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历史资料背景，为方便大家理解，注释部分夹在文中，需要时章节前会有“资料卡片”。（预告有历史和故事背景介绍，便于大家理解）热切期待大家的留言~

♔背景介绍/前情提要/预告：[预告] [1][2][3][4][5][6][7][8][9][10][11][12]

Part 1 Moonfall Empire 月落的帝国

资料卡片：

　　1. 根据记载，（一般分为高卢、不列颠、爱尔兰三片土地）每一片土地，一般有三位Druid（督伊德中最高阶的大祭司）。她们只有在重大的仪式或是重大事件时，三位Druid才会碰面。而在这三位Druid中，其中一位是另外两位的领袖。后文称为“Druid中的大祭司”。

　　2. 关于巨石阵（Stonehenge）

　　英国伦敦西南100多千米的索巨石阵，又称索尔兹伯里石环、环状列石、太阳神庙、史前石桌、斯通亨治石栏、斯托肯立石圈等名，是欧洲著名的史前时代文化神庙遗址，位于英格兰威尔特郡索尔兹伯里平原，约建于公元前4000～2000年（2008年3月至4月，英国考古学家研究发现，巨石阵的比较准确的建造年代在公元前2300年左右）的索尔兹伯里平原上，一些巍峨巨石呈环形屹立在绿色的旷野间，这就是英伦三岛最著名、最神秘的史前遗迹—巨石阵。（以上为百度，有时也被称为Great Stones of Nemeton［涅姆顿巨石阵］。）

　　巨石阵（Stonehenge）由巨大的石头组成，巨大的石建筑群位于一个空旷的原野上，占地大约11公顷，主要是由许多整块的蓝砂岩组成，每块约重50吨。这些石柱排成圆形，最高的石柱高达10米，不少横架在两根竖直的石柱上。它的主轴线、通往石柱的古道和夏至日早晨初升的太阳，在同一条线上；另外，其中还有两块石头的连线指向冬至日落的方向。很明显这里存在宗教痕迹，石头上还刻有各种神明和蛇的图案。

　　历史记载，公元1130年，英国的一位神父在一次外出时，偶然发现了巨石阵，从此这座由巨大的石头构成的奇特古迹，开始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最早的关于巨石阵的传说，是亚瑟的伯父Aurelius死后，Merlin吟唱一首哀歌，从威尔士搬来了巨石，建成了巨石阵作为悼念。但显然巨石阵比Merlin的年代还要早远2700年左右。

　　问题就在于，如此规模宏伟的古迹，为什么会毫无记录，直到公元1130年才被人发现？小若根据这些疑团，构思了这样一个设定：这一“圣地”不被允许提及，对督伊德也是如此。

      （巨石阵相关图片见文末补充）

 

Chapter 13

　　

Balor，公元450年，葡萄藤月（Vine）［凯尔特历法，即9月2日-9月29日］

 

　　“我们要去哪里？”Merlin问。

　　自从他们离开满城灯火的Balor走入黑夜之后，他问了Taliesin几次同样的问题。后者没有答腔，径自锁在几近对立的沉默里。他们身边只带着两名仆从和两名警卫，但在Merlin的坚决要求下，依然带上了自告奋勇愿意跟随的侏儒，他说他愿意背负所有的行李，愿意参加打仗，愿意做任何他们要求他做的事情。嘀嘀咕咕地，Taliesin最后总算同意了。

　　很快，作为帝王粮仓的Balor北方城镇的灯火便被他们甩在身后。尽管他们快步踏上夹杂在茂密草原中的狭窄山路，现在他们和河谷间，依然可以由那条听似永不终止的湍流相连接。

　　流动的水让他想起那些地上的血，Merlin的眼前不断地浮现老Vitolinus（维托塔利斯）的影像——他那花白的发梢沾满汗珠，他的双眼翻白，眼神空洞，满是皱纹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咬着唇，竭力压制泪水。

　　即使在黑夜里，他依然可以感觉他们正穿过层层的薄雾，薄雾里隐藏了许多暗夜的影子。例如动物的声音：松鼠和狍。当他认出是它们时，便安心不少。只要草丛里传出一点儿杂音，他便伸长耳朵：或许是一只鼬鼠，它就像警卫队的侦察兵，准备前来逮捕他们，然后像对付那群贵族长老般，想尽办法残害他们。

　　斜坡突然变得十分陡峭，走在松动的泥土里，他试着踩在石块的棱角边上，以保持平衡。本能地，他知道他们正逐步接近一个山口。草原越来越清晰可见，他们终于走到了一块大空地。Taliesin将他们带离正路，躲进一小丛橡树丛背后，走向一幢砖瓦早已剥落的瓦砾屋前。茅草的屋顶满是破洞。房屋四周有一道以石块随便搭起的矮墙，一条水流绕过房屋前后，然后滑过两个石块，流进一条蜿蜒的沟渠里。这么久以来，Merlin第一次从这个远离尘嚣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点儿平静的气氛。

　　祭拜之后，智者从他们出发到现在，首次开口说话：

　　“大家休息一下。”

　　“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

　　“去哪里不重要，年轻的男孩！由我带路，一切都由我决定，或许，我弄错了也说不定。”

　　有位仆从想升点儿火，智者示意要他住手。夜晚虽然很冷，但是漆黑反而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

　　走进那间早已铺好草席的唯一卧室，Merlin累得连脖子都僵硬了，硬得像个石块。他躺在草席上，把自己裹在毛毯里。

　　“大人？”

　　他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侏儒将自己的草席移近他的，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Merlin没有拒绝，之后便沉沉地睡去。

　　

　　

 Nemeton（涅姆顿），公元450年，葡萄藤月（Vine）［凯尔特历法，即9月2日-9月29日］ 

　　

　　天空一片晴朗，太阳早已高挂在天上。再过一会儿，太阳就将爬上山顶的右边，笼罩山谷的山影便会消失。Merlin的眼睛盯着山巅上随着强风四处飞舞的干枯草叶。

　　金色的阳光随着他慢慢地走下斜坡，现在，初升的日光照在他的脚踝上。他合上双眼，享受这种温煦的抚摸。

　　“经历死亡之日后，终于出现了美丽的一天。”

　　Merlin并没有转头。他知道Taliesin就站在他身后。

　　“假如我们不是去那里的话，”他指着隔着一座山丘的平原说，“或许你愿意告诉我那个地方的名字？”

　　“你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还不够……”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小男孩，没什么……你已经知道许多事情了！这座平原叫索尔兹伯里平原。”

　　Merlin转身面对智者。他两眼发亮，几近疯狂。

　　“现在就走吧，”他叹口气说，“该走了。”

　　整整七天，他们日夜兼程地穿过几座阴冷潮湿的山口和Balor茂盛的森林。每天晚上，他们挤在一间和第一天住的一样简陋的小屋里。随着日光的移动，乌云的出现，阳光忽明忽暗的变化，森林也跟着改变风貌。

　　有好几次，他们走在云层之下，但是眼前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们慢慢地沿着一条陡峭的山壁往下走，几近垂直的岩壁长满了野草，腾空伸出。

　　他们几乎横穿了Balor森林，当他回头时，发现那座他们进入的绿色森林已经变成黄色。秋季，真是个神奇的季节，它的到来似乎就跟死亡一样仓促，简直是一眨眼的功夫。

　　最后一个山峰上的景色豁然开阔，深不见底的峡谷直沉到草原上的金色地平线下。下坡时，灌木林逐渐取代浅草地，Merlin觉得仿佛世界完全改观了。

　　他们改走一条较宽阔的堤道。道路沿着峭壁蜿蜒而行，路旁建有一道仔细砌筑的石墙屏障。地面上的砖块亦尽可能地铺平，让人可以毫无顾忌地走在上头。天色忽明忽暗，有时岩块间突然凿出一条走道，其间泉声淙淙清晰可辨，有时在一大片树林下突然出现一条苍绿的地道。

　　他们一路上加快脚步。黄昏时，疲累击垮了众人。

　　

　　*

　　

　　当智者拍拍他的肩膀将他叫醒时，夜依然很深。他手一挥，Merlin便跟着他走出去。

　　山下的平原一望无际，空气中满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要进入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必须征求保护神Toutatis［塔提斯］的同意。”Taliesin喃喃自语。

　　Merlin沉默不语：他不想知道，并且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星星黯然无光，晨曦若隐若现，来路上的大片山脉耸立在黑夜里，看起来既雄伟、壮丽又可怕。人与山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拉远了。

　　“索尔兹伯里平原是保护神Toutatis［塔提斯］最重视的地方之一，无人敢亲近它的山羊。少数到此一游的轻率人士总是提到在平原上见过一位身穿熊皮的战士，之后他们便疯疯癫癫，不省人事。但是只要你尊敬它，小男孩，它便会保护你。”

　　Merlin还是不讲话，整个人被眼前壮丽的景色所震慑。此时平原前方突然起火，炽热的火苗在强风的助燃下，越烧越旺。几分钟之后，整片草原在一阵橙红的涡流里起火燃烧。

　　“你看，Taliesin，圣火女神Brighid［布莉姬］战胜了保护神Toutatis［塔提斯］。”

　　慢慢地，草原里升起一些烟缕，沿着倾斜的方向往下降，最后纠结成一大块烟雾，停留在山丘脚下。

　　Taliesin蹲在大岩石前。他在地上摆了三个小陶罐，里面装满清水，之后又铺上一块方巾。Merlin勉强地看着这个古老的仪式：在他不耐烦的情绪里混杂了恐惧与欢喜。

　　智者将装着薄荷叶的烟袋拿到嘴边，然后集中精神，闭上眼睛，轻轻地朝烟袋旁的小袋子吹了口气。口中念念有词，他从小袋子里取出三片最完整和最翠绿的榭寄生叶片，将它们小心地供在方巾的一端；之后，他又取出另外三片橡树叶子，供在方巾的另一端。接着，他从容地将三尊象征大地女神Brighid［布莉姬］、万能之神Cernunnos［萨那诺斯］与保护神Toutatis［塔提斯］的小雕像、三束彩色的羊毛线供在方巾中央。

　　不知不觉地，烟雾开始往上升，一片接一片地挡住偌大的草原。草原变成了金黄色。所有的光芒忽而温和，忽而强烈，形成一个光晕。

　　智者以眼示意，要Merlin坐在那堆贡品的对面：从他坐着的地方看过去，那些烟雾混合成奇怪的样子，像是烟雾下隐藏着种种妖魔鬼怪。

　　一些原本浮在小陶罐表面上的颗粒和粉末逐渐融入彩色的泡沫里：发酵已经完成。保护神Toutatis［塔提斯］接受他们的祭拜。

　　于是Taliesin一个个捧起小陶罐。每一次，当智者把小陶罐放在他的头上，口中诵着经文时，Merlin都只听得懂他自己和这座山的名字。之后，智者照例将陶罐里的清水倒在岩石上。

　　“该你了。”

　　Merlin收起方巾的四角，小心翼翼地，以免弄乱了上面供物的方位。收拾成一个小包裹之后，他在上面吹了三口气，紧张地将它举向高山顶。

　　Taliesin重新举行祭拜仪式，之后将手放在Merlin的头发上。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老人双手的温热。刚开始时，他只是喃喃自语。

　　“索尔兹伯里平原，众神福佑的索尔兹伯里平原，索尔兹伯里平原，众神福佑……”

　　之后默祷变成颂诵，最后声大如雷。智者的声音传到四周的峭壁，听起来就像所有的山脉一起高呼众神的到来。千万道的热度直射在他的身上。

　　最后一句回音传至山谷后便销声匿迹。沉寂中，索尔兹伯里平原发出的冷光消失在若隐若现的云层背后。

　　Merlin知道自己身处群山之中，心中一片安详。

　　

　　*

　　

　　最后一截山脉底部，有一段巨型石阶，笔直地深入被云海包围的草原里。除了四周几个山顶仍清晰可见之外，整座草原闭不见日。

　　“我们站在世界的中心。”侏儒说，眼中神采奕奕。

　　Taliesin不让Merlin有回话的机会：

　　“走吧！时间紧迫。”

　　接着，从一名仆役拿走他的毛毯同时给他抓了一把蚕豆后，他便开始往山下走。

　　路上的石头又滑又湿。很快地，他们便走进浓雾里。森林里长满蕨类和五彩缤纷的花朵，越往里钻，空气越阴冷潮湿。树皮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水柱沿着爬满藤类的岩石往下流，石下冒出一丛丛的蘑菇，地上也长满数不清的植物。

　　Merlin突然想起年幼时海边的浓雾，自从母亲过世之后，Merlin便不曾见过大海。他多么希望耳畔能再听到那来自大海的浪涛声，能再嗅到海边潮湿的气味。突然生出的渴望让他感觉仿佛整个身体被困在战斗里。逃亡的念头开始苏醒。

　　尽管Vitolinus（维托塔利斯）的死亡留给他恐怖的印象，但似乎已成往事。

　　他看着侏儒，他在石块间跳来跳去，像只飞舞的蝴蝶。和他一样，他来自森林；和他一样，对那些从未失去过家园的人而言，他的生命神秘不可知。

　　有时候，草原过于茂盛，让人感觉就像在大白天里走进一条自然生成的幽暗地道。汗水顺着仆从们的颈部往下流。他们其中一人独自唱着歌——以极低的声音唱着，哀怨的歌声触动了每个人的心。

　　

　　冷啊，冷啊！

　　今夜广阔的平原如此寒冷，

　　山脉之上大雪降临，

　　鹿儿再也找不到食粮。

　　寒冷延伸直至末日！

　　风暴来临席卷四方：

　　坡间沟渠，滩上坑洼，

　　皆有冰水充盈。

　　湖泊已成汹涌大海，

　　池塘已成满溢湖泊：

　　马儿蹚不过罗斯浅滩，

　　人类凭双脚亦无法穿越。

　　埃文岛的鱼儿四处畅游，

　　何处浪花不拍岸，

　　每座城池都淹没于洪荒，

　　没有钟声，没有鸟语。

　　

　　虽然冬天尚未到来，但在众人体味着深入骨髓的寒冷时，这首哀伤的曲调似乎提前带来了冬季的苦寒感受。

　　漫长的步行终于结束了。地上的砖块依然湿滑，覆盖着一层彩色的苔藓。道路时而狭窄，只容一人通过。每走一步，Merlin必先深呼吸一口，以免滑倒。只要一个不小心，他便可能跌落河中。

　　侏儒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他不再跳舞，他屏气凝神小心地走着，双脚因害怕而僵直。突然间，他大叫一声。

　　队伍随之停了下来。

　　Merlin看了一下眼前的景象。

　　道路被阻断了。脚底下那片光滑的石壁掉入湍流。

　　

　　*

　　

　　智者冷静地，如鹿般敏捷地走到侏儒身边，强迫他后退。侏儒边呻吟边嘀咕说他不能动，否则恐将掉下去淹死。最后他还是退回了Merlin身边。

　　“我看见自己死在这条恐怖的河中，大人，而那位疯狂的智者却对我冷眼旁观！”

　　穿过一丛乔木蕨类，Merlin看见一幢建筑的影子。两名士兵朝他们慢慢地走来。

　　Taliesin说出自己的名字和职务之后，转身面对随行队伍，大吼：

　　“除了督伊德以外！”

　　侏儒大喊大叫，既好笑又感人：

　　“大人，别丢下我不管！”

　　Merlin忍着内心的伤痛，露出微笑。

　　“假如你不想强迫我把你推下河岸，就乖乖地跟着仆从和警卫们回Balor。”Taliesin忍着最后一点儿耐心说，“只有圣杯守护者可以继续往前走。走吧！”

　　这两名士兵拿出约十枝左右粗如手臂的树枝，然后将它们丢向河中。

　　侏儒失望地看一眼Merlin，但不再顽抗命令。Merlin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侏儒便随着仆从和警卫们首先往回走。

　　Merlin心跳得厉害。现在只剩下他和Taliesin。

　　游过最后一段河流之后，小路再次出现，并且宽阔许多，草原继续往上微升，然后又化为平地，这一次，挡在前面的是一座小山丘。Merlin的左侧有段直通山丘的阶梯，阶梯上的石块又大又厚。他抬起头看见上坡顶端有两根粗大的石柱，好似通往天空的大门。尽管心里十分害怕，他依然期待这样新的刺激。

　　“就是这里，不是吗？”

　　“你总是事先就知道，事先就了解……”

　　“回答我，智者。”

　　“我们即将进入神的领域，那里只容许几个人进入。”

　　Merlin静止不动，看着苍穹。

　　“你除了必须发誓永不和陌生人一起穿过这道门之外，也永远不准说出我即将道出的那个名字。”

　　“这个秘密属于我，我属于这个秘密。”

　　“这个地方叫作Stonehenge［巨石阵］。”

　　Merlin走进一片光亮里。

　　

　　

 

Stonehenge，公元450年，葡萄藤月（Vine）［凯尔特历法，即9月2日-9月29日］

　　

　　他们一气呵成地爬上了那段通往两根高耸在阳光下的石柱的阶梯。

　　Taliesin走在前面。空气中有一股温暖的气氛，仿佛澄清的天空、头顶上另一个蔚蓝的世界，或斜坡上数不尽的绿色植物，都拥有一股共同的生气，一种朴实平静的呼吸。

　　但是当他们抵达那两根石柱中间时，Merlin发现中央只有一条仔细铺上地砖的大道，其间寸草不生。路面稍微往上倾斜，之后，在大约距离他们两百步远的地方，整条路再度形成一个对外敞开的缺口。

　　Merlin心跳加剧，呼吸困难。他的颈部和双手沁满了汗水，但并非爬坡的缘故。今天走的这段阶梯根本不算长，也不算难走。

　　突然间，远方平原的巨大石头群落便出现在他眼前，智者裹足不前。他张开手臂，手指朝下。Merlin走到他身边。

　　那座圣城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的双眼从未如此明亮。他的心从未接触过这么多的美景。

　　巨型石头围绕成环形，像个巨大完美的建筑物矗立在平原之上，不远处，盘踞的一条蜿蜒如巨蛇的黄色河流将其揽入臂弯。

　　围绕其建成的房屋、道路、神庙、墙垣和宗教建筑，织成一张美丽的布匹，有棕色、红色、淡绿或青绿色，像极了一块精美的皇家彩缎。

　　四面八方，甚至直到天边，直到一个未知的世界边缘，在堆满云层的暗蓝天空下，高山像一群戒备的战士，保卫着Stonehenge［巨石阵］。

　　令人目眩的整个建筑群都浮沉在晚霞里，如羊毛织品的棱角般锐利，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延伸到山巅尽头。夜晚的薄雾早已悄悄地升起。

　　“Stonehenge，”Taliesin喃喃自语，“Stonehenge［巨石阵］！”

　　Merlin全身颤抖，喉咙干涩。

　　阵阵炊烟从整齐划一、以鲜黄或灰白仔细妆点的茅草屋顶升起。一群男女穿过长长的中庭草坪，坪上的草地修剪得有如一块地毯。他们色彩鲜艳的上衣和披风在炽热的阳光下十分抢眼，身上的黄金饰物也反射些微的光芒，此时所有的影子早已拉得又长又密。

　　“跟着我往前走五步。”Taliesin边命令边迈开脚步。

　　但是Merlin伫立不动。透过晚霞光影的变换，耸立在圣城远方的那座山脉，此时的样子清晰可辨。那只巨龙就在他面前。

　　像只刚四处捕猎、酒足饭饱而归的野兽，整座山沉静地安眠。它的鼻部高高地扬起，四只孔武有力的爪子紧抓着神庙、道路、房舍和一座座平台，它们之间的线条婉约，有如野兽双翼皮肤上的折痕！

　　“那座山是活的，”Merlin小声地说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自言自语，“那座山是活的！”

　　站在前面的Taliesin回过头，大手一挥，要他走上前去。

　　当他们距离圣城的墙垣还有一段相当于投石器的射程距离时，智者再度停下脚步。他伸出手指着平台上一栋有几扇大门的小房子。

　　“去那边等我，”智者命令，“不管要等多久，千万别走开。”

　　Merlin的心中充满疑惑，然而智者的眼神坚定，不容讨价还价。冷漠地、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好像被这个地方吓得不知如何表达感情，智者马上跨步往前走去。

　　Merlin的眼神一直尾随着智者，他走下一长段石阶，之后石阶突然成直角转弯，然后沿着一道陡坡急速陡降。但是就在转角处，出现了一道密闭的、由层层的竹篱笆围成的大门。Taliesin停在门前，听不清他口诉些什么，Merlin只听见他高喊着几个字。

　　时间过了很久，却什么事也没发生，好像那座大门拒绝智者的进入。

　　之后，突然间，门后开始轻轻地摇晃，眼前出现一条小路，两旁低矮的屋舍林立。三个男人站在门边，手中拿着标枪，左肩披着披风，状似祭司，却又和一般祭司不同。双方鞠躬作揖了许久。Taliesin径自说着一大堆话，并且礼貌性的鞠了几次躬。最后他终于跨过了门槛，随着竹篱笆再度关起，消失在那几位祭司身后。

　　

　　*

　　

　　直到夜晚降临，Merlin依然静坐在那栋耸立在Stonehenge［巨石阵］旁边的小空屋前。

　　没有人走向他。尽管有一群将羊群追赶至远方平原的小牧童，爬上他身边的那段石阶，却也对他不理不睬。

　　好像他根本不存在。好像他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一个影子！

　　突然间，草原上的大片烟雾消失不见了，像群发了狂的鸟儿倏地飘向空中。清新的湿气转成微风，吹弯了草叶，打乱了乌鸫的枝桠。

　　月亮出来后，少女们纷纷身着白色的长袍出来，围绕着巨大的石头建筑唱歌起舞，向月神Elatha［埃拉哈］朝拜。

　　

　　一棵老树已开花，

　　鸟儿枝头将时报：

　　它们早已习惯在每个时辰

　　齐声和谐地歌唱。

　　充满温情软语的平原

　　遍布浓淡参差的色彩：

　　南方的银云原上，

　　欢愉随音乐此起彼伏。

　　

　　城里回荡着她们的歌声。

　　之后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长长的号角声，来自圣城的最顶端，那里耸立着一块太阳神Lugs栖息于上的大石块。

　　现在广场上出现一些男人。他们没有并排而行，而是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Merlin认出Taliesin就在其中。他站在一位头上戴着橡树冠的年迈女祭司身边，可惜此时因天色昏暗看不清楚她拿的手杖。Merlin猜测她也是一位Druid。她走向一座大阶梯，慢慢地爬到顶端之后，冲进一个长方形的建筑物中。

　　Merlin看见他们从一个低洼的地区走上来，穿过神庙广场，朝一堆紧邻竹篱笆墙的小屋子走去。他们人数很多，全都穿着白色或灰色的长袍，脖颈上呆着金颈环。三个人一排，脚步整齐划一，一起拾级而上。

　　几分钟之后，天色全暗了下来。

　　群山只剩下模糊不清的高大体积，像极了几只酣睡的怪兽，在黑夜里蠢蠢欲动。天上很快积满云层，再也看不见月亮和星辰。

　　紧接着下起一阵毛毛细雨，几秒钟之内，万物全被淋湿了。

　　Merlin躲进屋里。在被踩平了的地面上，连张石椅、木椅或躺卧的石床也没有。

　　他蹲在墙边，面对着屋内的一扇门。他仔细聆听着寂静的大地和雨声，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从壁炉中蹿升，带着湿气的烟味。有时甚至夹杂着菜汤的味道。

　　他饿死了。但心里十分清楚，今晚他别想有饭吃。

　　他尽可能地在黑暗中睁大双眼，好似眼前随时会出现一把火炬或Taliesin的呼唤。

　　但是除了寂静的平原与巨石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神经紧绷，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惊跳起来，以为听见了野兽的吼叫声。他心想自己应该只小睡了一会儿，但事实并非如此。雨已经停了，满空的星星闪闪发亮。

　　他站起来，走出屋外。是的，天上万里无云，气候温和湿润，空气好似厚得足以压在掌心里。圣城在巨龙的爪子下，安睡在黑夜里。在皎洁的星光下，唯有阶梯旁，他前晚看见那儿有一排喷泉，闪耀着一些像小孩般大小的金色雕像。

　　为了看清楚天上的星星和圣城里的人影，Merlin离开屋子。现在他完全清醒了。坐在一级阶梯上，拉紧身上那件无法防雨的披肩，他守着夜，好似世上唯有他一个人存在。

　　完完全全地一个人。

　　他很希望听见那个声音的呼唤。他真希望能够听见那个既神秘又动人的声音。但是依然一片寂静。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敢走进圣城。发现的乐趣已成过去，他突然感觉回到了从前，当时他还只是个小孩，一个很小的小孩子，无权也无能。当时他对虚幻的世界毫无所知；当时他总是开心的笑，天不怕地不怕；当时他怎么也猜不到高山里竟会躲着一只巨龙……

　　黎明时，他整个身体因湿气过重而麻木僵硬，此时城门已开。

　　那三位前晚接见Taliesin的祭司走到他身边，动作多于言语，请他跟着他们走。

　　

　　*

　　

　　“祈求大地女神Brighid［布莉姬］让你永远保持沉默，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那条带领你到此地来的道路和路上所见到的一切！”

　　站在两道齐腰的墙垣当中，Merlin走到一座平台的最前端。平台笔直地往外延伸，高得令人目眩，以至于脚下的那些房屋，看似小得足以捧在手心里。

　　在他身后，Druid中的大祭司高声地命令。她嘴唇细薄，和Taliesin的一样，沾满了薄荷叶的绿色汁液。她的双眼异常灰暗。根据Taliesin所言，那是因为她连续观测了几百个夜晚的星象，把眼内的虹彩都变白了。

　　“看着月神Elatha［埃拉哈］，对女神和他一起发誓！”大祭司再次大声地说。

　　Merlin盯着那座横跨在左方天际最高山顶上的锯齿状山峰。云层在此朝四方扩散，露出层层叠叠、绿草如茵的山脉。天空、风和雨似乎对Druid中的大祭司唯命是从，山顶上突然出现一道蓝色的长带子，一道皎洁的下弦月高踞其中。

　　“我向你们保证，大地女神Brighid［布莉姬］、月神Elatha［埃拉哈］，”Merlin高声地说，“我向你们保证决不透露有关圣城的任何事情！我将绝口不提通往圣城的道路，并且将我在此地的见闻保存在心底。如果我不遵守诺言，我的嘴巴便将遭撕裂……”

　　他话一说完，便感觉Druid中的大祭司沉重的手臂压在自己的肩上。她强迫男孩靠在那面石墙上，压着他的腹部，Merlin则想尽办法用双手反抗。

　　“看着你脚下大地女神Brighid［布莉姬］的土地，小男孩！仔细地看清楚，因为一旦你违背诺言，你将从这里被推下去！任何人，永远都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Stonehenge［巨石阵］！任何人都不得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地方。即使是Vortimer王子问你，你也只能用沉默响应，听懂了吗？”

　　Druid中的大祭司松开手，Merlin终于得以转身，以眼神响应对方的逼视：

　　“知道了，大祭司。”

　　退缩在一旁的Taliesin双眼低垂。他的举止表露了谦虚，说明他在这里有多么卑躬屈膝。

　　“现在，跟我来，冥神的儿子！”

　　Druid中的大祭司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和不屑。

　　她转身走上一条崎岖的石头小路，然后右转进入第一段通往圣区的阶梯。Merlin紧跟在她的后面，并且听见身后传来Taliesin的草鞋划过地面的轻微脚步声。

　　

　　*

　　

　　来到Stonehenge［巨石阵］已经第四天了。四天都待在一间内壁涂了赭石颜料的小房间里，房内没有任何摆饰、神龛或小雕像。在这四天里没有一个男人、女人或小孩前来和他说话。连Taliesin，Merlin也只见过他一次面，当时他们和几位祭司围在那块拴住太阳神的巨大石块旁一起喝着苦艾酒。

　　有时候，他很想走进神庙、黄金水池和大秃鹰神的古墓区，但是总被警卫高举的手和尖声斥骂驱赶离开。每天下午他总是蹲在珠宝工坊前，看着工匠们锻打神像和颈环、往黄金项链上镶嵌宝石和制造骑马的铁衣。他在每一位金银匠师傅的铺前流连忘返。

　　小孩们跑着将他推倒在地，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妇女们则十个人一组坐在纺织机前，每当他从他们的眼前经过，她们便回头看他一眼，好像担心他会弄脏了她们美丽的作品……每当他最后回到自己孤独的小房间里时，他总会发现地上摆着一个陶碗，里面盛满蚕豆与马铃薯。可惜他从未见过那双为他送饭菜的手。

　　“你必须在大地女神Brighid［布莉姬］面前发誓。”Taliesin走到他身边，站在台阶上对他耳语。在这几天里，天空布满了乌云。

　　“为什么你不来看我？”Merlin大叫，很惊讶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小声点儿！大祭司在旁边，我们最好说话小声点儿！……我不能去看你，因为在你发誓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去找你或和你说话。这种情形就好比你的肉体根本还没来到Stonehenge［巨石阵］一样。”

　　此时Druid中的大祭司快步走在他们面前，拐进一条通往神庙广场的小路里。突然间，她向左转，走进另一条到目前为止仍不准Merlin进入的狭窄通道。由于他裹足不前，Taliesin于是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你可以进去了！别担心。大祭司虽是个严厉和沉默寡言的人，但她为人公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苍穹的法则。二十年来她生活于此，每天夜晚和星辰对话。别忘了，她还是不列颠三位Druid之中的大祭司。唯有她还有法力和意志愿意重建国家的秩序……”

　　Merlin跟着大祭司进入的那个房间十分奇特。屋内的四壁以石块整齐地堆砌，沙砾大小分配均匀，越往上颗粒越小。显然这是一个重要的地方。两扇斜面的窗子面对河流，窗外可清楚地瞧见西边山脉的山顶和蜿蜒如一条黄蛇的滚滚河流。但是这个屋子却没有屋顶，地面上摆着两个大型的花岗岩水盆，盆底不深，里面装着清澈见底的水。墙角边坐着几位年轻的祭司，忙着在一根绑着许多用来记事、记数用的记事绳的竹子前数着那些如蜘蛛网点的绳结。他们有时候快速灵巧地数着，然后加上一个结，有时候则解开整排的结……他们就是靠着这些月亮的数目和年数来记载帝国的历史和古老世界的国政要事。

　　Druid中的大祭司示意要他们全部离开。当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她转身面对Merlin，开门见山地问：

　　“所以，你看见了那颗彗星，而且你认为那是一种暗示。Vortimer应该成为唯一的君王？”

　　Merlin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倒了，所以并没有马上回答。

　　“Vortigern对他述说了一整晚前往冥世的过程，”Taliesin在她耳边欲言又止。“他还遇见过那只大红龙，在——”

　　“我知道！”Druid中的大祭司打断他的话。“我问的人是他。答话，冥神的儿子！”

　　“是的，大祭司。我看见了那颗彗星，所以我知道Vortimer王子应该成为唯一的君王。”

　　“你知道！”

　　“对。”

　　“你也知道Vitolinus（维托塔利斯）王储遭遇了什么变故。”

　　“他在过世前还紧拉着我的手。他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才被残酷地施刑至死。”

　　“啊！”

　　面露痛苦的表情，Druid中的大祭司转身跪在那两个花岗岩的水盆前。此时水面上只见天上云层的倒影。

　　“我看见夜晚的幽灵，”她喃喃自语，“我看见黑夜里的黑暗。星辰全都陨落，苍穹一片空白……我从未见过这种景象！”

　　大祭司沉稳忧郁的语气鼓舞了Taliesin，这一次他大胆地说：

　　“假如我们不采取行动的话，不列颠恐将灭亡！Vortimer与撒克逊部落间的战争将会使国家陷于混乱。一旦双方势均力敌，帝国必将四分五裂。”

　　“你是要我选择投靠哪一个阵营，Taliesin？我是位祭司，我的所作所为既不为撒克逊人，也不为Vortimer，而是为了Cernunnos［萨那诺斯］、Brighid［布莉姬］和所有生育和保护我们的天神。”

　　“确切地说，大祭司，我不是要求你选择投靠哪一个部落，而是请你救我们众人，我们，还有太阳之子。我们借用祖先的力量却没有祭拜他们。我带这个男孩来这里，那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神明信任他。请赐予他圣洁的力量，好让他听见他们的声音。但愿太阳神还来得及将旨意转告给他！此时此地，唯有他有这个本领，所以我们前来此地祈祷。再也没有哪一个地方比这里更神圣了……”

　　“圣洁的力量！”Druid中的大祭司盯着Merlin，口中嘀嘀咕咕。“假如他承受得了，我们后天早上就开始！现在，他得待在泉窟里净身。通知那些侍从，要他们替他做准备……”

 

TBC

 

      古时候人们相信太阳、月亮等等都是神明，他们总是用一些东西，比如一棵树、一块石头等等，“把神明拴在/困在里面”，包括象征丰收、雨水等等的“神明”都是如此。这就是多神教派宗教膜拜各种东西的最初的原因，后期会演化成“这块石头里住着神明”或者“这棵树是某位神明的化身”这样的说法，但实质是人们惧怕失去这些力量，失去“神明”，所以要把他们困住。全世界各地的多神宗教最初都是这样。拴住太阳的石头（文中拴住太阳神Lugs的巨石）、想办法让精灵作为自己的劳动力的故事（比如莎士比亚《暴风雨》）、困住魔鬼逼其答应自己条件的故事（来自《一千零一夜》的《渔夫与魔鬼》，装在瓶子里的魔鬼被“聪明的”渔夫欺骗，又钻进了瓶子，后续故事是魔鬼答应了渔夫的要求，让他娶了公主，成为了国王）、东方的“驭鬼术/炼鬼术”或“某物是某神明的化身”，等等。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人们对某些事物的渴望、失去某些事物的恐惧。

 

（以下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巨石阵

 

 

巨石阵周边

人们凭借想象复原的巨石阵全貌

上图为“环形原貌”的猜测，下图为：

关于“蛇形原貌”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