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长篇】Where the Sun Was Born太阳初升之处[4]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历史资料背景,为方便大家理解,注释部分夹在文中,需要时章节前会有“资料卡片”。(预告会有历史和故事背景介绍,便于大家理解)

♔背景介绍/前情提要/预告:[预告] [1][2][3


Part 1 Moonfall Empire 月落的帝国


资料卡片:

  传统的督伊德还负责挑选国王的使命,所以在Chapter 3,Vortigern使用了“提名”这个词。但是一般情况下也总是由国王的子女继位,除非有特别出类拔萃的勇士。挑选国王的仪式首先必须先奉献两头牛做为活祭品,Druid吃了牛肉便去睡觉,此时出现在Druid梦中的人就是下一任国王。

 

Brechfa,公元449年,橡木月(Oak)[凯尔特历法,即6月10日-7月7日]

  

  “你是个没大脑没记忆的男孩吗?听进去的话竟然不懂得意思?唯一的君王和你谈了一整夜,而他的话竟不如一片薄荷叶在你指间所留下的回音吗?”

  已经有几个小时了,智者Taliesin总是问这些相同的问题。而Merlin只是一味地低着头重复同样的回答。

  “我不知道,大人,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听不懂……他说个不停!我听不懂他说的话。我也不想忘记,但是那只白龙直盯着我看,所以我全忘了……”

  “那只白龙直盯着你看,所以你便全部忘记了!”

  这样的讪笑里夹杂了许多苦涩的讽刺和责备,所以Merlin便把头转了过去。

  “冷静点儿,Taliesin!”Vortimer不客气地说。

  Taliesin用拳头捶击自己的胸口,然后走到旁边去,这样的动作似乎缓和了一点儿他的怒气。

  在这间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只巨大的空瓦罐的昏暗房间里,气氛变得令人难以忍受。Taliesin用力扯了一下披风后,转过身去,气得双手发抖。

  “万能的Vortimer王子,我亲爱的王室兄弟!”他说,“我一向很尊重你,但是你似乎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你的父亲Vortigern离开人世已经足足一个月了,可惜临走前却没有指定王位的继承人。但或许就在他临终前的那段病危期间,他曾经将遗愿转告给这个小男孩,但是你看!他却只记得盯着那张白龙兽皮上的双眼,而忘了其他的一切!”

  Taliesin默默地睥睨着Merlin许久。后者感觉自己的双膝软弱无力,胸中填满了羞愧。

  “所以,”智者冷淡地说,“所以帝国将就此沉沦,因为没有一位王子敢将王冠戴在自己的头上。从此不列颠将群龙无首,太阳神的后代将再也无法统治百姓!再这样下去的话,你觉得我们所处的世界,有可能不会分崩离析吗?Vortimer!Vortimer!你本可成为唯一的君王……”

  “你明知道我为什么会拒绝,Taliesin,不要再提了。”

  “你的理由根本不算理由!你的拒绝让当时身染重病,寿终正寝的Vortigern国王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才作出如此不智的决定。”

  “Taliesin,请注意你的言辞!”

  “实情不就是这么简单吗?他指定了谁去继任原该由你接下的位子吗?Druid吃下牛肉后,梦到了那个小孩子!他那个最小的儿子只不过才一个月大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况且占卜的结果也统统都是凶兆。祭师们一致认为这是个错误的选择。唉,病魔缠身,所以你的父亲才会如此顽固……”[Druid也要负责选出国王,他们的仪式首先必须先奉献两头牛做为活祭品,Druid吃了牛肉便去睡觉,此时出现在Druid梦中的人就是下一任国王。]

  “你的话了无新意,Taliesin。你总是旧事重提,令人生厌!”

  “那么让我告诉你一个真正的消息吧,今天凌晨发生了……”

  “说。”

  “既然那个小婴儿现在是Druid指定的王位继承人,今晨祭司们前往Eofham准备为他戴上王冠时,小婴孩竟和他父亲一样早已断气多时了。”

  沉默突然像阵冷风般吹向他们。Merlin忘了自身的处境,听得聚精会神。他尽其所能地不动声色,心中猜想着Vortimer沉缓的呼吸和Taliesin智者咬牙切齿的格格声,后者问道:

  “现在该怎么办呢?告诉我,Vortimer,你知道的!”

  “撒克逊的那些强势部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王冠戴在我哥哥Faustus(福斯特斯)的头上,”Vortimer悲伤地说,“按照长幼次序该继承人的是他……”

  “没错!可惜神谕全对那个新生儿不利!况且即使他们全都同意这样的安排,你和我一样都很清楚Faustus(福斯特斯)的为人,他根本不按常理做事。现阶段,他假装甘心屈服在那些Isgaard叔伯和婶姨们的指挥之下。这些人从来只愿独裁统治,并且对所有的异族人怀恨在心。没有人知道他将会对不列颠采取什么样的统治态度,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将会血洗国家。他喜欢陷人于苦难之中,而且他将视我们为仇敌!这就是未来的命运。你觉得这样合理吗?现在我把事情全都告诉你了。我实在很怕生死之神Cernunnos[萨那诺斯]生气、大地女神Brighid[布莉姬]流泪而雷神Taranis火冒三丈!Vortimer,唯有你可以让帝国团结统一和强盛!”

  Vortimer以压抑的语气简单地回答说:

  “不。Faustus(福斯特斯)应该戴上王冠,因为这原是我父亲Vortigern的心愿。”

  Taliesin愤怒地以脚跺地,吓得Merlin从地上跳起,然后他伸出一根好似尖锐标枪般残酷无情的手指直指着男孩。昏暗中,智者脸上被薄荷叶染成绿色的双唇和牙齿变得一片乌黑,让他的嘴巴看起来空洞可怕,并且发出一连串轰隆隆的话语:

  “你知道吗?他把实情全都告诉了这个小男孩!一整个晚上!我们一定要弄清楚你的父亲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只要让他恢复记忆即可!……啊,Vortimer!把他交给我吧,必要时我会剥了他的皮!我向你保证今晚——”

  “不,Taliesin,”Vortimer坚定地打断他的话。“你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这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会儿。就在智者终于离开,朝屋内的一扇小门走去时,Merlin简直就要晕倒了。一声简单的命令,Vortimer叫住他。

  “请你听清楚,Taliesin!我知道你刚说的这些话都是为我好,我一定不会忘记。但是我宁可尊重我父亲的决定,即使是心不甘情不愿。假如他认为是大地女神Brighid[布莉姬]派遣了这个男孩到他跟前来,他必有他的理由。假如他曾向这个男孩诉说了未来,却又不希望现在记得,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Taliesin叹口气。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走回来问:

  “你希望我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和我一样都听见了我父亲说:‘Avalon的蓝色湖水就在他的双眼里’,也听见他说:‘Merlin!Brighid[布莉姬]的兄弟,来自冥间的男孩!但愿你能够在此人间长命百岁……’他指定做圣杯的守护者,那么就这么办吧。”

  Taliesin摇一摇头,沉着一张脸,像对一位不听话的小孩训话般,他说:

  “这行不通。圣杯从没有任何一位守护者。”

  “那么,以后就可以有了。我要你亲自将这件事情转告给所有的督伊德:这个男孩将成为Gwarcheidwad Greal[圣杯守护者(威尔士语)]。”

  “他们不会同意的!让我把他丢进大红龙的洞穴里,他就会想起来了。”

  “不!唯一的君王Vortigern要他待在这里,待在他身边。所有目睹他走向另一个世界的神明都和你我一样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小男孩只是个小杂种!”Taliesin反驳说,“他根本不懂什么是Gwarcheidwad Greal,他甚至从来没见过圣杯!”

  “由你负责告诉他所有他该知道的事情,而且要快!”

  “Vortimer!他并不是真正的人类,凭什么要把我们的秘密告诉他?这样做根本违反传统和天法……万一你搞错了,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这是我父亲的遗志,我不可能犯错。”

  “天晓得?假如我们犯了大错,太阳将永不再从东边升起!难道你希望白天像黑夜一样永远如地狱般漆黑?时间永远停留,国家灭亡吗?”

  这番话字字句句如棍棒般痛击Merlin的内心。然而Vortimer却以平静的声音命令说:

  “别再抱怨了,Taliesin,照我的话去做。”

  智者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屈服了,不再反驳。随后,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用硬如树枝的手指紧抓住Merlin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阴沉地看着他:

  “小男孩!Merlin!你听到了吗?从今以后你全得听我的。这可是我的兄弟Vortimer的命令。我向你保证,假如你敢将唯一的君王临死前告诉你的那番话转告给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知道的话,我会亲手把你的心脏挖出来剁成肉酱!”

  长者用力地甩下男孩的脸,重得像给了他一巴掌。当智者头也不回地离开Vortimer时,Merlin身子一软,倒向那张狭窄的小床。他再也提不起精神,恐惧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抽噎着,张大嘴巴努力吸气。Vortimer王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走上前去,跪了下来,然后用指尖轻触他的肩膀,再用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看着我,小男孩。”他温柔地命令。

  和智者的争吵虽然让他的眼白部分变得超乎寻常地血红,然而他漂亮的唇上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别哭了,Merlin,”他轻声地说,“要勇敢和坚强,别惧怕智者。他虽然经常大喊大叫,其实并不如外表剽悍。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

  他继续盯着男孩看,仿佛希望从他谜样的湛蓝色眼中寻找出一些解答。他停止微笑后,拉长脸宣布:

  “别惧怕任何人。我会依照我父亲的遗愿好好地保护你。”

  

  *

  

  “Merlin,我的弟弟……”

  Vortimer离开后,Nimueh悄悄地溜进房间,跪在Merlin的身边,然后轻轻地拿起他的手。她的指尖滑过那只镶着蛇形图样的手环,眼中满是好奇。

  “外面的传闻都是真的吗?”她小声地问。

  Merlin不解地看着她。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Nimueh故意眨着眼皮接着说,“把唯一君王对你说的话全忘了……”

  Merlin不知是否该回答。智者Taliesin的威胁依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但是他又不想引起这位朋友的猜忌。

  “唯一的君王对我说了一些和我本人有关的话。”他小心地说,“但是用另一种语言。”

  “但是你不是不记得了吗?”Nimueh紧抓着他的手腕重复地说。

  “只要唯一的君王愿意的话,我便会想起来……”

  Nimueh叹了口气,但是从Merlin蓝色的眼珠中所见到的一切让她不敢继续追问下去。Nimueh松开手指,改为轻巧的抚摸,唇边出现一抹并不友善的微笑。

  “算了,假如你不愿意信任我……”

  “Nimueh,我不是不想,是不能啊!”

  这位年轻的女孩耸一耸肩,重新调整了一下披风上的黄金别针。就在一瞬间,她再度变得傲慢自大,流露出一种长久以来Merlin不曾在她身上看见的轻蔑眼神。

   “没关系,”她随口说,“我是来告诉你一些重要的消息。既然自从唯一的君王去往另一个世界之后,你便不曾踏出这个房门一步,想必你一定不知道……”

  “我不能出去。”Merlin恼怒地看了一眼房门,口中喃喃地说。

  “全被我说中了吧!”Nimueh重开话题。“虽然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但是最好还是告诉你吧。等唯一君王的葬礼一结束,我便将成为Vortimer王子的情人了!”[督伊德一般不会结婚,但很多人会成为王室的情人,在爱尔兰神话里,便有公主生下督伊德的子女,很多女性督伊德也会生下国王的孩子。和督伊德生出的孩子不会被当成私生子,和正当婚姻的孩子一样享有继承权,甚至更加受人尊重。]

  “哦!”

  “是的……很惊讶吧?”

  “没有!你那么美丽,我懂……”

  “没错,”Nimueh满意地笑着说,“我想他一定会觉得我长得很美。所以你知道,你不告诉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可以透过其他的办法得知。平日这些王子总是一副高不可攀和守口如瓶的样子,但是一旦躺在女人的臂弯里,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Nimueh拢了拢披肩,带着阵阵笑声离去。

  

  *

  

  “别相信她的话!”一个他所熟悉的低沉声音说,“Nimueh既爱说谎又残忍!”

  那位侏儒从一个瓦瓮中伸出双肩,然后再露出胸部和双脚,浓密的发丝上沾满了玉米粒。他敏捷地坐在瓮口的边沿,严肃地看着Merlin。

  “像条受伤的蛇一样爱说谎和邪恶,”他边说边将头上的玉米粒甩下。“她第一次见到我时,便对我拳打脚踢。她只会欺善怕恶,相信她的话绝对会后悔的。”

  这位侏儒的整个脑袋像是洒满了黄金雨的灌木丛,从瓦瓮中迸出这么个忠告,Merlin不但不感到惊讶,反而觉得有些好笑。然而他终究认真地蹙着双眉,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你为什么多管闲事?你在那儿做什么?”

  “我在保护你啊,大人。”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谁是我的朋友。”

  “哦?你那么确定吗?”

  侏儒冷笑一声。他整个身子灵巧地从瓦瓮中钻出,倏地跳下地后,向勉强忍着不笑的Merlin下跪行礼。

  “大人!”

  “别胡闹了!”

  “我没胡闹,大人,”侏儒痛苦地认真反驳。“正好相反。我的主人已经过世了,我现在正式宣布为你效劳。”

  “为我效劳,我?我又笨又丑……”

  “你是否仔细瞧过我的模样,大人?”他说着还做了个滑稽的动作,同时故意龇牙咧嘴。

  从侏儒出现后,Merlin强忍住的笑意终于爆发了——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最深处,让他得以彻底解脱的笑声。他已经很久不曾开怀大笑了,长久以来他一直处于痛苦和恐惧当中,此时他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现在,侏儒在他面前重新站直,一副神圣不可侵的样子。

  “对不起,”等他终于静下来之后,Merlin断断续续地说,“我甚至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你没听到唯一的君王称我为义子吗?”

  “有,但是……”

  “……但是你以为那个病人当时一定是神志不清,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当时吓坏了,或许没有——”

  “别害怕,”侏儒并非故意打断他的话,“你不必害怕我的头衔……”

  Merlin从吹进微风的窗户望出去,看到宫殿的阴影在眼前晃动。侏儒知道他忐忑不安,做了个手势要他放心。

  “没有人会来。”侏儒体贴地低语。

  “你怎么知道?”

  “这些事情我非常清楚。”侏儒语带诙谐,肯定地说。

  他们静默了一会儿后,转身面对面,Merlin终于逐渐习惯这个怪人的存在,他的头部超过一般人的比例,身高只到他的胸前,身上那件红色长袍的流苏则拖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从第一天起,当他在唯一君王的床边看见他时,就对他印象深刻。

  “你身上永远穿着这件长袍吗?”

  “从Vortigern国王抓到我,收我为义子的那天起……”

  “我听不懂。”

  “我原属于苏格兰人,他们总是喜欢攻击凯尔特人。有一天,Vortigern国王追赶我的族人,到了哈德良长城以北后大肆摧毁民房,当时我吓得全身发抖,赶紧躲了起来,躲在层层的羊毛毯下……”

  侏儒的表情随着语气的不同而变化多端,恰似雨季的天空,眼中更不时流露出极端的恐惧和慧黠的神情。

  “我听见他气得破口大骂,字字句句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般恐怖。最后我实在吓死了,那是一种不明就里的害怕。当我察觉有只手伸进毯子里搜索时,真的以为我完了。”

  “你一定赶紧跪地求饶!”

  “才没有呢,大人。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荒谬地问:‘是谁找到我的?我希望你们让我死!’我连说了好几次,然后打着呵欠站了起来,像从沉睡中被吵醒般,站在那堆毛毯上说:‘我希望你们让我死!’”

  Merlin收起同情的微笑,他完全能理解他的遭遇。

  “唯一的君王对你说了些什么?”

  “和你一样,大人。他笑翻了。连他的随从,包括一些目露凶光的将军、战士和王子也全都笑弯了腰,只因为他们的主子在笑。其中唯一没有笑的人便是他那位双眼血红的儿子。”

  “Vortimer?为什么?”

  侏儒默不作声。

  “我知道原因,我也知道其他一些事情,但是请相信我,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那么说你也握有一个危险的秘密?”

  侏儒抬起手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我的生命就值这么一点儿——没别的了。总之,假如Vortigern国王不曾宣布我是他的义子的话,我也不会受到应有的尊敬。这就是为什么我还活着的原因,但是现在他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了……”

  侏儒突然不说话。Merlin也不再笑了。

  “我失去了父亲。”侏儒严肃地重复一次,一抹悲伤赶走了他脸上所有的搞笑表情。

  Merlin的心跳加剧。侏儒以他低沉、听似毫无感情的声音接着说:

  “他们恨我的程度和恨你的一样深!”

  “你和我一样孤独,不是吗?”Merlin小声地说,终于明白他的来意。

  “应该是吧。”

  静默中,Merlin再也不担心自己是个小孩。过去他从不曾试着去了解的感情,此刻让他悸动不已。一股温柔的波浪在他的腹中翻搅,烧烫着他的双眼,话语哽在喉间。他真想向他倾诉,告诉他自己心中的害怕和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但是他终究只能说出些不成文的字句。当他止不住抽噎时,侏儒十分温柔地以他那关节粗大的手掌握着他的手。

  “什么也别说,大人!不要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真想……我真想……”

  但是就是说不出话来。他靠着侏儒,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变得很渺小,非常的小,比他更小,更无助,更慌张!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朋友。

  

  *

    

  凡是一有声响或访客,侏儒必定躲藏起来。

  当夜晚降临,他便躺在Merlin身边的草席上聊天。

  Merlin向他谈起村里的战争、母亲的死亡、Neeru将军、莫名其妙讨厌他的Nimueh,还有那个人人争相得知、Vortigern告诉他的秘密。

  侏儒则告诉他一些宫内的情形和阴谋、国王的情人间的恩怨情仇以及王子们的残酷行径。他还告诉Merlin,Vortimer心中的秘密,那个他不愿成为国王的真正原因。他要Merlin千万别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自己知道的那个秘密,那个唯一的君王告诉他、要他深藏其心的秘密。

  他们承认很怕被人分开。现在既然彼此已经熟识了,他们发誓要尽力守护对方。

  侏儒逗得他总是发笑,Merlin称他为“王子”,侏儒则称他为“大人”。

  他们坐在一起聊了一整晚,天快亮时,侏儒告诉Merlin,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仿佛溺水般,Merlin用尽全身的力量握住他的手,求他不要死去,不要留下他一个人。

 

   

 

  

  

Brechfa,公元449年,橡木月(Oak)[凯尔特历法,即6月10日-7月7日]

  

  “Gwarcheidwad Greal[圣杯守护者(威尔士语)]!Gwarcheidwad Greal!你醒醒啊!拜托!”

  Merlin突然惊跳起来,上半身倚在一只手臂上,表情错愕。眼前有六七名年轻的侍从簇拥在他的小卧室里。他一做出准备下床的动作,这些侍从便像礼遇一位贵族一般,立刻向他俯首请安,再退至墙边。

  当中最年长的一位,年龄顶多是Merlin的两倍,低着头,跪在地上。他将双手平放在地毯上,毯下是被踩平了的地板,他脸朝下,轻声地说:

  “Gwarcheidwad Greal,请跟我们走。”

  “Gwarcheidwad Greal……”

  就这样,尽管智者Taliesin反对,全能的Vortimer王子还是完成了他的心愿。

  “Gwarcheidwad Greal!”

  但愿他至少能够知道这几个音节的真正意义,知道从今以后他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和履行什么样的义务!

  可惜他完全没有时间提出这些问题。

  房门被打开,大厅的门外阳光灿烂。他终于可以走出这间比监狱更像监狱的卧室了。

  自从那晚侏儒来到他的房内,安慰他的孤独,对他倾诉自身的痛苦之后,Merlin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Merlin起身随着这些侍从离去,他们当中没有人敢正眼看他。然而在阳光下走了几步之后,他便全身打起哆嗦。

  整座偌大的皇宫哀声四起。园里的花朵全被截肢,散落一地。唯一君王的女人们来回穿梭不停,满面凄容,声音哽咽。她们全像失落和迷途的灵魂,胡乱地走着。

  侍从们带他跨过另一个庭院的门槛。里面的男士也是脸色凝重,分聚成几个小团体。从他们的服饰和脖颈上的黄金颈环便可认出都是些贵族头领。他每经过一处,他们便回头张望,而且只要他驻足不前,他们便也一动也不敢动。

  最后,Merlin总算进入一间石砌的大厅。厅内的墙上镀了层黄金,高处内凹的神龛里收藏着几只石雕和陶制的动物雕像,还有几个画工精美的木制花瓶。一张木板凳上摆着一件白色的长袍与一条长项链,手掌大小的黄金打造的车轮形底盘上镶着一大块绿色宝石。当他戴上这串项链的时,不禁全身颤抖。他偷偷地捏了一下布料,感觉就像婴儿的肌肤![相关手稿中记载,督伊德地位尊贵的祭司在举办仪式的时候会有金属镶有宝石的长项链,甚至有记载中,祭司高举项链,阳光透过宝石,他们用此施法。]

  至于那件长袍,真是他从所未见的珍品——和披肩一样同是纯白色,边缘都用金色的丝线缝缀了连串的神圣的文字与符号,手工精巧细腻,甚至某些金线只有发丝般粗细……

  “这些可都是守护圣杯的神圣符文!”从他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抱怨声。

  陶醉在他的新发现里,他竟然没有听到智者Taliesin走进厅内的脚步声。侍从们立即退下,低着头,不敢动。智者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件长袍和披肩:

  “我想我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向你说清楚,Merlin!没有父亲的孩子!从今天起,你将加入祭司的行列。除了在某些祭祀的场合,你必须穿戴其他颜色的衣物之外,其余时间里必须一律穿戴白色的长袍和披肩,Gwarcheidwad Greal……”

  似乎依然质疑自己所说的最后几个字,智者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用力咀嚼着口中的薄荷叶,冷冷地上下打量着Merlin,然后摇一摇头,接着说,但又仿佛只说给自己听:

  “‘Gwarcheidwad Greal’!这就是你现在的身份。Vortimer如此希望,而我又无法说服Druid。但愿Cernunnos[萨那诺斯]支持我们这疯狂的举动!”

  “全能的智者……”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问了,Merlin,我以后自然会向你解释那些你该知道的事情!”

  他转身面对那些侍从后,突然开口说:

  “快点儿把他洗干净、换上衣服!别让我等太久!”

  

  *

  

  当Merlin再度出现在皇宫的正厅时,所有戴着黄金颈环的贵族首领全停止了闲聊,而且不再四处张望。

  相反的,他们全都认真地盯着这个男孩。不只一个人认为这样冰冷深邃的蓝色就像是最特别的宝石,能够为Vortigern国王在生之年增添最后一点光彩。

  在众人瞩目之下,Merlin尽其所能,镇定地走向智者Taliesin。

  他站在隔壁中庭的回廊边,手上握着一根祭典的手杖,那是一种从专门用橡木削制而成的木杖,Merlin曾经跟随学习过,他们总是选用有Panacea[帕纳迦,一种寄生在其他树木的寄生树]寄生的橡树。智者静静地等着他,要求他从大厅内的人群中穿过。以其眼角余光,智者将所有人的惊奇表情尽收眼底。

  最后,当Merlin终于走到他面前时,他轻声地嘀咕:

  “现在,跟我来。你只须专心地听,等我要你回答时你才可以说话。”

  智者转身快步地走向回廊。肃立在回廊两旁的士兵各拉开一块纯白色的大布帘。走到尾端之后,Taliesin以手中的橡木手杖击地。士兵们立刻闪开,智者则推开布帘,跨过门槛。心跳加剧的Merlin紧随其后。

  穿过回廊之后,Merlin停下脚步,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下一个大殿十分壮观,地面铺满了精致的瓷砖。其三面墙上全都凿有神龛,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神像和动物像,还有一些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石头。墙壁上包括神龛内都贴了一层轻薄的金片。整个大殿就像黄金铸成一般,带着催眠似的耀眼色彩,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目眩神迷之余,Merlin不停地眨眼。悸动流贯他全身的肌肉。

  才往前走了几步,他便感觉全身流过一阵恶寒。他突然感觉这个地方似乎比其他地方都阴冷,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Taliesin根本不理会他,径自走到大殿的中央。那儿有一整块岩石,上面画满了白色的神圣的符号。岩石之上放置着一盏玉石打造外面镶有金色装饰的杯子。

  走到那块巨大岩石的旁边后,Taliesin转头,手一挥,要Merlin走上前去。

  男孩含着恐惧,往前跨出第一步。金片耀眼的反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忽冷忽热,全身打哆嗦。脖颈处的汗水在颈环的摩擦下刺痛他的皮肤,滚烫的地砖让他痛得抬不起脚。

  当他终于走到智者身边时,智者随即转过身去,用手中的橡木手杖指着大殿金色的屋顶。他仰头朝天,口中低沉地喃喃道:

  “Cernunnos[萨那诺斯],全能之神!!Brighid[布莉姬],大地之母!现在太阳神Lugs的儿子Vortigern选定的Gwarcheidwad Greal来到你们跟前向你们顶礼膜拜。请接纳他,请别因为他的无知而动怒!”

  站在一旁的智者向那块巨大岩石行礼之后,喃喃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Merlin心想是否也该照着做,但是既然智者没有命令,他便直挺挺地站着,心中只知道害怕。神龛中的一双双眼睛仿佛全都注视着他。

  过多的震撼让他全身打起冷战,Merlin摇摇欲坠。要不是此时Taliesin的声音突然清楚地在耳边响起,他一定会昏倒在地。智者指着玉石镶有黄金的圣杯大声地说:

  “小男孩,在你面前的就是生死之神Cernunnos[萨那诺斯]与大地女神Brighid[布莉姬]饮下赐福之酒的圣杯。这盏杯看似空无一物,实际上杯中盛装的是整个Albion的命脉。它代表诸神的力量,存在于我们当中,保护我们。唯一的君王曾指定你为它永生的守护者,既然是永生的,所以只要你还活着,就必须留在这盏圣杯的身边。永远,请你听清楚,永远都不得离开它。因为这个理由,从今以后众人将尊称你为:Gwarcheidwad Greal。透过你的嘴,并借由Brighid[布莉姬]的智慧,诸神将把他们的旨意告诉世人,福佑众生……”

  Merlin打战得更是厉害。

  他不确定是否完全听懂了这番话的意思……曾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真希望能够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孩般尖叫着逃离这里。

  然而,就像有只无形的手轻抚着他的心,按揉着他那酸痛的颈部,他静静地听着智者。他不再忐忑不安和烦躁,同时也因圣杯上黄金雕出的藤蔓花纹让他想起了森林里葱翠的叶子,从而渐渐地放松了心情。

  “现在,”Taliesin缓慢地说,“跟着我念:诸神赐福之圣杯,我是你尊贵荣耀的守护者……”

  要他从紧闭的嘴中说出这些字实在很难。Merlin全身的肌肉似乎就要爆裂了,腹部就像摆在他面前的圣杯那样——里面一干二净。

  “复诵一次!”智者训斥,双眼紧盯着那尊玉石配以黄金的圣杯。

  “诸神赐福之圣杯,我是你尊贵荣耀的守护者。”

  “诸神赐福之圣杯,当你代替Cernunnos[萨那诺斯]掌管荣耀、财富与权柄,代替Brighid[布莉姬]掌管丰饶、大地与圣火时,我就是你在此世间的仆从!”

  “诸神赐福之圣杯,当你代替Cernunnos[萨那诺斯]掌管荣耀、财富与权柄,代替Brighid[布莉姬]掌管丰饶、大地与圣火时,我就是你在此世间的仆从!”

  “诸神赐福之圣杯,我将是你忠实的守护者,直至生命尽头。”

  “诸神赐福之圣杯,我将是你忠实的守护者,直至生命尽头。”

  “现在,Gwarcheidwad Greal,Merlin,向你服侍的主人下跪!”

 

TBC 

 

Gwarcheidwad Greal,这个称呼在后文会用“圣杯守护者”直接代替,这一章这么写是为了表示年仅13岁的Merlin对这个称呼的陌生与不解。

 

PS:Arthur大概会在第七或第八章左右出现的,希望大家能给这个故事多一点点耐心,谢谢~

评论(11)
热度(24)
© 伊瑶若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