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长篇】Lord of Snow and Shadows 雪与影之王[3]

纯幻想架空背景,类似17-18世纪的社会风貌~

♔感谢大家愿意随小若一同进入这个绚烂瑰丽的世界~

♔前文:[1][2]

♔这个故事的新的“世界地图”还在努力做,小若不会画画,所以这个需要等一下~热切期待大家的留言~

 

Part 1 Winter Ghost Songs

        

CHAPTER 3

        

  自从他们在Gedref[格德列夫]港口下了船以来,他们已经在沼泽地里向北跋涉两天了。从冰封荒凉的海岸线往内陆行进,雪还没有落在长满棕绿色蕨类植物的荒原上。

  起初,Arthur陷入了绝望的深渊,除了严寒和荒凉,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披着厚厚的毛皮斗篷,骑在沼泽地的小路上,昏昏欲睡,双肩紧绷努力支撑自己,抵御着一阵阵刺骨的寒风。

  但随着最初由震惊带来的虚幻及麻木的影响逐渐从他脑海中消失,他发现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在Gedref[格德列夫]港口发生的事情。他再一次感觉到刀锋刺进了他的手掌,看到血一滴滴落进雪地里嘶嘶作响,用像午夜一样黑暗的液体把它染色。刀割得很深,每次他调整缰绳时,伤口仍在皮手套下刺痛。

  他承认,这是一个能够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聪明把戏,但现在,他可以对发生的事情更加理智。Bors爵士一定是在刀锋上涂上了某种秘密染料来改变他的血液的颜色。这甚至可能是镇静剂的副作用。至于其他关于龙和飞行的说法。他确信这一定是隐喻。就像过去的勇士王子被命名为“熊”或“鹰”,所以Camelot的国王一定是因为他们在战斗中的残酷技巧而获得了“Pendragon”的称号。

  Arthur不安地瞥了一眼他两边骑着的战士。他们沉闷的沉默与其说是一种考验,不如说是一种解脱。他没有心情交谈。他们可以称自己为他的保镖,但他知道自己是他们的囚犯。此外,当Bors爵士高举他那只流血的手在Gedref[格德列夫]的人群中时,他还没有忘记他们的眼神。那种奇怪的表情——饥饿和恐惧交织在一起。他血液里有什么是他们所渴望和害怕的?

  突然一阵风吹过深紫色的荒原,Arthur不禁开始发抖。他离开阳光明媚的Nemeth[涅姆斯]海岸已经过去了多少日子?他还会感到温暖吗?

  远处是一片高耸连绵的山脉,他听到Bors爵士称之为Andor[安多尔]山。Bors爵士在一次难得的谈话中告诉他,他们正在为他抵达父亲的城堡做准备,城堡位于Brechfa[布雷赫法]森林的边缘。在开阔的荒原上,他们所经过的树木都是一棵一棵单株生长的,枝干稀疏;但现在,被风吹弯的树丛变成了小树林,接着小树林又变成了茂密的森林。

  当晚,他们在一片干燥的沙地上露营,战士们用松球果和松枝生火。他们几乎已经吃完了储备的食物,剩下的只有一大块不新鲜的黑面包、一条条鱼干和水壶里的水。当Arthur建议到附近的一个农舍或村庄去买食物时,Bors爵士从他浓密的铁灰色眉毛下面转过来一个奇怪的眼神,他不再敢重复他的问题。

  当Arthur在附近的一条小溪里帮马饮水时,Bors爵士派年轻的战士去树林里收集了一些野蘑菇、香草和辛辣的浆果。很快他们就开始煮一种美味的咸鱼肉汤,用来软化不新鲜的面包。

  Arthur坐在那里凝视着Bors爵士为他升起的篝火。他已经精疲力尽,再也找不到力气去对绑架他的人生气了。他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坐在马鞍上,现在他全身疼痛。他估计他能感觉到大腿和小腿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现在他能想到的只有洗澡: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泡很长时间。

  Bors爵士把一些肉汤舀进碗里递给他。Arthur双手捧着热碗,呼吸着热气中包含的野草味道。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饥饿。

  战士们默默地吃着,满意地咕哝着把碗里的渣滓倒掉,然后用手背擦去胡子上粘在一起的肉汤。

  Arthur带着一种着迷而厌恶的神情看着他们。这就是他父亲的样子吗?粗鲁、沉默寡言、满身战伤?Igraine[伊格莱恩]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使她离开了她在Nemeth[涅姆斯]的家和家人,来到这个荒芜寒冷的地方?

  他用面包擦去碗边上最后一点肉汤。

  想到Nemeth[涅姆斯],他才想起了Gwenhwyfar[格温怀法]。他甚至没有机会像Bors爵士所承诺的那样,从Gedref[格德列夫]那里给家里发条消息。他会被困在这里直到春天降临把冰融化吗?恐怕到那时她就要结婚了。成为利益链条里的牺牲品。而Igraine[伊格莱恩]说不定已经疯了。他必须开始计划逃跑。

  Bors爵士蜷腿坐在他身边的火堆前,伸出他伤痕累累的手,在火堆上搓着取暖。

  “等明天我们到了你父亲的城堡,”他说,“你就可以继承你的产业了,陛下。”

  Arthur吃过东西,头脑更清醒了。

  “这是我必须经历的,”他冷冷地说。“这意味着什么?更多的流血?更多的魔术?”

  Bors爵士看了他一眼。Arthur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年轻的、生硬的新兵,虚张声势的伪装被彻底揭露出来。

  “这是一个仪式或者说契约。”Bors爵士最后说,“Pendragon和他的随从战士之间。你认为像这样坚强的战士会被变戏法所打动吗?”

  “如果我同意参加这个仪式,”Arthur疲倦地说,“那么我想要自由。我想随心所欲地来来去去。回到Nemeth[涅姆斯]。”

  “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不明智的,陛下。”

  “不明智!我父亲不是在出国旅行时才遇见我母亲的吗?”

  “你父亲遇见你母亲时,没有血仇要解决。”

  “血仇?”这一次是Arthur自己主动看向这位老战士。“什么血仇?”

  “每当一个国王或氏族首领在Camelot耻辱地死去,在床上或在自己的大厅里被谋杀时,”Bors爵士把一把松果扔在燃烧的余烬上。“他的家族一定会找到凶手并复仇。”

  “复仇?”Arthur重复道,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谋杀者没有被报复,那么宗主的灵就不能安息。土地会开始死亡。庄稼会歉收。冬天永远不会结束。”

  圆锥形的火堆噼啪作响,滴滴结晶的树脂燃烧成小火焰,在漆黑的夜晚散发出焚香的甜苦气味。

  “复仇的荣誉,通过血权,落到了氏族领主的长子身上。”

  “你是说我?我必须杀了谋杀我父亲的凶手?”愤怒又爆发了,无力的、冰冷的愤怒。“这就是这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一切意义吗?你绑架我是为了延续你们这种野蛮的血仇?”

  烟雾在他的视线中翻腾,蓝色的烟雾,闪烁着彩虹色的火花。一个年轻人的脸,布满血迹,转向了他,黑色的眼睛充满痛苦和恐惧……

  Arthur感到老人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抓住他,支撑着他。

  “你没事吧,Arthur陛下?”

  Arthur摇摇头,试图把视线移开。他现在能看到的唯一的烟是从他们的火堆里冒出来的弯弯曲曲的木头燃烧的烟雾,灰暗而沉闷。

  “但是——没人知道凶手是谁。你自己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在Gedref[格德列夫]港口的人群中,一双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表情异常强烈,难以理解。

  “我们可以再扭断几条舌头。”Bors爵士把头转向一边,吐了一口唾沫。“有人会说的……迟早会的。”

  那盛装着刺鼻的、散发着乳糜恶臭的化学制剂的酒杯,他父亲颤抖地喊道:“是谁让你进来的?”

  “没有刺客会靠近你,陛下。在Pendragon的城堡,你会得到很好的保护。”

  很好的保护?

  滑动的秘密木板,低沉的声音低语道:“这边走……”

  Arthur坐着,把膝盖抱在胸前。不管Pendragon的家臣们自称对他们的Pendragon国王多么忠诚,城堡里的一个人背叛了他的父亲。一个用无情的、无法言喻的仇恨憎恨着所有Pendragon血统的人。一个在等他的人。

  

  *

  

  Camelot城堡里最年轻、最无足轻重的男仆沿着地板刚被打过蜡的走廊疾驰而来,没有看到正前方的拐角,被一堆干净的亚麻布压得喘不过气的女管家Katell[科特尔]正准备向他走来。Merlin试图停下来,但是刚上过蜡的地板太滑了,一场碰撞不可避免。床单、枕套和毛巾,层层叠叠地飞落到地板上。

  “Merlin!”

  女管家扬起手,但是Merlin及时躲开了。

  “对不起,Katell[科特尔]姨妈。”Merlin跪下,想帮Katell[科特尔]捡起洒在地上的被单。

  “孩子,等我们的新主人来了,你得注意你的举止。最好呆在厨房里,别挡道。他不会希望——”

  铃铛开始叮当作响。Katell[科特尔]抬起头来。

  “她现在想要什么?”

  铃铛继续叮当作响,是一种高高的、持续的、令人恼火的声音。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的铃铛。Merlin皱起了眉。美丽的、懒洋洋的、怀着孩子的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拒绝离开她的房间,日夜不停地要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如果躲得不及时,Katell[科特尔]的耳光可能会刺痛他,但她的愤怒很快就会被忘记了。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从来没有忘记过一次失误,无论多小。

  Katell[科特尔]把床单塞进Merlin的怀里。

  “好吧,我不能派你去看她需要什么东西,不是吗?自从上一次之后?她那没用的女仆呢?”

  “那不是我的错……”Merlin嘟囔着。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到达城堡一个月不到的时候,她要Merlin给她按摩,她说女仆的手没力道,男孩子可能会好点。Merlin说他需要请示女管家Katell[科特尔],于是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尖叫着,砸了几只玻璃杯把他轰走,说他不尊重主人,竟敢拒绝为她做事。于是Merlin在地牢里和老鼠一起度过了一段日子。Merlin每次想起来都会不寒而栗,庆幸那时候是夏天,如果是冬天,城堡地牢里的一个晚上都足以要他性命。

  铃声持续不断地、不停地叮当作响。

  “你得去给Arthur陛下整理床铺。”Katell[科特尔]又站起来,抖了抖灰色裙子上的褶皱,“我去找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哦,你可能什么都不敢碰。只是把床整理一下。去吧。”

  自从他年龄大到可以开始工作时,Merlin就被派去清理壁炉,并在Camelot城堡的卧室里生火。他已经费力地拖来了沉重的海运煤桶和从外屋里捡来的木头。他把炉膛里的灰烬扫了又刮,日复一日地把壁炉的铁杆擦得干干净净。但是,能被允许进入Pendragon的房间,甚至完成最卑微的任务,这都是一种荣誉——事实上,女管家Katell[科特尔]从未让他忘记,她曾不止一次地用手铐、耳光和殴打来加强。但是Merlin从不介意被授予这个特别的荣誉,因为这意味着他可以偷偷地看一眼这幅肖像。

  他四处走着,用掸子掸过那张深色的、有着精美刺绣的织锦床帷以及床四周的木雕角柱,象牙高高地镶嵌在乌木床架上,较低的部分镶嵌着象牙雕刻出的龙,所有的尖刺和弯曲的翅膀——仿佛都是骇人的活物,直到……

  直到他拿起画像。它是装在一个简单的画框里的,如此朴素,如果不是画质生动的话,你甚至会直接忽略掉。无论这位艺术家是谁,他们都捕捉到了一个如此强烈的时刻,以至于每当Merlin看着它时,他都觉得自己仿佛透过一扇窗户凝视着另一个世界。

  画像上有一个九或十岁左右的男孩,脑袋微微一转,好像有人刚叫了他的名字。他被风吹皱的头发是明媚的金色,发根处还有一点点淡淡的金棕色。在他身后,Merlin可以看到一个白色的阳台,再远处是蓝色的大海。那男孩被太阳映出的阴影有秩序地一点点加深,他的下巴结实,身材匀称。他的表情坚毅而严肃。不过画家画眼睛的方式非常特殊,嘴角的小阴影看起来肖像者正严肃地处于庄重场合,但是仿佛一种极富感染力的微笑即将涌现。而且那双眼睛——当他离开的时候,肖像的眼睛似乎也在跟着他。那双蓝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蓝得像是他身后朦胧的大海,被卷曲的睫毛和浓密的眉毛所覆盖。栩栩如生的画像深深地吸引了他,使Merlin不由屏住了呼吸。

  没人在的时候,Merlin经常和这个男孩说话。否则还有谁可以倾诉?没人会愿意为最小的、最卑微的男仆的感情操心。Katell[科特尔]姨妈忙于城堡里的事务,根本无暇顾及;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立刻讨厌他了,她的女仆Dysis[黛丝]根本不理他;Maela[玛拉]、Tante[坦特]和其他的女佣,总是和国王的侍卫们调情,一起为某些秘密而咯咯地笑;其他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基本上全都在训练,或者是做粗重活,但他太瘦了,力气也不够大,最重要的是他是氏族战争里敌人的孩子——即使他在厨房也会被担心给他们下毒。所以他只能做这些不怎么重要的,经常在大家视线之内的工作。

  于是,Merlin只能跟Uther国王的儿子聊天。他知道画像中的男孩是Uther国王的儿子Arthur,他是在氏族战争前被送走的,在他出生的几个月前。Merlin估计他大概二十岁了,因为他快十七岁了。

  “为什么你从来不回家,Arthur陛下,”他低声说,亲切地掸了掸镜框,“直到现在?”

  画面上的大海闪着耀眼的蓝色光芒,是一种深邃而美丽的蓝色。Merlin从未见过大海,但如果它是像画像中那样的蓝色,他想他再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了。如果你盯着看的时间够长的话,就好像画中的水已经开始泛起涟漪,慢慢的波动荡漾起来……

  对大海的渴望,或者说,对画中这个“虚假的朋友”的渴望,让Merlin偷偷攒下了几枚硬币。他本打算十八岁一到,自己就去找找看这位“老朋友”。

  “但现在你就要回来了,我就不用跑去找你啦,真好,反正我不知道路,而且凑够路费似乎也很难。”Merlin把眼睛移开,盯着男孩的脸。“他们说你妈妈不让你回来。”

  那男孩用他清澈的、明亮的蓝色眼睛默默地回望着。

  “因为Uther陛下对她所做的一切。”Merlin的声音几乎是耳语。即使这位Pendragon国王已经死了,但他仍然害怕他。他被一种炼金术毒药烧死了,还被砍伤刺伤,鲜血浸透了大厅的地板……

  Merlin打了个冷颤。最好别想它。

  “那张床整理好了吗,Merlin?”

  Merlin被外面走廊传来的Katell[科特尔]姨妈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

  “快好了。”他撒谎说,抖开了漂白过的亚麻布的皱褶。当他把床单铺在床垫上,小心翼翼地塞进角落里时,卧室里阴冷的空气中立刻充满了夏天干柠檬香膏的香味。然后他把柔软的鹅毛被子卷起来,拍打整理枕头。

  悬挂着帷幔的大床后面有一扇小门通向国王的更衣室和盥洗室。

  最好留下一些干净的毛巾……

  Merlin溜进了小房间。这里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深色木衣橱,里面装着国王的衣服,使架子上的洗脸盆和水壶显得无关紧要。所有那些细麻布衬衫,那些用金属线缝制的黑色皮草衬里的冬季外套,那些用最柔软的天鹅绒装饰的锦缎大衣,穿起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死人的衣服……

  Arthur陛下永远不会想穿它们,不管布料多么昂贵。

  Merlin小心翼翼地把毛巾放在洗脸盆旁,挺直身子,在衣橱后面的镀金框架玻璃镜子里,看到了他的一角倒影,镜子上还披着一块黑布,这是北方古老的葬礼习俗。

  Merlin非常了解晚上厨房炉火边讲的那些古老的故事,对逝者灵魂的迷信。那些故事里说不安分的死者可以利用镜子和玻璃中的倒影为自己穿衣,可能会再次困扰活着的人。

  但Uther国王是Camelot的Pendragon家族的成员而被安葬在Ambrose[安布罗斯]的王室陵墓,并举行了所有的葬礼仪式。事实上,在Pendragon的家族陵墓里,近一千年里已经安葬过数不清的同名国王了。国王们的名字一共只有那么几个,总是在重复,这当然也是迷信的一部分,他们希望通过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祖先的名字就可以让祖先的灵魂重生。

  那么Pendragon家族的灵魂肯定很累,因为要不停地做国王,操心这个管理那个……

  Merlin这么想着不自觉笑了出来。他今天心情格外好。Arthur陛下晚上就会到了。

  Merlin迅速摘下镜子上丧礼时盖上的黑布,把它折起来。他偷偷地瞥了一眼自己,担心Katell[科特尔]姨妈进来发现他在盯着镜子查看自己右眼到颧骨位置的小疤痕,就用抹布敷衍地擦了擦杯子。他希望他的小伤疤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他真的像他的母亲吗,死了很久的Titania[泰坦妮亚]?每当他问Katell[科特尔]姨妈时,Katell[科特尔]姨妈总会点头,然后说出一些模棱两可的小片段,比如“可怜的Titania[泰坦妮亚]的头发当然比你的要柔软得多。”

  但是Merlin在镜子里看到的只是一张普通的脸。高高的颧骨,蓝色的眼睛,深色的眉毛与卷发,比黑色更像是种深棕色,和其他男仆剪得一样短,但由于那倔强的蜷曲,使得他的头发看起来总是比别人要乱。最让他不喜欢的是右边颧骨到眼睛位置的一处小疤痕,尽管他曾经试着用听说过的某种草药混合物把它擦掉,但它还是顽固地留在那里,让他总是担心别人会以为他“永远洗不干净脸”。谁不想像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那样有着洁白如初开的杏仁花、毫无瑕疵的皮肤?即使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现在怀孕这么久,她的肤色仍然非常洁净闪亮,Merlin皱皱鼻子,他相信,在Dysis[黛丝]每天都要刷一百下之后,那浓密的金色头发,大概应该是光滑柔顺。

  现在更衣室看起来不那么阴沉了,但对一个年轻人来说,这仍旧不是一个合适的住所。就连Uther陛下也很少在这里呆过,他总是深夜在塔楼的书房里工作。Bors爵士说过,Uther陛下喜欢从城堡的塔顶研究星星,他和Edwin[埃德温]医生经常被发现在一起,用医生的望远镜绘制星座图。

  但这全都是过去。在他们吵架之前,在随后发生的可怕事情之前……

  Merlin感到小房间里突然有一股奇怪的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搓着胳膊,感觉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

  他感觉到身后还有其他人,但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开门的声音。

  “谁在那儿?”问题从他紧绷的声线里冒出来。

  “Merlin .

  “Maela[玛拉]?Tante[坦特]?如果这是个恶作剧——”

  房间突然变黑了,仿佛冬天的雾从沼地飘进来。潮湿的冷空气充满了冬天无光的黑暗和绝望的味道。

  “转过身来,Merlin。”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就像Saint Emrys[圣艾莫瑞斯]修道院丧钟的低沉的回响,在Camelot对面为死去的国王呐喊。

  “不,”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抗拒着。

  “帮帮我,Merlin。

  他慢慢地,不情愿地转过身来。镜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暗之门,雾气从那里散出,比冬天的寒冷还要冷。在大门的中央有一个高大的人影,一个战士,他的手在雾霭中向Merlin伸过来。炼金术毒药可怕的灼伤仍然使他面目全非,干涸的斑斑血迹也是他生命泄漏的伤口……

  “Uther陛下?”他低声说。Merlin吓得舌头僵硬。他在和死者说话。

  “我的儿子Arthur,我必须和我的儿子谈谈。”这话在他心里颤抖,像白霜一样刺痛。他怎么能如此清楚地听到他在黑暗的喧嚣中的声音呢?

  “带我过去,Merlin。

  “我——我?”他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有天赋。”灵魂的眼睛是蓝色的,深蓝得像冬天夜晚的星火。“你有能力带我过去。

  “我——我不能带你过来,Uther陛下。”Merlin想走开,但国王的目光把他冻住了。他有什么天赋?除了不讨人喜欢,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了,只是个仆人。他竭力想把自己的心闭上,不去理会那无情的声音,不去理会那双诡异的蓝色眼睛那死气沉沉的凝视。“我不知道怎么做。”

  “看在我儿子的份上。我必须警告他。在太迟之前。

  “警告Arthur陛下?他有危险吗?”那些在冬夜厨房炉火旁讲的鬼故事,在他记忆的深处仍然萦绕不去。在复仇者面前,你不该说,不该做的事……但是,寒冷的雾气似乎已经渗入了他的灵魂,在他的脑海里除了烟雾和移动的阴影什么也没有。

  “Merlin,用你的天赋。”一只幽灵般的手向他伸出,虚弱的、闪闪发光的像霜冻熏黑的一片枯叶。“帮帮我。

  他伸手去触碰复仇者的手。他在做什么!他脑子里有个东西在尖叫,要他在太迟之前立刻停下来——

  他突然站在一片光秃秃的、被烤焦的平原上,黑色的风暴云在头顶疾驰,远处荒凉的山麓,灰色的山崖,完全是空旷、荒凉、毫无生机……

  “你带我到了哪儿?”Merlin大叫着说,但他的声音完全被狂风的嚎叫淹没了,刺痛的沙粒阵阵地刺进他的脸,仿佛是一阵阵燃烧的尘土。“这是什么可怕的地方?”

  “看。

  透过他那被尘埃刺痛的眼睛,Merlin开始看到有什么在荒漠上缓慢地移动着。当他凝视那些移动的影子时,他看到他们是人的形状,有些人费力地或漫不经心地在荒芜的平原上爬行,有些人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有些人甚至被半埋在尘土中,就像是灰色的石化熔岩雕像。

  怜悯和恐惧使他心烦意乱。但同时他也知道,在他发现自己被刺痛的尘土淹没之前,他必须逃走。Merlin强迫自己转过身去,使劲向后靠近远处的微光。

  “不要把我永远遗弃在这里。”复仇者仍然紧紧握着他的手,拼命地抓住它,不肯放手。“带我过去,Merlin!

  “我不能,我不敢——”

  然后,他们跌了下来,在沸腾的雷云和旋转的、寒冷的狂风的湍流中跌了下来。

  Merlin整个人都在黑暗中挣扎。他想放手,把自己从复仇者的手中挣脱出来,但它仍然坚持着。

  镜框在前面闪着微光,一扇大门被星尘笼罩着。

  Merlin奋力向亮光跑去,但那阴影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就像在森林里的银色湖水里游泳,摆脱暗流的险恶牵引。再努力一次他就可以浮出水面——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摔倒在更衣室的地板上。他的头撞到了地板上,他周围的房间好像瞬间爆炸成了无数颗痛苦的小星星。

         

  有人在摇晃他。他希望他们不要这样做。这只会使他头上的疼痛更严重。

  “不要……”

  他抬起头来,看见Katell[科特尔]姨妈朝他紧皱着眉头。

  “怎么了?”Merlin试图坐起来。他只感到头疼地厉害,从后脑勺到太阳穴有一种隐隐的悸动。他又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我进来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在厨房,你就在那儿,躺在地板上,镜子坏了。现在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孩子?如果你是个女孩我倒还能理解,但你是个男孩。”

  Merlin吞咽了一下,试图理清思路,但他所能想到的只有头疼地要命……

  “看看这一团糟!到处都是玻璃。你真幸运,没有割伤自己。”

  Merlin眨了眨眼。镜子玻璃碎片躺在地板和他的衣服上。

  “你得做额外的工作来支付这笔钱,Merlin。镜子可不便宜!”

  “对不起……”

  “你吃了吗?我可不能让我的孩子昏倒。至少不是今天,所有人都在期待Arthur国王到来的时候。你的脑袋上有一块严重的瘀青,去把我的药膏抹到上面,免得它肿成一个鸡蛋。”Katell[科特尔]把手伸给Merlin,把他拉起来。“至少在你晕倒之前,你明智地先换完了床单。”

  Merlin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被影子带走了吗?更衣室的感觉有什么不同吗?也许更冷,那种让你手臂上的汗毛全都竖起来的诡异的寒冷。空气中是否有轻微的痕迹?

  但一切都和以前一样——除了那面被打碎的镜子。

  “把你的簸箕拿来,把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扫干净。”

  这一定是他想像力的一个小把戏,一记头部重击带来的生动幻觉。

  “Merlin,别磨蹭了!”Katell[科特尔]大声叫道。“还有工作要做。”

  “这就来了……”

  Merlin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仔细折叠的黑布,把它披在镜框上。以防万一……

         

  “你怎么了,Merlin?”Tante[坦特]从她正在切的蔬菜上抬起头来,看向Maela[玛拉]。“猫咬掉你的舌头了?”

  这种场合的相互对视往往意味着一个共同欺负他的阴谋正在酝酿。在这两位厨娘在发现Merlin永远无法加入她们的娱乐之后,他就成为了她们的娱乐项目。Merlin从小就耐心地忍受他们的奚落。他自己也知道,在游戏和娱乐方面,他确实是一个古怪的人。他的娱乐一般分为两种:收集羽毛(厨房以外的地方)以及听声音。他能够根据羽毛认出很多鸟类,虽然有些他甚至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不过他的收藏品却经常被丢进垃圾堆,因为他不懂得如何储存,他的藏品要么发霉要么生虫;而听声音,这种怪癖他倒从不告诉别人,他的听觉很敏锐,他喜欢听各种各样不那么尖利的声音,比如鸟类扇动翅膀时的呼呼声,或是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不过他尤其偏爱雨滴从屋檐落下的叮咚声——雨滴落在屋顶、窗户、台阶,这都会发出不同的声音,而雨势的急缓、风的方向也会让这些声音发生不同的变化。于是,他的出生、他的古怪等等,很多种因素共同促成了——他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一个——这一被大家所公认的事实。在小时候,他们轻蔑的调侃得到了他的许多眼泪。

  “我累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柠檬汁挤到深红色的汤里。他希望这能阻止他们的继续纠缠。而且,他的头还很痛。

  “Katell[科特尔]又宠爱她妹妹的孩子了。”Maela[玛拉]对Tante[坦特]说,就像把Merlin当作不在场的人谈论。从童年就开始的折磨一次又一次,一直延续到他成年。“让他准备Arthur陛下的卧室。真是荣幸。”

  “国王Arthur。他们说他不超过二十岁。也很英俊。”Tante[坦特]把她那漂亮的卷发轻轻地摇了摇,像一把金色的花束。

  “你觉得你能和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竞争吗?”Maela[玛拉]笑着说。“在Arthur陛下到达后,她在一天内向他挥舞鞭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Tante[坦特]一边把切碎的蔬菜刮到沙拉碗里,一边发出一阵笑声。“这些天她胖得像一头母猪。他不会再看她一眼的。”

  “难道她就不恨吗?”Maela[玛拉]说着,高兴得咯咯笑了起来。

  “Maela[玛拉]!”Katell[科特尔]喊道,把她拿的一个盘子,砰地一声放在桌子上。“是谁让你把肉桂撒在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的玫瑰米糕上的?你知道她不能忍受这味道!你在想什么?现在她生气了,全怪在我身上。”

  “我一定是忘了,”Maela[玛拉]耸耸肩说。“每个人的玫瑰米糕都放肉桂,为什么她就与众不同?”

  “怀孕对女人的影响就是这样的,”Tante[坦特]继续说。“我妈妈说她怀我的时候不能和任何一个吃了大蒜的人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但我喜欢大蒜!”

  “别废话。你们只需要再准备一份。”

  “孕妇的小把戏。这是她今天吃的第四碗。如果她继续吃那么多,她会变成玫瑰米糕的。又白又粘……”

  “也许她生完孩子后会一直胖下去,”Tante[坦特]带着恶意的微笑说。“整天懒洋洋地打滚,让我们拽出她的手脚。她以为她是谁?他从未娶过她。她只是他的妓女。”

  “Tante[坦特]!”Katell[科特尔]狠狠捶向厨房的桌子,锅子发出一阵叮呤咣啷的响声。“够了。我不会让母鸡呆在我的厨房的。你是来工作的,不是闲聊。”

  “这是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的米糕。”Maela[玛拉]把一些冷的米糕倒进一个干净的碗里,砰地一声放在桌台上。

  Merlin渴望地看着那只被丢弃的碗,碗里撒着棕色的肉桂粉。这些甜点是那么奢侈,把它扔掉是一种邪恶的浪费。他甚至能闻到Katell[科特尔]用来调味的珍贵玫瑰水的微妙甜味……

  “说到老鼠,”Tante[坦特]恶毒地叫道,“看看Merlin。他马上就要下手了。”

  Merlin内疚地移开视线,从一旁退开,努力保持镇定。“我没有。”

  “你知道我厨房的规矩,Merlin,”Katell[科特尔]冷着脸说。“在战士们吃饱之前,仆人们不能吃Pendragon餐桌上的剩菜。你知道这些天玫瑰水要多少钱吗?还有开心果?柠檬?”

  “我可以做玫瑰水,”Merlin抗议说,“不可能那么难。”

  “你还不明白吗?你去哪儿能找到玫瑰花瓣呢?上一次玫瑰在这里开花时没有病是什么时候?”

  “反正我没真的吃……”

  “但你有这个企图,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

  “听!”Katell[科特尔]举起一只沾满面粉的手,示意大家安静。“马。”

  Merlin很高兴她们终于被分心了,于是跑到窗前,打开百叶窗,看向黑暗的院子里。

  一只只火把的火光蜿蜒成一条火蛇,飞速向前,骑兵的黑影在拱门下的鹅卵石上哗啦作响。

  “战士们!”Maela[玛拉]激动地喊道。“Arthur国王来了!”Tante[坦特]和她快速把Merlin挤到一边,急切地向夜晚的空地里张望。

  “傻姑娘,这只是先锋。”Tante[坦特]说,“骑手不可能超过20人。听着,Maela[玛拉],Agravaine[阿古瓦因]来了!Agravaine[阿古瓦因]!Nemeth[涅姆斯]有什么消息?”

  Merlin庆幸个子比她们高,在她们身后也能看见。

  一个骑手从马上跳下来,冲他们挥手。

  “国王Arthur一小时内就到了。告诉Katell[科特尔]。”

  “你看起来很好,Agravaine[阿古瓦因]。”Tante[坦特]傻笑着说。

  “我饿死了!”Agravaine[阿古瓦因]笑着喊道。“告诉Katell[科特尔]我们都饿了。”

  “你听到了吗,Katell[科特尔]?”Tante[坦特]看起来满脸红光。“一小时之内!”

  “Tante[坦特],把这盘鱼放进烤箱里。小心点,别让它烤焦了。Maela[玛拉],帮我把馅饼拿来。Merlin,你最好现在就把这个碗拿给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免得她的铃声又响起来。”Katell[科特尔]一边说,一边用围裙擦了擦她的手。

  “我?”Merlin惊恐地说。

  “把它给Dysis[黛丝],夫人不需要知道是谁带来的。”

  “给了你一次下毒的机会,亲爱的小男孩。”Tante[坦特]挖苦道。

  Merlin忐忑不安地拿起盘子,朝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的房间走去。城堡里几周来一直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的黑暗镶板走廊现在全都挤满了人。战士们在抛光过的楼梯上踱来踱去,空中回荡着他们的叫喊声和靴子的咔嚓声。只有Pendragon的战士们中最值得信任的成员才被允许进入Pendragon的城堡。Uther国王亲自挑选了那些站岗的人。但是自从Pendragon——Merlin打了个冷颤,几乎不让自己去想这个词——自从他死后,老警卫就不见了。先由Bors爵士轮番询问,然后残忍地处决。毫无怜悯之心。[镶板,指用木或玻璃板等镶嵌或装饰]

  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是阴谋的一部分,就没有人透露出来。他们守口如瓶,一声不吭地走向死亡,只是在断头台上宣布,他们在国王需要的时候没有保护他,所以他们应该死。他被毫无荣誉地谋杀,这使他们蒙羞。什么是没有荣誉的Pendragon的战士?

  于是Merlin匆匆经过战士们身边,目光低垂,小心不被绊倒而毁了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的玫瑰米糕。他擦在镶板墙上的蜂蜡抛光剂的蜜味,现在已经被男人们的麝猫香气味所覆盖。

  他还没到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的房间,就听到了夫人再次拉响铃铛的铃声。Uther国王在城堡的一楼给了他的情妇一间漂亮的房间,俯瞰被忽视的城堡花园,眺望远处的群山。

  他走到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前厅的门前。

  请让Dysis[黛丝]开门,他一边敲门一边祈祷。

  从那扇沉重的门后面,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又高又尖,咆哮着。让他敏感的耳朵刺痛。

  他又敲了一下,这次声音大了一点。

  突然传来打碎瓷器的声音。

  Merlin退后一步。也许他该走了……

  门开了一条缝。让Merlin宽慰的是,Dysis[黛丝]的脸出现了。但是女仆的脸涨得通红。她的小花边头巾,通常整齐地放在她梳理整齐的头发上,但是现在从头巾的花边旁脱落出一缕又一缕的棕色头发。

  “为夫人准备的玫瑰米糕,”Merlin把盘子向前一推。“没有肉桂。”

  “这是真的,是不是?”Dysis[黛丝]的声音有点喘不过气来。“新的Pendragon国王来了。”

  “一小时之内。Agravaine[阿古瓦因]这么说的。”

  Dysis[黛丝]漂亮的嘴短暂地扭曲成一个痛苦的模样。她从Merlin手里接过盘子,关上门。

  当Merlin转身要回厨房时,他听到一声低沉的尖叫,很快又是一声撞击声,接着便是刺耳的瓷器破碎成一片片碎片的声音……

  Merlin蹑手蹑脚地走了。所有这些奢侈的、甜甜的米糕都被浪费掉了,变成了一团粘糊糊的烂摊子,要被可怜的Dysis[黛丝]辛辛苦苦地抹去。

  可怜的Dysis[黛丝]?他以前从未同情过Dysis[黛丝]。她是城堡里所有仆人都最为羡慕的,她一直是优雅的Leondegrance[莱昂德格朗斯]风格,漂亮的外表、整洁的着装、灵敏的反应。虽然她的女主人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很难伺候,但是为Pendragon的情妇效劳所得到的回报弥补甚至超过了所有的付出。仅是那些被丢弃的衣服,她作为仆人就必须让它变得有价值,丝绸手套,蕾丝衬裙,穿着一两次的礼服,然后扔到一边!Merlin伤心地看着他那件补了补丁的、沾满了污渍的衬衫,他已经穿了好多年,经过多次清洗,它已经从棕色褪成了一种不确定的灰色,这些年Katell[科特尔]一直不停地用碎布延长袖子和下摆,只有这时候他觉得长得瘦还是有好处的。在外面他又套了一件外套,这一件是被他留给重要场合用的。它曾经是蓝色的,像晴朗的星空一样的深蓝色……

  “Merlin!你在那里做什么?”Katell[科特尔]站在楼下的走廊里,怒视着他。“回到厨房去,给烤鸡涂上黄油。Arthur陛下不会想吃一盘干皮革的!”

         

  “我在镶板的餐厅里摆了几张桌子。”Katell[科特尔]发出命令,声音变得嘶哑。“Merlin,快,照我说的,确保Dagonet[达戈尼特]已经把小麦酒喝够了。别让他还在地窖里,叫他把大厅旗子的蜘蛛网刷掉,赶快送过去。再顺便拿一瓶去年Leondegrance[莱昂德格朗斯]来的葡萄酒。”

  Merlin叹了口气,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却听到Katell[科特尔]说:“Maela[玛拉],Tante[坦特],你们去桌旁等着。”

  Maela[玛拉]和Tante[坦特]。不是Merlin。

  “Katell[科特尔]姨妈,我能帮上忙吗?”他哀伤地说。

  Katell[科特尔]叹了口气。“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去找Dagonet[达戈尼特]。你不能在餐桌前等,Merlin,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的出生。因为我太笨手笨脚。Merlin委屈且气恼地想,在潮湿的地窖台阶上,沿着油腻的绳轨摸索着走下去。

  在石阶的底部挂着一盏灯笼,微弱地照亮了潮湿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老啤酒的味道。

  “Dagonet[达戈尼特]?”Merlin有点不确定地在黑暗中喊道。石头上粘满灰尘的网。这儿有很多大得像拳头一样大的大蜘蛛,他见过它们。

  在拱门的拐角处,他看到了巨大的橡木桶:一边是啤酒,另一边是从阳光充沛的Nemeth[涅姆斯]葡萄园进口的小桶浓红酒。

  Pendragon的管家Dagonet[达戈尼特]背对着他站着,偷偷地从最远的桶里拿出啤酒来。显然他没有听到Merlin或Katell[科特尔]的声音。

  “Dagonet[达戈尼特]!”

  他转过身来,吐出啤酒泡沫,把他那灰色的胡子弄白了。

  “Merlin,”他回过头,咧嘴笑了笑。“你不会告诉Katell[科特尔]吧?”

  “她想要大厅的旗子。十个。还有一瓶去年Leondegrance[莱昂德格朗斯]来的葡萄酒。”

  “一瓶去年Leondegrance[莱昂德格朗斯]来的葡萄酒……”他喃喃地念着,有些犹豫。“过来帮我一把,Merlin,在这边。”

  Merlin看着在他手指方向的网格状的木制储酒柜。一瓶瓶白酒或红酒全部按照出产的时间地点码放整齐,但是现在很多格子都已经空了。

  Dagonet[达戈尼特]拖过移动的三角形木梯。“我上去取,你在下面接好。”

  昏暗的火把光下,只能看到酒瓶外面的一点反光,连白酒红酒都让人难以分清。

  哗啦。玻璃的破裂声。

  Merlin眼睁睁看着酒瓶砸碎在自己脚下。

  “Merlin,我叫你接住,你干什么呢!”Dagonet[达戈尼特]怒气冲冲地爬下梯子。

  “我——”Merlin仔细盯着那些玻璃碎片,没有一点液体的痕迹。“是你干的!你把酒喝完了,还想赖在我身上!我要去告诉——”

  “是你把它砸碎的!赶快把这东西打扫了,我保证让他们只关你三天,而不是大晚上让你出去捡柴火。”Dagonet[达戈尼特]威胁道,“想一想吧,这个鬼天气,晚上把你赶出去你一定会被冻死的。”

  “你这个骗子!”Merlin走上楼梯,大步向上跑去。他不想为他没做的事情认错。

  “该死的杂种!”Dagonet[达戈尼特]骂道,“就像他父亲一样。”他已经到了楼梯的底部,醉醺醺地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向上走去。“还有一个婊子作母亲,对路过的任何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家族的人都那么放荡。”

  “你说什么?”Merlin慢慢地转过身,低头看着Dagonet[达戈尼特]。

  “你听到了。”他脸上现出报复性的咆哮。“你妈妈Titania[泰坦妮亚]。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的婊子。”

  “她被强奸了!”Merlin尖叫道。“她别无选择!”

  突然之间,这一天累积起来的侮辱实在难以忍受。他用最快的速度朝厨房跑去,穿过Maela[玛拉]和Tante[坦特],又穿过后门,冲进了夜幕下的马厩。

         

  Merlin蜷缩在马厩最黑暗的角落里,用袖子紧紧地捂着嘴巴,试图扼住他全身颤抖的哽咽。

  他厌倦了在Pendragon城堡的生活。他讨厌成为Maela[玛拉]和Tante[坦特]恶毒笑话的靶子,讨厌被Dagonet[达戈尼特]这样的恶棍辱骂,讨厌Katell[科特尔]尖刻的唠叨。在整个城堡,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他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麻烦,一个被利用和虐待的东西。

  他一直以来都被告知,当Titania[泰坦妮亚]死后,他应该多么感激Katell[科特尔]愿意照顾他,他应该多么感激被当作一个可怜的私生子,过着一种奴役的生活——一个被认为是敌人氏族的后代,这甚至是不敢奢望的。

  但是,他是Merlin,他敢于抱希望。生活中一定有比壁炉、厨房和餐具的苦差事更多的东西。他会跑去找的。他不会再留下来受虐待了。

  寒冷的夜晚突然被火把映得通明。Merlin听到城堡的大门被推开,马蹄铁敲在鹅卵石上发出铛铛的声音。他把眼泪从眼眶里挤出去,感到一阵寒风刺痛了他湿漉漉的脸颊。

  甚至还没有看Arthur陛下一眼就这样跑掉?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马厩门口,凝视着夜色。尽管他的思绪混乱,但当他在下马的战士中寻找画像中的男孩时,却忘记了自己的不快。暗影和火把在黑暗中扭曲、闪烁,男人们互相喊叫着,有那么一会儿,Merlin确信他错过了他,确信他一定是已经进了城堡。

  然后Merlin看到了他。

  他站在那里凝望着周围,那个人仍然在移动的战士和翻腾的马头中间,注视着,评估着,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以Saint Emrys[圣艾莫瑞斯]的名义,Merlin在心里低声说,他完全和我想象的一样英俊。那双眼睛,它们真的会这么蓝吗?Uther国王曾经也长得这么英俊吗?一定是因为他母亲来自阳光充沛的Nemeth[涅姆斯]……他的皮肤似乎在火把光中泛着金色,和他的金发一样夺目,就像是来自夏日阳光的温暖亲吻,而不是寒风的刺骨烧痛,也不是雪原的残酷炫目……

  Bors爵士站在他身旁,僵硬地保护着他,示意他爬上通往前门的宽阔石阶。Merlin想,在黑暗中,Arthur陛下看不到楼梯被霜冻弄破了,灰色的石头上布满了苔藓,被天气弄脏了……

  当Arthur国王慢慢爬上台阶时,Pendragon的战士们全都拔出军刀向他致敬,他猜测着:他一定在想什么?他有些困惑。他从Camelot被带走时年纪还那么小。他还记得这个地方吗?他还记得他父亲吗?然后Merlin打了个冷颤。Bors爵士对Arthur陛下说了些关于Pendragon和他的父亲的什么?他有什么想法吗?

  然后,当城堡的大门紧闭在Arthur陛下的身后,Pendragon的战士们踏进马厩去栓马时,Merlin悄悄地溜进了院子。

  夜晚的空气因霜冻而潮湿。霜冻在潮湿的鹅卵石上闪闪发光。Merlin颤抖着,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

  “我必须警告他。在太迟之前。”那个浑身是血眼睛燃烧着蓝色烈焰的鬼魂这么对他说过。

  这么多年来,他都把他的画像当作自己的朋友,那么难道他就不是自己的朋友了吗?而他的父亲才去世不久,他现在仍身处险境。什么样的人会在这个时候丢下自己的朋友呢?

  而且,冬天来了。如果他今晚逃跑,他会冻死在森林里。不,最好再忍受一晚Katell[科特尔]的愤怒。如果他能再瞥一眼King Arthur,他会心甘情愿地忍受下去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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