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长篇】Where the Sun Was Born太阳初升之处[17]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历史资料背景,为方便大家理解,注释部分夹在文中,需要时章节前会有“资料卡片”。(预告有历史和故事背景介绍,便于大家理解)热切期待大家的留言~

♔背景介绍/前情提要:[预告][1][2][3][4][5][6][7][8][9][10][11][12][13][14][15][16]


Part 1 Moonfall Empire 月落的帝国


Chapter 17

 

Anglesey安格莱西,公元453年,葡萄藤月(Vine)[凯尔特历法,即9月2日-9月29日]

  

  Poole[普尔]阁下一刻也离不开他的马儿。他不但不前往沙滩和那一小群人马会合,反而全力航向搁浅在三链以外,船身浸泡在水里的尼普顿号,然后成功地爬上这艘木筏,找到他那匹灰色的安达卢西亚种马。它在这片湿冷的海洋里泡了一个痛快的澡,现在总算可以一身水亮地上岸了。[尼普顿,罗马神话中的海神。]

  他向Aurelius殿下请安后,转身向Arthur点一点头。

  “很高兴见到你们,朋友。”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说。

  昨晚,他们整夜手里握着缰绳,双腿用力将马匹夹紧,直到它们精疲力尽,动弹不得。

  偶尔,他们也会在马背上打盹。但是只要一听到螃蟹横行的扒沙声,他们便会从梦中惊醒。他们幻想听见了一些厮杀声,一批批的凯尔特人从树林里蜂拥而出。然而,除了公鸡的啼声和惊涛拍岸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傍晚时,海上的风浪依然十分凶猛,只有六名贵族勉强地骑着马登上了岸。现在,还约有十二名步兵飘离他们的帆船和轻木筏,浮浮沉沉在大海里,像极了一朵花瓣凋零、随风四散的落水花,每个人得独自面对黑夜和命运的挑战。其中有些人拔出身上的长剑,放在马鞍架上,刀刃在星光下熠熠生辉。

  众人各自幻想着那座近在咫尺的城市,它就隐藏在树林背后,遍地都是黄金。他们想起Aurelius殿下和希腊人所叙述的探险情节,他们说在那几座雄伟的王宫里,随便伸手一摸,连墙上都可刮下一大笔财富。

  他们睡眼惺忪,努力保持清醒,抵抗心中被野兽侵袭的恐惧,因为过度幻想着那些等在前方、堆积如山的黄金,竟然情不自禁的认为天空里飘满了金色云块。尽管精疲力竭,但在他们眼中,空洞的黑夜竟如华灯初上般明亮!

  当东方的云层露现白色的曙光时,他们再也按捺不住了。

  由Aurelius殿下领队,他们越过一个退潮了的干涸海湾,海湾里的黑泥沙又厚又臭。之后,他们终于走进了树林。

  巨大的橡树树林下,蜿蜒着一条狭窄、干旱和多处布满碎石的小路。高空上的树叶里有数不清的动物蠢蠢欲动。有两次,几条粗如手臂的毒蛇将马匹吓得尖声狂叫。稍后,又出现一条这种身上覆满细鳞的怪物,像极了一根枯萎的树干,然而其致命的毒牙却足以一口将小牛一分为二!

  行至这片浓密树林的深处,头顶上只剩一片天,就像有位巨人挥剑将所有的树枝全都砍平了般。

  至于凯尔特人,他们一个也没见到。

  树林背后的空地也不见他们的踪迹,而不远处即是Anglesey[安格莱西]城最高的城墙了。

  他们激昂地策马前进。

  当他们和城门只相隔一箭之远时,希腊人蹙着眉头,朝Aurelius殿下看了一眼,后者则面无表情地回看他一眼。

  此时太阳总算爬过了天边的山头,Arthur真希望能够赶紧瞧见黄金城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样子。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也幻想听见凯尔特人尖叫、惊吓或怒吼,但是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们根本不必进城去,就可以一眼看穿那些少了屋顶的房子以及被烟熏黑或残破不堪的墙垣。所有由瓦砾和土砖砌成的街道,现在只剩泥泞的路面,城里更是空无一人……

  四周充斥着战后的硝烟味和遭受洗劫、掠夺的死寂气氛。

  整个城市惨遭蹂躏后一片荒芜!

  这就是Anglesey[安格莱西]城!

  “托天主的福,”Poole[普尔]骑着马在Aurelius Ambrosius殿下面前来回打转,又嚷又叫,“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这个,就是你所谓的美丽的城市?”

  Arthur看着Aurelius殿下,以为会在他骄傲的脸上看见发怒或怀疑的表情,但却只见到一股隐约的困惑。

  

  

Anglesey安格莱西,公元453年,常春藤月(Ivy)[凯尔特历法,即9月30日-10月27日]

  

  第一颗石头飞过来时,正好划过Arthur的肩膀,然后打落他身后一道墙的墙角。第二颗石头则被希腊人Balan[巴兰]用大腿挡掉了,但他却痛得破口大骂。

  Arthur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看见二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身穿棉质上衣,敞着胸膛,脸上不修边幅,从街道各角落窜出,然后大喊大叫……

  “混蛋!骗子!该死的希腊人!”有人爆发出一声大叫。

  他们高举着拳头,手中握着一些石头,其中三颗有气无力地落在Arthur和Balan[巴兰]之间。

  “我猜还有一些笨蛋躲在我的背后。”希腊人嘟哝,赶紧将高大的身躯弯成一个安全的弧形。

  说话的同时,另一颗较小但射击精准的石头恰巧击中他的头部。

  他那顶永不离身的红棉帽被射下后,终于被露出了光秃的颅顶。终究,他还是被打得满头包。Arthur本想出手扶他一把,但是突然间石如雨下,声势之猛烈和叫嚣谩骂声不相上下。被击中了耳朵的Balan[巴兰]又气又痛,满脸通红,鲜红的血顺势往下直流,黏在他的胡子上。

  Arthur痛得直不起腰。他拔出长剑,闪到一边,躲避乱石的再次攻击,Balan[巴兰]则以手掩面。

  “躲到城堡里去!”Arthur大喊,“快,快去!我来对付他们。”

  “他们会把你杀了。”希腊人喃喃地说。

  “不是我,是你,假如你还想顽命抵抗的话!”

  蹒跚地逃出乱石齐飞的威胁,希腊人一路落荒退到刚越过的城门。

  “你们全都疯了吗?”Arthur用剑指着那些气急败坏的船员说。

  “疯了,是的,所以才会听信那个魔鬼的谎言!”

  “这里什么也没有!这里根本没有黄金!”

  “还说什么墙上贴满了黄金!甚至还有圣杯!连一点儿吃的东西都找不到,也不见半个活人的鬼影子!”

  “Balan[巴兰]没有说谎。他来过这里,他见过黄金。”

  “啊,是吗?等你在这些废土堆里找到了你的黄金时再相信他吧!”

  “这座城市被不列颠人发动的内战给毁了,”Arthur试着反驳,“你们想,总督怎么会知道呢?”

  “他什么也不知道!连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那你又知道什么?你这个家伙,你连他是否真正来过这里都还搞不清楚!”Arthur肩膀紧绷,“我很清楚,我见过他带回去献给皇帝的那些贡品。是我亲眼见到的!东西之多,足以载满一辆马车。”

  “全都是鬼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和他们一样,小子!把他们当作和上帝一样,整天只会对着他们拍马屁!”

  “你根本无所谓,反正你又没有家累,也没有房子,噢,我忘了你是个养子!搞不好还是个私生子!你和那个自称为总督的人一样疯狂!”

  “但是皇帝可没有疯,”Arthur大叫,“护国公弗拉维斯·埃蒂乌斯也没疯!他们会提名他为总督,不是没有道理。他是不列颠真正的国王!你们才是疯子!你们脑袋瓜里的破洞和衬衫上的一样多!这是不列颠人之间的战争,我告诉你们——”

  “那又怎么样?”

  “所以,忍耐点儿。你们以为一天之内就可以打败一个国家,或攻下一个城市?”

  “是的,忍耐!你的论调和Ambrosius的一样,小子,都是一些陈词滥调……”

  “你们宁愿选择登船离去?”

  对方不讲话,但是从他们抱怨和愤怒的眼神判断,Arthur有不祥的预感。

  

  *

  

  “他们再也受不了了!”Poole[普尔]冷漠地说,将眼光从血流满面的希腊人脸上转移到Aurelius殿下身上。“他们再也不愿平白地吃苦受难。他们已经有几个星期没吃东西了,有人甚至身染重病,又经常被凯尔特人出卖,一切代价只为了这个被摧毁殆尽的小城和你那些虚无的承诺。总督,他们说得对。我想知道你将做何打算,我们到底还能期待些什么?”

  Aurelius殿下并没有马上反驳。除了因恼怒而热血沸腾,脸上的胡子微微抽动之外,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看一看你的四周,Poole[普尔]阁下。”他终于以异常冷静的语气说。

  事实上,四周的景观美极了。一切状似一座城堡,有五道高墙屏障保护,每道墙间隔百步,因墙基稳固,所以在那场几乎将整座城摧毁殆尽的战争中依然屹立不摇。墙面全经过仔细的粉刷,画上鲜艳的色彩和一些特殊的图案,其中包括动物、星座和线条精准的几何图形……

  “这些不就是一个富强国家的象征吗?”Aurelius殿下回答说。

  “我还是没有看到金子。”

  “金子,金子……Poole[普尔]阁下,我知道你很希望能够取代我。但是,我第一个想法是将这整个国家献给圣母玛利亚和皇帝陛下。然后,我们自然会获得金子。圣母玛利亚会亲自把金子送给我们!”

  尽管随身的衣物全数遗失,Poole[普尔]阁下依然打扮得干净利落,双眼流露出唯有久居要职的长者才有的不服输眼神,他语带轻蔑地冷笑说:

  “别跟我来这一套,Ambrosius殿下!别老把圣母玛利亚挂在嘴边,我拜托你!”

  “Poole[普尔],”Uther气得脸红脖子粗,他走上前去,一只手早已按在剑柄上。“你最好对总督客气点儿,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Poole[普尔]冷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眼中隐约藏着讪笑,随后还瞥了一眼Arthur和Balan[巴兰],但是立刻将眼神重新落在Uther身上。

  “两位Ambrosius家族的兄弟!看来队上还有一位你们的侄儿。你们尽管全是同一个祖宗的后人,却不尽相同……”

  “闭嘴!”Lot阁下也加入了争吵,直接抽出长剑,在空中来回地挥舞,Poole[普尔]亦立即拔剑相对。

  “别冲动,Lot阁下!”Aurelius殿下及时地阻挡。

  “听一听总督的话吧,Lot阁下。再考虑一下,看看你的脑袋是否也同意你这样做。假如我带着军队撤退的话,你们不仅将损失那一笔预付给我的黄金……甚至还有不列颠!少了我,你们剩下多少人?一百五十?或六十?顶多再加上二十匹弱不禁风的马。”

  “多了你,我们也没什么差别。”Lot阁下嘟哝。

  “没什么差别,却是两倍的人力!既然Aurelius殿下希望能够先征服不列颠后,再寻找黄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是很重要,不是吗?很重要!没有我——”

  “大人!大人!”

  派拉多神父——两名被罗马派出一路跟随至此的教会修士之一,他伫立在门槛前,看着眼前这两把出鞘的剑,他本能地张开双手做祈祷状:

  “两位先生!你们难道不能冷静一点儿吗?你们不觉得此时更需要以理智来化解事端吗?”

  “你可以叫我们停止吵架,派拉多神父,”Poole[普尔]笑着把剑插回鞘中。“但没有办法叫我们不发火。”[派拉多神父,在圣帕特里克被派往爱尔兰之前,教会最先派出的是派拉多神父,直到派拉多神父去了苏格兰,圣帕特里克才被正式派遣到爱尔兰,天主教才正式被真正传播开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办法?”

  转身面对Aurelius殿下,派拉多神父做了个圣号后,大叹一口气,仿佛总算将心中一个秘密说了出去。

  “今天早上来了个凯尔特人,他向我们的翻译Landru[兰德鲁]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我想你应该听一听他怎么说,大人。你们也是,两位阁下……”

  

  *

  

  这个凯尔特人长得有些矮小,眼神深邃,咄咄逼人。奇怪的是他似乎非常崇拜围绕在他四周的这些异乡人。他恭敬地伸出一根指头抚摸他们的衣服、胡子、匕首和长剑后,心满意足地笑一笑,仿佛从中寻获了一份希望。

  他身上只穿了件灰色的简朴棉衫。他的头发鲜红似火,他的肤色因海边烈日的暴晒而黝黑、粗糙,并且布满皱纹,但是双手灵巧,足以媲美他那清柔的嗓音。他口齿伶俐,说着一种跟布列塔尼语相似却并不相同的语言,听在Arthur耳里,倒像是偶尔能听懂,但“听懂的部分”却往往是完全错误的。

  Landru[兰德鲁],这名和罗马来的贵族一样机灵的苏格兰人,认真地以再清晰不过的拉丁语翻译说:

  “他说这里曾是这个国家的唯一君王,太阳之子的故乡,但撒克逊人因此侵略此处,大肆屠杀,逼迫他们向撒克逊人投降。但太阳之子将撒克逊人赶走之后,认为他们背叛了他,于是太阳之子才发动了这场战争。他还说他是唯一一位留在此地等待神的使者到来的人,因为他一直在祈求战争与复仇的女神Morrigan[莫瑞甘]派来使者与他们一同作战。他说Anglesey[安格莱西]城在遭受来自Fyrien[费利恩]的军队烧毁前,总计约有一千栋房子。可惜战争期间,死伤惨重,剩余的人则听说海上来了一批彪汉和一些马之后,便全都逃之夭夭了。他呢,他不想离开,因为他知道什么叫战争。他说他去过唯一君王的圣城Isgaard,那是座世上绝无仅有的城市,所有的街道全由黄金打造,不管是房子、动物或植物,身上全都戴满黄金。他说当地那些撒克逊人都是作战高手,很会打仗,但他认为你们是神的使者,应该可以大获全胜。这就是他不愿意像其他的人一样离去的原因,他求我们不要毁了他的房子。”

  虽然凯尔特人不再说下去,美妙的寂静气氛却让所有的人忍不住想再多听一些,连Poole[普尔]阁下都收敛起他惯有的骄傲笑容。

  Aurelius殿下突然跪下,面向凯尔特人做了个圣号,此一动作让Arthur回想起那一晚他在罗马见到他突然下跪时的景象。等他重新站起来之后,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自信的微笑。

  “Poole[普尔]阁下,”他指着凯尔特人喃喃地说,“这个人比你更信赖我们。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要有耐心!”

  “你相信他说的话?”Poole[普尔]尖酸地表示,“黄金打造的墙?黄金装饰的动物和植物?你真的相信吗?他还说我们是神的使者呢!我看他根本就不知道罗马皇帝,更别提是他派我们来收复不列颠的!”

  “对这个国家,我有许多的梦想,阁下,毕竟我和我的兄弟们都出生在威尔士,我早梦想着夺回我们家族的荣誉和被篡位者夺走的一切。我们马上就可以验证了,不是吗?”

  他转身面对Landru[兰德鲁],下令说:

  “告诉他我们不是战争与复仇的女神Morrigan[莫瑞甘]派来的,我们是圣母玛利亚的使者,并告诉他我们不会摧毁他的房子,但是会在他房子的墙上挂一个十字架。要他再说些有关Isgaard城的事情,问他前往该城的路线怎么走?远不远?”

  

  

Daobeth道伯,公元453年,常春藤月(Ivy)[凯尔特历法,即9月30日-10月27日]

  

  远方,雄踞在山顶上的三块巨岩仿如暗空中的几片阴影,一道蓝色的光圈隐约地悬在上方。

  Merlin看着Taliesin。

  长年累月为战事操劳,加深了他脸上的皱纹,他那深陷的眼窝仿若两颗上头摆了火盆的石头。自从开战以来,他在沙场上来回奔波,解读神明的指示,负责赏善罚恶的工作。宫廷里谣传他那干扁的躯体完全无须进食,只要喝些薄荷叶汁就够了。

  尽管晨曦尚未驱赶黑夜,Taliesin依然以坚定的步伐带领一小队的人马朝山顶走去。Merlin紧跟在他身后,走在Rutt身边,后者一言不发,陷入沉思。他们走在最前端,后面的随从队伍负责运送一些祭拜的供品,包括几坛苦艾酒、几只金银花瓶和几匹布料。另有两名牧童追赶着九匹也是供祭献用的白色公牛。

  Merlin已经忽视了Rutt的存在,他的心里装着更多的事情,自从他在失落圣城里预见到战争之后,这片土地便一直笼罩在血雨腥风之中。在Vortimer最初溃败的日子,撒克逊人从南部派兵,绕过Vortimer的防线,占领了不列颠南部,攻击了Vortimer的家乡和威尔士的很多村落。他们宣布臣服于Faustus(福斯特斯)才能避免被屠杀的厄运。结果,当Vortimer夺回家乡之后,他却总放心不下,最终以他们背叛了他为由,对当地人进行屠杀。他看见太阳也笼上血色,连风暴都叫嚣着杀戮。

  今天,也是同样。太阳的颜色太过鲜艳。

  村里的屋舍集中在山脚下,全村的居民靠在神殿工作维生;他们早听说Vortimer派遣了两位祭司前来占卜问卦,所以全都走到门边,安静地观看Taliesin、Rutt及其随从从屋前经过。从他们几近视而不见的眼珠中,Merlin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

  终于,第一道阳光爬上了山头:山上最高处的那块岩石上矗立着几道由黑色石块所砌成的墙面,保护神像免受风吹日晒。

  登上峭壁时,Merlin转身问Taliesin:

  “Vortimer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知道另外一些神明没对你说过的事情。”Taliesin有气无力地说。

  “你的意思是说又是我的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男孩,”智者喃喃自语,“我不需要卜神问卦也知道,一个英雄会害怕便不是什么好预兆。”

  Merlin沉默不语。在他心里,他知道智者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

  

  看守神殿的祭司瘦得吓人。他的颈围大约只有三根指头粗,而且老得连胡子都花白了。黄金颈环似乎沉重地往下压着他的肩。他两眼无神,站立困难,倚在一根手杖上,杖上的手把有个蜷缩的蛇形装饰。他赤裸的双脚污秽不堪,身上的祭袍垂至脚踝。袍上的动物皮毛很长,上面挂着许多淡红色的小贝壳。

  他身后站着一小群祭司,年迈和衣着污秽的程度和他不相上下。

  等Taliesin在他面前站定之后,这位神殿的祭司终于把他们领入正门,看到了那位Druid。

  Merlin小时候见过她,但在Vortigern死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她依然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背对着他们,开口说话了,Merlin忍不住倒退一步,因为她虽然年迈,甚至于牙齿都已不再齐全,但嗓音却如号角般洪亮——那是天神透过号角所发出的声音。

  “我知道你们来的目的。”

  等到日正当中时,Taliesin要随从拿出供品祭拜神像,一尊与人同高的石雕像。这座庇荫神像的神殿内只有一间祠堂,没有屋顶,窗户朝东,庙门朝西。墙上的神龛供奉着许多黄金饰物,并且全都盖上华丽的布帘。

  首先,辅祭们在神像的脚边洒满了橡树叶。之后,Taliesin和Rutt面对神像,各自拔起一根睫毛,吹向神像,然后边诵经文边将苦艾酒倒在地上。

  他们将剩余的供品交给Druid。她先对每一份供品吹一口气,然后依序将它们摆在毛毯上:榭寄生叶、薄荷叶、橡树叶、玉米穗、五彩的羽毛……最后再将毛毯全部捆绑起来,丢到神殿外的火堆里。

  等火苗完全熄灭之后,Taliesin向神像奉上两尊金花瓶和两尊银花瓶。接着他示意看守公牛的牧童,要他将每只公牛轮流绑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绕着石头走。等每一只公牛转了三个圈子之后,Druid便将手上的刀子插入那只公牛的胸膛,取出心脏,放在嘴边,其他的辅祭则负责收集血水。

  所有的随从无不怦然心跳。

  Merlin将头转开,虽然在失落的国度参与过神秘祭典,也许过愿,但是面对牲品祭献时,他总是却步三分。这些年他总有为圣杯祈福之类的借口逃离那些献祭仪式,但这一次,他只能硬撑着。

  鲜血顺着Druid的嘴边流下,沿着颈部,顺流到祭袍,最后成串的血丝没入纯白色的祭袍里,像是一道道、一片片不均匀的红色花纹。她一语不发,跨过神殿的大门,只有Taliesin紧随其后。

  Merlin和Rutt、随从、牧童以及辅祭们留在神殿外。大风扬起,吹凉了他们的颈部。天空里乌云满布,空气又湿又冷。

  Druid走到神像背后,消瘦的背影顿时从眼前消失。从敞开的庙门往内窥视,只见Taliesin如祈祷者般佝偻的背部和那尊战争与复仇女神Morrigan[莫瑞甘]的雕像脸上的恐怖表情。

  “问吧!”神像说。

  “我们的君主,Vortimer,想知道自己的未来。”

  神像立即回答,洪亮的嗓音犹如回荡在天际里的雷声。

  “Vortimer大开杀戒,神祇们不以为然。他的死期近了。”

  顷刻间,Taliesin的背影僵直不动,所有的随行人员亦屏气凝神。Merlin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他的死期近了!”那个如号角般响亮的声音重复地说,此时天空积满乌云,雨滴开始降落。

  Taliesin从地上站起,转身,然后跨出神殿的大门。他面如死灰。

  他们一行人在大雨中弓着背静静地走下丘陵斜坡。山脚下的村落一片寂静,似乎所有为神殿工作的仆从都早已得知这则恐怖的预言,吓得全都躲回屋里。

  等看见Daobeth[道伯]的城墙时,Taliesin停下脚步,拉住Rutt的手臂。

  “别跟过来。”

  “为什么?”

  “如果Vortimer得到的是一个吉兆,我们便可以一起进去。可惜现在我得独自去向他说明,卜卦的结果并不乐观。”

  Rutt因感无奈和失望而全身颤抖。

  “算了吧,Rutt,”智者说,“回庭院去,静心地等待唯一君王的指示。”

  “我要跟你去!”Rutt坚持道。

  

  *

  

  “你听见了吗,Taliesin?”

  Vortimer的双眼闪着兴奋和欢喜。

  “Faustus(福斯特斯)被打败了!”

  “我洗耳恭听。”

  “再对他说一遍,Neeru将军,就像你刚刚向我报告时一样,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清楚。”

  Merlin一眼就认出Neeru将军,多年以前,就是这个人把他从森林里带走。每次见到他,Merlin总是忍不住吓得出神,就像当年他还是个小孩子时一样。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一直都还是当年那个小孩子。只是现在,他学会了伪装。

  “我方军队重创Faustus(福斯特斯)的士兵,对方求饶之声震撼山谷。其军队成员或逃或亡,或归顺在唯一君王你的旗下。”

  庭院的内院,从几道厚重的墙后传来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Taliesin,难道我们打了胜仗你还不满意吗?”

  “你曾派遣我去向Druid卜问战况,唯一的君王。”

  “或许她早向你预言了我会赢。”

  “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

  Vortimer的反问中带着愤怒的口气。

  “告诉我神谕怎么说。”

  “我想你可能不愿意听。”

  “让我自己判断我愿不愿意听。”

  Taliesin倒吸一口气。

  “以下就是神的指示:‘Vortimer大开杀戒,神祇们不以为然。他的死期近了。’”

  整个宫内陷入一片肃静。Vortimer端坐在一张安置在高台上的三脚椅上。他全身上下都是君王的打扮——头戴黄金王冠,手持帝王权杖。Neeru将军站在他的身边,Taliesin和Rutt低着头,面对他,Merlin则站在稍远处。当他抬眼看Vortimer时,几乎可以感觉到从火冒三丈的君王身上所投射出来的怒气。然而,他却以意想不到的温和口气说道:

  “谈一谈这个神谕。”

  Taliesin开始描述那一晚跋山涉水的过程、那个村落以及那位穿白色祭袍的Druid。之后,他又重复这几个字:“死期近了。”

  Vortimer放声大笑。

  “你相信这个神谕吗?”

  Taliesin不答腔。

  “人称智者,而且满口智慧之言的你请答话。你相信那道神谕吗?”

  “我不想回答,唯一的君王。”

  “那你呢,Merlin?”

  Merlin一言不发。

  “你们被吓着了,”Vortimer说,“被神殿里那尊神像吓着了,它就和我的哥哥Faustus(福斯特斯)一样,都是我的死对头。”

  他的声音虽然趋于平静,Merlin依旧可以听出其中隐藏着一份极度的不安。

  “你呢,Rutt,”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觉得呢?”

  “我认为应该消除所有反对你的势力,陛下。”

  “这样才像我的好兄弟。”Vortimer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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