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长篇】Until We Built Camelot 直到我们建起了卡美洛特 [17]

♔如果你遇到这个故事,请读下去,也许到最后,你会发现,是这个故事找到了你。

♔故事初稿已完成,边修边发。Part 2 已经开始啦,接下来才是这个故事的核心~期待大家的爱心和留言~ヽ(*´ω`)

♔前文: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Part 2 The Omen of Avalon 阿瓦隆的厄兆

Chapter 17

  尽管Merlin早就下定决心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当他真正踏入这里的时候,内心还是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眼前的Eofham荒原陌生又熟悉——还是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压抑感,掩埋着让他永生难忘的厚重的回忆。Merlin站在Owen Hunter的坟前,努力抑制着流泪的冲动。他多么渴望回到过去让一切重新来过。

  距离Owen去世已经有一年了,也就是说,那次可怕的圣灵降临节集会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Merlin在这一年里一直穿着猎人专用的皮衣和靴子,恪守猎人的职责。一个猎人可是不允许再像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了,所以,这一年里他再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他坚信一年前的短短数日,他大概已经把一生的泪都流尽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去年灾难般的圣灵降临节的第二天发生了什么。他记得帮Hunith把盘子拿回厨房后,躺下还没多久,Balinor就怒气冲冲地用脚踹门,让他快起来,接受第一天的训练。接着他被拎起领子扔到了一个堆满干草的马车上,一路上Balinor都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给他扔块干粮。在看到Eofham荒原时他心里怕极了,再接着便被连推带搡地摁到了Owen的墓前。

  “他是怎么死的?”Balinor质问他。

  Merlin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是怎么死的!”Balinor完完全全变成了怒吼,“他为什么会死!告诉我!”

  “因……因为我。”

  “是你射箭杀死他的吗?是你给他设下的陷阱吗?是你追踪到他的吗?是你命令把他杀掉的吗?”

  “……”

  “他是一个猎人。他被人设下埋伏杀死了。告诉我。为什么?”

  “……”

  “回答我!”

  “我……他死是因为我。”

  “回答不出来是吧?那我告诉你。他死不关任何人的事,是他自己的错!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不许哭!他不值得!”

  “不!他……”

  “别插嘴!我告诉你!他死,是因为,他大意了。他大意了!听清楚了没有!……他是一个猎人,但他却成了猎物!他大意了,这就是他死的原因。你要给我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个猎人了,一丁点疏忽都会要你的命,运气不好,就是暴尸荒野!你听清楚没有!现在给我把眼泪丢到地狱里去!给我站起来!现在,我们去第一法师那里去取你的剑。”

  ……

  他咬紧牙关,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手心,疼痛,愤怒,就是他克制泪水的诀窍。他希望自己的那段记忆可以模糊一些,这样回想起来的时候情绪也不会如此强烈。但是,他心里始终相信,Owen是因他而死的。

  那时候Merlin和Arthur找到一个小峡谷,把Owen的尸体就埋在那里的一个石堆下面。如今这个峡谷的入口已经被浓密的灌木丛和枝叶掩盖住了。如果Owen在大教堂里去世,那么他的骨灰就能安放在遗骨瓮中,然后伴随着第一法师的祈祷声从此安息。可此时,他只能长眠于此。想到这里,Merlin看着那尊魔法石,久久凝视着它。这是第一法师在一块形似树墩的石头上刻下的Owen的脸:带有络腮胡须,看起来安详而平静。Merlin和Balinor在石堆上面挖了一个小洞,将魔法石在合适的位置放置稳当,再用周围的泥沙填紧。

  没有了石头的重担,他们的骡子在回大教堂的路上大可以轻松行进了。但是Merlin想知道,骡子的重负已然卸下,但自己心头的重负真的能卸得下吗?

  “他是个好孩子,”Balinor严厉地说,搓了下双手。和上次跟他来这里的模样截然不同。他又吸了吸鼻子,扮了个鬼脸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和我,我们都会再次遇见他的。在我们死后,在一个公正平等的国家里。那里没有无赖能够伤害他,那里也不会血流遍野。”说完他抹了把鼻子,但眼中没有泪水,只有燃烧的火焰。提到往事,Balinor总是怒气冲冲,他的脾气比第一法师更加阴晴不定。

  Merlin心神不宁地抓着前臂上的皮制护腕。“我无颜面对他。”

  Balinor冷哼一声。“是你射箭杀死他的吗?不是。是你谋杀了龙骑士们并使他们鲜血四溅的吗?也不是。我知道我去年说的话让你很受伤,但我不会后悔,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知道。我们每个人都会欠下一些债的,Merlin,但发生这样的事并不能说明你就欠他什么。你不欠他的。他的死只是因为他自己。况且为了弥补大教堂的损失,你已经做了很多,你学着成为一个猎人,替他完成未竟的使命。”

  Merlin闭上双眼。那些记忆回想起来还是如此苦涩。“如果那时候我知道现在知道了的东西就好了。我们在穿越沼泽地时犯了错,我们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么大的风险……”

  Balinor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逼迫他直视自己。他的手指戳着他的额头。“现实总是很残酷,孩子。智慧总是在最需要的那一刻过去之后才会来临。我曾经警告过你,Avalon充满了厄运。我们没有从时代的变迁中吸取教训,没有在需要行动的时候有所作为。我们被打击得一败涂地,我们的国王像牲畜一般任人宰割。你从这个历程中学到些什么?嗯?如果那个时候你是Owen,你会做出怎样不同的举动?在你现在知道了一切之后。”

  “我不知道,Balinor。”Merlin奋力地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钳制。

  他眼中的蓝色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你知道的。”

  “他和你一起训练了那么久。”

  Balinor又冷哼一声,啐了一口,恶狠狠瞪着他。

  Merlin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又一次指向Merlin。“我只想听实话。他是一个猎人,没错。他受过训练,也没错。但是他知道的你都知道。我从来没有训练过哪个男孩或者男人能比你学得更快。不管是捕兔子的陷阱,还是灌木中的小昆虫,你全都知道,并且都能在第一时间记住。”

  Merlin想要将脑中的那股意念拦回去,但并没有及时拦住。于是他听到低语声在那里。它一直在那里。魔法在给他传递意念,以及带着嘲弄意味的暗示。其他人都不知道,魔法是通过只有他听得见的耳语声来教导他的,所以他学习新事物的速度总是惊人得快。但这一次,Merlin咬紧牙关,并不想把这些说出来,尽管这是一年前Balinor就告诉他的,但他始终无法承认。

  “说出来,Merlin!”

  他的身体颤抖着,情绪激动,面红耳赤。他害怕面对真相,这可能是第一法师派他回到Eofham荒原处理魔法石的真正原因,他想让他回到这里直面自己的过去。

  Balinor逼近他,鼻尖几乎要戳到他的脸上。尽管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已经长高了许多,尽管Balinor现在只到他鼻子那么高,但他的气势还是远远压过了他。“说出来,Merlin!把你藏在心底的阴影驱逐出来。说出来!”

  Merlin的声音很小。“他大意了。”

  “大意?没错!你能尝出这个词的味道吗?简直就像吃了一嘴的灰一样。从你刚开始跟着我训练的时候我就教过你了吧?猎人耐心,猎物粗心。作为猎人必须要有耐心,静静等待猎物大意的时机。”他猛然间从Merlin身边走开,穿着靴子的脚在污泥上跺了一下,接着啐了一口。“麋鹿会再次回到有水的地方。作为一个耐心的猎人,要藏在灌木丛中,等待它在饥渴的时候回来,然后准确无误地击中它。和猎物离得越近,就瞄得越准。但是人和麋鹿不同。”他的手指在额头上敲了几下,指向石堆,“然而他大意了。”

  Merlin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他感到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与痛苦。虽然他知道Balinor说得没错,Owen当时没有想到那个治安官会如此谨慎。他本可以选择伺机突击他们,但他没这么做,只是隐藏了足迹。一名箭筒满装、目标明确的弓箭手本应比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更加致命,因为他可以从远距离射杀那些骑士。

  Balinor走进树林中,情绪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一如他经常做的那样。“他本可以让马先行一步,制造假象,同时让你们俩悄悄躲进树林中。他本可以走另一条路回到原来的路径,摆脱伏击。或者他可以等治安官和他的随从出现,再出击。谁不知道和龙骑士一起作战,比单打独斗的胜算要高得多呢!”

  Merlin咬着下唇。“他那时候还不是龙骑士。”他只是在死后被第一法师“追封”为龙骑士。

  Balinor冷哼一声,恼怒地挥了挥手。“今天我们向Owen的墓碑致敬,Merlin。你也说过,这个龙骑士已经壮烈牺牲了。他已经足够神圣,我们不可能做什么让他变得更神圣了。他的魔法石就放在这里,就当做是不能离开大教堂的第一法师在他面前亲自对他献上敬意。我们回去吧。就当那次经历教会了你一些东西。”

  Merlin点点头,站在Owen的魔法石前。他搓了搓脸,目光空洞地盯着这尊魔法石沉默的面庞。

  已经过去一年了。

  这一年中,Vivian一直嘲笑他太瘦了,压根儿就不像是猎人。Kamen也因为没有选择自己做猎人而对他扬过拳头。这一年中,他一直在百里区周围的树林、山谷、沟渠中游走,他凭借暗号进入密道中办事,他需要记住被派往大教堂附近的、第一法师同盟的人的脸庞以及发送到那些地方的信息。他的世界更大了。而他却常常想着能回到Hunith的厨房中做奶油醋栗泥,常常怀念曾在那里度过的简单快乐的时光。

  Merlin抬头看了眼Balinor,从腰上的小袋子中取出了龙骨水晶。现在,这块水晶已经成了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既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唯一的出身标识。每次出门他都会带上它。除了第一法师,Merlin是大教堂中唯一拥有足够的魔法能够操纵它的人。在Merlin被遗弃沦为贱民的时刻,那个水晶就放在他的身上。每当他想要去什么地方,或者找什么人的时候,它都能听从他的意志,帮他指明方向。“回去之前我想再去一个地方。附近还有一块魔法石。那也是一段我需要面对的回忆。”

  Balinor皱了皱眉,还是点头道:“领路吧,小伙子。”

  在Merlin下达了无声的命令之后,水晶便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小亮点朝一个方向延伸出去。

  

  Merlin低头看向草坪,郁郁葱葱,还带着春天的湿润感。龙骨水晶发出嗡嗡的响声,光洁的表面显示出一行字,但他看不懂。在他用魔法召唤出火焰烧死了那个治安官和他的随从之后,Arthur抱着他来到了这个地方。附近被烧焦的丛林还保留着当时的样子,死气沉沉,漆黑又枯瘦。金雀花再次密密地绽放开来,然而被烧毁的丛林需要好几年才能恢复如初。

  带我去我的魔法石所在的地方。他用念力说道。于是龙骨水晶的亮线缓缓地移向了丛林。

  Balinor走在他后面,哄着骡子跟上来。

  他走进这片毫无生气的地方,一边走一边用手指在扭曲、烧焦的树干之中划过,脑中便响起了刺耳的马刺声和盔甲锵锵的声音,以及来自Aredian的嘲笑和威胁。他的思绪飞回了Arthur被一群士兵围攻的那个时候。那时他挡在他身前,用自己的意志将士兵们击退。那时他还不明白,魔法能将自己的意志注入其他人的脑中,强迫他人服从自己的命令。他现在已经学到了很多,虽然不像学徒们那样完整系统地学习,但他有机会就会尝试,自己弄清楚。Merlin皱起眉头,始终弄不明白Arthur为什么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过Ealdor。一直都没有任何音讯传来,也没有半句解释。

  但他知道他还活着。

  所有人都知道Gwynedd的王储为Elegast Wyllt建立了很大的功劳。而Elegast Wyllt已经成为王国的保护者,小国王的主要监护人,软禁了年幼的国王,取而代之掌控着国家大权,国王只是他的傀儡而已。这一切都是拜Meredor大捷所赐。那时在听到Arthur跻身Escetir的伯爵之列的时候,Merlin非常兴奋。Arthur因这场战争中立下的功劳而被嘉奖,除签订了Escetir与Gwynedd的友好协议外,在Escetir境内还被封赏了额外的土地。现在,他成了Wyllt的亲信,是内阁的一员,只有龙骑士才有资格参与。

  圣灵降临节,他曾经这样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然而这只是一个向贱民轻易许下的破碎的承诺。

  他们在这片烧焦的树林中向前行进。有一块巨石依旧冒着烟,像是一年前的那场火还未熄尽。

  感觉不对。Merlin举起手示意Balinor有些地方不对劲。Balinor默默地握住剑柄,另一只手牵住骡子。魔法石方圆百里的树木都化作了灰烬,新生的嫩芽是这个地方唯一的绿色生机。不过魔法石的雕刻面朝东正对着太阳,曾经遍布的苔藓已全然褪去。

  透过橡木的焦味,空气中还弥漫着另一股味道。人的味道。Merlin不禁战栗起来。虽然他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他们就在自己周围,带着鼻息声,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过来,像阴森可怖的狼一样,紧紧地盯着他。他感到周围邪灵的气息很厚重。

  Balinor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警醒。“这片树林现在邪气很重。”

  Merlin把他的水晶放回袋子里,拿出弓箭,按照Balinor教他的那样拉开弓,蓄势待发。空气中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小虫嗡嗡地飞,渡鸦呱呱地叫,昆虫啾鸣喧闹,但就是没有人的声音。Merlin尽管站在原地不动,还是能感到邪灵的鼻息喷在他的脖颈。他谨慎而耐心地等待着,留心着树林中是否有动静、是否有入侵者的声响。Merlin感到空气中有东西像烟一样依附在他的身上。他咬着唇,聚精会神地寻找着这种东西的来源,最后惊讶地意识到,那些东西似乎是从魔法石身上释放出来的。

  又近了一步,两步。他弯下腰,弓着身子绕过一棵树,把身体尽量压低向前走。一只鹌鹑从他头顶上空飞过,如果把它做成菜一定很美味,但对于此时的Merlin来说,光是想到食物就感到非常反胃。这片黑漆漆的树林中弥漫着恐惧与疾病的气息。然而当Merlin靠近的时候,已经了无生机的植物奇迹般地发生了变化。一条条藤蔓逐渐出现,缠绕着被烧焦的橡木树干。藤蔓上的叶子湿润而有光泽,色彩斑斓,显得有些奇怪。Merlin从没见过这种形状的叶子。他轻轻地碰了一片,叶子上面的油便沾到了他的手指上。

  骡子蓦地嘶叫起来,Balinor喂了一个苹果让它安静下来。他的肌肉紧绷,仍然密切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Merlin皱皱鼻子,指尖上残留着油腻的感觉。“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植物。”他提醒Balinor道,然后从包裹中取出手套和空袋子,用小刀割下一小簇叶子放进袋子里。

  “我们离开吧,Merlin。这个地方毫无生机。死亡的气息一直在附近徘徊。”

  “不行,这个魔法石有些地方不大对劲,”Merlin小心翼翼地从缠绕的藤蔓空隙中穿过,来到巨石周围的空地中。藤蔓肆意生长,缠住了巨石底部。Balinor从不知道Merlin的魔法究竟有多强。但Merlin自己知道,如果他靠得足够近,就能阻止石头的持续燃烧。远在Ealdor的第一法师想尽可能知道更多的事情,然而身为第一法师的他不能离开大教堂一步。

  他绕到了石头上雕刻有他面孔的一侧,停下脚步,眼前看到的景象吓了他一跳。魔法石依然活着,哧哧地喷着火。曾经刻着的他的面庞,已然面目全非,甚至毫无人迹可言,眼冒红光,面部因为严重烧焦,根本无从辨别。岩石的整个表面因热浪而闪闪发光。Merlin知道如果他此时召唤魔法石出水,水即刻就会化为水蒸气。

  这整块大石头上都出现了坑坑洼洼的裂隙,就好似是在魔法的驱动下即将爆炸一般。

  这是我的错吗?Merlin问自己。自从用那场火烧毁了Aredian和他的部下之后,他留在上面的魔法当时似乎被突然抽干了。那件事结束的时候,他感到轻飘飘的,好像自己的身体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他没有让火继续燃烧,那么,是什么造成魔法石变成现在这样?

  Balinor的声音透露出担忧。“Merlin,离那块石头远点。”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alinor。”他相信自己的意志。那块巨石已经烧焦成黑色。Merlin闭上眼睛,试探性地向石头伸出手。在大教堂的时候,他就可以在洗衣房中召唤魔法石喷水,甚至可以让水火交融,喷出温水。他不知道这些石头是如何运作也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反正,他知道只要按照Arthur教他的那样,心里专注地想着一件事情,就会得到回应。

  他默默地在脑海中命令巨石停止燃烧,这样他就能触碰它了。

  但他失败了。

  恐惧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他的魔法石知道他在这里,却违抗了他。这可是他的魔法石!这块石头上刻着的,即使难辨也终究是他的脸!这让他不禁恼怒了起来。

  停止燃烧。他又在脑中命令道。

  “Merlin,离远一点。”Balinor喊道。骡子又一次嘶叫起来。

  魔法石再一次违抗了他的命令。一阵啜泣声传来。大批的邪灵被强大的力量召唤着朝魔法石聚集。它们吸食着从魔法石身上散发出的恐惧。有些邪灵向Merlin飘来,发出了嘶嘶的声响。

  听我的命令。他集中注意力,用更强大的念力对它说道,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它。

  石块发出了呻吟声。原本存在于四周的啜泣逐渐变为咆哮。小树林中原本微风拂面,现在却突然狂风大作,暴风肆虐。Merlin的斗篷被大风吹得飞了起来,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似要把他包裹起来。他把斗篷从面前拿开,紧紧攥在手里,绷紧肩膀,注视着那块石头。一旁蜿蜒曲折的藤蔓好似一条条蛇,匍匐在巨石周围。他更用力地注入了念力,但却感到一阵恶心,一阵头晕目眩,使他差点摔在那油腻腻的叶子丛中。

  Merlin听到Balinor在呼喊,然而大风的呼啸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集中注意力操纵念力,脑海里看到石头上的热量正在逐渐消退。又一阵呼啸声响起,又一场凶猛的风暴即将来临。失去生命的橡树枝从树干上脱落下来,落在森林的地面上。他的脑海中响起一个曾经听过的声音。

  这雨连着下了好几天了,也折磨我们够久了。雨该停了。现在。”

  第一法师说过的这句话回响在Merlin的耳边,于是Merlin开始模仿他运用念力。立刻停止,他用念力向魔法石命令道:立刻停止燃烧现在!

  魔法石真的停止了燃烧,虽然很不情愿。但Merlin能感觉到它仍在石头深处盘踞,火势减弱了,但没有熄灭。不过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因为石头表面已经冷却下来,能让他触摸了。

  当他的手摸到石头的一刻,一幕景象浮入他的脑海中。战士们在这块石头附近扎营休整,他们的盔甲上血迹斑斑,他们瑟瑟发抖。并不是那个治安官的人马,因为这件事发生在隆冬,大雪覆盖了Eofham荒原大部分的土地。一个男人无声地握着形似蜗牛壳的徽章,他的手触碰着魔法石,召唤火焰为他们取暖。显而易见他用意念在交流,因为他没有开口讲话。魔法石告诉了这个男人上次触碰它的人是谁,接着Merlin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Merlin即刻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因为这个男人他认得,并且知道他的名字。

  

  在他们越过橡树林的最后一圈之后,Merlin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他们终于回到了Ealdor。他被奇痒无比的疹子折磨了一路,脸上、手上、脚上全都布满了。虽然他已经把从叶子沾到手上的油全洗干净了,但这并不能减轻他丝毫的痛苦,也没能阻止毒液继续侵袭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当Merlin和Balinor在危险的沼泽地中穿行时,钻心挠肺的痒已经如同燎原之势,燃烧至他的手上、脸上和其他部位。Balinor快马加鞭,驱车前行,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尽管他屡次告诫Merlin别再抓痒,但他根本做不到。这种刺痒感快要把人逼疯了,完全克服不了。他们比预计早一天抵达了大教堂。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晚霞为天空镀上了一层浓重的紫罗兰色,闪烁的星星逐渐浮现,映入人们的眼帘。

  Balinor咳嗽了两声,清一清他嘶哑的喉咙。他们当天准备的水早早就喝光了。“我去找人把骡子关到厩里。你赶紧去找第一法师吧,小伙子。”

  现在圣灵降临节还没有到来,空气暖洋洋的,大教堂中仍是一片绿意葱茏生机勃勃。Merlin戴起兜帽,遮住脸上的疹子。他的指甲狠狠地掐入肋骨处,防止自己又忍不住乱抓。回廊附近不时传来学员们的欢笑声。Merlin埋着头快步走着,经过厨房也没有抬头,径直从后门走进了庄园。他甚至没有把靴子刷干净就走进去了,如果Will看到一定会很惊讶。但他现在并不在意这些,占据他脑海的是这些毒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可从来没有生过病。

  他来到第一法师的书房,用力拉开了大门。

  “Merlin?”

  第一法师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Merlin转过身,看到他沿着走廊逐渐走来。第一法师走近以后,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惊愕地瞪大眼睛。“Will!快去找Gaius!”

  三天以来,Merlin一直紧咬牙关,弄得下巴生疼。那种刺痒的感觉让他觉得仿佛全身上下都在不停地燃烧,让他想要放声尖叫。第一法师把他带入书房中,关上门。Merlin转身看向他。

  “把帽子摘下来。”Merlin摘下了帽子,第一法师仔仔细细打量着Merlin的脸,但没有伸手去摸,然后问道:“已经遍布全身了,还是仅有一部分?”

  Merlin咬着嘴唇以阻止自己大喊大叫。“特别痒,而且感觉身上像烧起来了。手上和胳膊上都是,腿上也有,实际上,实际上是全身上下都又痒又痛。这都是因为一种植物上的毒液。Balinor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痒得我实在快要疯了!我带了一些叶子回来……给您看。”Merlin在袋子里摸索了一阵之后,拿出来一个包裹。他用麻痹的手指挣扎着打开包裹,取出一小撮树叶。

  第一法师仔细地端详着树叶,没有触碰。“你在哪里发现的?”

  “在Eofham荒原那里,就在刻有我的面庞的魔法石周围。它周围的树林都要被这种藤蔓勒死了。而魔法石一直在喷火——从冬天开始就这样了。”

  “喷火?”第一法师的声音低沉而担忧,“附近没有人吗?”

  “没有。但我碰到它时看到,有人在冬天的时候触碰过了它。”

  “石头上有没有麻点?它变色了吗?”

  “是的。那块石头不大对劲。魔法石的表面烧得面目全非,只留下两个裂缝,看出是眼睛。”

  第一法师露出震惊而担忧的神情,这让Merlin打了个冷战。他在担忧着什么。他在担忧一些和死亡相关的事情。

  “我会死吗,第一法师?”Merlin吞咽了下。

  “是大灾难的噩兆,”他低声说道,接着收敛了情绪,面向Merlin。“把那些野草拿到一边去,Merlin。跪下来,闭上眼睛。”

  Merlin照着他的话做了,屈膝跪了下来。他感到第一法师厚实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原本凶残的刺痒感让他颤抖不已,但第一法师的手给他带来一丝镇定。他感受到第一法师体内强大而深厚的魔法,就像湖水在拍打沿岸一样。第一法师的体内充满了力量。

  “这种毒素并不致命,我已经帮你抑制它了。你可以安心了。不要乱动。”然而刺痒感变得更加猛烈,身上一阵痉挛让Merlin喘不过气来。他听到第一法师更加坚定的声音。“安心吧,平静下来,我已经止住毒素,你不会再受折磨了。”在他说话的同时,更加汹涌的刺痒感向Merlin袭来。他感到皮肤像在燃烧,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感觉自己快要因窒息而死了,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抖着。他又一次紧闭眼睛,咬紧牙关来克制自己。第一法师的另一只手也抚上Merlin的头顶。“以Albion的名义,安心吧,不要乱动。这种痛苦已被净化。”

  那只手掌的力量似乎变成了一个锥子,好像在他的心底凿出一个小孔,让他心底的力量从中流出,再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此时,他耳中充满了喧嚣的声响。痛苦和刺痒感逐渐散去,他宛若重获新生,终于颤抖着张开口,深深吸了口气,如释重负。幸福、安全、舒心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他身边。他缓慢而颤抖地呼吸着,享受着不再痛苦而崭新的呼吸。

  第一法师从他身边走开,Merlin睁开眼,发现Balinor站在门口,疑惑地睁大了眼睛,充满震惊。

  Balinor的声音很激动,还带着浓重的口音。“我警告过你不要碰它!我也告诫过你这个举动很危险,Albion保佑!”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他怎么样了?”

  第一法师缓缓地走向座位,精疲力竭地坐下来。经过一场折腾之后,他看起来疲惫很多。“那种毒素不会致命,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他太爱冒险了,我们这样尽心训练他,会不会是不明智的做法呢?”他叹了口气,看向Merlin。“注意不要烧了这些叶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烟气会把植物上的油带到空气中。吸入那些气体对人体非常有害。叶子上没有根,所以可以在明天把它们埋入大教堂的地底下。记得不要碰它,它的茎也是有毒的。”

  Balinor关上门走进来。他伸出手想扶Merlin站起来,但是第一法师拦住了他的手。

  “别碰他,Balinor。他的衣服上也沾到了毒液。如果洗衣房也洗不干净,你恐怕也得把他的衣服埋了。洗的话需要一些强力皂,你可以从浣衣女那边要点草木灰碱液,那应该比较有效。记得把所有地方都洗一遍,包括马车、骡子、还有你自己。等会我会叫人把这里也用碱液擦一遍。”

  Balinor在他旁边徘徊着。他的声音低沉,充满担忧。“我非常担心你,小伙子。比我之前说的还要担心。至于那种植物,第一法师,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品种。我跨越过那么多树林,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Avalon,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植物。”

  第一法师按摩着太阳穴,双眼紧闭。“对,你不会见过这种植物。它不属于这片土地。”

  Merlin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疹子和水泡都还在,但是已经不痒了。

  第一法师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说道:“你的身体现在会愈合的。再过几天,残余的毒素就会消散。Gaius会给你一种辅助水泡愈合的药膏。”

  “这就是大灾难吗?”Merlin攥紧了拳头,“这棵植物?”

  “不,大灾难并不就是一种植物,也不是疫病,但它会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出现。明天我们再来谈一下这个问题。这一趟下来你们俩都累坏了吧?快去吃些好的,早点休息,明天天亮的时候来见我。在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咱们这里来了些访客,在圣灵降临节前的这半个月,还会有更多的事情发生。王太后就要到Ealdor来了。”

  第一法师和Balinor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他们眼中都充满了忧虑。

  

  药膏的味道非常难闻,让Merlin的鼻子受到不少刺激。他的身体颤抖着,看上去像是刚被一匹牡马从身上踩过去似的。除此之外便是发烧让他有些头重脚轻,纵使饥肠辘辘但他还是有些恶心。但这都不算什么了,这些马上就会过去,他知道自己需要吃些东西维持体力,等到明天早上应该就只剩下这些疹子和水泡了。他心想还好自己离开药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真是谢天谢地。而现在他准备前往厨房,他急切地需要一片可供充饥的面包和一个可以让他把脸藏起来休息的地方。油脂状黏稠的白垩色药膏布满了他的手臂、腿脚和脸庞,Merlin把兜帽戴起来,遮住脸上仍未消退的那些白色斑点,免得几个还在闲逛的人看到。不管第一法师那儿有什么新闻,他都想知道,更别说牵扯到王太后了——她的丈夫就是那个在Meredor被Merlin用一箭夺命的男人。

  白色的蒸汽从面包烤炉中飘散出来,被Merlin吸入肺中,使他越发感到饥肠辘辘。时间已经晚了,意味着这时候Hunith可能已经睡下,她的门已上了栓,而Isolde现在肯定是和Freya在一起呆在厨房里,而不会在村庄后面的自己家里。Merlin挺喜欢Isolde,也知道她有多喜欢在大教堂里,因此当知道第一法师把Isolde安排到厨房来顶替自己的岗位,给Hunith打下手的时候,他感到很开心。通常来说,这个位置会留给更加年轻的贱民,让他们有机会学习东西,但第一法师还是选了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人。

  Merlin挠了挠脖子,迫不及待想去洗澡。Gaius给了他一些特制的浴盐,可以辅助伤口愈合。此时Merlin的脑海中思绪万千。他想着明天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去找Lancelot问一问王太后的相关情况。他最近一直躲着Lancelot,因为他现在沉迷于对魔法的学习之中,即使他依然很耐心地给Merlin讲解,但那都是Arthur已经说过了的。这样听另一个人复述让Merlin觉得很烦躁,Lancelot并不知道,Merlin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些他现在还在努力掌握的基础知识——有人早就教过他了。但Merlin不能把这些告诉他,只能装作自己完全不懂,这让他感到有些煎熬。Merlin早就已经能以Lancelot想都想不到的各种方式运用魔法。

  走近厨房的时候,Merlin注意到窗户透出的光线,灯还亮着,还不仅是一盏油灯,所以Freya和Isolde应该还没睡。他已经筋疲力尽,搭上扶手,结果轻轻一拉,门就开了。他立刻感觉自己被烘焙面包的香味包围了。有些面包叉在炉子上烤,上面撒了丁香和各种调料。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正在讲故事——Merlin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这让Merlin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是Gwaine的声音。在Meredor战役中,他们在Arthur的帐篷里见过。“……不,这是真的!不许笑。那真的是你所能想到的最固执的样子。想象一下这个画面——一边是国王的内阁,一边是面红耳赤、大声叫嚷的Wyllt……”他突然停住了,看向打开的门。

  Merlin太过震惊,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Gwaine,Powys的伯爵,正在厨房里讲故事——在他的厨房里——还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Hunith在那里,一边咧嘴笑着,一边给他端去了一碗奶油水果。Freya和Isolde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他所讲的每句话,她们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接着,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Merlin?”只见他从阁楼下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

  是Arthur。

  太过分了!太意想不到了!现在所有人都看向站在门口的他。他们看得到阴影中他惨不忍睹的面孔吗?他感到十分崩溃,完全不知所措。Arthur穿着符合王储身份的华贵的衣服,逐渐走近他。他的腰上挂着龙骑士的佩剑。当他走过来的时候,Merlin看向他的脸庞,看到了他眉毛处的一个小伤疤。然后他听到了自己体内血液沸腾的声音。

  不应该在今晚!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他对自己现在浑身都是泥泞、疹子、水泡和药膏的模样感到羞耻。他感到自己无法吞咽也无法呼吸。他甚至都无法理智思考。

  “Merlin?”Gwaine眨眨眼,接着挺直身子,笑了起来。“Merlin!你回来得挺早嘛!”

  Merlin砰地关上门,迅速地离开,接着就跑了起来。但他太累了,这场病又让他体力透支,所以跑了几步之后就不得不放缓脚步。厨房的门开了,接着他听到身后靴子踩在草地上的声音。他从未感到如此屈辱。现在的情况比Vivian再三嘲笑他和Lancelot还糟糕,也比Kanen对自己的轻蔑和对Freya的谄媚更糟糕。他以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走着,但Arthur仍在厨房的拐角处追上了他。感谢Albion,Merlin心里默念,现在月光正好照不到他满是疮痍的脸,恰恰可以让他隐入屋子的阴影中。

  “Merlin,等一下!”

  是Arthur的声音。他曾经多么渴望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翘首以待他回到Ealdor,向他解释自己的行为,向自己道歉。在圣灵降临节之后的那几周里,他内心已经准备好了要和他理论的话。但是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真是个白痴!Merlin暗自骂道。我是一个猎人!我本该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却因为疲惫而疏忽了。他蓦地止住脚步,在Arthur伸出手抓他斗篷的这一刻转过了身。

  “别碰我!”Merlin尖叫着,急忙把斗篷摔到身后。他的斗篷上还残留着那种植物的毒汁。他急忙后退了两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努力从这种屈辱中寻找自己的声音。Arthur愕然地停住了脚步,眼睛因震惊和受伤而睁得大大的。

  “请……请不要碰我。”Merlin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埋怨起自己。

  他坚定的声音传来。“Merlin。”

  Merlin拼命地摇着头,又向后退了几步。“走吧,请你走吧。”

  “你的脸怎么了?”

  “我现在不能见你。”他快速补充道,“我现在不能以这个样子见任何人。”

  他似乎轻声笑了一下。“我不在乎你什么样子!你之前也见过我最糟糕的样子,我发誓我这辈子还没有那么糟糕过。”

  Merlin沉默了。

  “明天我能见你吗?”

  Merlin僵硬地点了点头。

  Hunith的声音从厨房门后传来,听起来非常焦急。“Merlin!Merlin!你在哪儿?Merlin?”恐怕她是怕自己再一次不辞而别。

  “我们这次以客人的身份造访大教堂,”Arthur声明道,“我有太多话要跟你讲,也有太多事情要跟你解释。我不是故意的,Merlin。我是真心的。我们明天再见。”

  Arthur在离开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的手缓缓地攥紧,又缓缓地松开。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内,Merlin看到过很多次这个动作。Arthur转过身,走回厨房,低声对Hunith说道:“他在拐角那里。Gwaine,我们现在得走了。”

  Merlin身子一软,靠在了厨房外面的墙壁上,炽热的眼泪完全忍不住,眼睛就像要燃烧一样。他讨厌自己哭!他靠着墙慢慢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默默流泪,同时尽力理清自己的情绪。虽然他感到尴尬、难堪,又因为疲惫和震惊而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但Arthur终究还是回到了Ealdor。他遵守诺言回来了。他没想到自己心中竟会如此释然。

  毕竟,Arthur并没有忘记他。

  

Note

  我们都面临困难,但这不应该成为我们的核心。我们悲伤,我们受苦,我们哭泣。挑战是帮助我们成长的经验,就像风帮助巩固苹果园苹果树的根部一样。暴风雨总是暂时的,不应该让我们分心于过去或将来的美好日子。不要对单一的不公正如此执着,以至于你不再记得别人可能正在你身边受苦。就像身体生病时的愈合,心灵的愈合需要耐心。

  —— Aurelius of Holy Island Abbey

 

TBC

评论(8)
热度(46)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伊瑶若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