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长篇】Where the Sun Was Born太阳初升之处[15]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历史资料背景,为方便大家理解,注释部分夹在文中,需要时章节前会有“资料卡片”。(预告有历史和故事背景介绍,便于大家理解)热切期待大家的留言~祝大家新年快乐!

♔背景介绍/前情提要:[预告][1][2][3][4][5][6][7][8][9][10][11][12][13][14]


Part 1 Moonfall Empire 月落的帝国


Chapter 15

 

Saint Malo圣马洛Brittany布列塔尼,Gallia Lugdunensis陆都努高卢行省,公元452年,3月

  

  一整天,圣马洛城门前熙熙攘攘。

  三天以来,只要天一亮,圣安东尼船边便排满了一大队马车和上了鞍的母骡。二三十个男人,像跳舞般忙上忙下,急着将一些装满面粉、鹰嘴豆、猪肉干和木柴的袋子,以及一些油罐和酒壶、装箱的羊脂或盛橘子的篮子卸下马车或骡子……

  尽管3月的天气凉爽,大部分的挑夫依然光着上半身,肩上闪着豆大的汗珠。站在船尾的舱房前,Arthur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在舷边挂了一个工具箱,并在一张皮革的背面写下货运的内容和数量。偶尔,他也会抬头看着Gwaine轻巧地顺着船壳滑进码头,在船长严厉的监督下,掀起一块遮雨篷,打开一个袋子,大约估计,甚至仔细地数着里面的东西。假如一切符合规定,Gwaine便会高举着手,朝负责做记录的Arthur挥一挥。

  然而有两次,他高举拳头,拇指朝下,整队的搬运夫立刻停下脚步,因为有一公担的面粉里掺杂了黑麦。稍后,又有几捆弩箭没有包装好,有断支或是箭尖受潮生锈严重。

  “箭首一旦生锈,等我们航行结束,说不定一碰就碎,”Gwaine微微一笑,“失去箭首的弩箭就像是许多和弩弓一起选错了阵营的士兵!”

  圣安东尼号的船长是个瘦子,头发灰白,肤色由于长期暴晒而黝黑异常,他恼怒地拿起部分商品,以高分贝的声音说:

  “喂,小子!你以为你是谁?我可不需要一个没来头的小子来向我说教!我,我才是这艘船的主人!”

  “对不起,船长,”Gwaine冷静地说,同时激怒了一群水手。“在船上,或许你是船长,但是在码头边,可就不是了。这里的主人是他!”

  他用手指着Arthur,后者一察觉他们间起了争执,马上走过来。他动作干净利落,一如他的表达方法和眼神,他亲自打开那些面粉袋子和弩箭外的铁箍。

  众人盯着他的背部看,他们的眼睛比船长的更加犀利。他以冷若冰霜的口气赞同检查的结果:

  “勇士Gwaine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先生们。你们认为我应该接受这种三等货吗?这种箭连老鼠都弄不死。至于这种面粉,只有虫才会喜欢!”

  商人群起抗议,船长亦抱怨连连。Arthur瞧了一眼越笑越开心的Gwaine后,以斩钉截铁的声音说:

  “我说不要,先生们,就是不要。别浪费时间了,赶快将你们的货物带走,免得让勇士Gwaine将它们全都丢进海里。”

  其他的卸货情形一切良好。最后,终于在天黑前的一个小时,挤在圣安东尼号停泊的码头前的人潮全都退去了。

  最后一辆马车走远后,码头恢复平静,只断续传来船壳和桅杆的摇晃声、海鸥的叫声或水手们修理帆布的嬉笑声。

  当Arthur正忙着用沙砾吸干所记录的资料时,传来了一个强硬的讲话声,吓了他一跳:

  “我想你应该会满意,殿下的顾问大人!货舱都已装满了,而且依你的指示……”

  船长像只猫一样,悄悄地走到后船舱来,指着打开的账册和Arthur仍握在手上的笔说: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检查我的船货。假如你想知道我内心的想法,先生,我想这就好比法官在审判案子!”

  Arthur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内心的想法,船长,既充满了想象又错误连连。事实上,Ambrosius殿下委托我一项任务,要求我尽力而为,我也的确全力以赴。算了!别不高兴了,再见。有关面粉和弩箭的采购……你满钱包里从我这里勒索而去的奥雷[金币],应该足以补偿你的这项损失了。”

  船长顿时面红耳赤,声音如一大桶浓缩的盐水般呛人。

  “你很年轻,先生,竟能看出这些事情。基于这一点,就我所知,这应该是你的第一趟航行!……让我告诉你,像你这种年轻人,我早见识多了。他们总是带着骄傲的神情出发前往战场,但是,你等着瞧好了,只有少数的人能够平安地返回!……晚安,先生。我们将依照约定,在天亮前的一个小时起锚。”

  他才刚一转身走进甲板室,Arthur便听见Gwaine浅浅的笑声。

  “完了,至少一个月之内有个人不会开口对你微笑!”

  “只要他将船航向海峡的彼岸,”Arthur打趣地说,“我就会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当他合上账册,收好纸笔后,Gwaine脸上的微笑转成罕见的尴尬。

  “我应该谢谢你,Arthur先生。”

  “谢我?”

  “平常,一般人总是称我为流浪者或其他较温和的别称,很少人称我为‘勇士Gwaine’!除了希腊人Balan(巴兰),真的……”

  在对方诚恳的注视下,Arthur先愣了一会儿,然后佯装无所谓地放声大笑:

  “我的上帝啊,勇士Gwaine,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我们将一起收复不列颠,对抗敌人,所以今后我们两人必须珍惜彼此的伙伴,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们一起笑了起来,然而不自然的尴尬气氛还是让两个人马上将头转开,望着一大片的旗杆和桅桁,它们在落日余晖里随着海水轻轻地摆动。

  Arthur心想,还有一段时间,火烫的太阳就会从看似平静的海面上升起。到那时,它也同样将在不列颠的上空发光发亮。他们马上就要出发到那里去,他终于可以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国度。不会再有教廷,不会再有宗教审判,即便Uther也会在那里,也与他无关,反正他们本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将在那里成为完完全全的自己。也许这就是宿命。也许他们就是台伯河上被母狼喂养的孤儿。

  “在那边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预测,Arthur先生。”Gwaine喃喃地说,仿佛猜中了他的心思。“有时候,我梦想不列颠有许多黄金,所以我可以在那里成为一个真正受人尊敬的人,受人尊敬得可以让我成为贵族!但是这一切都只是个梦。Aurelius殿下或许可以成为不列颠的总督,国王,可是直到目前为止,他所管辖的地区都还在梦里。不列颠早已脱离了罗马的掌控,而且苏格兰人Langer(兰格)不断提起的那些撒克逊人才是当地的主人,当篡位者和撒克逊人联盟之后,他们曾位于威尔士的一些凯尔特部落才会向北迁徙,成为苏格兰人的一部分。他们绝不会轻易地服从我们。Aurelius殿下甚至还没有找到足够的人手——”

  “我知道,”Arthur打断他的话。“这艘船的船长也知道,在顾问军官团尚未给予我们通关权之前,他便向我多要了五十个奥雷[金币],允许我们在午夜出港!别紧张,罗马这边已经答应,在确认我们抵达不列颠岛的苏格兰西南港口之后,再增派一些人手。”

  “但愿还有许多疯子愿意追随我们!我可以私下告诉你,Arthur先生,基于你所做的一切,我们早把你当成我们的人了。”

  “几天以来,我心里不停地想着,他们是否真的把我当成他们一伙的?”

  “你是说Uther?殿下的弟弟对你根本就是毫无道理的偏见。假如我没有看错的话:Uther的女婿Lot阁下和罗马派来随行的Bors阁下都很冲动,我真希望他们都是好战士。除此之外……事实上,无关紧要。我们只能将梦想寄托在Aurelius殿下的身上。今晚,今天夜里,我的生命将重新开始。我知道,我感觉得到!是的,眼前满天的彩霞似乎在呼唤着我,似乎连太阳也准备带我一起沉入地平线的那一端!”

  

  

Fyrien费利恩,Britain不列颠,公元453年,9月

  

  “殿下,你找我?”

  习惯使然,尽管身边惊涛怒吼,Arthur依然压低声音说话。

  夜晚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轮上弦月隐藏在云层背后,忽明忽暗。月光暗淡地照在汹涌的海面上。船上的灯笼摇摇晃晃,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好似有位幽灵恶作剧地把玩着它们。只要一起风,绞帆上的横桁和船上所有的桅杆便发出铿锵的撞击声,船锚拖曳在船后,锚上的链子也跟着丁丁当当响个不停。

  虽然只有一箭之遥,却看不清Fyrien[费利恩]岸上的情形。

  双手抓着船首吊杆的把手,双脚叉开,一把长剑像尾巴般斜挂在身上,Aurelius Ambrosius殿下直挺挺地盯着眼前的黑夜。黑暗中,他金色夹杂白色的胡须和海面上断断续续涌现的浪花一样发出磷光。为了回答Arthur的问话,他才稍微把眼光从海面上移开。

  “十二海里!十二海里,还有五天的航程,这就是我们和不列颠的目的地之间的距离,Arthur!Anglesey[安格莱西]就快到了,就在不远处,那将是我们第一个停泊的城市……”

  他停了一会儿,眯着眼,仿佛已望见当地那些神庙、光彩夺目的金银财宝以及象征主至高无上的荣耀与权柄的圣杯。

  “明天将是个新的开始,孩子!”他突然喃喃自语,声音很小,Arthur得贴近他才听得见。“不管碰到什么困难,圣母玛利亚一定会协助我们完成这一趟归家之旅……”

  “殿下,自从我们离开圣马洛之后,”Arthur保持一贯的口气,“我便不曾怀疑。即使海上的生活度日如年,即使一路行来困难重重,险象环生,即使我们必须在苏格兰西南部苦苦地等候罗马的援兵,饱尝迫害和歧视……”

  “我当时总是向你们承诺说将来我们必可带回大量的金子和翡翠。”Ambrosius说,露出不寻常的冷笑。

  Aurelius殿下干瘪的手指重新握住长剑的剑柄,停了很久一段时间不讲话,身边唯有海啸呼号的声音。突然间,他问:

  “你对Poole[普尔,取自被亚瑟王击败后渡海退回的两位国王之一。]阁下有何看法?”

  Arthur思索着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

  “嗯,我觉得他是个很勇敢的战士,骁勇善战。”

  Ambrosius颤抖地用力搓着下巴的胡子茬,怒斥说:

  “他的确和你所说的一样,真的。可惜,唉……”

  Ambrosius突然住嘴。一阵浪花袭来,船身失去平衡,左右晃动。Arthur跌落在湿滑的甲板上,幸亏及时伸手抓住了栏杆。当他重新站直后,他对Aurelius说:

  “请恕我直言,殿下,我很高兴他同意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你想一想:两艘船、一百名水手、一百名士兵、二十五匹马!这等于加倍了我们的本钱!”

  “Benedict[本尼迪克特,取自被亚瑟王击败后渡海退回的两位国王之一。]也加入了我们,对于他,我很有信心。”

  “但是Benedict[本尼迪克特]只有三十名随从。”

  Ambrosius手背一挥,表示不想继续争论下去。

  “收复是否成功和人数的多寡无关,孩子。”

  Arthur陷入苦思,既然深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圣母一定会保佑他,为何殿下要大发雷霆?

  “我告诉你,”Arthur心平气和地重拾话题,“只要我相信的事情,我就不怀疑,而且从不怀疑。然而,从布列塔尼出发至今,已经过了一年半,我们除了等待还是等待,我自己更陷入了急躁不安,惹出了一身的病痛!”

  “但是你一直做得很好啊!”

  “现在我们总算即将看见你所说的那个不列颠的海岸了,”Arthur马上接下去说,“那些在我们上岸时,热情欢迎我们的凯尔特人,现在可完完全全放心了,他们一定会找机会宰了我们。之前,那些被你视为军人的家伙毫无忌惮地任意强奸苏格兰少女。现在,他们只要一看见苏格兰人的影子,便赶紧拔腿就跑!……你的老朋友Pellinore[佩利诺尔]阁下,他的举动比一名粗野的匈人好不到哪里去,顺便一提,他大腿中箭,将有两个星期无法骑马。至于罗马派来的Bors阁下和你弟弟的女婿Lot阁下,都只知道享乐,连栋民房都还没攻下,就想弃械投降。请恕我直言,Aurelius殿下,缺少Poole[普尔]阁下的帮忙,你根本别想成为不列颠的总督!”

  奇怪的是,Aurelius不但不生气,不反驳,反而轻咳一声,莞尔一笑。

  “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是总督了。圣母同意,皇帝同意,教宗同意,我也同意!但是Poole[普尔],他希望拥有一块自己的土地,而且我担心他一有机会便会离开我们……”

  “有可能,Aurelius殿下!”Arthur嘟哝。“有可能!但是目前的难题不在这里。反而是在抵达我们真正的目的地之前,所有的水手都将先累垮了,因为他们饥贫交加,病痛缠身!据说他们相互间感染着一种可怕的肉瘤疾病,每天都有人病逝,再加上这种病通常在睡梦中袭击病人,所以他们都不敢合眼睡觉。其他的人则说这种肉瘤疾病来自鱼类或螃蟹,从此之后他们不敢乱吃东西。事实上除了鱼和螃蟹之外,我们根本没有其他的东西可吃……”[这是一种过去的水手常见的疾病,热带和南半球较北半球更为严重,一般是由于深海鱼类身上携带的寄生虫或寄生虫携带细菌病毒,成为病媒,病症为皮肤长怪瘤;肉瘤冒出时,会严重关节痛。一些作品描写恐怖的海盗总会有脸上有肉瘤等,很多都是这种疾病造成的。历史上,滨海地区在考虑水源与水生生物的洁净问题之前,这种类型的疾病夺去过很多人的生命。]

  “对你而言,一切的事情都还很新鲜,孩子!”Aurelius殿下笑着说,“这是你的首次探险之旅,你正在学习。至于我,这些故事都是老调常弹,我听了二十多年了!”

  尽管船只前后颠簸,Aurelius的眼神依然盯着远方不变,执著的程度和他的胡子一样直顺。他拉长了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抓起Arthur的手腕,使劲地握紧,以拘泥的客套语气问:

  “Arthur,你还记得那天你跟踪我到罗马郊区,请求我带你一起征服不列颠这件事吗?”

  “我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一刻,殿下!”

  “你还记得我的回答吗?”

  “你要求我‘绝对的忠诚。在任何情况下都愿意牺牲自己服从我,只服从我一个人!这需要付出代价,而且很贵……’”

  “嗯,实现你部分诺言的时候到了。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前往Anglesey[安格莱西]。但是因为舱底不够大,容不下所有的人和马匹,所以我事先和Anglesey[安格莱西]的一位部落长老商量过,请他帮我们送来几艘他们自制的轻木筏。”

  “我刚才看见了一些轻木筏,”Arthur兴奋地说,“做得很好,比想象中的更大更坚固!你和你弟弟的行李已经送上木筏了。”

  Aurelius看着他停顿了一下,微微扬起嘴角,带着幽默打断他的话:“问题不在轻木筏是否坚固,而是我对Poole[普尔]的信心,Poole[普尔]借口说这些轻木筏比我们的船跑得快,于是建议和几名当地人先行离开,前去准备上岸的相关事宜。当然,我也很希望能够被风风光光地迎接,但是我实在不愿意一下子失去大半的人马……”

  一阵比先前更强劲的浪花再次将他们撞得东倒西歪。从身后看不清的海岸传来马的嘶吼和惊叫声。Aurelius一把抓住Arthur的手肘,将他拉向自己,长剑的剑柄正好抵着这位青年的腰部:

  “当Poole[普尔]阁下和Anglesey[安格莱西]的威尔士人碰面时,我要你注意他是否从中耍了些小手段。”

  “据说轻木筏很容易翻船……”

  “你会游泳吧,孩子!”Aurelius殿下恼怒地说,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但愿派得上用场。尤其是,一定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一次,你可千万要守口如瓶。”

  “我需要一名值得信任的伙伴。让Gwaine来帮我吧。”

  “假如你敢信赖一名流浪者的话,那就随你便吧!”

  

  *

  

  那些轻木筏真是坚固。

  轻木筏的样子像只大手掌,上面竖着一根梁木当桅杆,再系上一面帆布,令人想起滑行在海面上的斜桅小帆船。但是只要波浪大一点儿,海水便会倒灌入船。船底的木头粗如牛大腿,以龙舌兰绳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离开Fyrien[费利恩]才一个小时,Uther的行李箱的高度尽管才高出木筏的船缘一点点,却早被海水弄得湿漉漉了。

  “天啊!”Gross[格罗斯,取自亚瑟王传说中的一名法国骑士。]抱怨,“依照这种情况来看,Uther殿下的衣服很快便会被水泡烂了。他那些漂亮的亚麻衬衫,以及一些备用的靴子……再这样下去,只需一天,它们便会硬得像炭块一样。他知道后一定会气死!”

  “要是我,我才不管Aurelius殿下的弟弟会不会气死,”Gwaine冷笑着说道:“依我看,你自己已经有够多的状况要操心……”

  叹口气,咧嘴强笑,Gross[格罗斯]转开他那张变了形的脸,将全身蜷缩成一团。这个可怜虫也是惨遭肉瘤侵害,全身异变的病患之一。他的左脸颊挂着一颗大如无花果的可怕肉瘤,另一颗比较小一些,紫红色的,正好长在他的鼻端。此外,他的脖子和肩膀上还有大约十几颗大小如鹰嘴豆,寄生在肿大母瘤上的小肉瘤。

  今天早上,就在离开Fyrien[费利恩]的前一个小时,因为太痛了,Gross[格罗斯]以烧烫的匕首割下那颗长在下巴的肉瘤。因为血流如注,他便用一块布将整个脸包住。但是从中午开始,他的右边太阳穴附近又冒出了几颗奇形怪状的小水泡,不仅把他的眼睛撑大了,甚至把整张脸搞成像装饰在天主教堂的檐槽喷水口上、用石头刻成的野兽头像。

  因为实在太恐怖了,Arthur只敢偷瞄他一眼。然而,此时他其实担心着另外一些问题。

  站在行李箱上,抓着木筏的船桅,他紧盯着海面上的浪花。

  “什么也看不到,”他对Gwaine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之后,他离开原本站立的地方,走到木筏的尾端,然后小心地蹲了下来。

  “现在只剩下一艘船了,”他皱着眉说,“今天早上海面上还有8艘木筏呢!”

  “是水流的关系,”Gross[格罗斯]头也不回地低声回答,“我见过这种情形。那种船的结构没有龙骨,所以船行不稳。”

  “是水流,还是Poole[普尔]阁下的意思?”Arthur反驳,“Landru[兰德鲁]的想法和他一样。Poole[普尔]可以下令叫人把我们和其他的船分开!Aurelius殿下的确应该怀疑他……”

  Gwaine咕哝,“我担心两者都不是。”下巴一扬,他指着那四位悠游掌舵的威尔士人。“我不喜欢他们。每次有人看他们,他们便冲着人傻笑。”

  “那又怎么样?”

  “根据我流浪的经验,有件事你非知道不可,Arthur,有时候野蛮的人朝你微笑,那就表示他对你有歹念。”

  就在Arthur准备反驳的时候,其中一位威尔士大喊大叫着一些无人听得懂的话,然后用手指着正前方。

  就在眼前,好像浮在海面上,浪峰顶端冒出了一块土地,浓密的绿色树荫几近一片乌黑。

  “是个小岛!”Gwaine高喊,“我们已经航到尽头了。”

  “总算,”Arthur微笑说,“我们的这几位同伴对我们并没有歹念。他们知道要航向哪里,至少我们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明天晚上,依照原定计划,我们将停靠Anglesey[安格莱西]。”

  Gross[格罗斯]呻吟地说,“我不上岸!我发过誓,我这辈子再也不在树下或沙滩上睡觉。”

  

  *

  

  黑夜里,躺在沙滩上,两眼失神地望着远方橙红色的山顶,Gwaine和Arthur皆沉默不语。几位威尔士人聒噪地聊着天,听起来像混杂在浪声中,断续传来的耳语。

  Arthur脱掉衬衫,看着自己因营养不良和缺乏照料,表皮皱巴巴的胸膛和手臂。

  Gwaine在沙上画画。

  “这是什么?”

  “好好地看清楚,这是那两个苏格兰人讲的东西,他们经常随船与撒克逊人和威尔士人做生意,所以他们会这里的语言。他们说多年以前,那个篡位者,抓到了两只活龙,他杀死了一只,另一只还豢养在王宫!”

  Arthur放声大笑。

  “一只龙!哈!他们是把大些的蜥蜴认错了,不是吗?”

  “你不觉得与它碰面的时候到了?”

  简单的一笔,Gwaine为这只动物加上活生生的力量和野性。

  Arthur瞧了一眼地上那只双足飞龙。只要航过海峡就可见到那些遥远神秘的沙滩、森林和山脉了。梦想即将实现,他陶醉不已。

  

  *

  

  听见第一声怒吼时,大概是午夜时分。

  响起第二声后,Arthur被吓醒了,他掀开毛毯,站了起来,猜想Gwaine应该早已站在他身边。

  “Gross[格罗斯]!”Arthur大叫。那个可怜虫!或许是他正拿刀割下另一颗肉瘤……

  又是一声尖叫,比前两声尖锐,划破了寂静的黑夜,撼动了汹涌澎湃的浪潮。

  “不是!”Gwaine说,“Gross[格罗斯]不会为了一颗肉瘤大呼小叫。就算是三十颗这种鸟蛋,他也不会叫一声!是别的东西。”

  两人想法一致。

  他们同时一跃而起,冲向歪七扭八的树荫下躲藏起来,之后快速跑向沙滩。

  夜色比炉灶里更黑,幸亏有Gross[格罗斯]的叫声当引路信号。走到较结实的潮湿沙地上时,Arthur拔出长剑,用力地挥舞,剑锋在风里嗖嗖作响。

  Gross[格罗斯]的声调突然变了,变成清晰的求救声:

  “救命啊,战士们!有人在偷船。他们想杀我,他们要杀我!”

  黑夜中黑影憧憧,Arthur隐约看出木筏上被风吹涨的帆布。那艘轻木筏已飘离岸边,在浪花的冲击下,倾斜地上下摆动,此时惊叫声再度扬起。

  “那些可恶的凯尔特叛贼!”Gwaine破口大骂,“他们把我们甩了……”

  Arthur火冒三丈,直往海里冲,黑夜里,波浪在海面上划出一排排白色的浪花。他高举手中的长剑,眼看就要长驱直入,接近木筏的尾端。他清楚地看见Gross[格罗斯]被两名红发的凯尔特人押在船底,第三个手持狼牙棒,一棒将他击毙。尖叫声戛然而止。现在只剩下海面上滚滚的波浪。之后他听见Gwaine叫唤他的声音:

  “Arthur,别冲动!快回来,快回来!你会被海淹死……”

  但是他实在太生气了,怒气像长浪一样将他往前推。他用手腕挡住水波,冲破第一道浪墙。现在距离那艘轻木筏的船尾只剩一把剑的距离,他看见掌舵的那个凯尔特人,被月光照亮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吓。

  之后,大海突然像一头怒吼的禽兽往前扑,Arthur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沉重的铅块。他的靴子、袜子,甚至衣袖全浸满了水。

  浪花拍打着他,然后将他卷起,像搓揉泥巴般来回地翻搅。

  长剑的刀面随着浪花拍打着他的脸颊,他头重脚轻,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水,浪声在他耳边诉说着死亡的呼唤,他的四肢仿佛已失去了知觉。

  之后他一头撞上海底沙滩,呛进一口咸海水,胸中燃起窒息的刺痛感。刹那间,他突然觉得真是讽刺,眼看就要抵达新世界的门槛前了,却偏在此时遇上惨遭淹死的命运。

  接下来,他的脚碰到坚硬的地面,铆足全力,他翻身蹿出水面。尽管呛进口中的海水让他透不过气来,他依然奋力划水,赶上那艘轻木筏。其实船上的那些凯尔特人只要随便用脚一踹,便可将他重新踢进海里,或像击毙可怜的Gross[格罗斯]一样,用狼牙棒一棒打死他。但是他们似乎被他像幽灵般从水底浮起的影像吓呆了。

  “振作点,Arthur!”Gwaine在他耳边嘶吼。

  Gwaine游到他身边,三名凯尔特人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便赶紧跳下水,试着游泳逃生。几近断气的Arthur只剩下爬上轻木筏的力气。而Gwaine则跳下水抓住落后的那名凯尔特人,像甩包裹一样,一把将他丢进木筏里,然后边喘气边吐水地爬上船。

  “假如你胆敢逃跑的话,”Gwaine抓着凯尔特人的脖子说,“我就把你吃了。”

  这个凯尔特人还很年轻,甚至可能尚未成年,吓得全身发抖。Gwaine和Arthur好不容易重新恢复镇定。

  “要怎么处理他,Arthur先生?”

  “假如你想吃了他,请便。”

  “老实告诉你,其实我脑中所想的计划是请他带我们到Anglesey[安格莱西]去。当然,假如你不反对的话。”

  “Gwaine?”

  “Arthur先生?”

  “我以为你不会游泳。”

  “哎,我得向你坦承我真的不会游泳,除非你认为在那危险时刻,为了逃生,我胡乱踢水的动作也称得上是游泳的话。”他指着大片深色的海洋说。

  风浪稍微平静了一些。Gwaine示意将手中握着的船舵交给那个凯尔特少年,后者犹豫了一会儿才接下手。在满天星辰的照耀下,Arthur尽情地享受着重生的喜悦。

  “Gwaine。”

  “Arthur先生?”

  “我欠你一条命。但是说真的,我还想再请你帮个忙——可不可以请你简单地叫我Arthur就好了?”

  Gwaine没有回答。他似乎看海看得出神了。之后,他转身面对Arthur,握住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Arthur也紧握他的手,用力地拍拍他的臂膀,像兄弟一样。

  

TBC

  

PS:

  1. 在时间线上,他们在苏格兰西南部等待援军等了许久,是因为在他们452年年初他们离开布列塔尼之后,阿提拉带领匈人攻到了意大利,兵临罗马,一直到罗马教廷教宗出面调解,阿提拉才退兵,所以西罗马帝国直到453年修整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向他们派遣增援。
  2. 在篡位者Vortigern和撒克逊人签订协议,邀请对方进入不列颠之后,撒克逊部落在迁徙扩张中驱逐了很多在罗马统治时期的在不列颠原住民,包括凯尔特人,凯尔特人和其他民族的混血(罗马的侵略扩张中,罗马民族吸收了很多异民族基因,所以“凯尔特人和其他民族的混血”所指的人种非常广泛,不仅包括罗马人,还有撒克逊人,其他日耳曼民族分支等。一般越偏西部越凯尔特化一些,因为当时罗马与撒克逊都是从东部沿海开始入侵的,他们的统治渗透也是由东向西),撒克逊人的入侵也是由东向西,原不列颠西部的威尔士人(绝大部分由凯尔特人构成),一部分向北进入苏格兰或继续迁往威尔士西南角,一部分乘船逃去布列塔尼或爱尔兰;原不列颠中部的凯尔特人与混血(凯尔特人占多数,但混血并不少。)则迁徙到了西部,来到了威尔士。

  文中会有“威尔士人与撒克逊人”这样的句子,虽然“凯尔特人(种)与撒克逊人(种)”这样的句式更符合文法,但这样会忽视当时民族交融的问题,而且撒克逊人是以掠夺土地为目的,所以他们之间的冲突不是人种冲突而是土地资源冲突。这时候使用“当地人”这样的说法也是模棱两可,“不列颠原住民”的说法在句子里又会显得累赘,所以这里使用“威尔士人”更有明确的含义。不过以后可能还会继续修改,感谢大家的包容与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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