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长篇】Where the Sun Was Born太阳初升之处[6]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历史资料背景,为方便大家理解,注释部分夹在文中,需要时章节前会有“资料卡片”。(预告会有历史和故事背景介绍,便于大家理解)

♔背景介绍/前情提要/预告:[预告] [1][2][3][4][5]


Part 1 Moonfall Empire 月落的帝国

资料卡片:

       本章关于撒克逊人的成年仪式部分是从诸多史料里拼凑出来的。笔者也不是完全确定其真实性,但是可以肯定,古代撒克逊人“只有杀过人,才能把胡须剃净,成为真正的男人”,另外其他文献和诗歌可以得到“需要比赛”,而古代的勇士比赛中,每一个记录中几乎都包括赛跑。所以根据剧情需要笔者做了这样的处理。撒克逊人属于日耳曼人的一支,金发碧眼,比罗马人与凯尔特人都要身材高大魁梧强壮,公元前罗马人最开始的一些记录里,甚至把他们记录为“巨人”。撒克逊人比较好战,他们理想的生活就是像《贝奥武夫》和其他早期诗歌中记载的那样,白日勇敢杀敌,晚上饮酒狂欢。

      另外,这个故事里Rutt作为Vortimer一方的人,却要参加撒克逊人的成年礼,是由于文化发展中的同化。历史上,在撒克逊入侵后,整个不列颠的文化很快就被同化了。

      这一章的剧情和主线关系不大,但是几个人物和人物关系对故事后期会有较大影响。

      

Chapter 6

 

Eofham,公元450年,柳木月(Willow)[凯尔特历法,即4月15日-5月12日]

  

  天色阴霾。山脚下,透过在细雨中袅袅上升的层层薄雾和香坛里飘出的烟岚,Pascent(帕斯特)注视着Eofham的皇宫和屋舍。太阳神庙前的广场正中央,一大群混乱的高官簇拥在摆放各式神像与祭品、安放唯一君王Vortigern的棺木四周。

  棺木旁,就在神庙阶梯的最高处,那盏圣杯闪闪发光。

  假如办得到的话,在一整天无止息的赛跑之后,他们所要抵达的终点就在圣杯旁边。

  但是那个地方看起来似乎很遥远,遥不可及!

  “才不呢,没那么远,”Catigern(卡蒂根)在他身边说,似乎猜中了他哥哥的心思。“对你而言不远,Pascent(帕斯特),只要意志够坚定……”

  他笑了笑,不再说下去,然后往Pascent(帕斯特)的腋下捶了一下,取笑说:

  “但是说真的,你的腿还真有点儿短!唔……我会等你的!”

  Pascent(帕斯特)微微一笑。其实,他的速度比Catigern(卡蒂根)快两倍。但是,他们总是尽量跑在一起。他们都是先王Vortigern的儿子,也是双胞兄弟,虽然两人长相完全不同,但他们的感情非常要好。

  他们的母亲是Vortigern国王长子Faustus(福斯特斯)的母亲的妹妹,在Faustus(福斯特斯)的母亲死后,Vortigern国王便娶了她,她待Faustus(福斯特斯)比自己的儿子们还亲近。但自从七年前,传出“威尔士人将把撒克逊人赶出去”的预言,他们的父亲便抛弃他们移居Brechfa,只带着Vortimer这一个儿子跟随在身边。长久以来,自从他们懂事之后,Pascent(帕斯特)和Catigern(卡蒂根)便像一只手上从未真正分离过的两根手指头。

  Catigern(卡蒂根)拍拍Pascent(帕斯特)的肩头,坚决自信地说:

  “你会赢的,我知道。我,我也要赢,因为我不会离开你!现在,走吧!该去泼洒苦艾酒和祭拜了。”

  祭司们在圣殿前点燃了一盆火,象征掌管圣火的大地女神Brighid[布莉姬]监督他们的仪式。

  Pascent(帕斯特)勉强地睁着眼,他饿死了,肚子也不舒服。从其他竞赛者那一张张疲倦的脸庞和布满红丝的棕色或蓝色眼中,他猜想他们和他一样困,一样心神不宁。

  然而所有的人皆抬头挺胸,没有人愿意暴露自己的缺点。

  他应该相信他的弟弟所言。他应该和Catigern(卡蒂根)一样有自信。今天,他一定要赢。

  

  *

  

  当比赛开始,号角声响遍整座山谷,甚至传到山脚下的溪壑里时,Pascent(帕斯特)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忘了烦恼和疲倦,忘了艰辛的赛程和刺骨的寒雨,心中只想着开跑时的快感。

  像只敏捷、强壮、快乐和自由的大棕熊,他轻松地跑下第一个斜坡。要不是必须保持呼吸平畅,他真想高兴地大叫。

  赛程首先从正北方出发:经过一小段斜坡之后,参赛者紧接着必须爬上一座山顶,穿过一片看似平坦,却潜藏落石危机的山丘,其间每个步伐都倍极艰辛。但是好戏才刚上场,下段行程朝西,跑下另一长段略微倾斜的山坡后,才能抵达太阳神庙所在的平原,神庙附近还有一个环形跑道等着他们,之后他们还得沿着那条站满观赛者的溪壑往上跑,直至跑到神庙为止。在那里,他们短暂地休息后,便可以参加最后一项仪式——他们会和强壮的战俘或囚犯决斗,杀死对方后,他们便可以剃去胡须,成为真正的男人了![这是非常古老的撒克逊人的传统。]

  Catigern(卡蒂根)一直跟在他后面,形影不离。在前几段的斜坡上,两人轻松地赢过大多数的跑者,但是在那段落石磊磊的山丘上,一阵突来的疲倦让他们逐步落后其他的参赛者。再加上骤起的狂风,夹带大量的雨滴洒在脸上,比贯彻多日的饥饿更难受。

  Pascent(帕斯特)很快地便发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短促,肺部灼热,双腿僵硬。他听见Catigern(卡蒂根)有力的呼气声渐行渐远,远得像被大山谷吞没的回音,连那些跟在他们身后,催促他们往前跑的长者的吶喊也消失不见了。现在他的身体反倒成了一个令人苦恼的敌人。

  他回头,看见Catigern(卡蒂根)做了个鬼脸——眼球突出,张着大嘴,示意他快跑,不要等他……

  之后,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大群西方部落男孩的身影。Pascent(帕斯特)猜想其中一定有Rutt轻蔑的眼光,他是所有参赛者中最勇敢而且跑得最快的人。

  这样的愤慨反而鼓舞他加快脚步,完全不理会从草鞋底缝溜进脚底的小石块所带来的不适。

  很快地,他的呼吸再度平顺,他知道又赢回了战局。紧追在Rutt之后,他迈着双脚,灵巧地在石头上飞奔。

  Pascent(帕斯特)忘了那如火苗般撕裂肌肤的灼烫和闷烧在胸口的火焰,他忘了身体的疼痛,一心只想往前冲,仿若他的灵魂成了一股独立的力量。

  马上,他就要冲上那条只容得下两人并行的小路,迎头赶上Rutt了。

  他们肩并肩,咬紧牙关,发出同样努力的吆喝声,彼此较量着速度。之后,Rutt认输了,他肩头一垮,整个脸往后仰,在空中挣扎的双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就在Pascent(帕斯特)超越他的那一剎那,Rutt仍努力想保持领先,可是偏偏一个重心不稳,他的手肘撞上了Pascent(帕斯特)。顷刻间,年轻的贵族感觉自己扑了个空,稍后他才回复镇定,继续开跑。

  几乎是不自觉,他发出一声胜利的呼喊,回音在石块间回荡。

  Rutt已经赶不上他了。

  Pascent(帕斯特)一路往前冲,猜想此刻其他的人应该都远远地落在他的后面,包括Catigern(卡蒂根)在内,尽管他信誓旦旦,可惜依然无法赶上他的哥哥。但是Pascent(帕斯特)对他有信心,他绝不会和那些失败者一样……

  抵达那座耸立在巨石中的山顶之后,Pascent(帕斯特)跑下斜坡。他继续加快脚步,往前冲。

  双眼盯着下一座山头,眼中所见皆让他激动不已。此时他是石头、昆虫和生物世界中唯一的人类。“我是风,我是雨,我是光明。”

  他觉得似乎从天空以降,以及在每颗巨石后面都有一个友善的眼神观望着他,这样的眼神无所不在,是一种他早就熟悉的眼神。

  奇怪的是,当赛程看似永无止境时,他的呼吸反而变得平顺,而且还在抵达山前的几个斜坡上放慢了速度。上山的小路沿着一座陡峭的悬崖越行越窄,最后只剩下一条蜿蜒在岩边、令人目眩的羊肠曲径。

  Pascent(帕斯特)害怕高处。他知道过高的陡坡会让他觉得恶心,他将无所适从,无法迈出步伐。但他已有心理准备,他将努力克服这个让他心惊胆战的恐怖时刻。

  可惜面临灾难时,他依然乱了分寸,他竟然盲目地乱窜乱跑。

  仿佛已经看见自己随着落石滚下山,他的双脚抖个不停。一阵寒意蹿上脊梁,凉透了整个背部。他每往前跑一步,眼前便更加空白,混乱的晕眩,几乎是带着微笑,像极了死神的呼唤。

  Pascent(帕斯特)于是紧挨着岩石,他双手攀在岩上,紧贴着崖边。

  就在那儿,还有几步远,他只要绕过一个岩顶,便可抵达那条铺陈在平原大斜坡边的小路……但是为了抵达那里,还需克服那座悬崖,战胜心中的彷徨,承认它的存在。

  他再也受不了了。

  汗水湿透了全身,雨滴和泪水也早就分不清了。在他的四周,薄雾里飘着一些声音:是那些罹难者的哀号,像求救,又像鼓励。

  当他铆足全劲超越Rutt时,后者撕裂喉咙冷笑说:

  “Pascent(帕斯特)!Pascent(帕斯特)!你一定会跌下山谷的,甚至得不到那些落后失败者的支持!你只不过是个懦夫,是撒克逊人的后裔!”

  Rutt说得对,刚才懦弱的确战胜了他的勇气;刚才羞愧的确掩饰了他的好胜心。他可以站在这里,垂着双手,直到黑夜降临。人们将在陡坡下寻获他那摔得支离破碎的尸首。对他而言,一切都无所谓。他祖先的声音飘到哪里去了?他那最笃定的自信心丢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一无所有,只剩惊恐。他心跳的速度比蜂鸟振翅的频率还快。

  “Pascent(帕斯特)!”

  是Catigern(卡蒂根)熟悉的声音。他无须多问便了解其中的含义。

  “把手给我……”

  Pascent(帕斯特)照着他的话做。他四肢发抖,一步步往后退,直退到他弟弟等他的那个山头为止。

  “慢慢地吸气。让我来,让我跑在你前面,让我为你开路。”

  Catigern(卡蒂根)跑在他前面,一脚跨过那块让他裹足不前的岩石。

  “过来,现在。”

  “我办不到。”

  “假如我办得到,你也可以办得到。”

  假如我办得到,你也可以办得到。就是这句话从儿时便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这句话让他们的心灵也成为了双胞胎。

  在弟弟的声音指引下,虽然听不清楚他说的话,但Pascent(帕斯特)一寸寸地往前进。就在他失去平衡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完全放弃了,直往下掉……

  Catigern(卡蒂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

  “别走,哥哥。”

  在他们上面,距离山顶不远处,Pascent(帕斯特)看见早有几名跑者超越他们了。在此紧迫阶段,Catigern(卡蒂根)根本不留给他自艾自怜的机会:

  “亲爱的哥哥,快跑啊!跑啊,你是最强的勇士,我以你为荣。”

  “你错了,我是最懦弱的……”

  “你既勇敢又强壮,Pascent(帕斯特),而且还有一位敬爱你的弟弟,他永远都会帮你的忙……跑吧,为我们两个人!”

  重振旗鼓后,他擦干被雨水浸湿的眼睛。

  “我是风……”他心想,抬起那双重如花岗石的双脚……

  

  *

  

  沿着溪谷往上跑时,他一个个赶上那些趁他懦弱时超越他的参赛者。他要忘却身体的疼痛,将羞愧藏在心灵的深处。他要咬紧牙关往前冲刺。

  他跑着,在心中想象得到冠军时如枭鹰般的骄傲,然后看着其他人,其他所有的人,精疲力竭地抵达终点。

  看着Rutt溃不成军的样子,将会是一种神秘的乐趣,他刚迎头赶过他,这一次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跑着,仿若无须换气。他隐约瞧见眼前有条小路,一边站着那群为他们递酒的少女与侍从,另一边则是溪壑。众人在他的奔跑下与他共舞,高山、云雾、树丛也在跳舞,连山谷都在他的呼气里跳舞。他虽为赛跑陶醉,但仍飞奔如风……

  “小心!”

  这一叫声和毒蛇发出的响声同时吓住了他。路上有条手臂般粗,灰中带黄的毒蛇挡在他的面前。

  “小心!”那个声音重复,语带奇特的口音,但比先前小声。

  于是他便看着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孩,他从背后接近那条左右晃动、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毒牙的大毒蛇。

  “别动!”小男孩说。

  Pascent(帕斯特)屏气凝神,睁大双眼。怎么可能是这样的颜色呢?

  他是撒克逊人,他早就见惯了金发碧眼的人。但这双眼睛的蓝色不同以往,像是结着层冰,却又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面。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一种蓝色吗?他真的是一位有骨有肉的人类吗?

      但是Pascent(帕斯特)专心致志。他看着男孩慢慢地蹲下,奇怪的双眼紧盯着那条毒蛇。之后,毒蛇的头部左右闪躲,紧张地缩成一团做攻击状。

      本能地,Pascent(帕斯特)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中。

  “把石头丢掉,”男孩说,看都没看他一眼。“让我来。”

  他的声音平静且自信。他坚决地要求,而Pascent(帕斯特)也没想过要违抗他。男孩看着那条蛇,注视着它身上逐步膨胀的鳞片,然后慢慢,慢慢地蹲了下去……

  那条蛇往内蜷缩,盘成一个环形。

  后面有一阵跑步声,是Rutt抵达了斜坡的脚步声,但是那条毒蛇一点儿也不在意。像被人从地上擦去般,它倏地钻进了石块堆里。

  那个男孩从地上重新站起,“道路畅通无阻了!”他平静地说。

  Pascent(帕斯特)猜想Rutt一定正停下脚步,看着他们。他犹豫不决,最终决定重新出发,一路直奔到神庙前的广场,仿佛身上的酸痛全消失了。

  但是就在他跑抵终点,在神庙前接受长者们的欢呼时,竟然昏倒在地,呈半昏迷状态。他好似完全沉入了由那位陌生男孩眼眸所映出的那一大片蓝色大海里,似乎是他把自己一路带到这里来的。

  

  

  

Eofham,公元450年,柳木月(Willow)[凯尔特历法,即4月15日-5月12日]

  

  广场边围绕着一长条由一些金银长柄叉所支撑的黄金绳索,中央,在细雨纷飞里,依然燃烧着一团火苗,烧焦的薄荷叶和玉米叶发出阵阵甜腻且令人头晕的气味。

  Pascent(帕斯特)的嘴巴黏糊糊的。他的舌头和味蕾仍留有小麦酒辛辣刺痛的味道。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Taliesin和几位祭司依旧保持战士般的警戒心情。赛跑的影像在他面前一遍遍重演,他感觉肌肉仍在跳动,胜利的滋味让他高兴得晕头转向,陶醉不已。

  在一阵大风的席卷之下,薄荷叶的烟灰将圣杯团团围住,同时掀起这位人称“圣杯守护者”的披风,随后Merlin伸手把披风裹紧,叹息一声。天际突然闪起一道雷电。

  Catigern(卡蒂根)站在他的身边,惊讶地看见他的哥哥看着圣杯守护者。他笑着轻声地问:

  “你觉得他的眼睛吓人吗?”

  “我不知道……他的眼睛真的和其他的人的蓝色不一样。他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是海边的森林。”

  祭司们走向这些新勇士,用一块石头在一碗装着公牛血液的盆里蘸了一下之后,在这些年轻男孩的额头上轻轻地画了一笔。他们在此之前已经杀死了敌人,剃净了胡须,接下来便是对诸神与先祖起誓的时候了。

  对Pascent(帕斯特)而言,开口说出这些发誓尊崇并效忠太阳神的誓词的人,似乎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他现在只急着想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亲耳听见自己被加冕为真正的战士。

  他是这场赛跑比赛里的优胜者,他当然是第一个接受决斗,也是第一个接受祭司们祝福的人。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其中包括参赛者的族人、各个部落的贵族与勇士。所有的人皆怀着羡慕的眼神看着他,当然也有一些忌妒的眼光。

  Pascent(帕斯特)骄傲地抬头挺胸。接下来接受祭司祝福的是由Catigern(卡蒂根)和Rutt所领队的全体完整参赛的年轻人。假如他的弟弟Catigern(卡蒂根)送给他的是一个温馨的眼神,那么在这位面带些许嘲讽微笑的胜利者面前,Rutt看他时的神情则充满了敌意。不像其他此刻垂头丧气或逃走的失败者,Rutt露出不以为然的挑战表情,威胁的意味几乎一览无余。

  时间飞快地过去,发誓、祭司们祝福的吟诵等流程统统结束,广场上随处可听到欢笑和喝彩的恭贺声。Pascent(帕斯特)走上前去与那几位最年长的战士寒暄,他们眼带欢欣地看着他,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情,他的眼神总会回到那位年轻祭司Merlin的身上。

  仪式一结束,侍从与少女们捧着装了苦艾酒的酒瓶走向这些年轻人。他们为这批新加冕的勇士送上酒,并且将在这赛程的最后一个夜晚,与这些少年露天共宿。酒酣耳热之后,他们便将迎战此世或彼世所有善良与邪恶的古怪精灵。

  Pascent(帕斯特)惊讶地看着Merlin走向Rutt。他指给Catigern(卡蒂根)看,然后讶异地说:

  “他为那条狗祝福?”

  “他显然是没有选择的权利,Pascent(帕斯特)!因为他属于Vortimer那一边。”

  “这些派别全都该死。当初他们邀请我们撒克逊人来帮助他们对抗北方的敌人时候,根本没有派别的问题。”

  “问题不在于你是否这样想,你,哥哥;而是他们得这样想,他们。当初就是那个男孩说,他们会把我们赶出去。赶出去!就像赶走一条狗那样!就是他!不过……他那时候才七八岁的样子吧。我想是有人教他那么说的。”

  几名被派来为他们递酒的侍从与少女走了过来,嘴上挂着微笑,眼睛朝下看。他们都很年轻,美丽得像一个个神话里的精灵,替他们斟酒时更是毕恭毕敬。Pascent(帕斯特)一口饮尽瓶中的小麦酒。今天早上被禁食饮料,现在这样的凉意正可解放他干渴的味蕾和喉咙,并且消除全身的疲惫感。

  这几名侍者立刻折回去,请司酒官拉动绳索,让倾倒的大酒瓮将空瓶子重新装满。Merlin也一样,他小心翼翼地从那尊仔细彩绘过的小麦酒酒瓮的瓮口下将瓶子装满。源源流出的啤酒和醉酒的人们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有点儿让人恶心的酸味。

  向诸神祈福的最后一场祷告仪式终于结束了。少年们的醉意逐渐转浓,疲惫感一发不可收拾,几分钟之内,所有的男孩全都昏昏欲睡,酒醉让他们站不直,也睁不开眼,席地而睡的欲望排山倒海而来。Pascent(帕斯特)感觉他弟弟的眼神仍紧跟着他,他合上眼深呼吸,然后又站了起来。

  “Pascent(帕斯特)?”

  Catigern(卡蒂根)拉一下他的衣袖。等他再度睁开眼时,赫然看见Merlin站在眼前。

  “啊,是你!”他边诅咒头晕边说,“我还没谢你呢,Merlin。多亏你的帮忙,今天我才免于一死!”

  男孩摇摇头:

  “它差一点儿就让太阳之子失去了另一个儿子。我想Brighid[布莉姬]定会为此而流泪。”

  Pascent(帕斯特)随便看了一眼。他实在不习惯男孩那双异常湛蓝的眼睛,他还是比较欣赏他那纤细挺立的背影。他的视线移到男孩的手腕,上面有两条缠绵在一起的蛇。“蛇不就是智慧与生命的象征吗?”

  “据说。”

  “为什么它们会吸引你的眼光,Merlin?”

  Merlin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Taliesin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严肃眼神。一个简短的指示,他命令Merlin远离Pascent(帕斯特),于是他只能点头向这两位兄弟问好:

  “我得回到我支持的那位战士身边。祝两位有一个美丽的夜晚。但愿大地之母Brighid[布莉姬]保佑你们。”

  等男孩离去后,Pascent(帕斯特)转过身来嘲弄Catigern(卡蒂根):

  “你觉得怎么样,弟弟?我们该说他是不是人类呢?”

  “反正,就是和其他的人不一样。你看到没,Taliesin智者把他管得像个怕被人抢走的宝贝!而且我想他不希望我们和他的这位被监护者在一起!”

  

  *

  

  一入夜,Merlin便再度心生恐惧。

  广场里虽然点燃着一盆温暖的火苗,然而反照在Rutt眼中的却是一股越来越诡谲的光影。自从入夜以后,他便杯不离手,喝个不停,想借由小麦酒浇熄白天里所受的侮辱。

  他小口地饮啜,因双手颤抖得厉害,泼洒到长衫上的啤酒和他真正饮下的量一样多。无奈醉酒只让他神志不清,却无法入眠。他的四周酒气冲天。他不时地挺一挺上半身,向月神高举双手,仿佛想将它掐入指缝间,然后张着嘴巴欲言又止。最后,他总是再度倒下,四处寻找酒瓶。

  “没酒了,”他尖声喊叫,“再去帮我拿一些过来,没有父亲的男孩!”

  “你醉了,Rutt……”Merlin试着对他说,“或许你应该休息一下?”

  “去拿些小麦酒来!”Rutt指手画脚地说,“再去拿些小麦酒来,少跟我啰嗦!”

  当Merlin站起来时,他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Merlin吓了一跳,快速抽回手,后者应声倒向一边,冷笑着说:

  “你这只毒蛇……”

  “Rutt……”

  “就是你当初说威尔士人将赶走撒克逊人,今天,也是你……”

  “我是圣杯的守护者,我传达诸神的旨意!别忘了这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圣杯守护者!可不是吗?Taliesin真该替你找个专属于你个人的名字!”

  Rutt干脆一股脑儿往后倒,脸部表情因狂怒而不自然。

  “Pascent(帕斯特)作弊!”他半对天半对Merlin嘟哝,“不久之后,大家便会知道他作弊……”

  Merlin想起Nimueh对Pascent(帕斯特)的那些怨言。但是Pascent(帕斯特)赢了比赛!

  在此本该充满竞赛与欢乐的夜晚,Merlin的心情反而感到恐惧和备受威胁。是的,威尔士与撒克逊人的间隙似乎也是因他而起。但是Rutt现在却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用食指指着他的鼻尖说:

  “而且是你帮他作弊,圣杯的守护者……”

  “我帮他?”

  “是你让他赢了比赛!”

  “别犯蠢了!我只不过帮他躲过一条蛇。”

  “生死之神Cernunnos[萨那诺斯]在他的路上放了条蛇,而你竟然把蛇赶走。这样,这样还不算作弊吗?你甚至让这条贱狗赢得比赛,而他根本不像我,他是撒克逊人!你背叛了我们!”

  “我没有……”

  Merlin不再说话,反正多说无益,因为Rutt早醉得听不进任何理由了。现在Merlin只愿他安静,醉得不省人事。

  但是,Rutt竟然踉踉跄跄地重新站得笔直。

  “过来,”他压低嗓门说,“过来,跟我走。”

  “去哪里?”

  Rutt重新仔细瞧着Merlin。他不答话,却一味地点头冷笑说:

  “你算是长得标志,真是一点也不假!我喜欢你,小男孩,我喜欢你胜过那些女孩,可惜你是条毒蛇!我应该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供奉Cernunnos[萨那诺斯],以平息你驱赶了他放出的那条毒蛇的愤怒!”

  Merlin咬着嘴唇往后退。突然间,Rutt一把抓起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地拖着他往前走。Rutt粗鲁地拖着他穿过内院,Merlin拼命地抵抗,而他竟也铆足所剩的力气,扭着男孩的臂膀,不顾他的反抗,强行将他推出去。

  到处都是喝醉的人,根本无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从内院的围墙传来一阵阵的歌声和欢呼,偶尔也听得见笛声和一小节铃鼓声。一堆堆的炭火映照着狂欢的人影。所有小路的交接处,连地面都躺满了不省人事的酒鬼和他们的呕吐物。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啤酒的恶臭。

  突然间,Rutt摇摇晃晃地停下来,然后大声喊道:

  “Pascent(帕斯特)!Catigern(卡蒂根)!”

  他那粗暴的嗓音尚未说完,便推着Merlin走向这两位兄弟所住的部落的一堆帐篷前。

  “Rutt!”

  看见Pascent(帕斯特)那撒克逊人特有的高大人影就站在火堆前,Merlin松了一口气。尽管他的双眼布满红丝,但他看起来不像喝醉酒的人,呼吸时更是力道十足。

  “放开他,”Pascent(帕斯特)指着Merlin说,“放开圣杯保护者,你根本没有权利这样对待他!”

  接着Catigern(卡蒂根)也站了起来。昏暗中,他慢慢地往前走过来。

  “回去,Rutt,”他冷静地说,“你应该接受……”

  “兄弟!”Rutt冷笑着将Merlin用力地往前推,以至于他双膝着地跪在地上。“这两位就是你保护的兄弟!作弊的人总是成群结队,好掩饰他们的懦弱!”

  Pascent(帕斯特)赶紧跑上前扶起Merlin。Catigern(卡蒂根)冷嘲热讽道:

  “你没和那些失败者一起逃走,Rutt?可惜此刻它真适合你,因为你就像黑夜里的野狗一样卑鄙恶毒!”

  Pascent(帕斯特)忍着怒气,他撇开肩上的披风,握紧拳头,大步往前走去。

  Rutt怒吼一声,右手伸进上衣的袖子里,从里面取出一把长匕首,刃部在火苗的照耀下闪闪发亮。Rutt往空中比划两下之后,便伸长这把匕首,朝着Pascent(帕斯特)的脸颊直砍过去。

  “现在换你跑了,Pascent(帕斯特)!快!要跑得和我说的一样快才行。”

  当Pascent(帕斯特)像只敏捷的老虎跳向一旁时,Catigern(卡蒂根)则闪到Merlin身边,抓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拉。

  “你看!”Pascent(帕斯特)清楚地尖叫说,“你看,这位就是说别人懦弱的人!他竟然手持短刀与一位赤手空拳的人搏斗。”

  “骗子!撒克逊的败类!你们全是那地方的骗子!你们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根本就是骗子……”

  黑暗的四周传来一阵哄闹。现在他们的身边挤满了人,有仆人,也有伯叔、婶姨、姊妹……没有人敢吭一声,唯有酒醉的人胡说着一些醉话。然而遭受侮辱的Pascent(帕斯特)此刻该反驳了。

  “是时候了,Rutt!我早期待这一刻的来临。来吧!把你的匕首插进我的咽喉里。过来啊,假如你敢的话!”

  这两个年轻人绕着火堆转圈。Rutt看似酒醒了一些,但是每当他想跨过火苗,Pascent(帕斯特)便轻易躲过他的攻击。他轻轻一闪,便躲到了一旁,同时伸出双手:其中一只手抓住Rutt的手臂,将它抵在肩膀上,另一只手则擒住对方握着匕首的手。Rutt火冒三丈,想尽办法脱身,用脚跟转动身子。他的右手臂在火堆上画了个大圈,匕首的刀刃滑过自己的脸颊,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后,便急忙地往后退。汩汩的鲜血从伤口流出,Rutt用指尖摸一摸脸部,怀疑地看着血红的脸颊。

  “回去你住的地方,Rutt,”Catigern(卡蒂根)再说一次。“现在还来得及!”

  “不,兄弟,”Pascent(帕斯特)激动地说,“来不及了!”

  但是,或许是因为流血唤醒了他,Rutt拋开匕首,扑向Pascent(帕斯特),抱住他的腰部。两人在火苗不时外蹿的火堆旁打滚。Merlin吓呆了,Catigern(卡蒂根)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你别管!别管他们,这件事总得做个了断!”

  Pascent(帕斯特)和Rutt在尘土里打斗,两人揪成一团,身上沾满对方的血。每当被对手击中、手掌被反扣或拉扯时,急促的呼吸声里便夹杂着痛苦的呻吟,然后,Merlin看见Rutt滚向一边,上身的衣服突然裂开,发出巨大的撕裂声。于是Pascent(帕斯特)马上站起来,朝他扑过去,将双膝压在他的腹部上,双手紧紧地掐着Rutt血淋淋的喉咙。

  “一位战士是否骁勇,”Pascent(帕斯特)以几近听不到的声音问,“是否尊重荣誉,轮得到你来决定吗?”

  Rutt没答腔。他张大嘴巴,想尽办法喘气。Pascent(帕斯特)用力一掐,再问一次:

  “是我们的全能之神Cernunnos[萨那诺斯]与大地之母Brighid[布莉姬],还是太阳神和太阳之子的神灵要你如此判断我,是或不是?”

  他放开Rutt的喉咙,双手握拳,像个义愤填膺的战士,朝这位对他恨之入骨的男人脸上挥过去。Rutt从喉咙底部发出一声惨叫。四周的人群,包括围观的亲朋好友全都再度聚拢过来,但是无人敢插手干涉。

  “够了!”

  黑夜里响起一声命令。Merlin抬起双眼的同时,Pascent(帕斯特)亦停止挥拳。火堆前有个穿祭袍的男人伸出手继续命令说:

  “够了,Pascent(帕斯特)!别杀他。”

  Merlin认出他是Pascent(帕斯特)的一位舅舅。他快速地看了Merlin一眼,满脸狐疑,然后接着说:

  “他已经被教训够了,应该永远也忘不了。任何人都不得随便侮辱撒克逊人。”

  Pascent(帕斯特)放开Rutt,慢慢地从地面上站起来。Merlin与Catigern(卡蒂根)互看一眼,后者在整场打斗中完全保持缄默和中立。他定眼看着哥哥重新调整呼吸的专注眼神里带着一抹感伤。

  咳着血,气喘吁吁,Rutt蜷成一团,痛苦地跪在地上。然后总算挺直了上身,他向Merlin求援,但后者并没有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双手捧着腹部,重新站起来,以有限的体力说:

  “你会有报应的,Pascent(帕斯特)。将来在临死前,你必遭冥间的驱逐!你的灵魂将永远也别想得到自由!”

  Pascent(帕斯特)擦拭着指间的血渍反驳说:

  “唯有遭诅咒的人才会诅咒别人。”

  当Rutt蹒跚地离开Pascent(帕斯特)族人所住的那堆帐篷时,Merlin依然举棋不定。曾有一会儿,他真的不想回去。他太后悔参加这次活动了。

  “我得回去,”Merlin最后开口说,“今天晚上我必须看着他,即使他错怪了你。”

  Pascent(帕斯特)先看了一眼Catigern(卡蒂根),虽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挑战,他犹以深沉的声音回答说:

  “我了解,尊敬的圣杯守护者……”

  “请保重,Pascent(帕斯特),而且千万不要怕蛇。”

  “哎,可惜你再也无法出现在路旁对它们喁喁私语,替我开路!”

  在为黑夜平添不少气氛的炭火烟岚里,Merlin的背影早已走远了。

 

 

 

TBC

 

PS:可以肯定下一章结束后,就该Arthur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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