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中篇】Across the Waves(Chapter 7)

♔AM/HE/中篇/NC-17

♔前文:[楔子+1] [2] [3重发] [4] [5] [6]

♔故事已经完成,一共13~14章,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校对好之后就会发布~(争取6.7发完)

♔喜欢的话一定记得留言欧~

根据大家情况考虑是否需要增加注释~

------------------- Chapter 7 -------------------

 

  “如果能洗个澡,洗下头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几天以后Merlin再次赌咒发誓的同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挫折感。

  “现在是幻想时间,小家伙。”

  Arthur不愠不火的回答让他更加恼怒。他在牢房里来来回回跺着脚。当他听见Arthur轻笑起来时,他真有种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怒不可遏的冲动。

  “太脏了,脏得我没法忍了,我要疯了!”

  “有点想象力,Merlin,”Arthur带着笑声建议道,“想象你自己正在一个满是热水和泡泡的超大号浴缸里。在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之前,这就是最好的清洁方式了,”Arthur顿了下,又笑了起来,“而且我也可以有点想象素材了。”

  “这样没用。”Merlin抗议着。

  “你也没有别的办法,”Arthur提醒说,“我的经验就是这儿什么都没有。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他声音里透着的同情让Merlin的挫败感减轻了一些。Merlin不再来回走动,而是回到了简陋的小床上。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

  “很抱歉,Arthur,我并不是想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承受多少。都已经过去三周了,还是没有人来营救我们。红十字会也没出面视察这儿。我的家人和儿童救助会的人肯定已经意识到我失踪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做点儿什么呢?”

  “我们只能希望了。”

  “我知道,”Merlin郁闷地小声说着,“我知道你是对的。”

  “聊聊书或者电影怎么样?”过了一小会儿Arthur问道,“这可以打发时间。”

  Merlin躺下去,头枕在手上。虽然知道Arthur不会强迫自己,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试着努力调动起残存的幽默感。Merlin知道这是他应该回报他的。

  Merlin抬起头问道,“你想聊什么,Pendragon上校。”

  “一部激情电影。”他马上回答道。

  Merlin笑了起来,几个小时里他终于发出了振奋的声音。“你真是无药可救。不过我想《V字仇杀队》应该够激情了吧?”

  “上帝,我打赌你还喜欢《人类清除计划》。你确定你的父母没有法兰西血统?”

  “那你平时看什么?战争片吗?”

  “正好相反,我不希望在假期中想起我的工作。”

  Merlin突然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Arthur,有些太好笑了。”

  “快点告诉我,Merlin。”

  “你还记得你工作时候有多期望假期吗?我反正在读书时候非常希望假期能再漫长一点。那时候假期的含义似乎就是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睡觉,聊天,或者发呆。那时候我总是祈祷假期,即使多给我半天假期我都会开心得像是抽中了漫威限量版纪念品,但现在在这里过了三个星期,什么都不用做,我却感觉像登上了地狱直通车。”

  “看来人最难做的事情就是什么也不做。”Arthur感慨道。

  “你是喜欢读王尔德吗?”

  “这和那家伙有什么关系?论监狱的修行不是还有魏尔伦和曼德拉?”

  “呃……好吧,因为刚才那句话王尔德也说过。”

  “恭喜你,Merlin,你成功拯救了我的英国文学。”

  “那么你还想补习点德国文学或美国文学吗?”

  “不要问你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Merlin。”

  “Men in Black 3(《黑衣人3》)?”

  “什么?”

  “这是Men in Black里面K的台词。”

  “等有机会我会补的,Merlin,我以为你不喜欢那些长着很多只触手或者眼睛的怪东西。”Arthur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经历了一场马拉松,又像是完全坠入了一团云雾,毫无头绪。

  “至少比这里的那些守卫强。”

  “你看过哈利波特最后一部吗,Merlin?”

  “很多年前看的。”

  “我一直没有机会看去看,能给我讲讲故事剧情吗?”

  “你不介意剧透吗?”

  “当然。给我讲讲,Merlin,认真点,别拿你忘了来糊弄我。”

  Arthur听着他的叙述,努力压制住强烈的担忧,回应着Merlin的故事。21天,已经让他对Merlin有了足够多的了解,不仅仅是他之前就下了定义的天真直率的个性,或是正直善良的品质,他更加深入地了解到了他的大脑——这种说法就算是他自己都觉得太过古怪,甚至是荒诞,但是,Merlin身上却真的在上演着这种可能性。Merlin的与众不同之处,太过与众不同了。他是艺术生,正好符合他敏感的特质;他对这份工作的执着,也的他固执的另一个层面;他对事物的理解和判断完全不受外界干扰,这算得上是他的坚定;他读过很多书,思考很多问题,并坚持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这是一种社会责任感,而他还拥有承担的毅力——这些东西组成了他的大脑,当然,还有智商。在文明世界他会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但是,这里是野蛮世界。他的整个世界观与价值体系就像是按照固定轨道运行的电车,但是在这里,他遇到了毁灭性的洪水,把他从既定轨道上卷走投入到了汪洋大海之中。

  充满毁灭欲和仇恨的海浪是鲸鱼都会惧怕的。

  敏感的人更容易感到痛苦,所以在麻木冷漠的人群中更容易受到伤害;聪明的人更容易提出问题,追问理由,所以在愚蠢无序的世界更容易陷入疯狂。那些关于人性与道德的问题,这种只认识枪支型号和货币金额的家伙们是给不出答案的;关于权力与正义的问题,这些冰冷的墙体与坚硬的铁杆也无法回答;他要如何忍受这种只有问题没有答案的世界?或者说,他作为一个知道真相的人要如何忍受一个又盲又聋的,做着错事却不肯相信真相,违背整个世界发展的规则?

  可是他的愤怒被棍棒吓了回去,甚至是他身上的痛苦本身都早已精疲力竭。但是他不还不能允许自己放弃,他还不能允许自己就这样崩溃,他还要用最后的一口呼吸一次心跳一丝力气来抗争。因为他知道,他必须在这里活下去,因为他的生命本身,已经成为了对他们的反抗。可能在这些关押他们的人眼中,他的生命根本不值一钱,但是。他的反抗不是为了他们,就像自己所做的那样——他们的反抗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自己心中的良知,为了不被变成一具失去自我的尸体,为了自己不被变成签字画押的罪犯,为了自己不会停止对爱与自由的向往与追求。

  他们怎么可能妥协?

  但这只会让他们和这种环境、这些人、这座监牢更加格格不入,遭受到更多痛苦。

  而痛苦和愤怒造成的崩溃也不是洪水决堤般瞬间的事情,真实的情况往往是如利斧砍树——在最后一下之前,树木都看起来没有倒塌的迹象,最多也只是如风吹过时造成的轻微摇晃一般,我们不能说树会倒是因为那最后一次斧斫,而现实中的问题就是那一次次的砍刺——糟糕的事物,浑浊的空气,寒冷的房间,坚硬的床铺,各种规则包含着的棍棒恐吓,还有今天所面对的个人卫生。原始人通过学习变成文明人最多只有不适,而文明人通过恐吓变成原始人确是要命的。

  而Merlin恰好是更容易让人担忧的那一类——他的跳跃式思维较强,这本身不是缺点,只是,这种特点在封闭的环境中很容易逐渐取代连贯缜密的逻辑。存在思维跳跃绝对是没有问题,但是这不应该影响到正常沟通,虽然Arthur本人并不介意这样,但是这不代表当他走出这里以后的其他人也会轻易接受。沟通能力是依靠沟通来培养的,而Merlin现在显然沟通对象只有他一个人,而他自己也不是一个多么擅长沟通的人,事实上,他们已经处于只有幻想和彼此的世界中太久了,而外界的伤害却也无法避免。这导致Merlin如今似乎出现了些许崩溃的征兆——虽然Arthur并不敢下结论,但他仍不敢姑息这种可能性——他的大脑已经像被砍倒前的树一样微微晃动,甚至是他自己都无法,也不愿察觉。

  他不希望Merlin因为这里的遭遇留下精神创伤,不过这显然可能性很小,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不能让Merlin离开这里后沮丧地发现自己出现了社交障碍——这和不受外界干扰坚持自我可是两码事。更重要的是,那时候他没什么可能仍会在他身边,再为他做点什么。

  所以Arthur只得找出这么个笨办法——讲故事。小时候家长鼓励小孩子讲故事不就是为了培养孩子的逻辑连贯性吗?于是Arthur半逼半哄地又让Merlin讲了一遍《霍比特人》。

  “如果真的有一只双足飞龙那该有多酷。”

  Merlin不屑地轻哼一声,“你那时肯定已经吓傻了,根本来不及感叹。”

  “如果你的魔法能力配得上你的名字,我也许还能想起点别的什么。嗯,Merlin?”Arthur挑逗的声音让他笑了起来。

  Merlin感到越来越放松,继续讲起了电影。有些情节他已经忘了,就自己编些情节,将所记得的一些细碎片段串起来。

  Arthur时不时打断一下,发表一些暗示性的评价或者对电影深刻的见解。Merlin渐渐找回自己的幽默感,Arthur也不经意间用他早已习惯并喜爱的低沉如岩石般粗哑的温暖嗓音抚慰了他不安的心情。

  他们聊到影片的结尾,讨论着电影的节奏和演员的表演。他们一致认为,常看电影和读书的人都坚信,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鉴于他们目前的情况,这是他们俩都必须坚守的信条。

  Merlin用他的小锡杯喝了一小口水,润了润自己的嘴唇,站起来在牢房里徘徊。他停在了角落,他多么渴望能触摸到Arthur,但他不想把自己的需求强加在他之上。虽然Arthur坚持说自己在上一次的审讯中受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可他不信。他知道Arthur还是很容易疲惫。

  “小家伙?”

  Merlin紧握着面前的铁栅:“嗯?”

  “你还好吧?”

  “我会活下去的。”

  Arthur呼了一口气,在安静的牢狱里听来有些刺耳。“我不是这个意思。”

  “自怜自艾很可悲,别让我再那样了。”Merlin提醒道。

  “你需要我吗?”

  这让Merlin打了个哆嗦。他知道Arthur问的是要不要握握手。他难道已经知道自己不只是想跟他聊天?他知道自己恨不得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与他缠绵?

  “你的肩膀没事吧?”

  “别担心。好着呢。”

  “我真的很担心。”Merlin呆在墙壁和铁栅之间。他伸出手臂,Arthur用他的大手握着他的手。Merlin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颤抖,默默感激着他的触摸。

  Merlin闭上了眼睛。在这种全神贯注中,慢慢地、完完全全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那温柔的触碰让Merlin感到一丝安慰,一阵激昂。

  Arthur轻轻地把他的手推到一边,他的手指慢慢滑到他的手背上,抚摸着他拇指隆起的关节,然后又滑到他的掌心。

  Merlin屏住呼吸,Arthur则在他敏感的肌肤上游走着,令他的脉搏加速跳动,血液充盈着血管。他的手紧紧握着,把Arthur的手指握在手心,又用指尖慢慢滑过他的手指。Merlin在他的手上四处摸索着,然后他听见Arthur舒适的低吟声。那声音直击他灵魂深处的冲动,他的身体就像要融化在欲望中。

  Merlin感到他的手在颤抖,但他没有移开手。他的身体涌起一阵悸动。他的耳边传来他不均匀的气息,感受到他身体的震颤。这昏昏沉沉的舒适感包围了他。

  一股酥麻的暖流从他的掌心传到手臂,流入身体。他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因为欲望而叫出声,Merlin用整个身躯回应着他。

  热度席卷他的全身。欲望在体内燃烧,灼烧着他的神经,仅存的冷静正迅速消耗殆尽。Merlin不由自主地视线因泪水而模糊起来。他在欲望的折磨和对Arthur渴望的克制中煎熬着。

  Merlin渴望拥有他,泪水从眼里溢出,滑落到脸庞。“Arthur……”他喘息着,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欲望和沮丧,还有那些无法言喻的情感。

  Arthur艰难地克制自己,他的呼吸越发急促。他们的手指缠在一起,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说不出。

  Merlin咽下了自己的泪水,“原谅我。”

  “不……别这么说,”他终于紧咬着牙关说道,“我从来没有这么难以自拔过,Merlin。”

  “我应该道歉吗?”

  Arthur笑了起来,但却又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他太需要他了,“我想这样拥有你。”

  他们又这样温存了几分钟。牢房旁边院子的喇叭里传来提示祷告时间的声音。但他们都不作反应。

  “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Merlin温柔地问道。

  “什么?”

  “你说你的肩膀好点了。”

  “嗯,瘀青开始消退了。不像前几天那么五颜六色了。”

  “你走路跟呼吸都正常了吗?”Merlin急迫地问道,仍觉得Arthur为了让他安心没说真话。

  “对,Emrys医生,”Arthur调笑道,“都没问题。”

  “Arthur,这不是闹着玩儿的。那些人很可能已经把你搞出什么严重的内伤了。”

  “真正内伤的是我的自尊和骄傲。”

  “我知道,”Merlin咕哝道,“我只是很担心你,因为我没有办法看见你确实好了,只能用这些无聊的问题来烦你。”

  Arthur犹豫了一下说道,“该轮到我问问题了,Merlin。”

  “嗯。”

  “如果我告诉你我想和你亲热,你会说什么?”

  “你……你每一次触碰到我时都想……”Merlin干巴巴地回答。

  “每次都是那种感觉,不是吗?”

  “嗯。”

  “我不只想要那样,Merlin。”

  “我也是。”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Merlin揶揄道:“在你没有想着嫩牛排、热水澡和床垫的时候吧?”

  Arthur那半是粗哑半是呻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认真。“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一直都是。”

  Arthur承认道:“我没想到……”

  “你怎么会想不到?”

  “你好像根本不愿意说出来。”

  Arthur的叹息好像亲密的爱抚一样温柔。“只是因为我害怕我们永远都没有机会……亲热。”

  “为什么?”

  Arthur望着自己牢房的铁栏杆。“这很明显,不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为什么你想和我亲热?”

  “因为我担心你胜过任何其他我认识的人。我想拥有你。”Merlin其实很想说,“因为我爱上你了。”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这样说Arthur一定会觉得他疯了,事实上他已经完全肯定自己是疯了。

  “你有爱过什么人吗?”Arthur安静地问道。

  “呃……情况有点复杂。”

  “有多复杂?”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个性格敏感又充满幻想的人,我很容易就会坠入爱河,但实际上我只是爱上了我的幻想。”

  “我是说,实际的人,就是你爱真实的那一面的那种。”

  “我想可能有过,但这似乎没什么帮助。我喜欢他们的现在或者过去,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上帝,”Arthur绝望地叹了口气,“你直接告诉我,你过去到底有没有思念一个人夜不能寐,希望能一直看到他,你明白了吗?”

  “让我数数看……”

  “你确定你十根手指数得过来吗?”

  “Pendragon上校,我认为你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很多东西都能让我夜不能寐,希望能够一直看到,‘阿波罗与达芙妮’肯定名列前茅,你可以理解吗?我会爱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一个人的胸肌长得像《大卫》,或者是手臂长得像《特里同》,发表了某个引起共鸣的诗歌,一段文字,但是他们的其他方面在我眼里就是完全一片空白,可是现实是,他们说话的声音或者是走路的姿势都会引起我的反感。当然,有时候也可能是他们最先无法容忍我,由于我的工作或者一堆住在博物馆里的情敌。我想那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爱,对吗?虽然陷入沉迷状态的时候我确实有时候会茶饭不思,但那似乎也只是短暂的偏激,我从来都不会想念他们。”

  “你都二十八岁了,Merlin,你不可能什么人都没爱过吧?”

  “有那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爱过,区区二十八年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确实曾经想要结束这种状态,就像普通人一样,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失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六年前。就是我大学刚毕业去非洲的那一次,我当时真的有点迷茫,一连几天我都在梦里看到我还抱着那个小女孩。我想从那种状况中解脱出来,所以我对一个乐队的吉他手回应比较积极,回国后我告诉他我决定选择这份工作。”

  “然后呢?”

  “没有了。”

  “听起来有点不可理喻?”

  Merlin点点头,“对,我也这么想,而他也这么想我。”

  “就是那个批评你需要找心理医生的男人吗?”

  “你记性真好,”Merlin再次开始回忆,然而那些记忆就像是上辈子的老照片一样,如此疏远而陌生。让他甚至皱起了眉,“当时我完全震惊了,我又不是某种稀奇的鸟,喜欢就要关在笼子里面。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既不伤害别人,也不需要他付我薪水,而他也是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难道要我做他的保姆吗?一个对自己都无法负责的人怎么可能对别人负责?况且我那时候还没有定下这么多国际行程。我猜他可能觉得我应该为全身心为他奉献而感到满足。当我拒绝的时候,他就选择了离开。”

  “这白痴其实帮了你。”Arthur咕哝道。

  “我非常赞同!”Merlin微笑着说道:“我是后来才明白的,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并不明白。我花了太多时间质问自己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停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作为一个伴侣。我似乎更适合一个人单身生活,意识到这点后我就接受现实了。有些人就是这样,就像血型一样无法更改,不再过多考虑那些问题,我觉得我生活地比以前还要好。”

  Arthur抽出手指,指尖来到他的手背,轻轻放在他瘦削的手腕上,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我给你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Merlin再次感受到那浑厚性感嗓音的诱惑。“嗯……一切都不一样。我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Arthur沉默了一下。“当你说我成了你的一部分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他的问题让Merlin有些惊讶,他绞尽脑汁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最终,Merlin意识到他们的情况有太多的不确定,他决定向他坦白事实。

  “那个守卫把你带走的时候,”Merlin开始说道,语速很慢,似乎自己同时也在思考,“我很害怕会再也见不到你。那时候我意识到了那种感觉。一想到你可能遭遇的危险,我感觉自己就像快要死掉了一样。”Merlin小声说道,Arthur的手握着他瘦削的手腕,“Arthur Pendragon,你会永远都是我很重要的一部分。”

  “Merlin,”这是Arthur要认真说些他不想听的话时才会使用的半请求半命令的独特口吻,“可能你只是陷入了一种畸形版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你没想过吗?一旦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你不会希望任何事、任何人让你回想起这里,包括我。”

  “荒谬透顶,”Merlin立刻反驳道,“你又不是这儿的看守!。我们都遭遇到了同样的困境,你是这最让我信任的人。守卫会和俘虏牵手吗?会在我做了噩梦之后安慰我吗?会让我在这么极端危险的环境里有一丝安全感吗?会想要保护我、和我分享生存技巧吗?”

  Arthur笑了起来,但笑得并不轻松,“在这儿交朋友,你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Merlin试图在脑中搜寻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表达他已经接受现实。“这不只是友谊,Arthur。你让我看到希望,让我有更强大的信念在这里、从这些人手里活下去,得到自由,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感受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并为之努力,我们就有机会去探索那种感情,那种我相信我们已经能够从彼此身上感受到的感情。”

  接下来,沉默包围了Merlin,但他等着。自己的坦诚一定是让Arthur感到惊讶,他要等他缓过神来。

  “我也想那样。”

  突然牢门的尖锐响声传来,他被吓坏了,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哦!不!上帝!”

  Arthur紧握着他瘦削的手腕,脚步声渐渐靠近。“听!”他命令道,声音如剃刀一样锋利。

  “什么?”Merlin喘息着。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Merlin仔细听着,Arthur说的没错,他稍稍冷静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但守卫比平时走得慢,不是吗,Merlin?”

  “是。”

  “别站在铁栏杆前,退到阴影里去。如果我们运气好,可能他们是来送昨天忘送的食物。如果不是,也不要恐慌,不要让他们看出你很害怕。”

  Merlin紧紧攥了一下Arthur的手之后才松开,他明白他说的。Merlin挪到墙壁边上,走到后面,退到阴影里。他的心怦怦跳着,紧紧攥着拳头。他还饿着肚子,哪怕是一点点没发酵的面包皮或者一碗稀薄无味的蔬菜汤,他都能狼吞虎咽吃下去。

  两个年轻人穿着不合身的制服停留在Merlin的牢门前。他们盯着牢房里面看,很显然,他们对他很好奇。虽然拿着武器,但看起来他们不会像其他守卫那样,气焰嚣张地拿枪对着他。

  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他们看起来既尴尬又疑惑。他猜想他们还是新人。他们中的一人往门前走了一步,笨手笨脚地弄着门上生锈的锁。他打开了门,抓住他,想把他驱赶到走廊上。

  “Merlin?”Arthur说道,“你没事吧?”

  “目前还好,”Merlin低声回答道,眼睛转到两个穿制服的年轻人身上,“我不知道怎么了。他们要带我去哪儿?”

  “保持冷静,”Arthur急切地说,“别跟他们作对。”

  Merlin回头看了看,看到Arthur有力的双手紧握着铁栅,指关节泛白,冰蓝色眼睛里闪烁着某种破碎的光彩。“他们不像其他守卫那么刻薄,他们没有什么经验。”Merlin小声说,试图安慰Arthur。但是,一个守卫用脏兮兮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会没事的,小家伙。”

  Merlin不想让Arthur更加急躁,挣扎了两下就停止了反抗,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们把他推赶出牢房,又穿过几条走廊。五分钟后,守卫把他推进了一扇门里。

  Merlin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手臂和膝盖撑着地,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他听到锁门的声音,然后看到了两个年轻人立在他面前,穿戴着当地的长袍服装,拿着吓人的手枪,向下瞪着他。

  Merlin忙往后退,扫视了一下房间想找到逃走的办法。但他只看到铺着瓷砖的墙顶上封得死死的窗子和远端墙上老旧的水龙头。

  两个年轻人向他走过来,他继续往后退。他已经退到了墙边,无路可走,而他们继续逼近。其中一个人伸出手扯他的衬衫袖子,他的身子缩成一团。另一个人直接走到一边打开水喷头。年轻人把那可怖的枪口对准Merlin的脸,把他拖到自己脚边,用阿拉伯方言劈里啪啦地对他吼着什么,然后把他推到冷水淋浴的下方。

  Merlin决定不脱下自己的衣服。他是因为还不想让自己像真的罪犯一样在监牢里接受赤身裸体的恐吓,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对洗澡有时间限制,造成更糟的尴尬和羞辱,另外,这也能让他快点结束这种折磨。

  他看到地板上的篮子里有一小块肥皂,便伸手去拿,但他因冷水和紧张而抽搐地近乎成为异物的手指使他的动作更显笨拙,他艰难地搓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只是机械式地站着。一个年轻人冲他嚷,拿着枪激动地比划着什么,另一个抓着他湿透的衣服。他顺从于他们的命令。

  他放下衣服,保持不让自己的目光和他们接触,急匆匆地冲洗了身体。他的脸因愤怒而通红,祈祷着能被赶快送回自己的牢房,送回Arthur的身边。

  水关掉了,Merlin一言不发。他不停抖着,把脚边打湿的衣服一并捧在手里,但马上就被他们抢走了。

  枪口顶在他的后腰上,他跟着一个年轻人走到房间另一端的柜子前。他接过一件宽大的质地糟糕的白色长袍和头巾。虽然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但Merlin还是很快穿上了。他抓起自己的衣服,然后就被赶出了淋浴室,穿过一条不长的走廊,来到一个荒芜的院子里。

  Merlin犹疑着,两个年轻人舒服地坐在木板凳上。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枪口仍对着他。他把湿衣服放在一个没人坐的凳子上,使劲扭着自己的手指,试图缓和那种痉挛。他抬起眼睛,微风和惬意的正午阳光本应该让人放松精神,但却无法缓解他心中的恐惧。

  他反反复复想到的都是Arthur。他当然渴望着能够逃离这里,但他也知道,如果他自由了,而Arthur仍被囚禁着,自己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开心。而且俘获他们的人一定知道,如果放他走,他一定会透露关于Arthur的消息。那么到时候,他会想尽办法让全世界知道Arthur的状况和关押的地点,直到他们能够重聚。

  过了至少一个小时,两个年轻人再次行动起来。他惊恐地看着其中的一个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了根长长的皮绳。

  他们把皮绳绕过他的脖子时,突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恐惧似乎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会瞬间质变为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似乎绞死好像瞬间变成了一个没有意义的机械性行为。

  Merlin漠然地任由他们给绳子上打上结,实际上他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只是挺直身躯,等待着。

  他想起Arthur,似乎瞬间他就已经沉浸其中。

  但是绳子向前拽动——他们拉着套在他脖子上的绳子向前走。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要忍受这种折磨?这种羞辱?

  是因为他看到那些凄惨遭遇的孩子们会感到绞痛的心脏?

  是因为他不愿像其他人一样忘记这些苦难,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着眼于眼前的可乐和银行卡?

  是因为他读了太多的雨果、狄更斯?

  是因为他没有出生在一个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家庭?

  是因为他和世界、整个宇宙一起在前进,从而违背了一千五百多年前被写下的已经不知道被翻译改写成什么模样的句子的含义?

  否认一个人是人,这是世上最大的侮辱。

  摧毁尊严与荣誉,是摧毁一个人最重要的手段。

  这些人真的愚蠢吗?

  文明人真的比他们聪明吗?

  那么文明又是什么?

  不是智慧与知识——是建立在一切对人本身的肯定之上的——人的产物。

  不是野蛮人的产物,不是任何一种否定“人”的存在的结果。

  但Merlin没有后退一步,仍昂着头。

  他知道,如果是Arthur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的,他是那种会赌上一切荣誉与性命,绝不屈服于任何暴行的战士。

  他们拉着他快速穿过一个院子,途经一个很大的厨房时,一个老人趁两个年轻人说话的时候,快速地经过他,偷偷摸摸往他堆叠的湿衣服里塞了两个橙子,他点头表示感谢。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们并不会马上就绞死自己。

  穿过另一个院子后,他被推进了一间储藏室。

  “砰”。

  门被重重关上。接着是门闩移动的声音。

  他一个人被困于黑暗之中。

  他在门旁边的地上缩成一团,透过门缝中投射进来的一道窄窄的光,注视着老人给的橙子。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天终于黑了,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陷入了彻底深沉的黑暗。

  他抱膝而坐,把额头放在膝上休息,忍受着黑暗。寒冷。麻木和痉挛。

  储藏室的角落里,小老鼠弄得什么东西沙沙作响;门外走廊上,有人穿着靴子走来走去,脚步声很沉重。任何一种声音都似与他的命运息息相关,每一丝细微的震动都潜藏着命运的另一种不确定性。彻底的黑暗与枪支恐吓的画面,究竟哪一个更仁慈一些?在这样的环境下,休息变得更加困难。

  Merlin开始想象自己如果可以活下去,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但这种想象一点也不起作用,

  他转而试着去想象和Arthur的未来,可他脑海中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空虚。

  他闭上眼睛,出现了那双冰蓝色瞳孔。

  “Bang”!

  遥远的几乎成为背景音的大炮声突然发出了一声咆哮——炮弹比以往更近了一些。

  Merlin身体瞬间绷紧,仔细听外面的声音,但是一切又都恢复如常,就好像那一声炮火是某个不规则音符,或是说他大脑的产物,他无法辨别。

  低沉的炮声依然还在远处回荡。

  孩子们就是在这样黑暗寒冷的房间内出生,他们的哭声让人们忘记了炮火和机枪的声音。

  还有些本应成为真正的“小家伙”的孩子,他们仍轻轻咂着拇指,在母亲温暖的怀里睡着,仿佛是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的羔羊。

  而那些奄奄一息半握着死神之手的人们,这炮火声在他们听起来是如此软弱、毫无意义,仅仅就是再多一点点声音而已——那恶毒的、巨大的嘈杂声早就将他们给吞没了,如同汪洋吞没一朵浪花,如同沙漠吞没一粒细砂。

  他挣扎着,努力挣扎着不自暴自弃而陷入绝望。

  种子如何在沙漠里存活?

  他此时已经不再想去任何地方,他只希望他们能把他尽快回到Arthur身边。

  或许他应该想一想回到他那间小小的囚室后应该说些什么,如何再讲几个笑话。

  尽管已经饿得不行了,但他没法振作起来吃一点新鲜的橙子。

  像面对面分享两个橙子这样简单的事,他此时都觉得是多么美好。为什么他和Arthur就不能有这样的生活?

      时间仍按着它固执的规则慢慢流逝。

  Merlin努力保持清醒,心里只考虑把这意外的礼物和Arthur分享这一件事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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