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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The Omen of Avalon 阿瓦隆的厄兆

Chapter 32

　　Merlin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竟然发现了一大片结满浆果的灌木丛。这里野草丛生，荆棘遍布，但却长满了熟透了的深红色果实，这点着实令人惊讶——考虑到现在他们已经深入了Eofham荒原，而且离果期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现在，那些果实已经成熟到近乎糜烂的程度，散发着的甜腻香味中还掺杂着些微糜烂的气味，Merlin甚至怀疑是否再晚两天这些浆果就会全部烂掉。Merlin已经不再考虑这些近乎奇迹的美妙事物，他相信这都是Albion的恩赐。

　　此刻天色已晚，由于一路奔波，Merlin已经汗流浃背，筋疲力尽。Arthur和Pellinore则在后面艰难地跟着他。Arthur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合眼，再加上这一路在马背上的颠簸，他现在坐在马鞍上摇摇晃晃，就快要支撑不住了。而他们的坐骑浑身都沾满了泥泞和污秽，累得直吐白沫。

　　“让马儿休息一会儿吧。”Merlin提议道，靠近灌木丛停下马，接着从马上爬了下来。

　　“还没完全天黑，”Pellinore提出异议，“继续走吧。”

　　“我们今天把这几匹马折腾得不轻，我们之中也有人需要休息。”Merlin瞥了一眼Arthur，顿了顿说道，“我，我需要休息。”他在灌木丛边上蹲下来，从带刺的根茎上面摘下一串果子。这种果子圆嘟嘟的，看起来美味多汁，Merlin忍不住尝了一下，发现很甜，只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涩。这片土地是在背阴处，可能是由于寒冷拖延了果实成熟的时节，而正午与傍晚的温差又大，所以果子的味道也很不错。

　　Pellinore的坐骑已经气喘吁吁，鼻孔不停地在喷气。他厌恶地环顾着这片灌木丛，问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刺莓？”

　　“在这片百里区我们叫作簇莓，虽然晚了一个月，不过这本来就是个神奇的地方。”Merlin回答道，“小心点，不然会被茎蔓上的刺扎到手。果子很软，已经彻底熟透了，得赶快吃了。”他又将另一个果子塞入口中。每一个软软的果子中都有几粒坚硬的种子。“它们不能存储带走，所以你们尽快好好享受这些美味吧。”

　　Arthur从马鞍上滑下，走了过来，脸色憔悴，疲惫不堪。看到他双眉紧蹙，眼周围布满细细的皱纹——Merlin认出了这是他易怒的状态。他每次疲惫、焦虑的时候都很容易发火，所以Merlin没有跟他说话。

　　“现在还早，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Pellinore又出声抱怨道。

　　Merlin觉得他这样讲很冒昧，回答道：“不，你是要浪费这样一个填饱肚子的机会，我们难得在路上遇到比蘑菇美味的食物。在野外，每当路上出现了上天赐予的礼物，比如水井，或是果子，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停下脚步，好好品尝野味。要随时准备好迎接上天的礼物，并且保持感恩的心。”

　　Arthur伸出的手不小心被刺扎到，飞快地缩了回去。Merlin的手指比他的手指更加灵活敏捷，摘果子的过程中完全没有被刺扎到。Merlin摘了好多果子，盛满了手心，他捧着果子走到Arthur身边。Arthur犹豫了下，伸出手，Merlin就把果子全部倒在了他的手中。Arthur接过他的果子，对他点点头表示感谢，接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Merlin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又多摘了几个，审度着哪里的果子比较容易摘到，而不会被刺扎到。Pellinore端详了他一会儿，沉着脸从马背上下来，加入了他们。他在摘果子的时候也被刺扎到了手，但他没有接受Merlin递过来的果子，坚持吃自己摘的。吃了几个之后，他的表情稍稍放松。

　　“你觉得他们现在离我们有多远？”Pellinore问道。

　　“我不知道，”Merlin如实回答道。“我们并没有沿着他们的路线走。”

　　“这就是我所不明白的！”他怒气冲冲地回答道，就像圣灵降临节那天一样。“我们不沿着他们的踪迹追踪他们，但我们要去他们将去的地方！这让我完全无法理解。一个蓝色的水晶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我无法解释，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的确管用。”

　　“但是它是怎么运作的？它可能会把我们带去随便任何一个地方，或者什么地方也到不了。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把我们带去Isle of Man？”

　　Merlin看向Arthur，发现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Pellinore的声音中充满了狐疑和不信，水晶永远不可能听他的指令运作。

　　“Isle of Man在西边，”Arthur的回答很有说服力，“我们正在往东走。”

　　Pellinore看起来更加恼怒，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一点，Pendragon。我的意思是，你们现在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小东西上面。一个装饰物！而你们甚至都不知道它是如何运作的！”

　　Arthur抓起另一串果子塞进嘴巴。“我不需要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也还是相信它。你并不相信魔法，所以任何解释都不会让你满意吧？随便你怎么想。”

　　“我并没有说我不相信，只是我从来没有足够的耐心去应付魔法。”

　　Arthur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你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走，没人拦着你。”他回头看向Merlin，感谢地点了点头，然后僵硬地站起来。他把手中最后一个簇莓给了Merlin，说道：“我来喂马。”

　　Merlin看着他说道：“你需要休息。”

　　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但还是说道：“让我先帮忙喂马。如果一切都没问题的话，我今天第三个守夜。”

　　“筋疲力尽了啊，Pendragon？”Pellinore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一直在马背上奔波。”他碰了碰Merlin的肩膀，“Merlin，到我值夜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我会的。”Merlin答应道，心里希望Pellinore别再对着他们阴阳怪气地笑了。

　　Merlin在半夜醒来，斗篷下的身子不禁瑟瑟发抖。没有人来叫醒他，四周非常安静，只有老橡树树枝粗粝的摩擦声，和树叶在风中的“沙沙”声。远处，有蝉在冬季的第一波严寒到来前大声地叫，仿佛在做垂死的挣扎。他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星星，通过星星的排列方式，发现早就已经过了轮到他放哨的时候了。Pellinore会这么仁慈吗？他不大相信。他用手肘撑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Pellinore的头枕在胳膊上，已经睡着了，Merlin走近他，甚至能听到他清晰的呼气声。Merlin此时真想过去狠狠朝他的肋骨上踹他一脚，他竟敢在放哨的时候睡着了！

　　Merlin感到有点冷，搓了搓手臂，从临时营地的旁边走过去，看到三匹马还被完好地拴在那里，松了一口气。他们现在追踪的可是Balinor！稍有不慎就会从猎人变成猎物！

　　还有不久就要黎明了，他决定让Arthur继续睡着。Merlin小心翼翼地躺回地上，靠在他身边，这样就能在黑暗中清晰地端详他的脸。这次和他一起来Eofham荒原，心境已和上次完全不同。一年以前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在黑暗中不停颤抖着甚至害怕地哭泣，也很容易因为他的暴躁和不耐烦而受到惊吓接着闷闷不乐。一旦他被心中的恐惧掌控，就无法操纵水晶指出方向，那对于Arthur来说也就派不上什么用处了。在他无法使用水晶的时候，他是那么害怕Arthur会把他一个人丢在Eofham荒原。这些让他感觉自己是个废物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埋在心中羞耻的记忆。而现在，他就睡在自己身边，浅浅地呼吸着。Merlin很想替他将额头上的碎发捋平，但是不敢碰他。一种强烈的感情随着他这样的想法倾泻而出，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伸出手去。

　　他的手猛地攥成拳头收了回去，坐起来，抱紧双臂，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他需要转移注意力，于是开始思考他们现在行走的路线。在将地形梳理过一遍之后，他得出结论，水晶正在把他们带向东北方向。他觉得他们有一半的可能会被带往Othanden（奥坦登）码头。那个城市距Ealdor有两天骑行的路程，连接Mercia（麦西亚）、Anglia（安格拉）、Escetir及其管辖的被称为Elmet的Avalon的土地，是它们之间贸易交流的重要港口城市。他今年去过那里一次，因为第一法师派他去采买供给品，而只有那个城市才有这种东西。但是如果他们要去Othanden码头，水晶是不是会为了躲避王太后的手下，把他们领到沼泽地去？那他们的速度就不得不放慢。但他们的猎物会不会考虑到主路都受到了监控，继而也选择一条通向Avalon的不同寻常之路呢？

　　The hunter is patient. The prey is careless.（猎人耐心，猎物粗心。）

　　Merlin心想，在他们追逐Balinor的过程中一定要慎之又慎。Balinor知道他有龙骨水晶，他可能早已布好陷阱正等着他们去追他。他一定会保持警惕，慎重而行。Merlin的直觉告诉自己，那次他并没有去追捕Cedric，而是偷偷跑到了Avalon，和其他人密谋如何劫走Guinevere。或者在他带着她来到了如此接近Avalon的地方，忍不住把她掳回了Avalon，而对第一法师的忠诚则被他抛诸脑后。他在离开的时候已经作出决定了吗？Merlin回想起那时他要离开去追捕Cedric，自己心中充满担忧地拥抱他，而他看向Merlin的眼神就仿佛有许多难言之隐。那时他是否已经决定了自己将要背叛他们？

　　Merlin对于Balinor的举动感到非常失望。忠诚向来是第一法师最为珍视、看重的品质。可以肯定的是，Balinor内心认为自己的举动是正当的。如果Ealdor真的要沦陷了，那么她要逃去其他哪一座大教堂才会安全呢？为什么不消失在Avalon和她自己国家的人民在一起，他们还会保护她，掩护她，即使她自己害怕去那里——也许是因为担心有一个糟糕的婚姻，也许是因为他们把这里称为Elmet，危险之地。但那里是她自己的国家，她自己的人民，为什么要害怕呢？想到这里，Merlin绷紧下颌，摇摇头。Guinevere现在可能就在附近的某一个地方，惊惶失措。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真的就要到来了。但Morgana极有可能仍旧保持冷静和敏锐的洞察力，伺机逃跑。

　　Merlin从旁边的橡树枝上扯下一根细小的枝叶，绕在手指上玩。他不想伤害Avalon的人民，因为他们也是他的同胞。怎么样才能不用暴力的手段将这个女孩解救出来呢？他没有主意，这就和他当时去Ealdor驿站解救被Aredian劫持的Arthur的心境一样。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试一试。Merlin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够说服Balinor自愿放了Guinevere，让他相信大教堂不会沦陷在王太后和她下属的手中。

　　Arthur的声音像是幽灵一样从他身后传来，“现在轮到我值夜了吗？”

　　Merlin转过身，低头看向他，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Pellinore睡着了，我刚醒不久，在黎明的时候我会叫你起来。”

　　Arthur在黑暗中冷哼一声。“他睡着了？”

　　“他可能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累。”

　　“不要为他辩护，Merlin。”

　　Merlin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我可没帮他说话。从现在起他以后就没有值夜的机会了。去睡吧。我敢肯定你还很累。”

　　Arthur缓缓地坐了起来，侧过身，面向Merlin，“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而且他睡着的时候，我们讲话可以更自由。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我相信是的。我们现在应该还处于Eofham荒原。”Merlin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怎么能开玩笑呢？”他在黑暗中喃喃道。

　　“打趣和玩笑还是有区别的。我们现在正沿着Eofham荒原的路径，前往Othanden码头。”

　　Arthur屈起膝盖，双臂撑在膝盖上，将下巴枕在手臂上面。他和Merlin坐得很近，这样就算他小声说话，Merlin也能够听到。“Othanden码头一直臣服于Wyllt。多年前Escetir的内战中，当时Alberich Wyllt正在和Avalon谈判，老国王在那时候召集了一支军队威胁要攻打他。Wyllt想要赶回自己的领土，但是大桥全被烧毁了。Othanden码头就派出船把他渡回去，但是帮助他的人都不幸被抓，最终被烧死了。不久之后，Geancy战役就爆发了。我怀疑那个城市的几位官员也参与谋划了这场战役。Othanden码头向北就到了Avalon目前属于Escetir的管辖区Elmet，再往北就到了Mercia（麦西亚），那里的国王King Bayard（贝亚德）和我父亲有些交情，Mercia和Gwynedd近些年也关系融洽，所以我相信他们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Merlin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坐姿，他的后背轻轻地碰到了Arthur的胳膊肘。“他们会帮我们解救她吗？”

　　“我想会的。”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需要盟友。”说完他便选择保持沉默，不想打扰Arthur的思绪，也不想用玩笑逗他惹他不开心。Merlin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远处绝望凄惶的蝉鸣声，一言不发。

　　Arthur的声音更温和了。“你为什么帮我？”

　　Merlin没有猜到他居然真的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想他会思考，但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直率地问出来。不过他也确实一直在不停思考，如果他问了这样的问题，自己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他脑袋里转来转去，演练了无数遍，就好像要想办法从一个还没熟的果壳中剥出果仁来。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合适，不也确定是否有合适的答案，于是只是简单地回答道：“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助。”他顿了下接着说，“我说过我会帮你，但我忘记说到什么时候为止了，那时候我太蠢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以后我会吸取教训的。”Merlin用阴阳怪气的语气继续说道：“况且你需要别人来好好照顾你，我的尊敬的Gwynedd的王储殿下，Escetir内阁的成员之一。”他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下Arthur的肩膀。

　　“没错。”他语带自嘲地说道，然后小声地清了清喉咙，“你想过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我答应过会回报你。”

　　Merlin没有说话，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他说不出现在涌上心头的强烈感受到底是什么，不可能向Arthur要求他最想听到的，他知道他永远不可能说出来。所以Merlin只是在逐渐拉长的静默中等待着。有时候沉默比言语更有意义。

　　很明显，这样的安静对Arthur而言完全是一种折磨。

　　“Merlin？”

　　“嗯？”

　　“你有没有……你有没有听到我的问题？”

　　“嗯，”Merlin简短地回答道。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责备过他太聒噪吗？“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教我读书或是铭刻，也不需要陪我参加五月柱的庆典。我免除你答应过我的所有事情。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很孩子气。你当时倒在厨房前，身上血迹斑斑，呕吐不止。我当时没有把你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只是把你当做获取我想得到的东西的途径。”Merlin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我逐渐意识到，我最想要的其实是你的友谊。这就足够了。我本来以为我前几天失去了这样东西，但是当你回来寻求我的帮助的时候，我知道真正的友谊是不会轻易破裂的。既然你愿意放下自尊来找我帮忙，那我也会放下自尊帮助你，不需要什么回报。你需要我的帮助，而且Morgana和Guinevere也都是我的朋友。并且你和Balinor——你有足够的计谋可以战胜他，不过可能会代价太大。我知道他是怎么思考的，可能可以帮上忙，当然也可能帮不上。”

　　这一次，Arthur沉默了。Merlin也没再说话，时间就像一汪甘甜的溪水，从他们之间静静流过。

　　这时，另一个声音打破了安静。“已经快要黎明了吗？”Pellinore问道，“你们在那里窃窃私语的这段时间，本来可以去给马儿上好鞍，我们就能出发了。我发誓，你们俩是Albion最大的两个蠢货。”他坐起身，瞪着他们，眼神像刀尖一样犀利，“你们这样叽叽喳喳，别人怎么能睡得着？”

　　Merlin瞥了Arthur一眼，看到他眼中怒火四射。他不知道Pellinore对他们之间的谈话偷听到了多少。

　　“你才是应该被责备的那一个，”Merlin站起身说道，“你在放哨的时候睡着了。如果你在战争中这样，一定会被鞭打的，用以作为惩戒。我不会这么做，但我会扣留你的口粮。好好享受簇莓的美味吧，王子大人。当你有职责在身的时候，就必须尽全力完成它。或者你可以选择自己一个人继续前行。”

　　Merlin语气严厉地说完，等着他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但内心却很担忧他到底偷听到了多少。

　　他们来到一片泥沼地，附近没有其他的路，所以他们只能从这里跨越过去。马儿们艰难地在泥潭中前行，驼着人在一片散发着恶臭味的泥水中前进真是一点儿都不容易。一大群嗡嗡的小虫和蚊子纠缠着它们。Merlin听到Pellinore和Arthur在低声争吵着什么。周围的橡树干瘦而萎靡，枝叶不是正常的棕褐色，而是病态的黑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一股浓厚的馊味，挥之不去，却又莫名的熟悉。他们越是往里面走，这股味道就越是明显而刺鼻。等到一片大海呈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终于知道了那股臭味的源头。

　　Pellinore出声道：“但你不只是一个职位，你也是一个男人。”

　　“我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把男人和公狗这两个词完全搞混了。”

　　“现实就是这个样子，大家都一样，只有傻瓜才会相信那些已经躺进棺材里的人写的话。如果你明天就会死，谁知道会不会成真，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么至少我死的时候也是个人，而不是像你这样。我最不后悔的就是没有相信过你。”

　　“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就是个可悲的白痴。但愿你某一天能意识到这一点。”

　　Arthur一言不发，他的马突然跳了起来，在泥浆中快步赶上了Merlin，使得周遭泥点四溅。Merlin的目光正紧盯着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片连绵起伏的小山丘，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橡树。他们终于有望摆脱深陷的泥潭，走到那边的山丘上面。

　　Arthur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压抑的愤怒。“如果我让你用弓箭射死他，你会答应吗？那个男人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Merlin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皱鼻子说道：“我们已经要到杀人的地步了吗？也许我可以射他的马。他又怎么烦你了？”

　　Arthur目光晦暗地说道：“没什么。他只是假定所有人都应该像他自己一样，而且，帮助他们都意识到这一点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他的良心一定又在折磨他——如果他有良心的话。”

　　Merlin点了点头，继续策马前行，“你闻到了吗？”

　　“我们现在已经接近Avalon和Eofham荒原之间的那条河了。你觉得我们离Othanden码头还远吗？”

　　“我不知道，”Merlin回答道，“我希望我们走到前面的山丘上之后，能看到远处的景象。但是山丘上好像有很多树。我只知道我们在往东面走，而Othanden码头就在东面。”

　　“该死的臭虫子！”Pellinore在后面咆哮道，“这里简直是这个国家最讨厌的地方。”

　　Merlin瞥了眼Arthur，摇了摇头，“这片荒原有它独特的美，我先前也没有意识到。直到Balinor带我在这里训练之后，才有所领会。啊，这里的地面更结实了。”

　　当他们终于踏上坚实的地面，Merlin便从马上下来，让疲惫不堪的马儿歇一歇，牵着它往前走。他再一次拿出水晶，水晶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小小的亮点开始移动起来。这时，他的周围突然围绕过来很多的邪灵。他们几乎淹没了他，被他的意念所吸引，或者说被水晶所吸引。他们在他身边低低地嗅来嗅去、低泣着。水晶上面突然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那行总是困扰着Merlin的繁复文字便浮现在了它布满棱棱角角的表面。Merlin突然僵住了，心中惶惑不安。

　　“你感觉到了吗？”Arthur牵着马走在他的旁边，迎上他的目光。

　　Merlin点点头，“它们很浓密。我不知道是水晶还是我们把它们吸引过来的。”

　　“把水晶收起来。”Arthur说道，然后开始安抚他那被邪灵搅得暴躁不安的坐骑。

　　Merlin将水晶收起来，拿出他的弓和箭。

　　“怎么了？”Pellinore追赶上他们，眼神在树林中扫视了一圈，突然变得警惕起来。

　　“我得先去前面看一看情况。”Merlin把手中的缰绳递给Arthur。

　　“不，让我来吧。”Arthur把缰绳递回去，但是Merlin摇了摇头。

　　“我比你更擅长这件事，”Merlin耸耸肩说道，“你们俩动静都不小。”

　　Arthur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收回手拉着他的缰绳，点了点头。于是Merlin便拿着弓箭继续爬上山坡。他惊讶地发现邪灵仍在他身边嗅着。它们虽然不可见，但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纠缠着他 ，这让Merlin感到非常肮脏。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意识到，身着龙鳞银甲让大教堂的安宁一直伴随着他。以前每次和Balinor一起，或是独自来Eofham荒原时，这片荒郊野岭都让他感到非常危险，难以掌控。但是在他成为一名龙骑士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不管他去哪里，大教堂的平静祥和都伴随着自己。在邪灵纠缠他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周围的灌木从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橡树，橡树上面缠满了参差不齐的藤蔓，上面的叶子呈现出深红棕色。无数条蜿蜒曲折的藤蔓铺散开来，就像上次在刻有自己面孔的魔法石附近的情况。他突然怀疑，是否那里的植物与这里的已经连成了一片——从Eofham荒原的西面一直到了东面。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有毒的藤蔓缠绕着的橡树，除了他通过的这条路径之外，其他方向都被这种有毒的植物堵死了。他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它们，但是藤蔓已经伸展到了地面，Merlin只能步步谨慎，来回转动着身子，以防踩到地上的藤蔓。走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感觉到来自魔法石的魔法，他又走了几步，抬头一看，果然有一块燃烧着的魔法石赫然矗立在山顶上。

　　在山顶之上有这样一块巨石，但是表面已经有所磨损。魔法石的面孔被雕刻在巨石的东面，但是表面已经烧焦得发黑、破裂，因此Merlin看不出来上面到底刻着的面孔到底是一张人脸还是一张怪兽的脸。这块已经熔融的石头上面有两个凹痕，应该是魔法石眼睛的所在之处。这双眼睛因为烈火的燃烧而散发出红色的光芒。魔法石掩映在丛密的毒性叶子中，周边的每一棵树上也都缠绕着藤蔓。魔法石将他逐渐吸引过去，轻声对他说话，让他触碰它。Merlin小心翼翼地靠近，仔细留意着附近有没有脚步声之类的动静。但周围只有一大片原始丛林。巨石散发出热意和光芒。

　　树林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魔法石发出的轻声细语。邪灵还围绕在Merlin身边，雀跃地低声哼唱着，他们似乎对此番情景颇以为傲，并以此向他示威。Merlin强忍住在心底翻腾的恶心感，慢慢地走向这块火噬之后破败不堪的魔法石。

　　想要触碰魔法石的欲望达到了巅峰。

　　Merlin凝视着那双炽热的眼睛，感受到一种深深的痛苦，一种他无法想象的折磨，近乎是蚀骨之痛——这就是魔法石体会到的痛苦。魔法石哀求他熄灭火焰，结束这痛苦的一切。接着他回想起自己的力量，他可以驯服火焰，这是他最擅长驾驭的，就像巨龙口中喷出火焰一样自然。

　　于是Merlin伸出手，按在魔法石那残余的鼻子上面。他相信自己的手心并不会被灼烧到。果然，他只感到了热量和温度，但并没有灼烧的感觉。实际上，这么多年在第一法师的厨房工作，他似乎从没有一次烫到过自己。眼下这块石头的表面十分粗糙，伤痕累累。

　　“我释放你。”Merlin低声说道，让自己体内的力量传达到这块魔法石上面。

　　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Cedric的脸庞。Merlin能清晰地看到他正躬身于一块守卫大教堂的魔法石之前，正在直直地盯着他。Cedric已经知道了他的所在之处，就像Merlin自己也知道了他在哪里一样。这一瞬间，他们的思维联结在了一起，Cedric的意念狠狠地冲击着Merlin。

　　你在这儿！

　　就算他们之间隔了这么远，他还是将魔法石作为桥梁，联结起他和Merlin的意念。他所有肮脏而沉重的意念注入Merlin的心里，让他心中充斥着恐惧和无望。他想逼迫Merlin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但他没有料到，Merlin的心境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我释放你。”Merlin又一次低语道，更加专注于自己的意念，更加坚决，终于将魔法石里面肆虐的火焰熄灭。

　　火焰摇曳着逐渐黯淡下去，皲裂而坑坑洼洼的石头也逐渐冷却了下来。这块魔法石并没有负隅顽抗，也没有愤怒地挣扎。在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后，石头便四分五裂，散落成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碎石。Cedric和他之间的联结也随之消失。Merlin长舒一口气，庆幸这块魔法石不像先前属于他自己的魔法石那样顽固地抗拒他。他的手掌和手指上面都没有留下水泡。他转过身，看向山丘的另一面。树林似乎更加茂密，郁郁葱葱，大多是蕨类植物和猫薄荷。

　　Merlin心中不禁泛起沉重的忧虑。Cedric还在Ealdor附近的树林中，而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离开了大教堂，并身处何处。

　　在提醒Pellinore和Arthur不要触碰有毒的植物液体之后，Merlin带着他们沿着山脊走向了山坡的另一面。这里土地肥沃，树林茂密，和之前他们走过的荒凉贫瘠的土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Merlin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Eofham荒原。他们匆忙地策马前行，心知要在黎明前抵达城镇非常不容易。

　　水晶带着他们绕过密密麻麻的丛林，向着北边行进，而不是东边，这让Merlin感到有些意外。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枝，从上而下地勾卷着，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因此他们无法看到远处的景象。这一路有很多隐蔽的沟壑，一不小心便会掉下去。不过水晶带着他们穿过好几条狭窄的道路和暂时搭建的小桥，这些都是当地的樵夫自己建造的。

　　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Merlin加快步伐向前走去。又有男人们的呵斥声传来，像是在厉声命令着什么。Merlin抬起手，示意Arthur和Pellinore停下。他从马上跳下，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这是谁的声音？Guinevere的？Morgana的？他们都无法判断，但是水晶的确指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我们要追上他们了吗？”Pellinore似乎吃了一惊。Merlin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回头，是Arthur。他显出一副猎人特有的表情。

　　Pellinore急切地问道：“是王太后的手下？还是Avalon人？”

　　“闭嘴。”Arthur的目光让Pellinore不由得往后退缩了一下。

　　“我要走近点才能判断，”Merlin低声说，示意Arthur松开他。“你们在这里等我。”

　　Arthur更加紧握住他的手臂，“这次不行，我们一起去，”在Pellinore出声反对之前，Arthur还是加上了最后一句话：“我们所有人一起。”

　　Arthur抓住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拽到后面，在不需要使用魔法的此刻，他确实是他们当中最有优势的那一个。

　　但Merlin叹了口气，“你们可以跟在我后面，但是我得走在你们前面，因为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你们肯定不想在这场搏斗的中途就失败吧。”

　　“的确如此。”Pellinore邪魅地一笑，“我可以，让我走在前面吧。如果那些人是王太后的手下，正在找那个女孩的话，他们会听从我的指令。”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让你这么做的原因。”Arthur果断地拒绝，“我发过誓要保护她。”

　　“那声尖叫很可能是你姐姐发出的，Pendragon。我不打算在这里跟你争执这些东西。我只在意Morgana的安全，Guinevere就算被绞死也与我无关。这一路上你就没相信过我。这次我就证明给你看。”

　　四周围绕着蕨类植物的枝叶纷繁交错，层层叠叠形成一片天然的绿色屏障，只要稍微留意一点，外面的人根本无法看到里面的人的踪迹。“还是让Merlin先去。”Arthur看了眼周围环境，咬咬牙，最终发话道。

　　“非常好，但他不能独享所有的乐子。去吧，小伙子，留几个让我来解决。”Pellinore从剑鞘中拔出了利剑。Merlin这时扭头看向他，发现他的脸上满是蚊虫叮咬的小包。

　　Merlin迅速地向前方行进。Arthur和Pellinore将马匹系到树枝上之后，也立刻跟在Merlin后面前行。Merlin弓着身，在枝叶的空隙间敏捷地穿梭着。他拿着弓箭举在身前，以备不时之需。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近，Merlin从中听到了Isle of Man的语言。

　　“把整栋房子都好好搜一搜！房椽上也别放过。那个女的，不许哭，不然我揍你！快去。继续到里面去搜。”

　　Merlin前方的树木渐趋稀疏，他看到有几个哨兵背对着他守在丛林的不远处。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外面套了件银色的短外衣，一看就是王太后的手下。Merlin正前方的两个哨兵正在兴致勃勃地看好戏。顺着他们的眼光望去，前方有一小块空地，一间茅草屋就坐落于此。抹灰篱笆墙的四周有起码十几个士兵在巡逻。茅草屋上面只有一扇小门，并没有窗户。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一旁郁郁葱葱的松树也倒映在水中，更是增添了一番意趣。

　　为了不引起哨兵的注意，Merlin绕开他们，向茅草屋的后门走去。那周围的树木更加茂密，非常适合他藏身其中。微风拂动，漾起一股股绿浪，Merlin藏匿于其中，便更加不会引人注意。

　　Merlin听到左边传来一个孩子的啜泣声，似乎在努力地忍住，却又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于是Merlin转向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他迅速地溜出蕨类树林，再穿入一小片榛树丛中。

　　有人温柔地“嘘”了一声。

　　“我听到他们的动静了。”又一个女孩低声说道，言语中是掩饰不住的焦虑。

　　“嘘，不会有事的，”又一个声音安慰道。Merlin立刻认出了那是Morgana的声音。

　　他拨开眼前的榛树枝，看到Morgana和三个孩子紧紧地依偎在一个角落。那些孩子说的是Avalon语。

　　看到有人走来，Morgana先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在发现是Merlin之后，长舒一口气，“你找到我们了！”

　　“坏人！”一个小女孩抓住Morgana的裙摆，指向茅草屋。“那些坏人来了！”

　　Merlin向后看去，的确，有两个哨兵正在朝他们这里走过来。他们发现了这一路的草地有被踩踏过的痕迹。Merlin注意到屋顶上有一块地方没有茅草，像是有人待过。

　　“Guinevere去哪儿了？”Merlin紧紧地握住Morgana的肩膀，低声问道：“在屋子里吗？”

　　Morgana用力地摇摇头，“不，今天早上她乘船离开了。Gwaine在屋子里！如果他们去房椽上搜，就会发现他。Arthur找到你了吗？”

　　Merlin点点头，“别担心，他就在我后面。带着孩子逃到树林深处去。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待会儿就来找你。”

　　“Merlin，我很感激……”

　　“快走！”Merlin打断她，催她离开。哨兵们正在逐渐逼近，Merlin不想让他们听到他们的讲话声，拉住Morgana的胳膊，拽着她离去。Morgana抱着一个看起来两岁多的孩子，捂着他的嘴巴，生怕他闹出什么动静。另外两个是小女孩，一个五岁，另一个八岁。她们都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Merlin。

　　“你们会安全的。”Merlin用Avalon语对她们说道。于是女孩们咧开嘴笑了。

　　“他在这里！”屋子里传来一个声音，“在椽子上，躲在茅草里面！”

　　“把他抓下来！”另一个声音命令道，“把他带到屋子外面来。另一个女孩呢？你找到她了吗？”

　　这番动静引起了不少哨兵的注意，然而那两个走来的哨兵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们走向蕨类树林，盯着地上那些被踩踏过的树叶看。Merlin看到他们的影子和脚步声都渐行渐近，脑袋里顿时掠过许多想法。Arthur和Pellinore现在在哪里？他们快来了吗？他们有没有看到Morgana往树丛的深处逃去？

　　屋子里的动静更大了，Merlin听到一阵东西摔碎的声音传来。

　　“他有龙骑士佩剑！”一个人咆哮道，“他刺伤了Kelton！”

　　“他是龙骑士？”另一个人喊道，Merlin猜他是这群人的领头人。他的声音了充满仇恨和暴怒，恶狠狠地说道：“把他抓下来，然后杀了他！”

　　Merlin感到体内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紧接着一股魔法在他体内汹涌地翻腾起来。Merlin感觉此刻充满了力量，但是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那里！”榛树丛前传来一阵喊叫，“我看到她了！带着孩子在跑！”

　　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了。只能开始行动。

　　Merlin直起身，举起弓箭。一个哨兵在离他五步距离的时候，被他一箭射中心脏。他闷哼一声，轰然倒地。Merlin将第二根箭搭于弦上。第二个哨兵惶恐地举起剑想要抵抗，但还是被Merlin一箭射中，同样瘫倒在地。

　　Merlin感到血液回流至耳畔，胸膛起起伏伏，一时间难以平静。他从箭筒中取出另一支箭杆后，便匆匆地朝空地那边赶去。

Note

　　信仰和性格是混杂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耳边的低语声将塑造出一个强大的性格，在需要它的绝望时刻便可以被召唤。性格不是在诱惑和考验的时刻发展起来的。而是为它们做准备的。

　　—— Aurelius of Holy Island Abbey

TBC

　　注释

　　1. Othanden：奥坦登，位于Mercia，原剧是位于Camelot与Mercia交界，官方地图上没有画出。原剧中那里爆发了Camelot与Mercia的最后一场战役。这个故事里Otnanden是位于Mercia的东边临海的港口城市。

　　2. Mercia：麦西亚（中世纪早期七国时代的七国之一，位于今英格兰中部）。原剧中是King Bayard（贝亚德国王）的国家。原剧官方地图上位于Camelot的东北方向。

　　3. Anglia：安格拉，原剧官方地图上位于Escetir的东边，临海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