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完结】The End of Lies谎言终点[Chapter 1-2]

♔很久之前的一个故事,主要灵感来自男闺蜜的梗,最近突然有种不得不发布的感觉,所以这次发布有点仓促,以后必须修改的。

♔很久没有真正去写一个故事了,所以生疏了很多,请见谅,所以先拿小故事练笔,这一篇的总体应该会控制在5-6章左右。大家喜欢的话肯定会加速更新~

♔喜欢的话请给小若留言吧~谢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ღ( ´・ᴗ・` )


Chapter 1


  距离他们的婚礼只剩下两周不到的时间了。但今天到底是星期三还是星期四呢?他不想看日历,这没有必要。

  他还没有决定婚礼上到底要穿哪套西装,那套深岩灰丝绒材质的太过古板,另一套卡其色亚麻面料的又有些不够庄重,至于那款浅灰色条纹的单扣休闲西装看上去更像是准备明天下午要启程赶往都柏林出席的学术研讨会议,更不用提那套仿佛是参加万圣节或是圣诞节化装舞会才会穿的黑色燕尾服了。况且他一直都不太明确到底要怎么系领结,他只有一条黑色的简易款领结,而且那似乎也不适合他原本计划的布洛克皮鞋。也许他需要做一下头发,剪短一些,再烫个发型,像是埃迪·雷德梅恩(Eddie Redmayne)或者本·卫肖(Ben Whishaw)那种,不过他可能需要先决定穿哪套西装才能决定哪种发型比较合适。上一次专门为了决定一款发型而翻看几个小时的时尚杂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上帝,他怎么知道呢?他怎么能如此细致地去想那些问题呢?

  该死的,我又不是主角,我为什么要在乎我穿什么,会是什么样子?谁会在乎?

  他站在试衣间里,把刚才试过的套装挂回原来的衣架上。他不用刻意去整理这些试过的衣服,店员会处理的,但他此时非常需要给自己一个滞留在这个小小空间的理由——就像他从店员手中接过这些推荐款的套装时一样,整个街道,商店,人们彼此的交谈声、笑声,甚至是街道上树叶的沙沙声和鞋底碾碎枯叶的细微咔嚓声,全都在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经,随着店员耐心地为他推荐一套接一套的西服,他发现自己愈来愈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所以他立刻接过了店员推荐给他的几款,冲进了小小的木板隔间。

  把刚才试过的套装挂在试衣间的挂钩上,他泄气地向后靠上隔间薄板的墙体,一时间,他只希望整个世界只有这么小,一个小小的盒子般,他可以躲在这里,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回忆,不去想象,不去憧憬,不去渴望……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该死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个六年前站在机场一脸困惑的男孩,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英俊迷人的男人的呢?那个傻气、幼稚、天真的小男孩去了哪里?只是像一只横冲直撞的犀牛那样一直追逐,一直奔跑,就让你成为了今天的模样?

  我想去看你的每一场比赛,我想与你一起分享每一次胜利的喜悦,我想与你一同承担每一次失利的悲伤。但我错过了多少呢?你第一次踢前锋,第一次作为国家队成员参加比赛,第一次参加世界锦标赛,第一次被评为赛季最佳新秀……我应该怎么做呢?如果仅仅是看着你就感觉心脏被缓慢地撕扯,裂痕一点点加剧,我一点点死去……

  “先生,需要帮忙吗?”在三声轻扣声后面,是店员的礼貌询问,“已经到闭店时间了。”

  “不好意思,一分钟就好。”他搓了搓脸,深呼吸,打开门,微笑。  

  随着街道两旁商店橱窗里的灯光逐一熄灭,月亮仍在攀登薄云,细雨轻敲屋顶,浓稠的黑暗像冷掉的黑咖啡把整个世界都搅进其中的苦涩。天地万物仿佛都难逃这股黑暗的浸蚀,它悄悄漫过正在翻修的街道、花园,钻进锁孔和缝隙,偷偷爬过百叶窗,蔓延到公寓走廊,吞没了这里的台阶和扶梯,吞没了壁纸上金色的蔷薇和桌面上蓝色的矢车菊干花,以及沙发、茶几那分明的轮廓和简约的造型。被浸蚀的不止整个空间,身心也被吞噬得几乎殆尽,让人无从辨认那些影影绰绰的阴影具体属于谁,只是偶尔伸出一只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或者推开什么,偶尔传来一声嗤笑,或是呻吟,仿佛在和虚无分享一个秘密。

  他没有开灯,只是倒在沙发上,很疲惫,甚至没有爬进卧室的力气。夜,那么沉重,重的像灌满铅液的河,他感觉自己被黑夜摁压进了沙发,碾成了泥,又融化成苦涩而粘稠的黑色液体,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全部的黑暗;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没有人知道他的压抑与渴望,而他也不复有知觉……

  “嗡嗡嗡……”突然,刺耳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夜的沉静,玻璃台面的茶几映出一片手机屏幕的光亮,被震动的手机敲出一串噪音。Merlin猛地从沙发上惊起,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抓手机,又把手机打翻到了地上,滑进了沙发下面。

  亲爱的上帝,到底是谁这么晚还在给我打电话?

  Merlin郁闷地直接跪在地上,伸手塞进沙发下面摸索。手机的震动结束了。他松了口气,又把肩膀放低一点,抓到手机的时候,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他急忙掏出手机,在看清号码之前就先接通了电话。

  “你住在哪儿?”对方一接通电话就大声叫道。

  Merlin愣了一下,他的大脑拒绝思考。

  “我问你公寓的住址,Merlin,你是不是睡傻了?”

  “Ar……Arthur?”他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一时间,他感觉他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专门打电话问他住在哪儿?他是准备要给他寄结婚请柬吗?在这个时候?不对,他已经寄过了,当时直接寄给了他所任职的医院。

  那边传来了一声轻笑声,紧接着又是沉默。

      “Arthur.”Merlin更加确定了。他的声音干巴巴地,拼命地吞咽了一下,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漏掉了他发出的任何一点细微的鼻息声。

  “你居然敢不知道我是谁?”又是那种惯常的调笑的语气,好极了,Merlin怀念极了他那种友好而跋扈的语气。他还没来得及舒展一下表情,就听见Arthur继续语速飞快地问:“你的公寓地址在哪里?我在路上。”

  “现在两点一刻……”

  “紧张什么?又不是教练查房。我也没打算开什么睡衣派对。”

  “你确定你没有喝酒吗?需要我打电话给……”

  “该死的!告诉我你的地址,Merlin!”Arthur突然大吼了起来,“我需要告诉出租车司机我的目的地。我现在就在Glasgow Airport格拉斯哥机场。”

  “稍等下手机发给你,但我这边街道正在翻修,车辆暂时无法通行,你得在设有警告标识的地方下车,我会去那里接你。”

  “不需要,直接把地址给我发过来。”Arthur挂断了电话。

  莫名其妙的暴躁,Merlin并不意外,他完全可以理解。三个月前,就在他远在伦敦的订婚派对结束之后,Arthur在联赛中右侧膝盖受伤,被迫退出这一赛季,传闻他可能会更换球队,甚至退出足坛。众所周知,对于一个足球运动员而言,黄金年龄就是24岁到30岁左右,后卫和守门员一般需要30岁左右更有经验的人,但是Arthur,28岁,膝盖重伤,这对他的职业生涯而言,必定是重大变故。事发当天,Merlin为了尽快抵达伦敦的医院,买了夜间机票,但是由于天气缘故飞机延误,导致他抵达伦敦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四点。他直接去了医院,得知他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在和他的主治医生探讨了四个多小时的病情后,他又默默地回到了Glasgow格拉斯哥。

  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甚至没有去看Arthur。因为他的朋友们、未婚妻和教练都在那里,他觉得自己一旦见到Arthur可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想任何人感到尴尬,不想显得那么可悲。他知道自己有多可悲就已经足够了。之后的一个多月内,他都等着婚礼推迟之类的花边新闻,但是娱乐周刊上报道说,采访中Arthur表示婚礼将会正常举行。再下一周就收到了婚礼请柬,以及Morgana对于订婚派对没有见到他,这次结婚典礼必须见他的恐吓电子邮件。

  由此可见,Gwen并没有因为Arthur遭遇的事故而抛弃Arthur,她是个值得依赖的人,她会照顾好他;Arthur当初没有选择身边任何一个美艳绝伦的追求者,而是选择了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Gwen,他也一定是很爱她。这就是他们坚定的爱情。一切都有了结果,而Merlin仍迷失在自己没有出路的迷宫之中。

  在发送了地址及几条要他注意雨天路边湿滑的消息再放下手机后,他就立即钻进浴室,来不及等水加热,像猴子一样在秋季的凉水下蹦蹦跳跳地飞速冲完澡,然后就开始翻衣柜。他太后悔为什么之前没有整理衣柜了,他想挑一件醒目一点的颜色——今天有几处路灯不太亮,而他希望Arthur能在这个被黑暗浸没的雨夜里一眼就能认出他——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如何愚蠢地疏忽了Freya关于亮化他的穿衣风格的建议,那件天蓝色格纹的厚衬衣已经扔进了脏衣篓,只剩下一件米白色的式样简单的套头连帽卫衣。他犹豫了,这件米白色的卫衣是他妈妈给他买的,已经放在衣柜里七八年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穿这件衣服,Arthur双手揪着他的两颊,大笑着说,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可爱的16岁中学生。而当时他已经20岁了。其实那时候Merlin心里非常开心,尤其是听到Arthur这么说,但他不能那样表现出来,他要像任何一个男子汉一样把成熟作为成长的唯一需求;所以他把这件衣服一直放在衣柜最下面,却永远也舍不得把它丢弃,甚至每年还会洗一两次。

  Merlin感觉他的心一直在狂跳不止,当他抓住这件衣服的时候心脏跳动地简直要从喉咙里直接蹦出来。Arthur见到他穿这件衣服会有什么感觉呢?像过去一样用那种特别的语气嘲笑他?不,Arthur肯定早就忘了这件事。该死的,他为什么非要考虑Arthur会是什么感觉?那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和Gwen在两周内就要结婚了!上帝,他为什么没有问Arthur是不是Gwen现在正跟他在一起!

  他们一起来看他,抓他去他们的结婚典礼,因为他缺席了他们的订婚派对!

  这个可怕的猜测让Merlin再次打了个哆嗦。

  他现在这么混乱到底在做什么?!再晚一点的话说不定Arthur已经下出租车了。

  Merlin套上牛仔裤,来不及穿袜子,抓起米白色的卫衣就开始边穿衣服边找房门钥匙,然后踩上一双运动鞋就冲出了门。在楼梯上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伞,但是他想自己头发也还没来得及吹干,他完全可以说是淋雨导致的,更何况Arthur不喜欢打伞,那么他更愿意陪Arthur一起淋雨。

  为什么他还在胡思乱想呢?

      

  他想牛仔裤上一定已经沾了不少泥泞的污渍,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他相信他的样子一定非常滑稽,但这都是凌晨两点的电话造成的,不是吗?他怎么可能不出门接他呢?如果Arthur拿了什么行李,准备来这个城市开单身派对呢?他一定要帮Arthur提行李,因为他的膝盖受伤了,最好还是不要提重东西。

  Glasgow格拉斯哥凌晨两点四十五的夜晚本不该这么冷,即便下雨也是,虽然雨很小,只是毛茸茸的水丝在轻微飘散,但是他已经站了够久,现在能感觉到细细的水流顺着他的脖子滑向他的后背,他忍不住抱住双臂,看向在夜晚中异常刺眼的手机屏幕。

  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荒唐地在凌晨亢奋不已呢?他开始踱起步来。紧张地微微发抖。

  距离他们上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已经六年了。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一幕呢?

  那时候Arthur在机场,固执地拽着他的行李箱,大声质问他:“What’s wrong with you? 你为什么要离开伦敦?甚至都没告诉我?你明明可以在伦敦的医院实习,为什么非要去Glasgow格拉斯哥?我到底做错什么了,Merlin?你为什么非得要离开我呢?”

  该死的!Arthur!我为什么非得要离开你?!因为我不想像那个小矮人见到镜子那样心碎而死!(这里的“小矮人”来自王尔德童话《西班牙公主的生日》)

  “就是不想你这样冲动才没有告诉你,Arthur,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应该去个更小一点的城市,我不适合在伦敦,而且那里有我更喜欢的岗位,我非常想要得到这个实习生岗位,导师Gaius也和我相处很好,他邀请我去那边。”

  Arthur固执地看着他,“如果是我做了什么……”

  “这是我的选择,Arthur,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长久以来,你一直是我的全世界,但是把自己的全部人生都建立在一个虚无的幻想上,我感到很害怕,真的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以后再也没有勇气离开你,或是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离你更近却只能保持微笑。

  求你不要再用这样天真而困惑的眼神看着我了!Merlin赶在动摇之前把头转向一边,去看显示登机时间的公示屏幕,但是屏幕上的蓝色或者红色的字符此刻失去了一切意义,他什么都看不清,也看不懂。

  “时间快到了,我要登机了,Arthur。”Merlin伸出手,示意Arthur把抢夺的行李箱拉杆归还给他。但是Arthur挡开了他的手,Merlin叹口气,看着Arthur困惑而无助地摇头,那种固执使他的下巴线条更加坚毅,即使他的眼神游移不定。

  “所以,一个实习岗位就那么重要,比我都要重要吗?”

  “不要无理取闹,Arthur,你知道的,这跟你没有关系。”

  “所以,那就是你真正想要的,是吗?”

  真正想要的?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你。尽管此时他只想要一个拥抱,一个吻就足够了,但他知道他永远也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那种拥抱,那种吻,所以他的固执,或者Arthur的固执,有什么意义呢?

  “我当然想要这份工作,Arthur,就像你喜欢足球一样。”

  “好吧,该死的,无论是什么,都是我的错,I confess。这样行吗?你知道,无论是什么,我都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以后我自己的衣服自己洗,我保证以后我自己的作业也会自己做……”

  “Arthur……”

  “我保证再也不偷吃你的早餐或是午餐或是晚餐,布丁也是;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喝醉得吐到卫生间里到处都是;我保证再也不会把你的花盆打烂……”

  “Arthur,听我说……”

  “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把你的拖鞋钉在地板上;我保证再也不会在你的报告册里面涂鸦。我甚至不会再逼你早起做我的陪练,Merlin,别再生我的气了,留下来……”

  “这些都不重要,Arthur,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为什么非得要长久地凝视着深渊,以致于感觉到深渊也在凝视自己呢?你是我的深渊,Arthur,除了离开,我别无选择。

  Merlin抬起手,但Arthur仍固执地紧握行李箱的拉杆,他知道,他不可能从Arthur手里抢过来。如果他去抢夺,Arthur会立刻制服他,这样他就更不可能离开了。他想最后拥抱一下Arthur,但他同样退缩了,他不确定自己还会有勇气松手,然后会发生什么?Arthur会把他当作一个受委屈准备出走的室友那样给他一个充满善意的拥抱,带他回学生公寓,做三天“乖巧的”室友,然后一切恢复原状,他仍在深渊的边缘踱步。如果不后退,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样危险的边缘地带,那么,跳下去呢?Arthur会是什么反应?厌恶、恶心、尴尬地不想见他,或者“这么多年我把你当作朋友,你却只想跟我睡”诸如此类的?Merlin一向没有什么冒险精神,待在Arthur身边就是他最大的冒险。

  Arthur只是一脸恼怒而困惑地望着他,他根本不可能知道Merlin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紧握着单肩包背带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最后,Merlin耸耸肩,“那么……再见了,Arthur,别担心,我会尽量抽空看赛况转播的。”

  他最后一次回头,隔着人海,Arthur仍拉着他的行李箱,站在原地,一脸困惑地看着他。而在他抵达的一周后,他的行李箱就被快递到了他实习的医院。

  六年以来,很多次,在Merlin的梦中,他都能看到那张脸,那副表情,没有愤怒或是离别的心碎,只是困惑,平静而困惑,就好像他们还在机场,就好像他们还有任何余地。How absurd!

  某种程度上,Arthur的迟钝比他自身不怎么高明的掩饰更加让他有安全感。

  

  现在,他站在街角外,面向宽敞平坦的马路,昏暗的黄色路灯吸引了几只时日不多的飞虫;右侧是一间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杂志封面上的一个个俊男靓女都透过橱窗好奇地望着他;左侧是“前方施工,车辆绕行”的大号黄色警告牌,旁边还贴着一张被雨水打湿皱皱巴巴的周边街区简易地图,标识出施工路段,并提示人们“绕行”的路线。如果人生也有这样的提示图就好了,可以让人们绕过所有的不幸与折磨。但如果像他这样刚好住在施工路段的附近呢?或者说,谁家门口的路面从未施工呢?即便有这样的警示牌,他也不得不艰难地走过,没有其他选择。

  秋季凌晨的雨滴,和他真是相配极了。Merlin昂起头,大声地叹息。谁在乎呢?反正这里没有任何人。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雨的呢?大概是他搬去伦敦后中学时代的第一个雨季吧,在大家都因为下雨放弃出游的那天,Arthur一边夸张地“感受天空和身体的接触”,一边固执地要去河边做关于鸭子的生态研究,虽然熟悉以后才知道Arthur不喜欢周末在家里是因为在躲避他的父亲Uther。Merlin没头没脑地跟了去,为此重感冒发烧一个星期,而在那个星期,Arthur每天都会在放学后专门去看他。虽然长大后他的理智告诉他,Arthur只是想要放学后找借口晚点回家,但是在当时,这让他雀跃了好久。Arthur会把自行车骑很快,只为了带给他一杯学校附近的热茶,虽然茶汁总会洒出纸杯,但绝对是烫口的。即便是病好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能得到Arthur的照顾。而他就是那时候决定当医生,他心里总是默默想着,以后如果你生病了,换我来照顾你。只是,Merlin从来不敢说出口,因为他知道结果。他们只是朋友,Arthur只是很好,这就是全部。

  凌晨三点,时间仿佛被沉重的黑暗所阻困,迈不开脚步。他实在忍不住给Arthur发消息,问他现在到了哪里,他开始担心起来出租车会走另一条路线,来到街道的另一端入口,但是那边的车道很窄,连接几条深巷,一般很少有出租车会经过……还是说Arthur只是耍他?更糟的是,会不会是他出了事故?Arthur没有回复他的消息,随着雨点愈来愈大,他身上愈来愈冷,焦虑也愈来愈强烈,几乎让他忍不住打起哆嗦。作为外科医生本不该如此多愁善感,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尤其是关于Arthur的时候。

  凌晨三点一刻,他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他六年来从没勇气拨出过的手机号码,但对方很快挂断了电话。

  会是遇到危险了吗?他听过一些关于为了赌博而绑架运动员之类的事情,但是Arthur近期应该不会再参加正式比赛了,会不会是为了和他同球队的队员?想要获取相关情报一类?上帝啊,为什么我非要像个得了受迫害妄想症的家伙?为什么我又开始啃指甲?为什么关于Arthur的任何事情都不能让我冷静?

  为防止自己继续啃指甲,他拉起袖笼,抱起双臂,继续踱步。

  “小伙子,你还好吗?”有人对他说话,便利店的值班店员,一名谢顶的体态圆润的大叔,推开便利店的门,侧着身子看着他。

  Merlin愣了一下。“呃……嗯……我,我很好……谢谢……”直到他开始说话,他才意识到舌头有点打结。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为什么Arthur还不来?

  大叔还看着他,皱着眉,似乎有些不相信。

  “我朋友……我朋友要来我家,我……我在等他。他应该很快就会到的。”

  “这个时间去你家?”

  “他刚下飞机。”

  “再打电话问问,也许是个恶作剧。”

  “他没接。”

  “快回家去吧,孩子,肯定是个恶作剧。”

  “……”心里就像有一颗大石头,一点一点往下沉。“我想,再等等。”

  “那么,进来吧,孩子,喝杯热的,如果他还不来,那就回家睡觉去。”

  Merlin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进了便利店。一接触到空调的暖风,他就知道了刚才室外到底有多冷。

  “明天还是工作日,”大叔在Merlin身后拉上门,给Merlin递上纸巾,“最近这一带翻修,校车都要绕路,你明天还要早起啊。”

  Merlin一边用纸巾擦头发,一边心不在焉地盯着玻璃门和橱窗的外面,但是只能看见玻璃上映出的店内的货架商品、自己的影子,以及街对面路灯照出的一抹昏暗的光彩。

  真的是Arthur心血来潮跟他恶作剧吗?Merlin不想相信,他要了杯黑咖,站在门口,仔细留意外面的动静,没有任何类似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只有一两只猫的叫声零星响起。

  “我猜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大叔递给他热咖啡。

  突然的哽咽让Merlin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点点头,努力把咖啡浓郁的苦涩气味深深地吸进肺里。

  啊,结果不就是这样吗?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轻易被捉弄,轻易就心碎。不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一点才逃走的吗?

  “其实呢,我刚才在这里,看着你一直在外面,就在想,你会不会是准备大晚上抢劫商店,就在你说等人的时候呢,我都在想你是不是在等犯罪同伙。但后来,我就知道,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健谈的大叔语气轻松地说。

  Merlin转过头,对大叔微微笑了一下。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最好的朋友曾经邀请我参加睡衣主题派对,等我穿着睡衣出现才知道,那是我们老师的生日派对。有时候,我们就是要忍受朋友们的愚蠢,要知道,他们也在忍受你的愚蠢……”

  Merlin什么都听不见了。凌晨三点四十分。他感觉胃里不安地搅动着。六年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摆脱Arthur施加给他的魔咒,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他不会给Arthur打电话、发消息、也不会给他发电子邮件,虽然Arthur一直都没有换手机号码。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关注足球赛况报道,他甚至为此拒绝看新闻。大概四年前,他还是个实习医生的时候,因为在休息室无意中看到了Arthur出场的足球比赛,他差点耽误了自己主刀的手术。Arthur也很少主动联系他,几乎根本就不联系他,直到三年前Arthur在Instagram上发布了一张中学集体合影,艾特了照片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才寒暄两句。两年前看到新闻上Arthur和Gwen的恋情公开,他感觉很煎熬,但这是一种提前预见的,知道结果的煎熬。虽然这两年他都感到压抑而悲伤,但这是一种平稳的抑郁。

  但是这个晚上,Arthur只需要打一个电话,他的心脏就感觉坐上了过山车,他的情绪就好像跳了不止一次悬崖。就像六年前他最崩溃的那段时间,Arthur永远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必须要离开。

  Arthur当然不是故意的,朋友间的恶作剧本就不带任何恶意。能够让一个千里之外的朋友凌晨两点从床上爬起来打扫卫生等待客人,可能真的会是一个“令人骄傲”的回忆。但是对于一个抱有太大期待的“朋友”而言,可能比敌人的冷嘲热讽更有杀伤力。

  但他会真的生气吗?不会,在他看来,Arthur完全有理由这么捉弄他,因为他缺席了他们的订婚派对,因为Arthur不需要对他单方面的情感承担任何责任。

  他把咖啡杯扔到垃圾桶里。最后给大叔打招呼,发现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话。可能是夜晚让人感性吧,Merlin再次挥手。

  “等你下次……”

  手机又在他手中震动起来。他做了手势,终于让大叔停下了他的人生感慨。

  是Arthur,感谢上帝。只要不是他出了意外,即使这是个恶作剧也根本无关紧要。

  “你好,这边是苏格兰Glasgow格拉斯哥警察局。请问机主是你的亲属吗?”

  时间彻底冻结。

  

      

      

Chapter 2

  

  Merlin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冷静而清晰地让救护车把病人送去他所工作的医院,给熟悉的值班护士和急诊医生分别打了电话。

  警察说,目击者称,Arthur和司机为了躲避记者,导致一场小型车祸,司机脑震荡,Arthur处于昏迷状态。

  医生同事说,“这家伙运气好得出奇”——尽管Merlin对此持完全相反意见——CT结果显示,除头部受到撞击导致昏迷之外,没有骨折或者内出血抑或是颅内出血的情况,脑波也完全正常,只是车窗玻璃划破头皮,缝了六针,有点贫血,只是轻伤。只是轻伤。即使Merlin感觉自己的胸口和胃部都仿佛受了重伤。

  警察在通知亲属的过程中需要他的协助,尤其是他们不确定现场有没有其他财物损失,需要Merlin确认。通常情况下,一个定居在伦敦的家伙大老远跑来Glasgow格拉斯哥,不会不带行李的,他们怀疑有行李箱或者旅行包之类的物品在现场混乱的时候被人趁乱行窃,或是当时那些小报记者们在躲避警察的过程中藏到了什么地方,虽然那些家伙坚决声称自己有职业操守,但是警察们可是一点也不相信这几位所谓的记者。

  Merlin想了想,应该给Gwen打电话,让她想想Arthur出门的时候带了什么。但她一直没有接电话,Merlin和警察都觉得这种事如果不能当面通知,至少也应该电话告知。而且医生也表示只要在48至72小时内可以苏醒,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也许再等两个小时Arthur就可以自己给她打电话了。

  “好可惜啊,”一位警察在他旁边伸伸手臂,打了个哈欠,“一年多以前还出席世界杯呢,是继1990年后第一次进入半决赛。简直是第二个加里·莱因克尔,我儿子那时候还把他的海报挂满了整个卧室。谁知道上帝的安排……”【加里·莱因克尔(Gary Winston Lineker),1960年11月30日出生于莱斯特城,前英格兰职业足球运动员,现已退役。从未得过一张黄牌,被誉为“足球绅士”,也被称为“清白先生”。】

  “也不能完全说是上帝的安排,”另一个警察插口道,“虽说是意外,不过,他自从世界杯赛之后,一直感觉不在状态。我听说,他的膝盖也不完全是赛场上才受的伤,所以球队对他的伤势才没有详细说明。”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年纪较大的警察好奇地问。

  “希望Emrys先生不要介意,我说的也只是体育周刊上的新闻。”较年轻的警察碰了碰Merlin的肩膀,Merlin回头看他,只是微微摇摇头。他早已经厌倦了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就像有人相信数字命理学,还有人相信圣经里随便几个数字通过各种计算能得出全球的一切大事件发生的时间,事实上,一年365天,六千多年的人类文明,哪一天没有大事发生呢?那个人又继续开口说了,“这些名人的生活往往都是一团糟,那份周刊上说,据知情人士报道,他在比赛的前几天就已经膝盖受了伤,原因呢,好像是和球队里的人打架。你知道的,两个家伙合不来,有时候只能放弃一个……”

  “是那个Myror吗?”

  “还能是谁?Gwen原来可是他的女朋友。”

  “真是一团糟。”

  “Emrys先生是他的朋友,”年轻的警察又碰了碰Merlin的肩膀,“还是说他接连两个赛季都表现不佳有什么其他原因?婚前焦虑症之类的?”

  Merlin仍盯着白色的瓷砖。Arthur是为了躲避记者才出车祸,他似乎已经预料到几个小时后社交平台的搜索页面上相关的词条能占据热门话题的一半内容。有什么办法呢?Arthur总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我想这个问题还是他本人来回答比较好。”

  “哈,‘只是同学’,对吗,Emrys先生?”

  Merlin压下心中翻卷的烦躁,回头平静地看着他,“现在医院已经开始日间工作了,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没什么事情的话请尽快通知他的家属。你需要电话录音吗?那几个记者现在还在警局,需要让他们也听听吗?”

  他三个月前在伦敦和Arthur的主治医师交谈的时候,对方只说运动员关节受损很常见,除了膝盖之外,其实他的脚踝也有受到损伤,可能是运动过度,发力过猛等等,关键是,他的膝盖是否能够复原,会不会造成终身的影响,这些都需要一系列康复运动,以及后续定期复查才能确定。但在新闻杂志中,关于Arthur的伤势,那些记者们可是拿出了写学术论文的水准进行了详细报告以及预测。Merlin不知道能随时假装成心理专家或者骨科医生的他们能够将今天的车祸渲染成什么样子,但绝不可能只是轻描淡写得一笔而过。

  年轻的警察明显愣了一秒,然后笑了起来,“别那么认真,Emrys先生,娱乐消息而已。请你再核对一下他的家属电话,我保证会保护Pendragon先生的个人隐私的。我去给大家买杯咖啡,然后就拨电话,”年轻警察说着站了起来,“我也希望Pendragon先生能早点醒来,让我尽早录好口供,回警局完成报告。”

  Merlin再次打开手机通讯录,犹豫了一下,又关上屏幕。他站起身,透过监护室的玻璃窗看着Arthur胸部平稳的起伏,跟着他呼吸的节奏,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就好像Arthur的肺部运作是为两具躯体供氧一般。

  为什么我不那个时候去机场接你呢?为什么我把地址告诉了你,而不是接你过来呢?你受伤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我都全然不知……这就是疏远吗?

  在Arthur受伤之前,他并不是一场Arthur上场的比赛都没有看过,他只能通过电视转播的镜头,远远地望一眼,只要确定他还好,就已经足够了,即使他在远远的另一个世界。

  他不能自已地推开门,走进病房,靠近他。Merlin看着他深金色的头发,棱角分明的面孔,苍白的嘴唇。那个小男孩是怎么忽然间长大的呢?他的眉毛有这么弯吗?他的鼻梁有这么挺拔吗?他的两颊有这么分明吗?他的下巴有这么结实吗?只是他的嘴唇为什么这么苍白?他想拉起他的手,呼唤他,大声告诉他,他现在有多害怕,有多想念他——即使看着他也根本无法停止的那种想念。但他不想表现地脆弱或是多愁善感,于是他只能攥紧双手,尽管什么都没有抓住。

  为什么感觉什么都没有改变呢?他曾经无数次幻想两人的重聚,Arthur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是否会疏远,会改变,变成彼此陌生的人。再次见面会有多奇怪?但是Arthur现在躺在这里,不是Merlin预期的重逢,多了些戏剧性,但Arthur就在这里——那双眼皮下的蓝眼睛,那颗有力跳动着的心脏——我的爱,我的生命——就在这里。

  这种感觉太强烈了,Merlin自己甚至都不敢相信,明明一切都改变了,但为什么“一切都没有变”的感觉几乎要压倒一切,这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呢?

  Merlin感觉自己很想掉眼泪,但是他难道不是早已摆脱泪水了吗?在让自己再度被自己的泪水窒息之前,Merlin强迫自己离开他的身边,留出位置给他那即将听到意外事故消息的未婚妻。

  他一言不发地穿过走廊,消失在拐角;终于避开了警察疑惑的目光,他大口地吸进消毒水的味道,感觉喉咙很干,这样他就可以咳嗽了,就可以掩饰他眼里的泪水了。

  他绕过公共走廊,穿过医护人员专用通道,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他甚至不能确定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最后,他来到外科主管医师的办公室门口。

  “啊,Merlin,你今天下午要赶飞机参加研讨会,你怎么一大早跑这里来了?”Gaius的门开着,刚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看到Merlin,不由皱起了眉。“你这是怎么了?发烧了吗?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不想今天下午去……”

  Merlin笨拙地跌坐进沙发里,目光呆滞,垂着脑袋。六年前,就是Gaius邀请他来Glasgow格拉斯哥做实习生的。他把Merlin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关心,在Merlin有足够积蓄自己租住公寓之前,Gaius一直给Merlin半价租住自己的阁楼。事实上,Merlin刚搬完家不到一个月,他从Gaius那里搬出来只因为一件事:Mordred租了Gaius对面的公寓,他对Merlin不加掩饰的兴趣让Merlin感到很不自在,几乎像是受人监视——一个心理医生很容易能判断出他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以及原因是什么。也许很多人都想找到这样一个伴侣,但是Merlin对此感到恐惧,他感觉和Mordred相处,就像是对方在极力掌握他的情绪。他喜欢像Arthur这样想法简单的人,不用刻意地酝酿情绪,甚至是去揣摩并掌控对方,虽然这种“缺少大脑”的家伙总是迟钝到令人绝望,但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很自然,双方都还是双方自己。更深一层去讲,Merlin非常厌恶被掌控,并不是说他喜欢做主导者,而是他知道一旦被掌控,就离毁灭不远了;他曾经在悬崖徘徊过,而Mordred显然并不是那个值得让他为之跳崖的人。

  Mordred说他是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也许,他怎么可能忘记六年前那种心脏几乎被蹂躏到无法搏动的感觉呢?每天他都在默默向上帝祈祷,不要让他再爱Arthur了,至少不要让他的爱再加深了。但是他怀疑是魔鬼回应了他的祈祷。Arthur忽然开始幻想未来的生活,他带Merlin去坐伦敦眼,登伦敦塔……只为了决定以后他要在哪里求婚。他不停换发型,换搭配风格,甚至修胡须染头发,只是为了“更吸引人”,而且永远逼Merlin帮他参考。他把自己打扮得像积极求偶四处开屏的孔雀,就差像某些鸟类一样跳求偶舞了。至于Merlin,很多时候他都感觉头重脚轻,指甲几乎刺进了手掌中才能保持清醒不去吻他。然后他就开始失眠,很多晚上枕头都是湿的。太煎熬了。Arthur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彻彻底底地完全掌控了他,他的一个小动作,一个表情,都可以让Merlin坠入云雾之中,把他逼得只能不做他想。他没办法学习,没办法思考,没办法正常生活,因为Arthur无时无刻不在热情而无辜地“提醒他到底有多不幸”,Arthur的存在本身把他的生活,他拥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噩梦。就好像除了Arthur之外,世界上不再有光彩、不再有气味、不再有声音,可是他永远只能透过隐形的玻璃看着他,注定被留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度过毫无意义的人生。

  心痛到极致,绝望给了他力量,他必须离开Arthur,否则他无法继续生活下去,虽然他曾经相信离开Arthur可能会要他的命,但即使是心痛致死也好过每天舔舐刀刃,让自己永远鲜血淋漓。所以当Gaius准备回去Glasgow格拉斯哥,并向他提出邀请的时候,Merlin立刻就答应了。

  现在,他看着Gaius,目光呆滞,之前想说的所有话同一时间堵住了他的嘴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他想留下来看到Arthur清醒,确定他安全无恙,他希望Arthur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Arthur不是专程从伦敦大半夜飞来这座小城市来见他的吗?但如果他留下呢?站在朋友的立场看见他和Gwen如此亲密,而他的心和眼睛就是不能扮演好朋友的这一角色。虽然他衷心地,全心全意地希望Arthur能够拥有幸福的人生,即使他早就告诉自己,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够及时给予帮助,这就已经很让他心满意足了,但是那种缺乏的感觉,那种渴望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愈来愈强烈的呢?你为什么非得要让我更加爱你,而不是让我停留在原本的状态呢?

  六年前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如果不逃离他,他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继续生活。他讨厌变回六年前那个脆弱绝望的男孩,他讨厌这样无能为力,更讨厌那尖锐的矛盾:为什么我要为保护自己——远离他——而懊恼自责悔恨呢?但是尽管如此,他依然知道自己的决定,他不能失控,尤其是在他们结婚前夕。他必须离Arthur远一点。他必须今天就离开Glasgow格拉斯哥,越快越好,赶在Gwen出现之前。

  “那么,我找个人来顶替你今天下午开始的研讨会吧。你有什么人要推荐吗?”

  Merlin抬起头看了Gaius两秒,才明白过来他的老师问了他什么。“不,不用。我会及时赶过去的。”他停顿了下,“我来是为了别的事。”

  Gaius挑起一根眉毛。

  “是这样的,今天天亮前送来医院的病人,是我在伦敦的,朋友……他现在还在神经外科。”

  “今早护士前台已经给我说过了。你在担心他的情况?”

  “啊……这个……Edwin医生已经给我说过了。病人的情况比较乐观。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Merlin挠了挠脖子,“Arthur……这位病人,实际上有点名气。他是为了躲避记者才出了车祸,我想请您和医院方面协调一下,等他从特别加护病房出来,给他安排一间安静的单人病房,而且希望医院内部也能尽可能保护他的隐私……阿嚏!”Merlin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Gaius眯起眼睛。“我让Edwin下午代你开会,你可以病假。”

      Merlin固执地摇头,站起身。“工作更重要。”否则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自己离开Arthur呢?

  “比朋友还要重要?”Gaius怀疑地问道。

  Merlin回过头看着Gaius,感觉这句话包含着更多的东西,但他现在感觉有点头重脚轻,并不想更多地揣摩。“我必须去,Gaius。”

  教授继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我想说不定你回来的时候,你的朋友还没有出院,当然,也许他会转回伦敦的医院。如果需要请假休息的话给我打电话就可以。这些年,第一次有伦敦的朋友来看你。”

  Merlin看着Gaius,“你看过他的病历了吗?他刚从伦敦过来。”这边还没有他的就医记录,需要等工作时间之后才能和伦敦的医院取得联系。

  “你伦敦的室友,叫Arthur,是他吧?我想我没有记错。”

  Merlin吞咽了下,点头,眼神不自主地回避。他从没给Gaius说过他和Arthur之间的事情,但他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多少呢?

  

  

  Merlin打开家门时钥匙从他手里掉了三回,他感觉头重脚轻。他从家里拿了提前准备好的资料,换了身平时的衬衣休闲裤,直接打车去了机场。凌晨时的那杯咖啡是有多浓啊,怎么会到现在还让他无法合眼?他很想在出租车上小憩一会儿,但就是合不上眼,即使眼睛一直干涩疼痛,他只好不停地眨眼、揉眼睛。

  在他回来之前Arthur应该就会被接走吧?难道他们就非得如此吗?错过,一次又一次。但是他的婚礼会延期吗?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Arthur没戴婚戒的样子?躺在那里,像睡美人一样安静而美丽,做着他人无法窥视的梦,去到他人无法想象的彼方……

  Merlin不由对着车窗露出微笑,他当然还记得那些日子里Arthur曾出现多少种不同类型的睡姿,有时候Merlin不得不把他从门口的走廊、茶几下面、沙发后面,甚至是浴缸里拖到床上。每当这个时候,Merlin感觉自己就像是吃了菠菜的Popeye the Sailor(大力水手波派),不过也有几次,在Arthur不配合的情况,他们也会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Arthur总有无数的理由,不是喝醉了,就是训练太累了。当然,Merlin也不是永远那么随和,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会用暴力的方式把Arthur叫醒,不过这种方法的结果弊远大于利——浴缸里被凉水浇醒后的Arthur感冒导致错过了赛季决赛,让Merlin内疚地整整喂了他三天的饭;睡在沙发后面被Merlin在耳边大叫一声之后Arthur猛地掀翻了沙发,把Merlin压在了沙发下面,又撞上茶几,脑袋上缠了好多天纱布。最后一次,也是最惨烈的一次,Merlin踹了茶几下面的他一脚,Arthur突然弓起背开始呕吐,同时撞翻了桌子,打碎了桌子上的花瓶,那是Merlin最想把Arthur掐死的时刻之一,最后他们不得不更换地毯。不过更多的时候,Merlin都是选择把Arthur抬到床上,他不止一次地讽刺说这项工作简直像练习举重一样,他根本不需要健身。说到“健身”,当然,这也是Arthur每天早上拽他去陪自己晨练的理由。

  后来Merlin对他这种随地睡觉的行为有了新的娱乐方式,他会在他脸上画上胡子,有时候甚至会做点简易的道具,然后拍下他的样子,作为日后的“勒索条件”。而Arthur的报复性手段,导致他们最后不得不装订一本相册。尽管Arthur随意而懒散的生活方式让Merlin非常头疼,他从来都不会不管Arthur。

  有什么办法呢?Arthur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那么单纯而天真,需要人照顾。至于他自己,他也不是就完全无可指摘。事实上他有时候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一个拥抱的正当理由。他喜欢把Arthur从地毯上抬起来的时候,他甚至会幻想Arthur是一个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骑士,而自己则是拯救了他的高超的法师——故事里的王子往往会爱上落难昏迷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他也喜欢在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给他擦脸,仔细观察他的五官、睫毛、眉毛。从浴缸里把Arthur捞出来当然是最尴尬的,但同时也是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时刻之一……至于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时刻之二,那是他人生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一次冒险。他现在还不能去想那件事情,那是对他而言最为隐秘而宝贵的回忆。他总是要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把其他所有事情都置于脑后,安静、隐蔽而甜蜜地回想这件事情,决不是在飞机上或者出租车上,他绝不想要任何人看到他脸红地难以自持的样子。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这段回忆依然撩拨着他的神经,尤其在十几个小时前见到Arthur熟睡的脸庞之后,这段回忆似乎在他的脑海中生长了,变得更加生动、富有诱惑力……

  Merlin努力甩开回忆的触角,去办理酒店入住手续,会议大厅在17楼,而他的房间在30楼。他知道自己仍无法集中注意力,就在刚才前台的服务生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都要求对方重复了三遍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需要医生?滑稽!我就是医生。况且这里即将召开医学研讨会!对方解释说认为他可能有点发烧,因为他出了很多汗。这就是凌晨时分淋了几个小时雨又赶飞机的代价。

  Merlin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但对方坚持给他两粒白色的药片,要他喝完再上楼去。Merlin妥协了,他能怎么解释呢?每次想起那件事都会让他感觉自己在发烧,他只想赶快躺在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好好冷静一下。下午三点半开始会议,现在只有两点多,他还来得及睡一觉。

  Merlin设置好闹钟,栽倒在床上,他刚才想到哪里了?Arthur,没错,当然是Arthur,他睡着的模样,他懒散的金色头发,英俊迷人的脸庞,浓密纤长的睫毛,挺拔俊俏的鼻梁,轮廓分明的饱满的嘴唇——那迷人的珊瑚色渲染其上的时候,是那么适合亲吻。他仿佛还能闻到那起伏的胸部中平稳的呼吸,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柔软的嘴唇中吐露出生命的气息……还记得春神用气息换回了整个春天,他知道,Arthur的一个吻则可以实现皮格马利翁的心愿……因为,他曾从Arthur那里偷过一个吻。

  实际上,严格来讲,只是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他的嘴唇,Merlin把它定义为一个吻,那它就是了。Arthur嘴唇的温暖与触感始终难以忘记,很奇怪,即便是现在,他也会梦到那一场景,只是梦中的Arthur如睡美人被一个吻唤醒,睁开眼睛,然后这个梦就结束了。梦醒后他总是会用手指轻触自己的嘴唇,确定另一双唇的触感不是来自于空气。他已经着迷入魔了,他深知。但他有什么办法呢?那可是Arthur啊!

  丘比特为什么要用一支箭刺穿他的心,却让另一支箭不是刺进Arthur而是非要刺穿他的脑子呢?他是多么怀念那个清爽透净的夜晚,初夏的风柔和地搅动着年轻人不安的心,Merlin正在赶写一篇Gaius要求的实践报告,那时候Gaius作为神经骨科专家刚好来伦敦参加一个为期一年的合作研讨项目,而Merlin成为他的实习生刚满一个月。Merlin听到寝室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没有看时间,他知道是Arthur回来了,可能是去踢球,也可能是去喝酒,更可能是两者皆有,他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些。Arthur知道他在赶论文,但还是问了一声,Merlin仓促地回答,Arthur咕哝了几句他没听清的话,然后就只剩下了他敲键盘的声音。他把报告发给Gaius已经是午夜时分,他感觉胃里一阵阵绞痛——自从成为Gaius的实习生起,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规律饮食。他起身想去找点吃的,刚打开他们共用的起居室的门,他就发现起居室的灯一直开着,而Arthur并不在起居室,他看着桌上的三明治、洒到桌面的剩下一半的可乐和吃了一半的汉堡,只想把Arthur从卧室里拖出来,让他来打扫这一团乱。自从他开始实习,这一个月内,Merlin已经不止一次在加班回来后发现Arthur总是忘记关起居室的灯,有时候他已经睡了,有时候他就会睡在沙发上,桌面上放着吃了一半的薯片或者爆米花,电视机大开,而他自己居然能睡得很沉。

  那时候Merlin真的很崩溃,在中学时代,他眼中的Arthur非常完美,即便是那些小缺点,比如幼稚、傲慢,在Merlin眼中,这都让Arthur显得更加可爱;但是自从Merlin通过Freya、Morgana、Leon等人的协助(Morgana的委托)顺利成为Arthur的室友之后,他和Arthur之间的摩擦开始升级,他不知道为什么Arthur可以做到躺在地毯上睡觉,他发现他根本跟不上Arthur的社交脚步,Arthur永远有数不完的新朋友,虽然并没有颠覆他过去对于Arthur的认知,但也同样让他意识到他过去所了解的Arthur不过是真正的Arthur的拼图中的一部分,结果就是,他更加无法抵抗Arthur的魅力。对此,Merlin很是恼火,有时候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样一个自大愚蠢的混蛋产生无可救药的迷恋,就像此时一样,忘记关起居室的灯,桌面上一片凌乱,而他肯定早已经呼呼大睡——上帝,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非得要这样惩罚我?连续熬夜外加忙碌的白天工作,烦躁油然而生,他愤愤地拿起桌面上的毛巾开始擦桌子,然后把Arthur吃剩的汉堡和火腿放进冰箱,在拿起三明治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这是他惯常吃的那种夹很多蔬菜和鸡肉的,而不是Arthur会吃的牛肉火腿之类的。好吧,Merlin投降了,Arthur给他带的晚餐,虽然这种事情也不罕见,但他还是在冰箱门口犹豫了很久,在把这块“包含Arthur对我的关心的”三明治直接吞下还是多保存一天先去吃点意面之间做着挣扎。就在他有点被Arthur的柔软打动的时候,在没有开灯的厨房里他看见卫生间的门缝明显投射出一道光影。Merlin的心情急转直下,没有任何动静,他肯定不在里面,绝对是用过之后忘记关灯了。上帝,我得为你服务到什么时候,下一次的电费应该全部让他承担!

  从中学时代起他们就有一笔“共同储蓄”,最初是为了买一张国际展览的入场券,Merlin早晨去看科技馆,Arthur下午去和运动明星要签名,但这并不是好主意,Merlin早上在人潮中迷失了方向,只在最外围模糊看到了后半部分的介绍,而Arthur下午去发现最喜欢的球星上午出现过,下午就赶回去训练了。虽然结果不好,但他们发现“共同储蓄”是一个很实用的方式,他们把平时打零工的钱都存进去,并不计较多少,然后他们就可以用这笔储蓄旅游,看电影,做他们想要一起做的事情。他们用这笔储蓄去过Paris和Pierrefonds。到大学之后,这笔储蓄自然就成为了他们的生活费。但现在,Merlin一边开门一边愤愤地想着,这次电费一定要让Arthur独自承担。

  他开了门,发现浴帘都没有拉开,他去拉浴帘,才发现——Arthur这是第几次在浴缸里睡着了?虽然这不常见,但也是发生过的。他的余光又瞥到了旁边的晾衣架,Arthur的白色T恤上一片醒目的污渍,只洗得一半干净,Merlin相信那是可乐渍。所以,他推断,Arthur应该是打翻可乐后想先把衣服洗干净,然后就进浴室洗衣服,洗澡,然后就睡着了。难道他就不知道这样会生病吗?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至少是跟他的身材匹配?虽然Merlin非常渴望能够继续欣赏他结实的肩膀,线条流畅的胸肌、肱二头肌和股四头肌,但这可不是建立在让Arthur感冒的前提下,所以Merlin仍弯下腰,想要把他叫醒。但在伸出手的时候他犹豫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是吻了他,他的大脑转得飞快,如果Arthur醒了,他还可以借口说是准备叫他醒来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滑倒了——那会是一个尴尬的挖苦,但总好过被Arthur发现自己暗恋他这么多年的事实。但是Arthur没有醒,只是轻柔的碰触而已,但Merlin却感觉自己已经大脑缺氧了,心脏几乎要蹦出来,他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汗,匆忙跳起来,就像是被Arthur嘴唇的触感、自己的行为、自己的感觉给吓到了。他稍微平复一下,就把毛巾扔到Arthur的脑袋上,大声喊他醒醒,Arthur不满地咕哝着,在Merlin左拉右拽的协助下爬出浴缸,擦干身子,换上睡裤,倒在床上,再由Merlin七手八脚地给他盖上薄毛毯。Merlin折回卫生间,准备把那件Arthur没有洗干净的T恤重新洗一遍,但当他看到盛着一半水的浴缸时,他几乎忘记了这个想法,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驱使着他,脱掉衣服,躺在Arthur刚刚躺过的地方,想在浴缸里感受Arthur留下的余温的微弱痕迹。他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最后,直到水凉到让他在夏天打哆嗦为止,他才从浴缸里出来,不舍地拔开浴缸的塞子。等他把那件染了可乐渍的T恤洗完,天已经亮了。

  那种和Arthur能够“亲密接触”所带来的亢奋随着黎明前的寒冷而渐渐消退,他的理智更加清醒了——他永远也得不到他渴望从Arthur那里得到的一切。他简单做了早餐,麦片、吐司和煎蛋,而他自己什么都吃不下,Arthur被食物的香味叫醒之后,刚好跟准备回卧室的Merlin打了个照面,Merlin只是说自己最近很累,Arthur请假照顾了他一天,他喜欢Arthur握着他的肩膀喂他吃药喝水,或者是靠在Arthur的肩膀上被他摸摸额头,只要能在Arthur怀里,他宁愿生病一辈子!

  生病……许愿一定要谨慎!

  

  现在,他浑身发冷,全身是汗,当他设定的闹钟开始响起时,他完全没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他努力伸出手关掉那个烦人的家伙,然后他一动不动,手就按在手机上,再度昏睡过去。

  晚上,他被服务员送餐的声音吵醒,他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会议,他的同行们显然对他很关心,嘱咐服务员在送晚餐时再给他带去两片维生素C。

  Merlin给医院打电话要他们再安排人来参加为期一周的会议,他自己身体原因稍微休息两天后就回去。挂断电话后他就又睡着了,断断续续地梦到Arthur。

  Arthur是在来见他的路上发生了这次意外,他应该对此负责,因为他没有去接他,没有敢相信Arthur真的来见他。他多么想念Arthur,但他却因此无法在来到Glasgow格拉斯哥后继续与Arthur保持联系,生怕自己无法控制的渴望的洪流会冲垮堤坝,离开了自己的Arthur看起来生活得比以前还要好,他得到了英格兰男子足球代表队的邀请以及一笔不菲的奖学金,代表整个学院在毕业典礼上致辞,他是伦敦青年联合会的主席竞选人,保护动物协会的宣传部长之一,甚至做过伦敦的“一日市长”,赛场上被频频称赞,很快就成为了足球新星……那是“我的Arthur”,每当在新闻里或是报纸杂志上看到和Arthur有关的消息,他心里一个危险的小小的声音都会对他这么说,那个阳光的大男孩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渐露锋芒,却与他无关,甚至是——离开他后才变得更加完美甚至于不可阻挡。那些幼稚的小动作,懒散的习惯,傲慢的笑容,全都和他们之间的一切一样,成为了成长中的“经历”、“历史”、“过程”,照片上遥远不真的定格画面,日记本里散开黯淡的墨迹……

  他真正爱的是谁呢?不是这个青年模范成功人士的Arthur,他心知肚明。有时候,他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即使留在那个Arthur的身边,他同样会失去他,失去那个幼稚、愚蠢、傲慢却内心柔软的天真男孩。他是那么爱他无忧无虑的样子,甚于他胸有成竹的成功男子汉形象,即便那笨拙的白痴经常把日子搞混,把钥匙落下,喝咖啡烫到舌头,但那是Arthur,他没有办法拒绝。时间和距离都无法浇灭他心中的火焰,对Arthur的迷恋简直是无可救药的绝症,癌细胞随他的生命指数形式增长。

  

  可是现在他躺在这里能做什么呢?他甚至不敢询问Arthur有没有清醒——清醒后Gwen肯定会赶来吧,就会让他不受控制得眼前出现他们幸福结婚的样子,但如果Arthur还没有清醒的话则意味着他的昏迷状态令人担忧——这两个结果他都不想接受。他现在只能通过一件事情麻痹自己——Arthur想见他——这是唯一他可以去想的事情。但是,既然Arthur想见他,为什么他要躲在另一个城市的角落里呢?

  各种矛盾的感觉几乎要把他撕碎了。

  Merlin试图把一切纠结和面包一起吞下去,但是他的胃不配合得绞痛起来。他起身,终于注意到一直闪烁的手机屏幕。他努力集中注意力,看到全是Gaius的消息,“你的朋友苏醒了,但情况有些特殊,你需要尽快回来协助处理一下。”


  

  逆行性失忆症。

  Arthur的记忆停留在19岁的时候。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是踢完足球和Gwaine与Leon去酒吧喝了很多啤酒与红酒,Merlin把他从酒吧扛了出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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