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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The Omen of Avalon 阿瓦隆的厄兆

Chapter 38

　　Merlin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尝到嘴里有血，但他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战斗到底，于是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拔出匕首，猛地刺向踢他的那个骑士的脚背。那个人痛呼一声，连连退后，Merlin便用手肘撑着地往魔法石那边爬去。他已经离魔法石很近了，但还是不够近。他用意志命令火焰停止燃烧，于是火焰摇曳了几下，便熄灭了。

　　Cedric猛地转过身体，紧紧地盯着Merlin。他的眼睛仍闪耀着银光。

　　“召唤火焰！”Pellinore命令道。

　　Merlin和Cedric的意念激烈地斗争着。Merlin竭尽所能地将Cedric的意念推挤出去，想要阻止火焰的燃烧。如果他能碰到魔法石，他就能唤起它的守卫之力。又有一只脚狠狠地踢到了他的腰部，让他侧过身来。Merlin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猛烈袭来，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他的注意力被打破了，火焰又重新燃烧起来。在这样的剧痛之下，Merlin难以再集中起自己的注意力。他觉得只要自己再被踢一脚或是打一下，就会没命了。他已经太累了，交瘁到了极点，但魔法石又离得这么远。

　　你不过是用后即弃的玩物。为什么是你？

　　Albion为什么选择你？

　　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是你而不是别人？

　　“殿下，来了个龙骑士！”

　　“别放弩箭。他归我收拾。”Pellinore的声音低沉而贪婪，接着抬高音量说道：“看来你真的很在乎这个男孩！还算是个真男人。他很快就能从痛苦中解脱了。我不会让他们玩弄他的。他是一名真正的勇士，可能比这里的任何一个都要强。但你现在浪费了他的牺牲，虽然这些密道都被堵住之后，你也藏不了多久。我会为他举办体面的葬礼的，但是你不会，我会把你的头挂在Gwynedd的城墙上，除非Morgana求我给你留个全尸。”

　　Merlin睁开眼睛。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是他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声。Merlin使劲眨着眼，泪水退去之后，眼前的景象就像一朵鲜花在阳光下绽放——Arthur握着龙骑士佩剑向他们走去。他的胸前挂着Merlin给他的戒指，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而不断撞在他的胸口。他手中的剑尖朝下，但是Merlin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和眼中冰冷而坚决的仇恨与愤怒。

　　“Pendragon！”一个士兵粗声说道，语气中却透着不自觉的惊叹与敬佩。

　　“那个Wyllt家族的女孩在哪里？”另一个人问道。但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到了那两个彼此憎恶着的贵族男人身上。

　　Merlin慢慢地向魔法石爬去，他口中的鲜血已经堵住了喉咙。

　　“你这个蠢货，他们家族只是战场上的皇帝，单枪匹马可就说不准了。”又一个人插嘴。

　　“他上次就差点被王子杀了，又来送死。”在Arthur经过时，那个人不自觉压低声音，往后退了一步。

　　“我一直在等这一刻，”Pellinore慢慢向Arthur走去，“Morgana已经发过誓，只要我饶你一命她就会做我的妻子。但是你知道我在信守承诺方面有多出色。”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Merlin为他感到恶心，“我知道她想嫁给龙骑士，想在大教堂内举行婚礼，但是今天之后就再也没有龙骑士或者大教堂了。一切都将在这里终结，就在今天。你的Gwynedd归我了，你的姐姐归我了，你的王冠和骑士们也都归我了，甚至连你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贱民也归我了。你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是我想要的了。”

　　士兵们并没有看到Merlin偷偷向魔法石挪过去。身下乱石遍布的土地，让Merlin的肋部与肩膀加剧了疼痛，地上橡树的枯枝败叶也不断刮擦着他因为衣服的破口而裸露出的皮肤。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钻心的疼痛。每爬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让Merlin不得不咬着舌头，才能不发出声来，一点一点地往魔法石靠近。

　　是时候了。

　　“醒醒吧。”Arthur语气轻蔑地说。

　　“该醒醒的人是你！到现在这个地步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国王呢！每个依靠你的人都落在了我的手里，除了你那个贫穷的废物朋友Powys——我把他丢在了血泊里。”

　　“我不怕你。”Arthur声音嘶哑。

　　“当然，你那么蠢，怎么会害怕。所有龙骑士都跟着Wyllt丢了性命。我想你是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你本该死在Meredor的。今天就让我们把一切都了结了吧。”

　　决战的时刻。

　　空气中传来一阵兵器交接的声音，一时间火花四射，缠斗胶着。Pellinore的利剑仿佛一道闪电向Arthur劈来，但是Arthur挡住了他的攻击。他们就像两股旋风互相纠缠着，一时间胜负难分。连续不断地跳跃和攻击，如同一千把铁盾在一瞬间将无数个石头挡落在地面。Pellinore穿着盔甲，Arthur没有。他们不停地刺进，挥剑，或猛推，或踩脚，或扭打在一起，然后一个旋转退后，虚晃一拳，再次蓄势进攻。

　　Merlin回头望去，注意到Pellinore的剑在Arthur的脸颊逼近眼睛的地方留下一道血痕，Merlin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看！他在往那边爬！”

　　他们发现他了。

　　一个身影落在了Merlin身边。是Cedric，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眼中散发出的银光愈发刺眼。在他用魔法控制魔法石的同时，纹身逐渐蔓延至他的咽喉处。他咬紧牙关，显然在脑中和第一法师的意志剧烈地搏斗着，来保持魔法石上的火焰继续燃烧。

　　救我！他用意念对Merlin喊道。我不想伤害你！是Morgause在操控我！

　　但是他能做什么呢？战斗啊！Merlin也对他喊道。把她击退！

　　突然，兵器交接的声音停了下来。两个骑士绕着圈子，彼此对峙，两个人都满头大汗。Pellinore的声音中透着钦佩。“你比以前厉害了。看来你一直在练习啊，Pendragon！”于是他们再一次缠斗在一起，兵器相撞的声音不断传来。Merlin不敢回头去看他们，恐怕那种强烈的担忧立刻就能将他击溃，他对Arthur冒险赶过来的举动感到很生气。他应该带着Guinevere去Isle of Man的。除了他还有谁能完成Albion的意愿？

　　多么年轻！多么可惜！一份渐渐腐烂的祭品。

　　你的神明在哪里？

　　Cedric猛地擒住了Merlin的咽喉，逐渐加大手上的力道。Merlin用完好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然而Cedric的魔法是那样雄厚，Merlin有那么一瞬间眼前一黑，但很快又重新聚集起意念。这时从Cedric的衬衣滑出一个挂坠，在他面前摇晃着。是隼徽。

　　Pellinore继续奚落道：“真希望你看到她是怎么求我的，Pendragon。她求我饶了Powys和你的性命。她求饶的模样，她的眼泪，简直能征服任何一个男人。我答应了她，并且给了她一个吻。”他们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动作越来越迅猛。“那可不是随便的一个吻。她希望我吻她的！她也的确接受了，Pendragon。我会永远将这段记忆珍藏在心里。她的手臂环着我的……”

　　是时候了。

　　接着Pellinore的宝剑在空中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到地上。

　　Arthur突然跨出一大步，越过他的身体，抬起手肘向后，朝Pellinore的后脑勺撞去。Pellinore便倒在了地上。Arthur的利剑径直逼近他的前胸，然后在快要刺进去的时候停住了。

　　一旁的士兵们都惊呆了。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杀了我吧，”Pellinore吼道。“如果你是个男人就杀了我！我糟蹋了你的姐姐，我毁了她。不要对我有任何的怜悯。甚至你敢这样吗？Pendragon！你击败了我，结束吧，杀了我吧！”

　　决战的时刻已经来临。

　　隼徽就在Merlin的眼前晃荡着。他的一只手已经被一只弩箭刺透，他甚至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如果他松开抓住Cedric手腕的那只好手，就可以拽住他的隼徽。

　　哭泣吧！哀嚎吧！为这不公的命运！

　　Arthur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鄙夷。“我不会的，Pellinore。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命令你的手下，只要你死了，就去杀死我的姐姐。我不会成为杀死她和你的刽子手。”

　　Merlin渐渐失去了力气。

　　一些将继续存在，一些会永远地消亡。

　　Merlin松开了他的手腕，抓住了那个蜗牛状的隼徽，那就是Cedric控制魔法石的魔力来源。

　　隼徽在他手中变得滚烫，而这时一把匕首径直刺入他的肋骨。Merlin闭上双眼，召唤魔法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帮助他。

　　死去的是你，留存下来的是我们！

　　他将魔法石内所有的火焰都引到了自己手上。Merlin能感到自己握着隼徽的拳头在发光发亮。Merlin手中的隼徽变得愈发滚烫，此时他的拳头俨然就是一个熔炉，隼徽在他的手中逐渐熔化，Cedric身上的束缚终于解除了。

　　邪灵的低语声终于消失了。耳边霎时变得宁静。

　　“那你就为我去死吧，”Pellinore王子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高声说道，“谁能取到他的脑袋，一万金币就归谁！”他对士兵们喊道。

　　Merlin的身体动弹不得，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出，他开始失去知觉。但是他感到有双手臂伸过来，托起了他。睁开双眼，他看到Cedric正拖着他走向魔法石。他的脸上夹杂着愧疚不安和孤注一掷的神情。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Merlin差点要从他手中摔下来了。最终他们到了魔法石，他动作轻柔地把Merlin放到了魔法石旁边，拿起他的手去触碰那逐渐冷却的石头。

　　Cedric正在帮助他拯救大教堂。

　　“求你！”他对Merlin轻声说道，“救救我们……”

　　先知的天赋让Merlin在瞬间看清了一切。二十个士兵手拿武器冲向了Arthur。Arthur站在风暴的中央，四周散发着耀目的金光。Guinevere藏在尸骨罐子中，但是士兵们已经开始在周围的残垣断壁中搜索。有一大队士兵向大教堂浩浩荡荡地行进，但是半路停了下来，对于大教堂不再燃烧感到很是惊讶困惑。这怎么回事？说明什么？他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疑惑：他们往前走还安全吗？他们的头领在哪里？

　　Merlin？

　　这是第一法师的意念。第一法师此刻孤身一人站在大教堂的大门口，应对着Morgause的意念排山倒海的压力。她的士兵们用力撞击着教堂的大门，门板逐渐变形，弯曲，摇摇欲坠。

　　是时候了。

　　Merlin感到形势开始有所改变。魔法石颤动着开始释放出魔法。

　　Merlin，死的应该是我啊！应该由我的鲜血来献祭！求你！你不应该死！

　　但是他的生命正在逝去，灵魂正在从束缚着他生命的躯壳中溜走。第一法师感受到了他的逝去，悲痛欲绝，不能自已。大门最终摇摇晃晃倒塌在地，Morgause欣喜若狂。她身着铠甲，趾高气昂地骑着马走来，石板路都被她的坐骑踩踏地咚咚作响。第一法师轰然倒地，心力交瘁，倒在了一片黑暗之中。但他的意念还一直抵挡着Morgause的入侵。

　　Merlin感到了来自Ealdor的召唤和力量，正在将他拉走。他随风飘荡着，看到了斜坡上伫立的大教堂，它看上去像是在燃烧，但环绕在它周围的并不是焚毁一切的橘红色火焰，而是比正午的阳光更加刺眼的光亮。他能感到大教堂散发出守卫的力量，保护着建筑，沸腾着，颤动着。魔法石骤然散发出白色的光芒。Merlin的影子飘到古老的大教堂上方，亲眼目睹了接下来的事情。

　　一些将继续存在，一些会永远地消亡。

　　环绕着高地的两条河流涌上了河岸，化身为浩浩荡荡的洪水向山谷奔腾而去。大教堂现在完全被河流淹没了。河水漫过了整个山谷，将驻足的那些士兵们完全淹没。一阵阵恐惧的呼喊声不断传来。

　　Morgause的意念想要阻止洪水，将它们召回，但是河流所携带的魔法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不可撼动。Merlin逐渐飘近大教堂，飘向精灵之门，欣喜地看到龙骑士一个接一个地从里面走出来，戴着Meredor大战中的领章和武器，为首的正是Elegast Wyllt。他和部下挥舞着利刃从里面冲出来。Merlin心中瞬间涌出一阵极度的喜悦和激动。

　　龙骑士们没有被歼灭！

　　Morgause和她的骑兵此时相较于Wyllt的队伍而言已经不占上风。精灵之门将Merlin引向大教堂。他就要走向安息之地了。但是Merlin并没有感到悲伤或是遗憾，相反，他感到温暖而安详。他知道Arthur会安全的，他会保护他，就像保护那些龙骑士们一样。现在没有痛苦，也没有折磨。只有安宁。

　　但是后面突然有一种力量在召唤他。Merlin回头看去，发现Arthur站在一团金色的光芒之中。而他周围躺满了Isle of Man骑士们的尸体。他们想要杀了Arthur，却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而难忘，他当时在Meredor也体验过相同的感受。魔法的力量达到巅峰。他又一次召唤了魔法来拯救Arthur的性命，来保护他最爱的人，他的国王。他能看见那阳光铸成的冠冕。

　　那一刻，Merlin看到他被戴上金冠，加冕为王。这是先知的天赋，他将成为国王，在一个Albion所允诺的国度。

　　精灵之门将他慢慢吸引过去，他也是那么盼望能够安息，让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灵魂得以喘息，逃离邪灵的侵蚀与困扰。但他的内心又有些留恋，他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再让他的心跳多一下，他想再看Arthur一眼。一眼就够了。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片渺小的树叶想要从大风中挣脱一样无力。不管Merlin心里有多想回去，他都无法再回头。

　　他穿过大教堂的墙壁，仿佛墙壁是用云朵而不是用石头做的。越来越多的龙骑士正从精灵之门处赶来。这是一支军队！这是Wyllt麾下完整的军队！他们不仅没有在北方被歼灭，甚至没有受到损伤？Merlin不大理解，但是也没有关系。他的责任是保护龙骑士。他做到了！安全感和温暖感充盈着他，魔法的力量正在安抚着他。他终于从所有的伤痛中得到了解脱。

　　就在他快要进入精灵之门的时候，有一股力量牵绊住了他。那股力量硬生生地拦截了他。Merlin感到一阵不适和痛苦，他不想再体验一次了，于是他畏缩着，逃避着。可是这股力量是那么的坚韧，还是将他扯了回来。Merlin感到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满是刀片、尸骨和利齿的冰井中，只能感到无边的痛楚。但紧接着一阵温暖而安宁的光辉笼罩住了他，继而迸发出白色的光芒。

　　在那片光芒之后，Arthur的声音响起。

　　“Merlin，我给予你生命。回到我身边。你会重新活过来。我需要你，Merlin，你会活过来的。回来吧。”

　　那只金色的龙再次出现在Merlin的面前。周身仍笼罩着金色的光芒。

　　“你愿意回去吗？”巨龙的声音响起，有些严肃，却也不乏嘲弄的意味。

　　Merlin有些困惑。“如果我放弃的话，以后也不能再踏入了吗？”

　　“魔法是怎么告诉你的？”听起来就像是Anhora的口气。

　　Merlin不确定这个问题是否有答案。“我必须回去。Arthur需要我。”

　　“现在，是你选择了命运。”巨龙笑了起来，扇动了翅膀，一阵风又让他飘了起来。

　　Merlin眨了眨眼睛，感受到Arthur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他又重新听到了水流和浪花的声音。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冷，已经浑身湿透。Merlin一次又一次地眨眼，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终于在最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抬起头，看到了Arthur的脸，看见他把自己抱在怀里，正向山上走去，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Merlin可以越过他的肩膀看到，本来士兵云集的草地上，此时已经被一个硕大的湖面所替代。除了高耸的Aesctir山，其他都被洪水淹没了。Ealdor就像一个小岛挺立在中央，周围都受到了保护。

　　“Arthur，”Merlin在Arthur耳边轻声说道。他的腿和肋下都疼痛异常，几乎无法思考。“你把我带回来了。”

　　“我说过巨龙会保护你。”他回答道，“我是指我的家徽。”

　　Merlin点点头，露出微笑，脸颊靠在他的脖子上昏睡了过去。

　　Merlin是被口中Gaius喂进去的药汤给折磨醒的，他的睫毛扑扇着，缓缓地睁开眼睛。Merlin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把嘴里的东西给吐掉，但已经来不及了。事实上，他不知道这口药喝进去有多久了，但嘴巴里残留的那种苦味与辛辣仍是非常可怕。

　　周围唯一的光亮便是壁炉处柔和的火光。Merlin眨了眨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他试着挪动身子，想要坐起来，但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刻遍布他的身体各处，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左手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包扎得很紧，手指都无法动弹。Merlin不确定自己的手能不能完全康复，以后还能不能照常活动。他花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在第一法师宅邸里那间Morgana和Guinevere住过的屋子里。屋子里面没有窗户，所以Merlin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他盖着柔软的毛毯，躺在铺有厚厚的鹅绒填充的床垫上，感到非常舒适。

　　“别动。”Arthur从阴影中走出来说道。他走过来，坐在床沿上。Merlin又一次试图坐起来，但每次运动都提醒着他自己受伤的事，他又疼得缩了回去。

　　“来，让我帮你。”Arthur主动提出，拿来一个枕头放在他的头顶作支撑，然后抓着他的肩膀慢慢让他靠上去坐起来。Merlin的龙鳞银甲外面穿着Morgana上次给他的那件薄而柔软的红色衬衫。

　　“大教堂安全了吗？”Merlin问道，声音有些沙哑，虽然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他能感受到空气中洋溢的温暖、安宁的氛围。

　　“是的，这都是你的功劳。”他回答道。

　　Merlin心里非常感激。但当他想起第一法师在大门口倒下去，他的意念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他死了，Merlin很肯定地知道，他已经死了。那个对他来讲像父亲一般的人已经死了。他没有办法开口询问。他眨眨眼睛，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

　　Merlin睁开眼重新看向Arthur，注意到他的脸上有所不同。“你刮胡子了。”Merlin轻声说道，看着他的脸掩映在火光之下。他的脸颊上有一道红色的疤痕。Merlin清了清嗓子，Arthur给他端来一杯水让他解渴。Arthur把杯子端到他的嘴边，他便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好多了。”他说，“现在时间很晚了吗？”

　　Arthur摇了摇头。“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你几乎睡了一整天。”

　　“Guinevere在哪里？”

　　Arthur低头看向他，微微一笑，仿佛在讲述一件趣事。“她和她舅舅在一起。她没有死，Elegast Wyllt也一样。”

　　Merlin闭上眼睛，回想起他那时看到的景象。“我记得，”他说道，“他领着所有骑士们一起从精灵之门中出来。我记得我看到了他……在我死了以后。”尽管壁炉很温暖，Arthur靠得那么近，也无法阻止他内心蔓延的寒意，只要想到他曾经死去过，Merlin就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再次睁开眼，看向Arthur的脸庞，他的神情温柔而矛盾。“你把我带回来了，Arthur。你怎么做到的？”

　　Arthur想要忍住笑意，但是嘴角还是止不住地上扬。“别谢我，不过你可以感谢我的伯父。”他温和地说道，然后抓了抓头发，再用荒谬的眼神看向Merlin，“难道你以为我可以逼迫魔法做任何事吗？”他从剑鞘里抽出剑来，这把剑现在只剩下了一半。“瞧，我折断了我的剑。”

　　Merlin吞咽了下，睁大眼睛，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尤其是看着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龙骑士的佩剑是家族对Albion做出承诺得到力量的时候得到的，是家族的象征，也是属于家族力量的一部分，一般只传给家族继承人。我们家族的剑是来自我的伯父，他是一位第一法师，也是Albion的眼睛。在他去世之前，他把他的力量都注入了这柄剑中。”他把断剑放了回去，抬手抚上脖子上悬挂的戒指，Merlin的眼神被他的这个动作吸引过去。他将戒指举起来，看了看它，又看向Merlin。“在你把这个戒指扔给我的时候，我很矛盾。我不能让你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拯救我们。但是我也意识到Albion可能希望你这么做。当时对于我来说真的非常可怕，无法容忍。我可能永远会失去你。”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离Merlin更近了。Merlin感到喉咙有些涩，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现在，Merlin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Arthur此时的神情毫无防备，就这样坦诚地望着他，让他忍不住颤抖。“我实在无法相信一切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所以在你跑了之后，我祈求Albion为我指引方向。要么按照你为我指的那条路，沿着水沟走到Anhora的洞穴，要么返回去找你。当魔法在我耳边低语之后，我就清晰地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我让Guinevere往另一条路上跑，躲进尸骨罐子里。当时所有的士兵们都像飞蛾一样追逐着你。当他们最后抓住你的时候，我刚到旁边的水沟里，就在你附近。然后Albion命令我去拯救你。”他伸出手来，拇指温柔的摩挲他的面颊，“这个命令我非常乐意执行。我知道我能把你带回来。因为我在那里，我的家族就在那里，我的伯父是第一法师，他的力量足够救你，尽管我还没有那种力量。”

　　Merlin缓缓地摇摇头，内心夹杂着感激、困惑、疲劳、饥饿和其他很多情绪。“为什么魔法告诉我，我会死？我看到你和Guinevere用石块在埋葬我，就像我们对Owen Hunter做的那样。有什么不对的吗？”

　　Arthur沉下脸色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黎明之前。那时我意识到我不能和你们俩一起去Isle of Man了。我有先知的天赋，之前也用到过。我相信自己会死。所以我才把这枚戒指交给了你。”他伸出自己没有受伤的手，摸向戒指的边缘，“我想让你记得我。”

　　Arthur的眼睛中夹杂着很多种情感，非常复杂，最后他轻轻揪了下Merlin的脸颊。“我怎么可能……忘了你？”他转过脸去，盯着自己的靴子。“当你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袋里晃来晃去的时候，我倒真希望自己能够做到。你对我来说比我生命中的任何人都重要。你明白吗？”他叹了口气，转头看着Merlin，发现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又有些不知所措。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很担心我姐姐，我还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我还不能去找她，因为我的责任要求我必须先把Guinevere带到Isle of Man去，警告他们大灾难的降临。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想念你。我不需要这个东西来提醒我。”

　　Merlin深深地吸了口气，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眨着眼睛。“你的话让我感觉好受多了，但也更加难受了。但我想让你把这枚戒指收好。我想让你戴着它去Isle of Man。我真的非常希望自己能跟着你一起去……但是我的伤让我不能动弹。”

　　Arthur对他的固执感到好笑。“Gaius说，你还要等一阵子才能下地走路。弩箭伤着你的腿骨了。他跟我说你的手会痊愈的。虽然你觉得很痛，但早晚会好的。是因为他们的箭上有毒才会这么疼。但刀伤是致命的，你因而失血过多，所以当时失去了呼吸。但是当你回来之后，你的伤口就开始愈合了。你的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有力量。”

　　“你一直在旁边看我睡觉吗？”Merlin问道，很担心自己昏迷时糟糕透顶的样子被Arthur看到。

　　Arthur笑了起来。“我今晚打算为你守夜的，因为我想在你醒来之后亲口跟你告别。刚才Freya和Will一直在照顾你，还有Isolde和Hunith。他们帮着Gaius一起照料你。他们只允许我在你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再见到你。Hunith的床搬到了厨房里，你以后就在那里休息，他们就可以日日夜夜地照看你了。我敢肯定你已经很饿了。”

　　Merlin点点头，依旧满腹疑问：“但你现在没有剑了，再配一把还来得及吗？”

　　Arthur瞥了眼装着断剑的剑鞘。“不用担心，Wyllt答应过会帮我想办法在临走前配一把的。”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黎明。Dagonet将会载我们过河。”

　　Merlin扭过头，疑惑不解地看向Arthur。

　　Arthur点了点头。“在你将守卫的力量召唤起来之后，大教堂周围的好几条河流都涌出水流。他本来准备离开的，可是水流刚好从另一面将他冲回了Ealdor。Morgause的所有船只都撞毁或是沉没了。他的船是现在百里区唯一的一只船了。这一整天他都一直在来来回回载骑士们渡过这条巨大的护城河，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应该捞了很大一笔。他会载我们去Othanden码头，然后再去载Wyllt，直到洪水退去。如果洪水会退去的话。”

　　Merlin想到Dagonet就忍不住想笑。“他的鼻子还破着吗？”

　　“Gaius帮他治疗了一下。他的鼻子现在还是一片青紫，但是迟早会痊愈的。”

　　“Pellinore当时是不是又在撒谎，说Wyllt的军队在北边全军覆没？我们当时都以为他死了。”

　　“他没有撒谎。他当时真的以为Wyllt死了。你听下去会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还记得Wyllt的手下都是龙骑士吗？他们当时进军北上，去镇压Andrel伯爵带领的叛军。Andrel当时控制了所有的要道，他的部下为Wyllt设下了陷阱，伺机捕捉他。Wyllt知道自己的部队人数远远不如敌方，而且他的部下的精神状态都十分疲劳，而Andrel的部下却精神饱满。Wyllt的部队栖息在那个百里区的一个大教堂里面。Andrel派人放火，想将Wyllt他们烧死在大教堂里面。Wyllt便意识到Andrel并不知道大教堂会保护他们的安全。随后魔法指引Wyllt通过精灵之门来到Ealdor。他们丢下自己的马匹，也丢下了那个小国王，只留了几个护卫带他离开。任何一个不是龙骑士的人都得到了警告，必须在晚上离开。早晨来临的时候便开始起大雾，就像这儿的一样。Andrel将他的部队铺展开来，认为这样Wyllt就无法在迷雾中溜走了。但是浓雾遮蔽了人们的视线，很快，Andrel的部下开始自相残杀，因为他们以为经过自己身边的是龙骑士。在浓雾退散之后，Andrel发现他的部下因为内斗而所剩无几。同一时间，Wyllt的部下正穿越了精灵之门，到达了Ealdor。”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着Merlin，继续说道：“他们在两天之前就通过了精灵之门，但是今天早晨才抵达Ealdor，在你召唤了魔法石的守卫之力以后。他们不仅跨越了距离，也跨越了时间，在我们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刚好出现。这些人没有想到自己跨越精灵之门需要两天，所以出来之后有点迷糊，更别提他们还听见民间流传的关于自己的死讯。但是他们最终守卫了Ealdor，将Morgause的余党关押了起来。”

　　Merlin惊讶地睁大眼睛。“我相信。在我当初通过精灵之门之后，Anhora暗示我他可以将我带到其他任何的地方，或是出现在任意时刻。那你是怎么处理Pellinore的？你刚刚说过，你和他谈过。”

　　Arthur双手抱臂，表情逐渐变得严肃。愤怒之情又从他的身上逐渐散发出来，是那样强烈而难以平息。没有恐惧，只有愤怒。“他还活着，虽然他不肯说把我姐姐藏在了哪里。他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张底牌，于是千方百计利用这一点为自己争取更多。我猜她被他藏在了自己的城堡里面。或者正被带往那里。他放出话来，谁敢放了她谁就会死。Morgana现在是他的人质。”

　　Merlin蓦地往前坐了起来，然后疼得叫了一声。Arthur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放回了靠枕上面。“但是我们不可能永远不知道Morgana在哪里。当你康复之后，我想让你带着一些骑士去救她。你可以用水晶找出她在哪里。”

　　“是的，”Merlin气愤地说道，“真希望你杀了他。当你面前出现一条毒蛇的时候，放它走可不是明智的做法。但是为了Morgana的安全着想，我还是很高兴你没有这么做。我当时听到了你对他说的话。你可以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然后就知道他为你设了怎样的陷阱。他真的太残忍了，竟然会提出如果自己死，也要让Morgana陪葬。那你们是怎么处理他的？别告诉我他被放走了。”

　　“当然不会。他的表现一点都不像才经受过沉重打击的人，看起来反而倒是很轻松。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油腔滑调，当然也没有悔过之心。他提出一个要求，让我们把他带到Escetir的王城进行判决，Wyllt想要把他监禁起来。在Ealdor安全之后，他会将Pellinore带到专门用来关押贵族的监狱去。就像你猜到的那样，他会一直处于看守之下，但是因为他很有钱，很可能会试图想要贿赂狱卒而逃脱惩罚。我敢肯定你也想知道Morgause现在怎么样了。她被关在宅邸的一个屋子里，有人看守着她。在Wyllt把她逮捕之后，他取下了她脖子上佩戴的家族项链，发现了在她的珠宝覆盖之下，实际上就是隼徽。”

　　Merlin对此并不意外。“她的确一直戴着很多珠宝，但我本来以为佩戴隼徽会在那个人身上留下印记？就像Cedric，他的身上布满了纹身。她是不是用某种方法掩盖住了印记？”

　　“你说得没错，奇怪的就是她身上并没有印记，她也没有刻意掩盖。她很傲慢地说，在Isle of Man，她的家族并不会因为使用隼徽而受到反噬，我们的母亲也是这样。他们认为隼徽才是使用魔法的唯一正确途径。而我们的使用方法是在作践魔法。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父亲也没有告诉过我Isle of Man那边的情况。”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母亲是在Monmouth（蒙茅斯）大教堂学习，在龙骑士的家庭长大的？”

　　“是的，没错。但是后来那里发生了一场内战。在我的母亲和Wyllt家族结婚后，她的兄长，也就是Isle of Man的国王，得知了他们的婚姻不为龙骑士认可，和Wyllt家族产生了冲突。可能是知道我的母亲成为了Succubus，他要接我的母亲回去，但是我的母亲嫁给了我的父亲。后来他带领士兵去Gwynedd要带走我的母亲，一场小型战役后，他便死了，Isle of Man那边经过了一段艰难的权力更迭时期。我母亲的姐姐，她是一位第一法师，在她去世后，他们的王位才由现在国王的父亲，我的另一个舅舅继承。我还有一个舅舅Agravaine是我母亲家族里最小的弟弟，他一直在Gwynedd帮助我的父亲，当年的内战没有参与进去。但他不是龙骑士，他从没有告诉过我这些，当然，我也没有问过他。不过我想那个国家的人也不敢直接伤害我，毕竟我是一个王储，也是他们国王的表亲。”他再次皱起了眉头，“在Morgause失败之后，她一直怒斥着Wyllt、第一法师还有我们所有人，她还发誓要亲眼看着每一个龙骑士死亡。她命令我们把她带到她的表兄那儿去。她的表兄是Isle of Man的国王。但是在我们去TirnanOg大教堂完成任务之前，我们是不会放她回去的。她战败的样子可一点都不优雅。”

　　Merlin抓住Arthur的手臂，心中充满希望。他一直没敢问这个问题：“什么？第一法师……他还活着？”

　　Arthur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手。“他当时的确丧失了意识，倒在了大门前。但他现在还活着，只不过还没有意识。每当我们想要靠近他，魔法就会告诫我们不要讲话。现在Gaius正寸步不离地在他身边照顾他。”

　　Merlin这才感到如释重负，心中充满了感激。“当时我在那种状态下亲眼目睹他倒下。我真开心……真开心我们及时赶到了。”

　　“时间刚刚好，Merlin。只是刚刚好。如果当时Cedric没有把你带向魔法石，那么Morgause就会赢了。所以我没有杀他，尽管他用匕首刺伤了你。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是因为他受到了操控。他似乎不愿意和王太后在水灾中幸存下来的手下待在一起，但是我们没有其他地方关押他。我也没有赐还他说话的能力。我不信任他。他知道太多事情了……尤其是关于你的事情。但是他当时是处于王太后的束缚之下，才干了那些事情。Wyllt认为应该在第一法师醒来之后，由他决定怎么处理Cedric。”

　　Merlin点点头。对于这个杀了他的男人，他毋庸置疑地感到厌恶，却也感到有些同情。真是矛盾。他用匕首刺伤了他，然后带他去魔法石那边。但是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他就不可能召唤守卫之力。他也记得当时他的意念——那样疯狂地请求自己帮助他从王太后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门口传来一阵轻柔的敲门声。Arthur站起身，解开门闩，打开门。Hunith端着一盘食物走了过来，一同前来的还有Will，Will的手里拿着一卷亚麻绷带和一碗菘蓝粉末。

　　“他醒了？”Hunith突然出声道。她抬高声音对Arthur说道：“为什么你没来告诉我们他醒了？真是考虑不周，你这个笨蛋。他肯定饿坏了。饿坏了！我给他带了一些汤，也给你带了些吃的，但是现在你不许吃，作为你没有及时过来通知我的惩罚。别杵在那儿啊，年轻人！过来帮忙端盘子！我希望汤会溅到你身上。”她将托盘往Arthur手上一塞，一瘸一拐地向Merlin走去。Merlin还在因为身上的伤痛而蜷缩在床上，心中暗暗希望Hunith待会儿的拥抱不要伤到他。

　　“轻一点。”Arthur将盘子端过去，提醒道，然后被Hunith冷冷地看了一眼，不禁畏缩了一下。

　　Hunith将Merlin完好的那只手捧在手心，“看看你，孩子，”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当那个笨蛋浑身脏兮兮地把你背到山上来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像一具尸体，吓坏我了，还好你还有呼吸。你流了那么多血，身上有那么多的伤口。我觉得我应该一直牢牢看着你，不能让你再到我的视线以外了，不管你是不是猎人。饿了吗？我现在可以喂你点饭了吗？”

　　“只能喝点汤，Hunith，Gaius叮嘱过，”Will说道，“他现在的身体还消化不了更稠的食物。先喝汤吧。你现在还感觉痛吗，Merlin？你还需要缬草来助眠吗？”

　　Merlin用力地摇摇头。“不，我不想睡觉。”他的目光又落在Arthur身上，一想到他第二天清早就要带着Guinevere离开，他的心就不由地抽痛起来。

　　“你需要好好休息，”Will说道，“不过你更需要有朋友陪在身边。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你抬到厨房里去？有很多人都想要见你。”

　　Merlin也很想见他们，但是他现在更想和Arthur单独待在一起。他矛盾的心情可能表露在了脸上，Arthur走过来放下盘子，对他说道：“黎明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他谦恭地碰了碰Hunith的肩膀说道，“当然，在得到您的允许之后。”

　　Hunith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Merlin叹了口气，心中还是很不好受。他也向Arthur点了点头。

　　Arthur掀开毯子，轻轻地抱起Merlin。尽管他动作非常轻柔，Merlin还是感到伤口处传来阵阵疼痛。他紧紧地绷紧了下巴，忍住了痛呼的冲动，咬紧牙齿，用鼻子深深地呼吸着。厨房离这里并不远，所以一会儿就到了。Will在前面领路，为他们打开了厨房的门，Hunith端着盘子在后面跟着。Merlin的脑袋靠在Arthur的脸上，Arthur则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口。外面的天色逐渐变暗，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龙骑士们正举着火把在边界巡逻，守卫着Ealdor的住民。大教堂笼罩在被保护的氛围中，显得非常安详而静谧。

　　厨房中的香气飘到了Merlin的鼻子里，他眨了眨眼，看到越来越近的灯光和厨房中的喧闹声。Hunith的床搬到了阁楼的遮篷底下，木桶、箱子、篮子都被搬到了房间的其他地方。他看到Dagonet坐在一个桶上，一只手端着一盘芝士蛋糕，饿狼似的往嘴里不停地塞。他对Merlin笑了笑，点点头，在看到Hunith回来之后吃得更快了。Freya铺好床单，放好一摞枕头，Arthur抱着Merlin走过地砖，把他放在了床上，让Merlin靠坐在枕头上。

　　“真是完美的一天。”Merlin嘀咕着，不过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可。

　　Freya握住Merlin的手，对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轻轻拥抱他。Gwaine仿佛是Freya的影子，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他的脸庞看起来憔悴而苍白，好像还在发烧，走过来的时候依然因为牵动到伤口而不住地蹙眉。

　　“我很惊讶你这么快就能走动了，Gwaine。”Merlin同情地望着他说道。

　　“我也很惊讶你居然这么快就能醒过来。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Freya疗伤的本事比烹饪还要厉害。菘蓝真是神奇的植物，虽然用它敷在伤口上面之后，周围的皮肤会有些沾到蓝色，但是血立刻就止住了。于是Pellinore在这里刺下的伤口，在以后会变成一条可爱的疤痕。我大概永远不会厌倦讲述这个伤口的来历。”

　　Merlin叹了口气，看到Gwaine眼中闪烁着诙谐的光芒。“你活下来真是幸运。”

　　Gwaine的目光转而变得严肃起来。“我欠了你一条命，不，不止一条，Merlin。原谅我，看到你遭受了这么多的磨难，我的心里真的很不好受。我可以忍受自己遭罪。但是看到你受了这么多苦，我真的感到很难过，现在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Freya羞涩地看了他一眼，提示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有Morgana怎么救了你的。”

　　“啊，没错。这个故事很短。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说完的，我希望让你知道。在你和Arthur坐着船离开之后，Pellinore便二话不说抽出了剑，说他要带Morgana离开。我当时十分惊愕，也十分愤怒，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我真是个笨蛋，以为我能阻止他——Morgana试着来阻止过我——但我是个鲁莽的人，你知道的。没过多久，他很轻松地就把我打翻了。这个事实至今还会伤害我的自尊心。他在我这里捅了一剑——”他龇牙咧嘴地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然后他一拳把我打倒在了地上，我很确定他本来想要跑过来杀了我的。Arthur告诉过我，在Eofham荒原的时候，当那些治安官的手下想要攻击他的时候，你英勇地挡在了他的前面。那时Morgana也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我，热切地恳求着Pellinore，于是Pellinore便打消了杀心。他逼着她发誓如果要他放过我，她就得乖乖跟着他走。我看得出来他被Morgana劝服了。我能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他想让我死，但是我已经血流不止了，他可能觉得也已经够了。可能他觉得我会流血过多致死吧。Morgana答应了他，便跟着Pellinore骑着马走了。后来我将自己的伤口缠上布条，在路上一瘸一拐地走着。我敢肯定，一定是Albion拯救了我。我发现了一匹马，是Isle of Man士兵们落下的一匹坐骑。于是我便骑着这匹马，来到了Ealdor。那匹马高大、漂亮、浑身黑得发亮。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马鞍上的，但我的确坐上去了，一直骑到了Ealdor，才从马上摔下来倒在大门口，后来就被人带到了这里。”他伸出手，随意地拨弄着Freya的发丝。

　　“你应该休息了。”Freya腼腆地说道。Gwaine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回地上铺着的草垫，在Freya的帮助下躺了下去。

　　Merlin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Freya又走到Merlin的身边，“好好休息。”她又俯身给他一个拥抱。

　　“Freya，”Merlin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把Will叫来，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Freya眨眨眼，顺从地点点头。Merlin示意Arthur走远些不要偷听。

　　“我需要你们帮我取样东西，在学徒的回廊那里。”Merlin开门见山地说。

　　“你能不能做些不冒险的事情，Merlin。”Will没好气地说。

　　“放心吧，你只要告诉Aulfric是龙骑士让你这么做的就行了。你告诉他，你只需要进入回廊的花园，不需要打开存放圣书的回廊的门。”

　　“你是要我们去取什么东西？”Freya低声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那里放着把剑，没有主人。Arthur现在需要一把剑。Will，把头转过来，别看他，别让他知道是我让你们这么做的。等第一法师醒来我会自己跟他讲的。”见两个朋友犹犹豫豫的表情，Merlin吸了口气，“要不是我现在动不了，我肯定不会求你们的。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去，那我就自己去。嘶……真疼……”

　　“别动，Merlin，我们什么时候去？”Freya心疼地看着他。

　　“现在。现在Aulfric大概已经睡了，他会想着尽快办完事回去继续睡，不会太为难你们的。还有，带块布去，否则太显眼了。”

　　Will叹了口气，戏谑着对他说道：“遵命，龙骑士大人。”

　　看他们出去后，Merlin感激地从Hunith手里接过汤。Hunith憋着眼泪，心疼地望着她这个伤痕累累的孩子，那眼神完全出自一位慈爱母亲保护的欲望。

　　黎明来得太快了，它的到来让Merlin感到了一种折磨。Arthur整个晚上都守着他，他们彼此轻声交谈，谈论着他们的生活，分享着一些以前没有提到过的事情。Merlin没有告诉他剑是从哪里拿的，只说是大教堂里随便放在某处无人认领的剑。这把剑的剑柄没有龙骑士的标志，但剑刃上刻着很多奇怪的文字，像是龙语，不过他们都不认识。Arthur有些怀疑，觉得这把剑好得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能给他解释清楚的第一法师现在还没法回答他。

　　Will在返回厨房的路上被Gaius叫去帮忙没有回来，Freya把剑拿回来后就和Isolde睡在阁楼上面。Gwaine躺在面包烤炉边上的草垫子上。在第一声鸡鸣之前，Hunith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厨房，生起壁炉的火焰，在尝了尝汤之后，又向锅里撒了些盐，接着给Merlin端了过来。她放了些面包在烤炉旁边加热，接着便开始为Arthur和Guinevere的远行准备食物，装了些水果和坚果。

　　Arthur静静地坐在Merlin的床沿上，端详着他的脸庞，神情难辨。“回到Ealdor之后，我一直在思考送什么礼物给Freya，来回报她在我受伤时对我的帮助。现在我知道我应该给她什么了。”

　　“你也看到了她和Gwaine看向彼此的眼神了。Gwaine已经被这个女孩迷得神魂颠倒了。我不能责备他。昨天他跟我说他打算留在Ealdor通过龙骑士考核，同时恢复身体。在我离开的时候，我想让你告诉她，我之前已经和我的养父谈过了，可以收养她做他的女儿。在她结婚的时候，她就会收到一份嫁妆。她为第一法师做事有一阵子了，我想她应该能理解这个新的地位对于她的意义。你愿意把我的提议告诉Freya吗？”

　　Merlin一瞬间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他点点头，将眼泪收回去。“你真慷慨，Arthur。”

　　“她是你的朋友。我这么做不是为了Gwaine。如果他改变主意不打算和Freya结婚了，我也不会收回诺言，她仍然可以得到这个位置。当然我觉得Gwaine不会这么做的。她是个好女孩，我相信Ector爵士也会很欣赏她。我的义兄Kay一直想要一个妹妹，但我的养母过世太早，我告诉过你。我想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这时，厨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Dagonet先走了进来，接着把门拉得很大，让Guinevere和一个年迈的男人进来。Merlin上一次看到他还是在Meredor的战场上。当时他在对那些幸存者说着话，衣服上沾满了血迹，疲惫地站在一辆四轮马车上。那天他的脸上布满污垢，他几乎看不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但是Merlin还是立刻就认出了他。Elegast Wyllt。

　　Merlin心中的一角仿佛燃烧起来。看到他的瞬间，Merlin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拽着他。他不由自主地眼泪又盈满了眼眶。Wyllt大约五十岁了，但是因为长相比较孩子气，所以看上去依然比较年轻——他的胡子剃得很干净，就像Arthur一样——但是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不怎么整洁。他穿着锁子甲，外衣上沾到了污垢，然而气场十足，看起来就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他的龙骑士佩剑佩戴在后腰，戴着手套的右手握着另外一个剑鞘，里面也装着一把剑。Arthur的手放在床边。Merlin感觉手指发痒，想把他的手抓住，不想让他离开。他知道这一刻终究会到来，可还是止不住心中的难过。

　　“你准备好了吗，Gwynedd的王储殿下？”Wyllt同情地问Arthur，把手中的剑递给他，“这是你的剑。”

　　“谢谢你，我已经找到了一把新剑。”他碰碰剑鞘，感谢地点点头。他的断剑已经被布裹起来放在壁炉边桌子的角落里。

　　“虽然我非常不想与你分别，但是你只有现在启程，才能在天黑之前抵达Othanden码头。那里停靠着很多船，都是开往Isle of Man的。我觉得在我们带着囚犯抵达Escetir王城的时候，你应该也已经抵达那个岛上的大教堂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TirnanOg大教堂在东边的海岸上。如果天气好的话，你和Guinevere坐船过几日就能抵达那里了。我很肯定。”

　　Arthur忧郁地看向Merlin，眼睛充满忧伤，深不见底。他站了起来，动作缓慢，仿佛肩上压着什么重担。他最后看了一眼Merlin之后，便向门口走去。“我准备好了。”

　　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Freya和Isolde匆忙地从阶梯上下来。Gwaine也醒了，坐了起来，捂着伤口处，痛得皱眉。Hunith将食物都装入一个背包，走到门口递给了Arthur。

　　“一路平安，”她低声说道，“等你完成任务以后，一定要回来找我们。”

　　Merlin又开始感到一阵心痛。他看着自己的朋友们簇拥着Arthur，眼前因为涌出的泪水而模糊起来。这真是难以承受的痛苦。没有自己在身旁，谁来保护他？迷路的时候谁来为他引路？一想到不能和他待在一起，Merlin就忍不住难过起来。他不会再和自己一起漫步于苹果园中，自己也不会再在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他出现在浣衣房中。Arthur回头看向Merlin，下巴紧绷，极力克制着。

　　Gwaine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表情，便在Freya耳边悄悄说了点什么，Freya点点头，擦去眼中的泪水，接着挽住Hunith，和Isolde一起把她拖到厨房外面，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外面的天空刚刚开始发亮。Gwaine对Wyllt和Guinevere说了些什么，然后也将他们送了出去。现在只有Arthur独自站在门槛处。Gwaine一边向外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推了Arthur一把，迅速地关上门。

　　Arthur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肩膀上背着背包。然后他砰地一声把它甩了下来，大步穿过房间，紧紧地抱住了他。Merlin忍着痛苦和快乐吞咽了一下，没有理会他的拥抱对自己的伤口带来的那一点点的痛苦，又要失去他的悲伤比这点疼痛更加令人难以忍受。Merlin也紧紧地回抱住他，闻着他发丝上的气味，皮外套上的气味，他皮肤上的气味——他将对他们最后一刻的记忆牢牢地锁定在心中，直到他的手和伤口疼痛难耐，才放开了他。

　　“整个Albion都在注视着你，Arthur，你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Merlin轻声说道，感到Arthur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请回来找我。请照顾好你自己。每一天我都会为你的平安祈祷。Albion会保佑你们的。我坚信这一点。”

　　他听到Arthur叹了口气，身体微微颤抖着。他轻轻地拉开距离，看着Arthur的目光中流露出无法描述的痛苦与渴望。看得出来这个男人非常煎熬。“太困难了。”Arthur低声说道，“像这样离开你。真的令人无法忍受。”

　　“会好起来的，”Merlin轻声说道，“我们会熬过去的。”

　　“Merlin，”他的喉咙动了动，“你会帮助我吗？你会……祝福我吗？”

　　Merlin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如果你想要的话。”

　　于是他跪在床边，低下头，这样Merlin就能碰到他的头顶了。Merlin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闭上眼睛。他应该说什么呢？这是他第一次给予别人祝福。Albion需要他有什么样的能力呢？Merlin感到思绪一片混乱和困惑。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必须按照Albion的指示去说，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

　　“Arthur Pendragon，”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祝福你……我祝福你……”他停顿了一下，在混乱的大脑中搜寻着合适的措辞，突然一阵温暖和确信的感受充盈在他的内心，“我祝福你拥有洞察真相的力量。无论你遇到怎样的困难，你都能从迷惑的表象中看清事实真相，都能看出事物的真面目。借Albion的力量，祝福你能够完成使命。”

　　魔法就像一条温暖的毯子，从他们的肩膀上垂下，让他们感到舒适而安详。Merlin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自己想要哭出声的心情。Arthur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神情又重新变得坚毅起来。他慢慢地从床边站起来，低头看着Merlin。“我会回来找你的。这是我的承诺。这次我不会再打破了。”

　　Merlin对他微笑着，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淡出视野，感觉到眼中的泪水在燃烧。

Note

　　大多数人会在死亡的恐惧和生活的艰难之间飘摇沉浮；他们没有强烈的生存欲望，但是，也不知道该如何死去。那就不如先演练一遍如何死去。我说这些话是为了告诉龙骑士，他们应该演练一遍如何获得自由。一个人如果学会了如何死去，就不会成为恐惧的奴隶。在任何意义上，他都能超越任何政治权力的操控。

　　—— Aurelius of Holy Island Abbey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