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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The Sacrifice of Albion 阿尔比恩的献祭

Chapter 42

 

　　这片位于Ealdor低洼处的沼泽被唤作Eofham荒原，对于不知其名的King Oberon和Balinor来说，这里是一片潮湿且缺乏生气的地方，和Avalon那里遍布肥山羊、野兔和鸫鸟的丰茂山谷完全无法相比：这里的沼泽更多地让他们想起那些古老的山——它们被人们称作Andor（安德尔）山，时常有远古野兽在那里出没，令往来的旅人闻风丧胆。在Eofham荒原这里多的是落水洞、沼泽坑，成团的蠓虫，以及长在露出沼泽水面的土丘上的扭曲橡树。

　　国王和Balinor骑在马上，走进了小山斜坡上的林中空地里，小山的缓坡蜿蜒向下，通到一个坐落在海边的小村落。大风抽打着他们的斗篷，大颗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四周地面上。国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水晶，上面的亮线仍坚定不移地指着一个方向。

　　“我的上帝，一个村子，”Balinor口中念叨。“终于到了。这就是Ealdor？我没看到大教堂的影子。难不成是藏在树林里？”

　　“这里不是Ealdor。”国王回道，他的肩膀因长途奔波的疲惫无力地向下塌着，让他原本偏瘦的身形此时显得更加单薄。闪电撕裂黑夜，阵阵雷声让马惊恐不安。

　　“村庄就村庄，至少我们总算能找个睡觉的地儿，再找顿饭吃。”Balinor兴奋难耐，两手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吃鸟儿了，任何带羽毛的都不想。这一路上我已经吃够了。要是我们加快脚步的话，可能还赶得及在天黑前找到歇脚的地方。”

　　国王摇头，眼盯着下方的谷底。“我们不在这儿休息。我们要整夜往东南方向赶路去Ealdor。”

　　“Ealdor要往南走？那我们为何往西走了这么远？”

　　国王抬起手指，指向山谷。在他们四周大雨倾盆而下，风暴如鞭子般抽打在他们的脸上。“那儿就是我们的敌人会倒下的地方。就在前面那块地方。你看到那边的山了吗？他就会在那里死去。”国王在呼号的风中，放声大笑。“我能看到他，Balinor。我能看到他在畏惧中瑟瑟发抖，无法站上战场。他还握着我的旗帜，Balinor，在一个有雾的早晨，他死的时候还握着我的标志。”

　　Balinor轻微使力策马上前，眼睛看向黑暗中的雨幕，浑身被雨浸得湿透不适，骑行导致的胯僵腿痛，加之刚被剥夺了今晚的休息，让他不快地咬紧牙关。“他怎么能打败您呢，陛下？他怎么做到的？”

　　“在我死之后，他便能如此了。就像他以前解决的那些人一样，他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他会高高举起我的旗帜用以震慑他的敌人。但就是这个动作要了他的命。那就是他倒下的地方，他会被一支从那个斜坡上发出的箭放倒。你看见了吗？就是那棵大橡树下面的空地？”

　　“那可是棵很大的橡树，我的国王。您这王之视力可真不一般。”

　　“它不应该在那儿。”

　　“什么？”

　　“那棵橡树不应该在那儿。他太年轻太疲惫了。那儿得有个能让他睡觉的小洞，一个帮他避过那些追踪者耳目的地方。”国王顿了顿，眼盯着那株巨大的橡树，伸手抹掉了脸上的雨水。Balinor知道国王偶尔会神神秘秘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这次与以往不同。他描述未来的方式让人觉得他像是活在未来，而不是现在。国王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种坚毅的神情。“那棵橡树不该在那儿。”

　　Balinor坐在马鞍上，上半身不耐烦地向前倾去。“那您是要我告诉它往旁边挪挪吗，陛下？如果它冒犯了您的话，我可以到那个村子里取把斧子来。”顺便吃顿饭，Balinor暗想。

　　“闭上眼睛。”

　　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Balinor最看不惯这些龙骑士的秘密。由于是国王的禁令，即便是Venandi也不敢溜进大教堂偷学它们。Balinor紧攥住马鞍，湿透了的头发不断在皮兜帽下滴着水，引他打了个冷战。他撇了一下嘴，闭上了眼睛。

　　突然，四周的一切都变为白色，紧接着一声炸雷险些把他从马上震落。两匹马都惊得嘶鸣不断，发狂似的尥起后蹄。但四周响声太大，他几乎听不清马的尖鸣。在安抚了身下的坐骑后，Balinor回转前方。这时那边的大橡树已经熊熊燃烧起来，在暴雨的冲刷下依然火光冲天。

　　“我说了我可以去拿把斧子来！”Balinor不禁对国王咆哮起来。此时，国王正在抚摸着自己座下马儿的鬃毛，一边安抚着对它低语。在国王的安抚下，那马儿表现得超乎自然的平静。

　　“一把斧子是不能够的，”国王回道。“雨水会不断冲刷，把根部的土壤带走，最终留下一个小小的洞穴。在他需要的时候一切就都成了。”

　　“他是谁？”

　　“我预想中的一个孩子。”

　　“您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您说的那个被Fíann淹死的男孩吗？”

　　“是他，但Fíann没能杀死他。他设法把那Fíann给杀了。”

　　Balinor看了看国王，后者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应当说是混合着痛苦与骄傲的表情。“那男孩是什么身份，我的国王？您捕捉到的这个幻影究竟是谁？”

　　“他是未出世的人，Balinor。这些都是我预见到的未来。在到Ealdor之前，我们还得再去一个地方。魔法又要我折回头向东走。但你先要到那棵烧着的树下，那里有些树枝还挂满了橡树的果实，你去收集那些果子，然后再来和我会合。所有的我都要，尽量把能找到的都带来。”

　　“现在我都沦落到要做收集橡树籽这种事了？”国王的安排让Balinor大为光火。“橡树籽！”

　　“你会明白的，Balinor。把它们收集起来，然后到后面的山谷找我。有件事情我要在你到那之前去做，而你，是不被允许看到的。”

　　

　　自打肩负了国王谋士及守卫的职责后，在一片荒无人迹的沼泽旁收集橡树籽可算是Balinor执行过的最羞耻的任务之一。如国王所说，这树的确是有很多橡树的种子，大约有成百上千之数了。Balinor一边捡着，一边纳闷国王要他这样做的理由。回顾自己和国王在Holy Island大教堂时听国王的密友Aurelius说的一件事情，他在某次海上航行中曾听一位船长谈论他自己的一些智慧法则，这些法则让那位船长在领导手下人的方面得心应手，虽然Aurelius对此感到厌恶，但对有些人来讲确实实用。那就是当人们被雇来做体力活时，他们的内心是很满足的。在有活可做的时候，人们总是性情温驯，兴高采烈的。一天的辛苦工作过后，他们会欢声笑语地度过夜晚。但要是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他们就变得难以管束，乐于寻衅滋事——对餐盘上的猪肉、面包、苹果酒找茬挑刺——动不动就心情糟糕，乱发一通脾气。Balinor依然还记得那位前国王的精确描述，那个船长当时定了一些规矩，使得船员们不停地工作。有一次他的副手向他报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再也无事可让人做时，船长就命令他们给船锚抛光。Balinor后来自己就会把这计策用在Venatores身上，他选择用远多于需要的命令让他们的思维和身体都保持在活跃的状态，而不会允许他们因无事可做而闲得发慌。Aurelius说这种管理方式只能算是中下等，只对没有自律性的人有用，对一些天才或者自律性强的人，这就变成了折磨，但Balinor面对的也没有什么天才或者自律性强的人，大多数人都被惰性所驱使。多年后他就会后悔当初没有多听Aurelius说几句，因为他那时不得不面对Merlin。只是这时他并不知道。

　　在鞍囊里装满橡树籽后，Balinor骑上马，跟随国王的行迹重新翻山越脊，回到荒原上满是泥浆的沼泽里。天空中暴雨肆虐，耀眼的闪电不时划过夜空，在黑暗中也很容易看清国王走过的痕迹。四周狂风呼号，好像在警告他远离前方的一切。Balinor咬紧牙关，艰难地向风暴的中心前进。在他身下，马在一片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捡落下的橡树果实就像是给船锚抛光，Balinor非常确定这一点。难道真的有人能看到未来的事吗？既然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怎么可能看到呢？如果能看到未来，不就意味着可以改变未来吗？或者说，未来就像是一条河，一条被碎石河岸拘束、从高处流向低处的河，所以在知道了地势和限制范围的情况下，一个人就能猜出在这条河道上的船，在哪个时刻就会抵达哪里。是这样吗？

　　一道极耀眼的白色闪电撕裂天空，Balinor不得不闭上眼睛。但是在这闪电的照耀下，就在那一瞬完全炫目的时刻，Balinor看到了一点东西。他摇摇头，努力驱马向着刚才自己所见的景象那边赶去。是国王站在荒原中央，他的马在一旁嘶鸣。但这不是刚刚Balinor看到的情形，他明明看到了一块悬在空中的巨石。

　　又是一道闪电，伴着一阵隆隆的低沉雷声。国王站在山谷正中，双手高举过头。在他面前，一块扁平的巨石在空中盘桓。

　　“我亲爱的上帝！”Balinor喊道，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把眼睛周围的雨水抹掉，再次抬眼望去，努力透过黑暗想要看到些什么。闪电照亮了头顶上的天空，那边的巨石正缓缓地落下，好像有无形的背带在拉着它一样。国王脸上反照出白光。在紧接着的另一道闪光下，Balinor看到巨石已经稳稳落在地上了。国王倒下了，Balinor即刻向国王奔去。

　　Balinor狠踢马腹，奋力骑下山坡进入山谷。马蹄翻腾，所过之处泥浆四溅。在他抵达自己主人身旁后，Balinor迅速甩开马镫，下地察看。国王脸上毫无血色，面如死灰。

　　“我的国王！”他俯身探听国王的心跳，所感到的只有微微的一点颤动。“我的国王陛下！您还醒着吗？能说话吗？”

　　国王眼皮微抖，睁开了眼睛。他太累了。“让我休息一小会儿，Balinor。我就没事了。”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我把橡树籽带来了。我的鞍囊都装满了。”他把国王脸上的雨水抹去，两人身上都淋得湿透。

　　“把它们撒开，”国王无力地说道。“撒在那块石头周围。”

　　“你要我把它们撒掉？这又是为什么？”

　　国王脸上显出一种痛苦的表情，气流嘶嘶地从他的牙缝里通过。“按我的话做，”他重复道。“它们长大后会让他想起故乡。让他想起……Ealdor。”

　　“我的主人？您一直看到的那个男孩是谁？他是谁？他是您的朋友Aurelius的儿子吗？还是说他是Uther的儿子？他有危险吗？”

　　国王笑着颤动嘴唇。“危险，”他小声说着，“他哪有不危险的时候呢？你一定要帮我……保护他，Balinor。训练他。Venandi——他一定要被训练成那样。你一定要教会他如何生存。如何活下来。他会在大灾难中……把我们的子民……拯救出来。”

　　“是谁？是您那在Isle of Man的妻子的兄弟？Wyllt的小儿子？”

　　“不，”国王急促地喘息着，在Balinor的臂弯里摇了摇头。“不，他是我的孩子。”

　　他颤抖着抬起胳膊，手指向那块刚才悬在空中的石头。当另一道闪电亮起时，Balinor看到了刻在石头上的魔法石。

　　那是一个有着一绺绺乱发的男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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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rlin和Constantine尾随Vivian到了Listenoise城堡，这是一座石头砌成的城堡，建在Listenoise中央一片杂乱破旧的城区中心。城堡四周，爬满常春藤的石头外墙挡住了里面的庭院，墙顶布满尖刺。但从墙外可以看到树的枝干，表明墙里面有些开阔的空地。一座高大的主楼占据着庭院的北部最高点，但这城堡并不像堡垒所在的那座那么壮观。虽然如此，仍不可能从外部看到里面庭院的具体情形，在Vivian走近城堡后方的一个守门时，Merlin打手势要Constantine留在原地。

　　“你打算怎么做？”Constantine问道。

　　“我去跟她谈谈，看看可以怎样做。然后我会拿走她的披肩和篮子，冒充临时顶替她的帮工走进去。”

　　Constantine给了Merlin一个远不能用震惊所能形容的表情。“这就是你的全部计划？”

　　“我不是要你陪我一起去。”

　　“你这是自投罗网，送上门去要人家抓住你或者直接杀了你，”他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们已经找到Listenoise城堡了。接下来就花上几天时间来了解他们的日常，熟悉里面人的容貌，摸清他们的弱点……”

　　救出Morgana。

　　这一阵来自魔法的冲击异常强烈，脑海中突然出现的救人执念引得Merlin一个哆嗦。看到Vivian已经要伸手去叩门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行动了。

　　Merlin怒瞪着Constantine，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不等我，我不会怪你。但这是Albion的命令。”

　　Merlin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在Vivian敲门前赶上了她。“看来这里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

　　Vivian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一脸震惊地盯着Merlin。显然她听出了Merlin的声音。“你来Listenoise做什么？”她的眼中流露出掩不住的愤怒，还有恐惧。“他把你也收买了？”

　　Merlin注意到她一直紧护着篮子，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疑虑。他把手伸向柳条篮的边沿，揭开盖着里面湿湿的东西的毯子。在篮子里的是几条深绿色的礼服长裙，那种做工显然是匠人缝制的。如此精美昂贵的东西不可能是Vivian的，而且那种颜色正是Morgana喜欢的。

　　“她在这儿，Vivian，”Merlin说道，“这就是Pellinore关押Morgana的地方。”

　　Vivian咬了咬她的嘴唇。“谁派你来的？第一法师？”

　　Merlin点点头。

　　“我讨厌那个老头儿。我……我更喜欢待在这儿，而不是Ealdor。”她的眼睛里盈满泪水。

　　“留在Listenoise？Vivian……这儿不是你的家。Pellinore昨晚从监禁他的塔里逃走了。他回来过吗？他现在在这儿吗？”

　　Vivian仍然紧抓着篮子，把它抵在自己的胃部，但她在手臂上擦了下眼泪。“不。他在Isle of Man。那是……你为什么在这儿？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是一名猎人，Vivian，你以前总拿这个来取笑我。我一直在搜寻Arthur姐姐的踪迹。”

　　“我得进去了。”Vivian说着，一边努力抽身离开，但Merlin紧紧抓住了篮子的边沿。

　　“Pellinore承诺你什么了？”Merlin问道。

　　Vivian翻脸道：“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里是我干活的地方。如果我不回去的话，他们会来找我的。”

　　Merlin凑上前，把声音压得更低。“他答应你将来他会认这个孩子吗，Vivian？还是说你要像当年你自己的遭遇一样，把这孩子当做贱民抛弃？”

　　Vivian的眼神有些迷离，诉说了她心中的悲戚，透露出了她无数个无眠的夜晚，以及内心备受折磨的希望。她努力地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脸庞因痛苦而有些扭曲。

　　“你是怎么知道的？”Vivian虚弱地低声问道。她浑身发抖，面无血色。“除了他以外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Merlin的手抚上Vivian的胳膊。“回Ealdor去吧。”

　　Vivian嘴唇颤抖，泪水连珠似的从脸颊滚落。“他不会……让我回去的……我做了太多错事了。”

　　Merlin不确定那个“他”指的是那个过往追求过她的铁匠还是第一法师。“如果你继续留在Listenoise，你会死的，孩子也会死的，是真的，Vivian，你一定得相信我。大灾难就要来了，它会席卷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王国。只有在Ealdor才是安全的。第一法师会把你带回去的，我向你保证他会的。Pellinore说他会把你带去Isle of Man吗？”

　　Vivian抽抽搭搭地哭着点了点头。“他在那儿有个比这儿好的宅邸。他承诺我衣食无忧地住在那里，养大我的孩子。有人给我传来他的消息，说我会坐他派来的船离开，就在今晚。”

　　Pellinore的谎言让Merlin火冒三丈。Vivian的话一出口，Merlin就看到了真相在脑海中如一道闪电般的闪光。“不。他会把你留在这儿。你只是他的诱饵，今晚要离开的是假扮成你的Morgana，而你只是她的挡箭牌。你看到我那位朋友了吗？就是那边站在暗处的那个高个子？他会告诉你一个安全的去处的。他们把Morgana藏在哪里？在主楼里吗？”

　　Vivian摇了摇头。

　　“你必须得告诉我。”

　　Vivian向后缩了缩。“如果我告诉了你，我会死的。”

　　“我会保护你的，相信我。我会假扮临时顶替的帮工进去。让我去救她，你也就可以回Ealdor去了。拜托了，Vivian。你一定得告诉我她在哪儿。”Merlin把这想法施加给她——连带着他的意愿，他的目的，他想要保护Vivian和她腹中孩子的强烈愿望。魔法在空中颤动，缓和了Vivian脸上的表情。

　　“在东塔，就是那个，”Vivian说着指给Merlin看。“但是Merlin，你不可能接近她。有一个人日夜在她那里看守着。他……他警告过我。他说我要是把她的位置泄露给任何人，他就会杀了我。他们说……他能杀死龙骑士。”

　　那就是一个Fíann了。

　　Merlin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收紧下巴，坚定地点了点头。魔法一定会保护他的。他抓过篮子，向Vivian说道：“把你的披肩给我。”

　　“Merlin，我知道你是猎手……”

　　“你不能再回那儿了，Vivian。Ealdor是唯一能救下你孩子的地方。你身上还有钱吗？”

　　“有一点。”

　　“那就回家吧，Vivian。”

　　Vivian咬着嘴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Pellinore在撒谎的？他是个贵族，是个王子，他不会抛弃我的。”

　　Merlin眼睛直盯着她的脸庞。“我比你了解Pellinore，Vivian。我清楚他那些虚假的承诺。你也知道的，他一直都想杀了我。快点，把你的披肩给我。”救出Morgana的急迫在他心里燃烧，逼迫他快点行动。

　　

　　在Listenoise城堡内庭正中央的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橡树，上面的叶子已经落光，奄奄一息，了无生气。或许是这儿令人窒息的空气最终破坏了它的生机。或许它的枝干得了某种耗损精力的疾病，它们体积庞大，向四面八方支棱着，就像一只正在土里打洞的尖刺猬一样。在树干一侧长满绿苔，大些的树枝上长着一簇簇浓密的槲寄生嫩芽。它已是一件死物——一棵树的空壳。有那么一会儿，它让Merlin联想起Ealdor四周的那片橡树林，一阵寒意涌上他的心头。他用披肩裹住自己的头发，用从Vivian那里换来的斗篷罩住了身上的猎手皮外套。身上的弓来不及藏好，他便把它交给了Vivian，而后又把箭筒给她让她一并带走。他想要为与Fíann的搏杀准备两把可用的武器，于是用在下面托住篮子的那只手握着一柄苏格兰长匕首，在另一只手里握着脱鞘的罗马短剑的剑柄，剑身则用毯子盖好，放在那堆潮湿的衣服上。

　　Balinor把他训练得很好。他知道人身上每一处可以一击致命的地方。他也知道，自己可能只有一次杀死他的机会:要么杀死他，要么自己去死。是魔法把他引来了Listenoise。很奇怪，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好像是一艘在湍急河面上颠簸的小船，周围暗藏乱石和激流组成的迷宫。河流不停歇地推着他快速向前，不管他内心是多么渴望能够慢下来。

　　守卫开门放他进去的时候，Merlin的心都蹦到了嗓子眼。他没有回应守卫粗鲁无礼的招呼，把篮子紧护在自己胸前不作声地抬步进门，同时眼睛迅速扫视庭院四周，便看到了那棵橡树。里面的院子是一个巨大的圆形，上面覆盖着一层草皮，四周围有鹅卵石。他数出了三扇能从院子里进入宅邸的门，其中一扇就在Vivian指向的那座塔基部。他选择了一条通向右边的小路，沿路走向东塔。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Merlin感到耳膜被自己的心跳声震得砰砰作响。他有些懊悔进门前没有察看龙骨水晶，从下面看来，塔上方的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完全遮住，根本无法预想进去后会发生什么。

　　一声聒耳的渡鸦叫声吓了他一跳，让他注意到了这只正停在旗杆尖顶上的黑鸟。这幢建筑比Ealdor的宅邸要大一些：在Ealdor那里只有一层，这儿的有两层，塔的部分还要更高，主楼则是其中最高的。他要找的塔楼就在院子的边缘，紧挨着的外墙顶上插着一垄防卫的尖刺，好像一排锋利的牙齿。Merlin穿过小径走到门边，用手中的篮子抵着推开了下门。门边一个守卫把门打开，好奇地打量着他。Merlin瞟了一眼他后面，那里有一截石头楼梯，在狭窄的楼道里向上延伸。除他以外并无其他守卫。

　　“她生病了，她叫我把这些衣服拿过来。”

　　“把篮子放在火盆旁边，”守卫对他说。“过会儿我会送上去的，他们那里不希望有人打搅。”

　　Merlin假装怯懦而顺从地点点头，把篮子带进守卫所在的小房间，放在了火盆旁边。趁蹲下身的功夫，他把藏在篮子里的短剑悄悄抽出，同时把另一只拿着匕首的手翻转向下，以免被守卫发现。

　　“快走，杂种。”他朝Merlin来的方向一挥手，赶他马上离开。

　　Merlin朝着门边走去，看到守卫正盯着门外，某个令他感兴趣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而他的分神正是Merlin所需要的。就在那一瞬间，他所受过的猎手训练全部涌回脑海，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头骨的后面有一个点，借助匕首柄，Merlin给了他那里重重的一击。守卫毫无声息地便失去了意识，Merlin接住即将落地的身躯，把他平放在地上。然后轻轻地带上门，抬头看了一眼在塔内一路螺旋上升的楼梯。他能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嗡嗡声，却无法听清任何的词语。

　　拎起一篮子换洗的衣物，Merlin仍用一只手握着剑柄放在毯子下，沿着楼阶爬上楼去。他的腿在攀爬的劳累下疼痛起来，脑海中不断冒出各种疑虑，但他强行把它们驱散。他曾和Fíann交过手，深知他们所受的训练远胜于他所受的训练。上次他经历的是完全措手不及的偶遇，最终他被那Fíann脸朝下地按在浴缸里，差点淹死。Merlin咬紧牙关，为即将到来的另一场搏斗做好准备，内心却开始希望Constantine能在这里帮自己。两个打一个就会来得简单点，但如果守卫看到他们是两个人的话是不会放他们进来的。想到这里，Merlin便不再费心去想Constantine，也不想去管他现在是怎么想自己的。毕竟在听过自己这个充满侥幸成分的计划后，他露出的表情可是充满厌恶。但于他而言，跟随魔法是唯一能做的事，也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他知道对于Arthur而言Gwynedd的安危有多重要，当前，背叛他们的人正在策划Gwynedd和Escetir的战争，准备让他们死在他乡，霸占他的王国。Morgana一旦被救出，不但能够稳定战情，更能够带领Gwynedd和与其联盟的其他国家的更多的人前去避难。

　　在他沿着螺旋状楼梯不断向上攀爬时，听到楼上的说话声也变得越来越大。火把插在吊在墙壁上的烛台里，照亮了他前进的路。在楼梯最高处的终点，一扇木门挡住了去路。Merlin伸手去把门拉开，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拉便打开了。说话声愈发地清晰起，魔法的存在也增强了许多，在Merlin的心中有力地震颤着，让他的眼中再次湿润起来。他熟悉这种有力的感觉，但也感觉到其中夹杂着受到了压抑般的桀骜不驯。

　　“你必须劝服你的弟弟加入我们和我们结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反正你们的舅舅已经同意了，就算他不同意，也不会对当前局面有多大影响；如果他同意了，我们自然会放他回Gwynedd。如果Gwynedd和Escetir交战，无论是这个王国沦陷，还是Gwynedd是失败的一方，你猜他还能有机会加冕为国王吗？他还能保住项上人头吗？不过，Pellinore王子说了，只要你同意做他的妻子，他就会赦免你弟弟。在他的授命下，我正式向你转达他的求婚，同时也可以代替他接受你的同意。到了Isle of Man以后你必须得答应嫁给他，他对你可是一片真心。这一点你是不用怀疑的。”

　　“我是爱他，可我不能接受他。”Morgana的声音激动得发抖。

　　“为什么？”回应她的是一声嘲笑。

　　“因为他不是龙骑士。”

　　“你是给自己许过只能嫁给龙骑士的誓言吧？但是，孩子，你给自己许的这个誓言真是太愚蠢了。如果说世界上再没有别的龙骑士了呢？难道你要嫁给你的弟弟？”男人的话中充满讽刺。Merlin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点口音，他认得那是Isle of Man的方言。“你就是Pellinore开出的赎金，是唯一能救你弟弟性命的人。现在他还在Isle of Man的TirnanOg大教堂里被监禁着。虽说他此刻还能得到友善礼貌的对待，但你要是拒绝接受给你安排好的一切，他可是会被送进地牢的，我的女士。在那里，一旦睡着，就会被毒蛇咬伤，中毒身亡。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孩子。你一定要答应嫁给Pellinore，你一定要说出来才能具有约束效力。你一定得同意。”

　　魔法的悸动越来越强烈了，当Merlin将门缝的宽度不断扩大时，他听到了Morgana的抽泣声。这间小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炉火的光，里面的空气凝重且燥热，夹杂着浓浓的香料燃烧的味道。

　　“我渴。”Morgana哀叹了一声，说道。

　　“来喝点苹果酒吧。”那男人答道。

　　“我不会喝的，”她声音沙哑地说，“水——给我一点水。”

　　“只要你向我保证你会许下与Pellinore王子结立婚约的誓言，我就会拿水给你。而且我会去Gargoyles，也就是你们称作魔法石的石头里给你接来新鲜的水。凉凉的，清甜的，能给你止渴的水。但是你必须要先许下誓言。否则就只有苹果酒。”

　　随着门缓缓推开，Merlin看到Morgana身穿一件华贵的暗红色丝绒长裙，有黑色和金色的镶边，一头浓密的长卷发松松地散落在肩头，上面还带着金色的饰品。长裙上半身采用的是Isle of Man式的低领裁剪，和Merlin看到过Morgause王太后穿的那种很像。她看起来十分煎熬，在她的眼睛里沁满泪水。Morgana不住地摇着头，焦躁地朝房间另一端踱着步，而那边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她双手攥拳，抵住自己的前额，啜泣着不停地来回踱步徘徊，被各种情绪折磨得痛苦不堪。看到她这样痛苦，Merlin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房间里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头发精心修剪得很短，脸上带着一副鄙视的神情。当他转过身来看到Merlin时，他的眼睛里突然放出凶狠的光。

　　“我说过了篮子放在下面，”他用一种愠恼的口吻说道。魔法在Merlin周围旋动，就好似要把他围裹在冰冷坚硬的钢铁制成的钢条里。从那男人身上释放出源源不断的恐惧，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想起了Aredian。突然，体内涌出的复杂情绪让Merlin害怕得战栗起来。是邪灵，他们在他的四周嗅来嗅去，密不透风，好像屋子里全部都挤满了人一样。他们不停地在Merlin身边打着转儿，把他们的想法灌输到Merlin脑子里，想让Merlin对他们的意志屈服。Merlin心中充满了对Morgana的同情，他了解这种感受。

　　“请您原谅，”Merlin低下头含混不清地说道。他沿着房间的边缘走到一旁，把篮子放在一只火盆边。“您要我把它们都搭起来晾干吗？”Merlin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晾吧。”那男人不耐烦地回答道。“如果你非要这么做的话。晾完了就快点离开。”

　　在火盆旁边有一道换衣屏风，Merlin走向它，发现那里还有几件别的衣服——几件薄薄的女士衬衫和一条长裙。他小心翼翼地从篮子里拿出第一条湿的长裙，然后把它固定在屏风的晾衣夹上以便它被火烤干。汗水簌簌地从他的脸颊滑落。

　　“准备好回复我了吗，Morgana小姐？”那男人重又把注意力转回到Morgana身上。“你能再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王子殿下吗？难道你不在乎他吗？”

　　“我非常在乎他。”Morgana抽泣着答道。

　　“那你是觉得他不够聪明，配不上你？还是你嫌他年级太大或者身材太胖了？有很多像你这样身份的女孩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被逼着成婚了。国王命令她们嫁人，不管她们愿意与否。你能想象吗？被迫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就像Morgause王太后被迫嫁给Escetir那去世的老国王一样？有人给了你一个选择！这是一个拥有财富的机会，一个拥有权力的机会，一个能与爱你、尊敬你的人成家生子的机会。你可以成为一名母亲，弥补童年丧母的缺憾。难道你不向往这些吗？拥有一个家庭？你能想象出在自己怀抱里拥着你的爱人每天一同睁开眼睛的场景吗？你能理解当你可以放下一切和你的爱人相拥私语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吗？”这种声音令人迷醉。家庭。它在Merlin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渴望。这是每一个贱民的梦想。Merlin狠心把这些想法甩开，因为它们已经让他痴迷得无法集中精力。它们渗透了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部分，但是它们伸出的触角却并不纯净。

　　“他可以给你这些，”那男人还在继续，他的音量接近于耳语。“即使是那些你无法领会的欢悦和享受。渴望拥有爱是错误的吗，我的女士？你能想象自己和一个自己所爱的，也爱着自己的人一同生活吗？难道你的内心就不渴望这一切吗？你的家庭。属于你的家庭。你还不接受Pellinore王子的求婚吗？我不要求你现在就立誓，只是要你一句到了Isle of Man便这样做的承诺。到时再让他自己对你说出他内心对你的感受。我告诉过你了，他已经不再是王地那里的囚徒了。他已经不再是反对王权的叛乱者了，现在的他是新国王的手下，是篡权者Elegast Wyllt的仇敌。你知道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是唯一能救你，继而救出你弟弟的人。你怎么能如此自私呢？”

　　Merlin看到了Morgana的眼睛，她现在备受煎熬、疲惫不堪。他们把她与世隔绝地关押在这种地方，完全不知所爱家人的生死，这么折磨她已经有多久了？屋子里的气味香甜得令人生腻。Merlin确定那苹果酒里要么是被加入了其他的香料，要么就是刻意经过不断煮沸来增强了口味。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正在娴熟而残忍地操控着Morgana的情绪。

　　“我真的好渴。”Morgana哀求道，同时气息不稳地发出一声叹息。

　　“那就喝点苹果酒吧。”那男人回答。说着，他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了一些苹果酒，把装酒的金杯递给她。他的后背正对着Merlin，Merlin开始悄声向他靠近。

　　“给我水。”Morgana央求道。

　　“就喝一口就好，喝了就不渴了。”他再次提议，手里举着那只大酒杯。

　　Merlin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后背。他知道该刺向哪里，他知道哪里能给他一击致命。衣服被刺破的瞬间，Merlin手上也沾满了鲜血，温热刺目。那人大口喘息着，一边还在扭动。他的脖子四下乱探，他凶狠的眼眸落在Merlin的眼睛上，在他死去的同时让Merlin陷入一股巨大的恐慌情绪中。就在那一刻，Merlin看透了他那些纷杂的想法，其中满是对邪灵即将要离开他身体的恐惧。

　　那人一下子就瘫倒在地，Merlin并未阻拦。

　　太容易了……Merlin有点疑惑。他伸手放下了自己的披肩。

　　Morgana正疑惑地看着他。突然，她的眼睛在震惊和恐惧中放大。“Fíann，”她低声警告道，“在你后面！”

　　Merlin听到有人从房椽上荡下来，像一只猫一样稳稳地落地。Fíann挡住了出门的路。直到这时，Merlin才意识到穿黑色长袍的男人根本就不是Fíann。他同时想起，自己的短剑还留在篮子里。

　　

　　“Merlin，快走！他会杀了我们俩的！”Morgana低声说道，“在Ealdor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我了。”

　　The hunter is patient. The prey is careless.（猎人耐心，猎物粗心。）

　　Merlin吞咽了下，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惧，心里再一次毫无意义地奢望Constantine现在就在他的身边。他一边迅速打量这个房间，大脑一边飞速运转，希望能够寻得可以扭转局势的方法。

　　“待在我身后，”Merlin对Morgana说道。此时，Fíann两手各持一把匕首，向他们逼近。他有着和Merlin之前看到过的Fíann一样死气沉沉的眼睛，又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在他的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他有着蓝色的瞳孔，短短的头发。而他的嘴型和下颌所带有的冷毅线条告诉Merlin，面前的男人曾身经百战，杀人无数，包括女人——他会把Morgana一起杀掉。

　　Merlin瞥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只火盆，记起上次是火帮他打败了敌人。在这座塔里没有魔法石，没有石头雕像，但是这儿有火。魔法石里的火和其他的火有区别吗？他就是火，不论是龙火、魔法石里的火抑或是火盆里的火，都会听从他的指令。

　　Merlin迅速调转方向到右边，和Fíann保持尽量远的距离。这里的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挡住。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强迫敌人对你的计划作出反应，而不是对他们的计划作出反应。自己的伤还未痊愈，若是直接与Fíann刀锋相对恐怕胜算不大。但如果他发挥自己的长处，成功的几率便会增大几分。

　　Fíann迂回着向他靠近，眼睛一边打量着，看他走动时的步伐，观察他的重心更偏向于哪一条腿上。Merlin的伤腿传来阵阵痛楚，他只得极力不露出痛苦的表情，以免被Fíann判断出自己的能力。

　　“我们可以谈判，”Merlin说。“你能接受吗？”他离火盆又近了几步。

　　“挑战才能诱惑我，”Fíann回道，“黄金对我无用。放下匕首吧，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你谋杀了一位Fomoire（弗莫尔）大人，这足以让他们要你的命了。而且，你会死得很痛苦。”

　　趁他说话的功夫，Merlin快速奔向火盆。原本他就是要他对自己的话做出回应，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免他发现自己的真实意图。燃着的煤块在火盆里发出红光，黑色的铁质表面附着一层白色的灰烬。火舌从最深处充满整个炉腔，穿过厚厚的石板层散发出光亮。在火盆底部有四只小足支撑，Merlin握住把手，猛地把火盆推倒，把燃着的煤炭泼到最近的窗帘上。他的手中传来金属的热度，但没有把他烧伤。窗帘瞬间被一层火焰吞没。

　　他试着利用魔法控制火焰，但是在塔里再也感受不到来自它的任何回应。龙骑士永远都不能逼迫魔法，只能恳求，或者祈祷它出现。现在他还是孤身一人。房间里渐渐充满黑色浓烟，窗帘上的火势愈燃愈烈，高高的焰头直抵房椽。

　　Fíann朝他猛扑过来。

　　他比Merlin预想得还要快，但是在他的眼中闪现了新的东西——一股隐隐的对熊熊火焰的畏惧。他已经成功扭转了这场决斗中的局势。Fíann和火打过交道，他知道用不了多久火就会吞噬整个房间。

　　Fíann使出一连串的虚晃假动作，Merlin心下了然，不为所动。突然，Fíann放低身子，腿横扫过来，目标正是他的伤腿。Merlin迅速躲开，一手持匕首划向他的耳朵，却被Fíann用匕首挡过。一边，Morgana急于与Fíann拉开距离，向后朝另一条窗帘跑去。

　　“去门边！”Merlin对她喊道，手中小心掌控着每一次刺向对手的方位，借机逼Fíann倒退到窗帘上的火焰旁。如果能离得足够近，他就能把Fíann推进火中。但Fíann识破了他的意图，转而起身去追赶Morgana。

　　Merlin立即阻拦，用匕首刺向他的胳膊。屋子里升起滚滚浓烟，模糊了视线，Merlin辨不清自己刺向了哪里，也看不到对手的行动。下一秒，一把匕首冲破浓烟，刀口直至他的胸腹，正落在他的皮束腰之上、胸部以下。匕首尖穿透了他的衬衫，划出一道裂隙，却未再深入。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发生，匕首没能造成创伤。Merlin吃惊地发现，匕首没能刺入他的身体。它的确刺破了他的外衣，却没能透过下面的龙鳞银甲。

　　Fíann的眼中又闪现了新的情绪。他原本能给Merlin造成重创的狠狠一击，竟然没能伤他分毫。

　　“龙骑士。”他喃喃道。

　　Merlin抓住时机，用手指抓向他的眼睛。他的指甲嵌入Fíann肉中，撕裂了他的皮肤。同时另一只手持匕首刺向他的咽喉，Fíann曲臂阻拦，最终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伤痕。浓烟蜇痛了他眼睛上的伤口，在嚎叫中猛地后退几步，在他留有伤疤的那边脸上淌下了红色的泪痕。是血。

　　此时Morgana打开房门，逃出门外。

　　“不！”Fíann发出一声怒吼。他手提起匕首，掷向逃跑中的Morgana。Merlin无助地眼看着那匕首首尾交接着在空中呼啸而过，脑海中浮现出Will就这样被杀死的景象，匕首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后背。他祈祷着匕首中途停止，祈祷它偏离目标。就在匕首快接近Morgana时，Constantine在半空中截住了它。

　　Merlin的祈祷奏效了。此时Constantine正迈步进门，他那高大的身躯完全罩住了整个门口，落下一层阴影。

　　“一起拿下他。”Constantine喊道。

　　Fíann上下打量着他们两人，意识到随着火和Constantine的出现，战局已经完全扭转。

　　Constantine像蛇一样灵活出击，手中的匕首左右翻飞，不断反照出室内的火光。两人的短剑和匕首往来相对，铿锵作响。Merlin在一旁焦急地寻找空隙助阵，但两人肢体交缠，难解难分。他迅速跑向装着湿衣服的柳条篮边，拿过自己藏好的短剑。屋内烟气弥漫，Merlin几乎谁也看不清，只能听到他们的咳嗽声。一边跪在门边地板上密切注视着房内打斗的Morgana也被呛得咳嗽不断。

　　有人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Constantine的脸上全是黑色的煤烟。两人再次扭打起来，刺，虚晃，再刺。Fíann被甩到旁边的一根床柱上，脑袋重重地磕了一下，口中喷出一摊唾液。Constantine的短剑也不知丢到了哪里，但他以拳出击，狠狠地擂在Fíann肋骨上。Merlin听到了骨头断裂的脆响。Constantine提膝攻击他下身，Fíann作势弓身抵挡，一面迅速弹起上身，一拳打在Constantine脸上。

　　Constantine脸上剧痛，站立不稳，摇晃着后退了几步。Merlin看到他身负重伤，染红了衬衫衣袖。Fíann的垂死挣扎激怒了他。伴着一声咒骂，Constantine立时把短剑捅进Fíann腹部，又以同样干脆利落的动作收回短剑，结果了他。

　　“你受伤了！”Merlin失声嚷道，一股血流正顺着Constantine胳膊淌出来。

　　“很高兴你注意到了，”Constantine毫不领情地回了一句，然后就被呛得一阵猛咳。房间里一片红光，火势已经蔓延到房椽。他察看了四周情势，迅速跑到一边，踩在箱子上拽下那边另一条临近火盆的窗帘。

　　“趁着还没被呛死，快！去楼梯！”他命令道。“是你把房间点着的？肯定是你，我就知道。蠢！太蠢了！”

　　Merlin迅速跑向跪着的Morgana，拉着她跑下楼梯。

　　Morgana的眼窝深陷，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感激之情。“我一直向Albion祈求你能及时来救我，”她边讲着边抽泣起来。“真的太感谢你了，Merlin。Arthur呢？他真的在TirnanOg大教堂吗？他在那里很危险。”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呢？”Constantine在后面大喊，“难道是在五月花柱旁跳舞吗？Merlin，打碎那扇窗。Pellinore的人现在肯定已经到下面出口那儿了，我来时闩上了门闩，但那个支撑不了多久。”

　　Merlin听到了从下面传来的砸门声。这里的窗户十分狭窄，窗玻璃上糊着黑黑的污渍。他正试着推开窗扇，Constantine立即爆发了一阵震惊的埋怨。

　　“我说的是敲碎它们，小伙子！我们没时间了！”

　　Merlin拿出短剑，用剑柄敲碎了玻璃。Constantine在楼梯上赶上他，把手里的窗帘丢到一旁，帮他一起把玻璃撞碎。然后把摘来的窗帘举出窗外，布料翻滚着垂下去，另一头的窗帘杆则横亘在窗户两侧作为支撑。

　　Constantine探身向下看了看，眉头紧皱，不住摇头。他又抬头看了看上面的房间，那边火势已经向外蔓延进了楼梯间。“窗帘只能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就要跳下去了。Merlin，你先走。沿着窗帘爬到底，挂住，然后跳下去。快！”

　　“窗帘能支持住我的重量吗？”Merlin有些担心。

　　“试了才能知道。走！”他嘴埋在胳膊上咳了几声。

　　“Morgana先下去，卫兵们要上来了。”

　　“你先下去！”Constantine粗鲁地把他推举到窗台上。

　　Merlin把剑插回皮带上的剑鞘里，两手攀住窗帘向外移动。窗帘发出一阵布料撕裂的声音，当他向下看到自己离地多高时，胃里不禁一阵翻腾。头顶上，塔顶已经被火焰笼罩，从上面窗户里冒出滚滚浓烟，吸引着Listenoise全部的目光。在他下面只有鹅卵石，也就是完全没有防护的硬着陆。一边街上几个旁观者正对着他指指点点，忧心地对他喊着什么。他两手交替握住窗帘，一直下到窗帘所能到的最远距离，也就是他的离地最低点。此时他吊荡在窗帘一角，努力定了定神不要头晕，向下瞥了一眼街道的位置，看起来是那么遥不可及。

　　跳。

　　耳边的低语要他马上行动。

　　按捺下心中的恐惧，Merlin松开了窗帘，像块石头一样撞在下面的鹅卵石路面上，身上传来一阵疼痛。这距离并不像看起来那样远，Merlin长舒了一口气。

　　“Merlin！”有人在喊他。是Vivian，她拨开街上聚集的人群跑向他。

　　Merlin被摔得头脑不清，迷迷糊糊中发现已经在宅邸外了。原来，塔楼上的玻璃窗就在院子的外墙上。Merlin心下感激，给了Vivian一个短短的拥抱。当他转过身来，Morgana已经爬上了窗帘。塔楼里的梁木火势正旺，灰烬兜兜洒洒直落下来。燃剩的细渣也洋洋飘落，直扎进正仰头上望的她的眼睛里。Morgana爬得战战兢兢，但还是一路向下到了窗帘最末端。

　　“跳！”Merlin鼓励道。“不远的！”

　　随着“砰”的一声，通向塔内的门最终被撞开。叫喊声，脚步声在楼梯上响成一片。

　　与此同时，Morgana松手下落，Merlin和Vivian伸长手臂接住了她，下落产生的冲击力撞得三人在地上倒作一团。但好在她安全着陆，身上还噗出一大股煤烟灰。

　　Morgana转过头看向Constantine。“Constantine！”她抑制不住大喊道，呜咽着。眼含泪水不断摇头。“我们太重了，他一直在用手给我们支撑着窗帘。”

　　Constantine紧接着爬出窗户，也沿着窗帘顺下来。所有人都站定，看着他急促地下降。此时窗帘终于支持不住，发出一阵破裂的声音。他跌落下来。Morgana发出一声尖叫，Merlin被惊得目瞪口呆。等他缓过神儿来向前跑过去，想要垫住Constantine时，已经来不及了。Merlin眼看着他背朝下狠狠跌落在地上，脸在极度疼痛中扭曲变形。而后脑一下子撞到了下面的鹅卵石路面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嘎巴一声响。他的身体直挺挺地躺在路面上，旁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倒抽冷气的唏嘘声，瞬间四散而去，还些人则在尖叫。小巷里霎时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三个年轻人。

　　Merlin难以置信地看着Constantine的尸体，一股血泉沿着鹅卵石路间的沟壑汩汩流动。煤烟和灰烬像雨点一样簌簌地落在他们四周。他仰头看了看头上的大火，又低头望向坠落地上的人，突然感觉到体内涌动着魔法的力量，而且越来越强烈。它如洪水一般在他的身体里冲撞，挤压着他，让他失去理智。

　　虚弱的Morgana正眼含泪水地盯着Constantine，Vivian被脚下的尸体吓得魂不守舍，面色苍白。

　　“闭上眼睛。祈祷。”Merlin异常镇定地对她们说。看到她们顺从地合上眼睛，Merlin把手放在Constantine是额头上。

　　他的手触到了尸身的前额。空中显现出了一幅画面，Merlin认得，因为他曾经见到过它。死亡是神圣的，尤其是为了拯救他人而自愿献身的死亡。他自己也曾这样死过一次，用自己的牺牲激起大教堂的守卫力量席卷Ealdor四周的沼泽，摧毁了王太后的入侵大军。Albion的目的已经圆满达成，现在它的力量可以被完全唤醒了。不是为了他一个人——它从来不是为了他一个人而为。而是为了所有人的更大的利益。

　　“Constantine Venandi，我赐予你生命。你将重生，你将复原。”魔法继续在他体内涌动，他的声音因情感动容而嘶哑。“借Albion之手，你将重生。Constantine Venandi，你将重生，你将复原。”

　　魔法的涌动还在继续，他脑海中听到了从Anglesey和Escetir各地传来的尖叫声。每一声惨叫都无比清晰，顿时在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团混杂着失望和谴责的嘈杂声音。这里死去的龙骑士的血在召唤着他，他们依附于他的灵魂之上，灌输给他源源不断的愤怒和厌恶。

　　我们是这个王国里被谋杀的龙骑士，国王杀了我们，只因我们不肯背弃许下的龙骑士誓言——就是那些你为了越过精灵之门而许下的誓言！为我们复仇！

　　魔法此时化作他耳中的一声轰鸣。现在燃烧产生的余烬混着残渣已如冰雹般密集，魔法在他的体内不断膨胀，有如即将焚毁那塔楼的烈焰一般。Merlin站直身躯，另一只手高举过头，此时他血脉贲张，满眼所及仅仅是头顶的烈焰。他把手指向火焰，不是要克制它，而是要助长它。他能感到火焰的那种想要吞噬一切的贪婪。

　　他明白了，他是Albion的耳朵与舌头，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一切，听到这一切，说出这一切。不论他内心多么不愿意，多么拒绝，他都必须做，因为这是他的承诺，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一连串词语不由自主地从他的嘴巴里冒出来。它们是最为古老的龙语，早已无人知晓的语言，通过Albion的舌头，从Merlin的口中汩汩而出。是能控制一切火焰的龙语。

　　此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景象，黄昏时分，Listenoise的大火沿着大桥迅速蔓延至Escetir的王城，两座城市眨眼变成一片火海。

　　

Note

　　TirnanOg大教堂的第一法师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他用很清晰的方式诠释圣书，我已经能理解它们了。过去听Arthur解释这些真让我灰心丧气，因为不管我多么想，总也弄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这时候他就会生气。现在我明白了，关键是要理解它们的内在含义。今天，第一法师带我看了几页，其中有介绍魔法石花园中人类之祖的一节。那里有一条会向他们低语，能告诉他们为了获得想要的知识应该怎样做的大蛇。它就是Albion的化身之一。现在我都明白了。魔法的象征符号是向人世间传递真相的方式，其中巨蛇符号展现了它最强大的力量存在。当我把这些解释给Arthur听时，他看我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尊敬的表情。他从没有这样看过我，但Merlin在他身边时他经常这样，每每看到这样都会让我嫉妒。今天我幸福得有点飘飘然了。

　　——Guinevere Wyllt of TirnanOg Abbey

 

TBC

　　

注释：

　　Andor：安德尔，这座山峰在原剧官方地图中是在Camelot北边。（S02E04，Lancelot and Guinevere）

 

PS：关于这个故事里Merlin的武力值，是不是有些出乎意料的高？在故事方面，大家可以看到，这个故事里的Merlin生活在一个非常动乱的年代，再加上他要面对诸多威胁，父母肯定会希望孩子更有战斗力。（小若身体如果再健康那么一丢丢，爸妈肯定是要逼我学跆拳道的。小若自己的成长中还有周围的女孩，遇到过xing骚扰的十有八九，甚至包括一些男孩，所以武力值这点出于父母的考虑应该是理所当然吧，起码遇到危险能够自保）另一方面就是这个故事里的魔法不像原剧那么随心所欲，如果Merlin没有一点能耐的话，真的会死不知道多少次。不过呢，可以看出来，他的徒手武力对阵骑士或者训练过的杀手战士还是完全无法相比的，也就是对付流氓和普通士兵之类的可以，中肯地说，武力值并不是真的高，只是他自己已经尽力达到他自己的极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