王内心的想法，或者他的意念被强加于军队，那么他要是倒下，事情又会如何发展？

　　Merlin低头看了看水晶，“国王在哪里？”

　　水晶发出蓝色的光芒，小小的亮点坚定不移地划出亮线，指向了小山。那里有一群士兵，拿着战旗，围成一个圈。中间的那个人在头盔上戴着王冠。但是Merlin出于本能，知道那个人绝不是国王，他只是一个诱饵。

　　他被送到了你的手中。

　　他明白了，浑身一阵颤栗。国王选择高举一面Avalon的战旗，可国王万万不曾想到，自己选择的这一面战旗属于他的王国，他的先辈，那可是他的战旗！Merlin也是这几天才渐渐意识到这一点，这让他有些吃惊。如若国王战败，一切都将改变。整个王国、整个Albion的未来都将被改写，对龙骑士的杀戮可能会就此作罢。现在Albion要求他有所行动，否则Wyllt的军队就要战败。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The hunter is patient. The prey is careless.（猎人耐心，猎物粗心。）

　　他紧紧攥住Owen Hunter的弓箭，往山下跑去。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和信心。他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回想Owen之前教他射箭时的每一个要领，怎样抓牢手里的弓，怎样上箭，才能让杂色的箭羽被置于上方。他用指尖勾起绷紧的弓弦，使劲向后拉至嘴边。这么远的距离是无法瞄准的，他之前从未尝试过，当然也从未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射中过任何东西。可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鼓励他，要对Albion充满信心，它一定能让他射中目标。对此，Merlin毫不怀疑。

　　前进的骑兵就要和Wyllt的军队短兵相接，战场上传来阵阵低吼。甚至能听见双方在战斗前一刻的喘息声。

　　他被送到了你的手中，否则Wyllt的军队就要全部阵亡。

　　随着弓弦一记弹响，箭飞了出去。突然，国王猛地一怔，箭穿过他盔甲中的裂缝直直刺入他的脖颈，他从马上坠了下来。国王死了。Avalon的战旗从他的手中滑落，旗杆插入山顶。旗面在风中舒展开来。一种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冲出Merlin的身体，掠过战旗，拂过山下的战场，如魔法石中迸涌而出的火焰一般，呼啸而过，所到之处便结下一层安全的防护网。

　　耳边传来一种声音，像是一支歌。一支战歌。

　　手持洁白盾牌，

　　绣章泛着淡银；

　　蓝色佩剑闪闪发光，

　　粗短小号嘹亮响起。

　　Wyllt的阵地上忽然冒出一支支长矛，每只长矛都闪烁着蓝色的光芒，每一支都深深插入泥土中，刀尖向上抬起，像一排蓝色的钢牙般迎向直冲而来的国王的骑兵。

　　他们在精心布局的战队中，

　　走在英俊首领的前方，

　　面容白皙，满头卷发，

　　行进在蓝色长矛之间。

　　他们直捣敌人营地，

　　将大地的入侵者蹂躏，

　　耀武扬威地投入战斗，

　　敏捷、出色、复仇心切！

　　对方的战马一时间刹不住，未曾料到等待它们的竟然是长矛尖利的刀锋，顷刻间人仰马翻，四散溃逃。那些长矛从一开始就藏在草丛里吗？

　　他们力量强大，却集坚柔于一身，

　　满头飘逸着，金黄的秀发。

　　拥有光滑的俊美身躯，

　　拥有明亮的湛蓝双眸，

　　拥有纯净的洁白牙齿，

　　拥有红润的微薄嘴唇。

　　擅于杀戮的战士们，

　　在战斗时唱起了歌，

　　他们是巨龙之子，

　　是流亡者所得恩赐。

　　他们是熊、是鹰、是怒吼的雄狮，

　　他们如月，如日，如燃烧的烽火。

　　后续不断有战马撞上长矛的刀尖，Merlin愣愣地看着，直到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他再也忍受不住体内就快将自己燃烧起来的魔法。在魔法的重压之下，他再次被击倒，晕了过去。

　　即便他晕过去，耳边依然响彻阵阵歌声，他知道，那是他的战旗在歌唱。无数亡魂的鲜血在歌唱。

　　身骑灰马的俊朗战士们至死忠心于我。

　　啊！他们当在泥土中安眠，

　　直到长成美丽的紫杉树。

　　他们若幸存在世，或许已为王复仇；

　　他们若免于死亡，可能已为我雪耻。

　　他们战斗至死，英勇不屈，

　　顽强抗敌，争取胜利。

　　他们身手敏捷，视死如归，

　　直至战役的最后一刻。

　　他们本是高贵君王的子民，

　　依然唱着歌，歌声似低吼。

　　……

Note

　　一个人内心深处暗暗想的，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都很容易成真。所以我们思考或是恐惧的事物往往都会被我们带到生命中，来摧毁我们。

　　正如我永远无法摆脱的恐惧，那杯送给我兄长的毒酒，最终，还是会送到我的唇边。但此时，我已不再畏惧。

　　人人躲避死神，以守生前之约，而我会用苍白的死亡，为黎明献祭。

　　—— Aurelius of Holy Island Abbey

TBC

PS：文章这支歌也是小若机器翻译了德语的文献后整理的，把两首盖尔语诗歌做了改动，结合在一起，前半部分的诗歌内容是“精灵战队”，传说中他们都身披银甲，剑刃是蓝色的。

另外诗歌部分的“紫杉树”，这是爱尔兰古代对战士特有的指代。

下一章就是 Part 1 最后一章啦~最近小若暂停了手头工作来更文，小若相信这是值得的。小若经常中英混写，有些时候总觉得中文很难表达那种含义，就会用英文啦，希望大家可以理解~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