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长篇】Until We Built Camelot 直到我们建起了卡美洛特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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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The Sacrifice of Albion 阿尔比恩的献祭

Chapter 45

 

  Alator's Dwelling港口里停满了载着各式桅杆的各种型号的船舶。成百上千只海鸥在空中不时地发出高亢的嘶鸣声,又不时向下俯冲,盘旋,一如底下的码头一般躁动不安。在目光所及的最远处是一条由缆绳、船篙、桅杆、巨大的船锚和起吊装置交织而出的海平面。Merlin把水晶藏在斗篷的宽大褶皱下,眼盯着上面的亮线,看它指出自己要前进的路。他的要求很简单——找一条能带我到TirnanOg大教堂的船。水晶听从了他的指令,带着他穿过码头上笼罩着的一团团深灰色的烟与絮状物,在腐烂的鱼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里,随着人群折进折出。

  这些船虽然型号各异,但在设计上却大同小异,上面都配置有挂着三角帆的高大桅杆,有的船帆收束起来叠在一起,有的则在迎风飘展。四肢发达的男人们忙着装货卸货,有的嘴里还骂骂咧咧,其他人则闷不吭声,忍受着肩上的重负。就像在Listenoise一样,在这里他丝毫感觉不到魔法的存在,准确地说是自从今天一早离开那个洞穴后就感应不到了。邪灵在人群中鬼鬼祟祟地钻来钻去,四下乱嗅,享受这边空气里浓浓的愤怒和焦躁不安。Merlin目标明确地向前走着,越走越有力量,但不得不思忖着如何在找到的船上求得一个位子。他身上还有第一法师给的一点钱,但不确定船费是多少。

  他随着水晶一直往前走,距离目标越来越近,脑海里不断思量着一会儿该说些什么。虽然他很想直接被送去TirnanOg大教堂,但很可能无法直接在那里着陆,那样的话他还得自己步行一段距离。Merlin的内心十分焦灼,很想尽快抵达大教堂,找到Arthur,把他们所面临的险境转告于他。虽说有魔法不断在指引着他,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种明显的担忧,一种强烈的不能出现任何一分一秒的延误的感觉。

  水晶上的亮线转动了方向,引他沿码头上的一条过道走下去,在路的尽头泊着一条足以让四周船只相形见绌的巨大帆船。在船上挂的不是四周常见的三角帆,而是几张四角方帆,悬在好些交织的桅杆和索缆间。船员们都挤在甲板上,一些人手脚麻利地在那里收缆放缆。船身两侧颜色黝黑,凝固着一层厚厚的黏泥巴和沥青。这船体积惊人地庞大,可说得上是由一大堆木料、布料和绳索组成的庞然大物。一排小圆桶被推上跳板,装的可能是航行中的补给品。旁边有人在收着几条闲置的绳子,打包成一捆,看样子装运已经接近尾声了。

  此时,水晶上的亮线已经准确无误地指向这艘船了。Merlin给自己鼓足勇气,把水晶装好向船边走去。随着他不断走近,船上响起一阵口哨声,上面有几个船员顿时对他来了兴致。这是一群无赖,想到此,Merlin不禁皱起眉头。

  “你找什么,伙计?”其中一人低哼着问道。“船上不需要你这样没用的废物。”

  “这样漂亮的男孩肯定不是来船上找粗活的对不对?”旁边一个人露出了令人厌恶的笑容。

  “别白费你的魅力了,”另一个人接着道。“他是我的,来跟我道别送行的。”

  “到海怪肚子里见鬼去吧,”前一个人说着,搡了说话的人一把。另一个人迅速还击回去。

  他们说着当地的语言,和Escetir的语言不同,但也不是完全不同。听起来有点像是Pellinore说话的口气,他和Arthur一样,都是生长在这遥远的北方。

  “我必须和船长谈谈。”Merlin语气坚定地说,同时用意念将这些推向他们。

  “但是他想和你谈谈吗?”刚才Merlin对着说话的那人问道,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有什么事?”

  Merlin眯起眼睛,默不作声,板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再次将自己的想法推向他。

  “你是什么人,小伙子?”旁边一个正在收缆绳的人问道。

  “我要找船长谈谈。”这时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脱口而出,“他在等我。”

  他们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等你?”其中一个人轻蔑地诘问道。

  卷缆绳的人用胳膊肘狠磕了那人一下。他比那两个年轻水手年长一些,沧桑的脸上坑坑洼洼,一双锐利的灰色眼睛却十分醒目。他打量了Merlin一番,而后点点头说:“我带您过去,年轻人。”

  “Gedref(格德勒夫),你要带他去?你凭什么——”

  “凭和在这儿的大家一样的权利。在我动手前闭上你的嘴。跟我来,年轻人。”年长的水手没再回头看他,转身上了跳板。

  Merlin跟在他的身后,刚才在码头上的小骚乱已经吸引了全船的目光,看得Merlin非常紧张,他竭力控制不让自己显出害怕的样子。很多人在一旁吹起了口哨起哄,或者嘲笑他,让他非常紧张,他只能不断深深地呼吸才能让自己平静一点。他看到有几个人发现了他的短剑,在那边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他一直戴着兜帽,遮住了自他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但是走近时能发现大家正在端详着他的脸。那个卷绳索的水手——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是叫Gedref——他上了主甲板,转回身伸出手来拉他上船。在抓住他手的一刹那,Merlin感觉到了魔法的闪现。他的眼神和Merlin的眼神相交,两人互相凝视,但都一言不发。

  他在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和嘲笑中走过拥挤的甲板,其间Gedref为他推开了几个靠得太近,挡住去路的粗俗船员。Merlin紧随其后,这些人不怀好意地在他身旁挤来挤去,让他感到十分的厌恶。有几个人甚至在低声议论着,说他是船长买来供自己在航行中玩乐的。但也有人认为他是来船上找份工作,当然,他在船上一无是处,除了同前面的人所说的一样。一双双贪婪的眼睛似饿狼般盯在他的身上,让他心底泛起的一阵愤怒和厌恶几乎无法镇定。他完全信任魔法,可他真切地感到自己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强力按捺住心中的不安,Merlin脸上表现的冷沉仍然如冰冷的海面。在心中翻出的一段之前在Eofham荒原对峙Aredian手下的经历让他又重拾勇气。

  一个船员挡在了路中间。他的头发像午夜的夜色一般黑,脸上带着警惕的神色。“Gedref,他是谁?”

  “船长在等他。”他的护卫这样答道。

  “你回去做自己的事,我来把他带过去。”他不甚理解,充满戒备地看着Merlin。

  “对不起了,我必须亲自把他带到船长那儿。”

  Gedref很小声地说出这几个字,几乎低不可闻,可Merlin在他的话里感受到了魔法的存在。那黑头发男人显然受到了震动,他看起来十分困惑,继而转过身,大声呵斥船员回去做自己的事。Gedref灰色的眸子和Merlin四目相对,然后就带着Merlin攀下了舱壁,来到狭窄的船舱过道,沿着过道向后往船长的房间走去。他并未敲门,直接拧了下把手把门推开。

  “现在您可以见Ashkanar(阿什卡纳尔)第一法师了。”他说着对Merlin点头示意。

  Merlin被他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对着他感激地点点头,向房间里走去。透过打开的房门,他看到了装饰得很豪华的房间内景,空气中一股浓郁的早餐气味弥留至今。船长年纪更长一些,大约有五十岁,在红棕色的头发和胡须间夹杂着缕缕灰丝。

  拉下你的帽子。

  Merlin顺从地照做,然后走进房间,关上身后的房门。

  一连串的响动终于吸引了船长的注意力,他把目光转到了Merlin脸上。船长无疑是看到了他,因为那一瞬间,他的脸色不会说谎。他脸上霎时变得刷白,双眸吃惊地瞪得滚圆,嘴巴也在震惊中无言地大张着,不断发出“嗬嗬”的倒吸气音。船长把帽子从自己的头上抹下来,顺势将之紧扣在自己的皮束腰上衣前。Merlin之前从未见过他,但他瞪着自己的样子好像是早就认识了他一般。

  什么也别

  Merlin全身戒备地盯着船长,眯起眼睛,把手放在了短剑上。

  “不可能!”他痛苦地低吟了一声,不住地摇着头。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揉了揉眼睛,然后用力地眨了几眨,Merlin看到了那里面泛出的泪光。他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巴和胡子,眼睛则直直盯在Merlin身上。一时间太多复杂情绪让他怔在那里,那愁云密布的脸让Merlin都有些不忍去看。他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相见——自己的出现让首次谋面的人就变得这样痛苦不堪。

  Merlin只是盯着他,等他先开口讲话。

  船长的胸脯在不断起伏着,懊悔痛苦的情绪纠集在他的脸上。等他终于开口讲话时,发出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你怎会……如此像……他。”

  “您知道我是谁吗?”Merlin问道。

  船长缓缓地点点头,像狼一样呲着白花花的牙齿说道:“我怎么会忘记这么多年来像魔鬼一样纠缠着我的那张脸呢?”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脸上的肌肉像鼓面上的皮革一样紧绷起来。“我的上帝,看看你那张脸!”他猛地呛了一口气,大声咳嗽起来。

  “我在找船去Isle of Man,”Merlin声音坚决地说道,“请您带我去TirnanOg大教堂。”

  “毒蛇手下的骗子,”他喃喃道,“你要到那些Fomoire(弗莫尔)那儿找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差事,”Merlin收了下下巴,谨慎地看着他,“您怎么会认识我?”

  “我不能说。”

  Merlin仰起头,用目光逼迫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嘴巴扭曲着吐出一阵愤怒的叫嚷:“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法说出那个词。我手下的船员全都换过了,除了他——那个把你带到这儿的人。Gedref是剩下的唯一一个。”船长绕着桌沿走向Merlin。Merlin闻到了他喷出的异味,但逼迫自己站定不要后退。在Ealdor那会儿他处理过很多野猪内脏,不至于轻易就反胃。他抬起手来伸向面前年轻人的一蓬卷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脑海浮现出的一段心痛的回忆让他合上双眼。“年轻人,有些事情我不得不缄口不言。我因自己的所为遭到了水神Achelous(阿刻罗俄斯)的诅咒,我不能说出这些。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近距离接触让Merlin感到了厌恶与危险,他僵硬地摇了摇头。

  “我的名字是Ashkanar Alderdragonlord(阿什卡纳尔·第一法师)。”他带着一丝嘲讽地说道。“我是Brittary(布列塔尼)人,小伙子。就是一个笑话。我出生在临海的百里区,是个被抛弃在Saint-Brieuc(圣布里厄)大教堂的贱民。但高卢那边和不列颠不同,那里的大教堂没有人教导或学习魔法,那里的掌权者被称为大主教,而不是第一法师。在那里服役期满后,我就去了Brittary西边的最大的港口城镇Brest(布雷斯特),在那儿学做了一名船员。那时候正好是不列颠王族的后裔招募军队造船渡海,我很荣幸地能够为那个高贵的家族效力。因为我是个教堂里出去的贱民,那边的人不叫我Ashkanar Crew(Crew = 船员),却送我Alderdragonlord(第一法师)作姓。但我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居然会脑子发昏,去憧憬一个毫无任何可能的人。他比那天鹅还要高贵,我是什么?不过是个泥沙中的爬虫!但他是那么完美,就像教堂天花板上画的那些神祗一样!没有人能不去爱他、崇拜他,就像没有人不崇拜太阳一样,崇拜他的力量与高贵,哪怕知道那种力量随时会致人死地。那时候我二十岁都不到,我发疯般地爱着他,但是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他也什么都不需要。我能怎么办呢?我愿意为他献出生命,但是那对他而言根本就毫无价值,几十万士兵都宣誓效忠于他,愿为他而死。他总在夜晚一个人盯着毫无光亮的海面,他是那么疲惫、孤独、形单影只,但我什么也做不了。盘踞在我心底的不甘与愤懑变成了强烈的嫉妒,我嫉妒他身边的每个人,他的护卫,他的弟弟,他的朋友——尤其是他的朋友——我被蛊惑了,我以为那位大人爱他,而他竟敢和别的女人结婚!是啊,谁能相信,有些人天生只适合瞻仰,就像一尊神祗的雕像?我当时在那个Othanden(奥坦登)码头运输军队物资,我不知道当时是不是魔鬼钻进了我的脑子,我竟然变成犹大,把那个人的朋友的信息出卖给了Escetir的一个该死的护卫!那个男人——”他眼睛盯着Merlin的眼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男人。那张脸……就算我到老死的那天,我都不会忘记他。”他背转身去重新走回桌边,脚步踉踉跄跄,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但Merlin还能听到他在说话。

  “那个护卫付了我五百个金币的酬劳。足足五百个。这笔酬金比我之前见到的任何一笔都多得多。我听说他后来因此得到了治安官的职位。我现在宁愿把每一分都还回去。只要能让一切重来,我愿意付出十倍的代价,然后跳进海里以死谢罪。”他转回头来看着Merlin,眼中盛满苦楚。“我根本不敢相信那个男人会死!也许就是那一小小的情报要了他的命!他的人头被挂在Escetir王城的时候,我疯了般赶去那里。”他的牙齿在打战,“我看见,他死死盯着我。”突然,他手臂一挥,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Merlin看着好些装着钱币的袋子,一罐罐香料桶和圆酒壶叮铃哐啷地砸下来,在木地板上散落一地。船长一只拳头狠狠捶在桌上,发出一声吓人的声响,Merlin恐怕这一下足以敲断他的手骨。他又一阵风似的转回身,再次走向Merlin,一根手指直指空中。

  “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每次我想说出更多的时候,舌头就会打结。这段记忆已经折磨了我太多年了,走到哪儿我都能认出你们,我知道你是谁。你不是要我送你去Isle of Man吗?今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去那儿。你不是要我送你去TirnanOg吗?那你就去那儿折磨那里的可怜虫们,去缠着他们,放过我吧!正好我有一船苹果酒要送到那附近。”他使劲挠着脸颊,一脸痛苦相地盯着Merlin。“现在我听你指挥了。你就是要我开到大海沟里,我也照办不误。大多数船长都不敢出外岛远航,但我不怕。在我内心深处总有一股力量,冥冥之中告诉我,我的一生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沉入冥海,要么就去征服这些海岛以外的大海,直到老死。这艘船就是为征服深海而生的。对我而言,没有跨越不了的距离。我能感到它在等着我,对我低语。如果你要我送你到那儿去,我会照办的,年轻人。我不怕它。”

  “我并不怀疑您的勇气,Ashkanar Alderdragonlord,”Merlin回答道。此时他心里正努力理清船长所说的话里有着怎样的深意。如果他所想的不错,面前这个男人认识自己的父亲,以及,Arthur的伯父。“您的船快不快?”

  船长咧嘴一笑,作为回答。“她可是又大又快,单这两样,世上没有船只能比得过Alator's Dwelling港口我的Mori-dunon(莫瑞顿/海上堡垒)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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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ispania(希斯潘尼亚)号的船头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一个靠近Aurelius的水手翻倒在舷墙上。海水呛入水手的口中,让他发出的尖叫声顿时安静下来。海水涌上甲板翻卷着一层层泡沫,迫使其他无法站稳的船员全都冒着失足落水的风险冲向绳索并紧紧攥住。年轻的王位继承人紧紧抓住帆索网,抓着湿滑的绳索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波浪拍打着船身,浸湿了他的衣服和斗篷。剧烈的摇晃和狂风冷雨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飞旋在空中的树叶,没有任何重心,近乎窒息。狂风剧烈地吹鼓起船帆,暴雨噼里哗啦地砸在上面,系索也在疯狂地旋转着,把人们的诅咒抛向四面八方。

  “你没事吧?”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使他终于稳定下来。他的护卫——一个Fíann。

  Aurelius虚弱地点点头,胃里一阵痉挛,咳嗽地呕起来,但他已经超过十多天没有进食了——自他从被派来刺杀他和他弟弟的杀手的身上搜出那个徽章戴在自己身上后,呼吸都成了残忍的折磨。但在这徽章的作用下,他竟还奇迹般地活着。吐出几口水之后,他终于顺畅地呼吸到了咸涩的海风。砰!又一次突然而猛烈的袭击差点把他从船上扔下去。他现在已经太疲惫、太虚弱了,这个小小的徽章一直用美好的东西来折磨他,比如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里面有融化的芝士;一块新鲜出炉的烤面包,上面还撒着坚果;一张干净整洁的床,一间简单温暖的房间;甚至是宁静的村庄,风平浪静的天气——全都是奢望。紧紧抓住的绳索折磨着他的手掌。每一刻的清醒都在提醒他离这些简单美好的东西有多么遥不可及。而这个徽章则一刻不停地否认这遥远的距离——这距离只是这一块小小的徽章。

  “小船会颠簸地就像海上的浮木一样!”Fíann大声喊道,以便在暴风雨和水手的诅咒声中能够让这个金发的年轻人听到。“现在已经是这艘船离岩石所能达到的最近的地方了。除了小船,我们看不到另一条安全的靠岸之路了。我们必须这样做吗?”

  “别无选择!”Aurelius声音嘶哑地喊道。他试图抬头看向Fíann,但海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擦了把脸,深深地呼吸,竭力让自己全身的肌肉恢复运动能力。十多天没有进食,他感觉极度的饥饿、疲惫与眩晕,他已经消瘦了许多,甚至完全撑不起自己的铠甲。

  “那就把手给我。我会帮你爬下梯子。快点,我们没时间可以浪费了!把手给我!”

  Aurelius从索具上松开双手,尽管他确信船马上就会再次倾斜,并将他送入大海。他脖子上的徽章感觉就像是一个铁轭,而不是一个小小的金属徽章。他一度以为这是派出杀手的幕后主使的家族徽章,但是Brittary(布列塔尼)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除了这个被雇佣保护他的Fíann。他说,这是个被诅咒的东西,能够腐化人心,致人堕落,在Albion之外的土地上它的威力很小,但在Albion,它是强大而可怕武器。当天,城主就提出价码要他把这徽章卖给他。于是他把徽章戴在了自己的身上,断了他人占有的念想。虽然Fíann并不相信他的意志,认为他已经受到蛊惑,或者马上就会被蛊惑,但无论如何,他听从了Fíann所说的远渡至Avalon寻求传说中精灵族后裔的帮助。现在,这枚徽章在他的皮肤上燃烧着,在海上开始靠近Albion的时候这种折磨急剧膨胀起来,他能感觉到它里面蕴涵的魔法就像风暴的怒火——或是他心中一刻不停的低语。它想让他使用它。它可以驱散风暴,使海浪平静下来。他极力克制这种冲动,像被缝合伤口时咬着破麻布片一样把它死死咬住。

  Fíann用胳膊套住他的胳膊,架起他,往前迈步。但他很快就在潮湿的甲板上滑了一跤。他全身的衣服裤子斗篷都已经湿透了,没有被压在身下的斗篷被大风吹得飘动着,勒紧了他的喉咙,让他感觉几乎要把他勒死。

  那阵低语声嘲笑挖苦着他。一个王室的孩子?所谓的真正的王位继承者?就像趴在泥地里的乞丐一样。如果篡位者看到会怎么想呢?是不是比杀了你和你的弟弟还要痛快?

  “起来,殿下!像我说的那样握住我的手!”

  Aurelius抓住他那战士的有力的手,又强迫自己站起来。Fíann抓住一根准绳,带他沿着船舷边缘的栏杆前进,直到他们到达绳梯。五名士兵和两个水手已经登上了小木舟,努力使它离剧烈晃动的帆船足够远,以免它被大船撞成碎片。恐惧就像冰冷的毒蛇般缠绕上他,用他眼前那蛇一般光滑潮湿冰冷的绳索,动摇着他的决心。绳梯两边的两根绳索一端系在船上,跨过船舷的位置还有两个士兵拉着,另一端则攥在小木舟里士兵的手中。他们手里的绳索会打滑吗?小船会翻过去吗?他没有他弟弟在体能方面的天赋,可能是因为只有牺牲他的睡眠才能保证他的弟弟——唯一的家人——安全无恙。这样遥远的距离,如此疯狂摇晃的船只,就连绳索也湿滑不堪。在他身体状况良好的时候他都不一定能够做到,而现在这枚徽章如千斤般压在他的身上。

  “这里,殿下,我会把这个绑在你身上,以防你掉下去。举起胳膊来,这样我就可以很好地把这个绑在您的身上了——很好。我们走吧。我不能带着你到小船上。尽量不要掉下去。”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帆船的缆桩上。被海水浸透的麻绳异常沉重,让他本就发软的双腿更加难以支撑他的重量。

  金发的王子点点头,他的眼睛深陷,面色苍白地发紫,双手比海水还要冰冷。但他的目光依然坚定。又一次颠簸,让他感觉到喉咙紧缩,胃里的水又从他口中吐出。他擦了擦嘴,然后把腿跨到栏杆上。又一个浪头打到了帆船上,使船再一次剧烈摇晃了起来。他的靴子从船舷边缘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站稳又滑了一次,所幸他的双臂紧紧抱住了船舷的栏杆。

  “当心,殿下。”Fíann弯腰抓住他的腰带,帮他重新踩上了船舷。“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咬紧牙关,尽可能快地沿着舷梯边的绳梯往下爬。他发现他一辈子都是在抓着暴风雨中的绳梯!没落王室的遗孤,只能依附于各个权贵,更贴切地说,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被各个权贵牢牢攥在手里或者脱离他们——把自己交给杀手。他们兄弟二人就是筹码,除此之外毫无用处。不能谈及自己的任何理想抱负,被要求学习各种东西,却不被允许完全真正掌握某种技能。他们的护卫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却并不能保证完全有能力阻拦那些刺客杀手。收养他们的人以他们的名义来接待那些与篡位者有仇而来投奔他们的人,而那些贵族为了争取收养他们的权利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如果他就像是手里这无生命的绳子,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有时候他希望刺客能够暗杀成功,但是,一想到加诸给他的折磨要让他的弟弟Uther来承受,他就又会对死亡产生深深的憎恶与恐惧。现在,Uther应该还在Brittary(布列塔尼)的庄园里一个刚接管他们监护权的来自Albion的贵族的保护下练剑。他会完成自己的任务,找到源源不断派来刺客的主使,找到这块被诅咒的徽章的源头,无论是篡位者还是其他任何人,他已经受够了!他不会再像大海上漂浮的的小木块一样随波逐流,或是案板上的牛肉一样任人宰割。他并不真的在乎王座、冠冕甚至家族荣誉,他现在只寻求一样东西——安全。

  暴雨淋地他无法抬头去看绳梯上是否还有人下来。又一个浪打了上来,绳梯像秋千一样在空中荡了起来。他的脚勾住绳子,双手之前缠上的绷带又渗出血来。再一个来回,浪拍在了他的背上。一阵极度的恐惧袭来,胸口的徽章就像长出了无形的触手刺穿他的皮肉,紧紧攥住他的心脏。该死的恐惧!他这一生不都是在跟这恐惧周旋吗?

  手指痉挛了起来,但这完全比不上他的内脏在体内剧烈的翻滚,又一个来回让他又吐了一口水。低语声变得比海浪声还要刺耳。诱惑与讽刺,让他备受折磨,心底而生的屈辱与愤怒甚至比绝望更加强烈。

  “我们到了,殿下。”其中一个士兵在绳梯下端,伸手抓住他,又一个浪从头顶打了过来。接着他听到一声尖叫,然后是船员们听不清的喊叫——一个水手落水了。“好了,坐在那边,殿下。帮他,Ashkanar。”

  Aurelius感觉到另一双手握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拉坐到船舱的硬木板上。“抓紧绳索。”水手说着把小船上绑在缆桩上的绳子塞进他几乎失去知觉的麻木的手中。

  与此同时,一个浪打上了小木舟,年轻的王子一把抓住绳索,“谢谢。”他习惯性地嘟囔着。士兵和水手们七手八脚地帮他解开身上的绳子。但是小舟远比帆船在浪里摇晃地剧烈。

  待小木舟都稳定下来的时间,他把斗篷拉紧,戴上了兜帽遮住他的乱七八糟的金发。

  很快Fíann就沿着绳梯爬上了船。抓住绳索的两个士兵松开了它,从船舱里拿起另外两把湿漉漉的船桨。Aurelius把目光移开,转过身来,凝视着他们挣扎着要到达的海岸。他们不能在任何一个港口靠岸,因为他完全无法肯定自己离开Brittary(布列塔尼)前往Avalon的消息会不会被人出卖给篡位者,那样的话任何一个港口都势必会有前来搜捕他的人。他必须在一个没有船会停靠的地方上岸。他深深地呼吸,祈祷着Avalon的国王不会把关于他的消息卖给篡位者。

  “好了,划船!那边的水比较平静。来吧,伙计们,动起来。划船很难,但我们会到岸边的。注意岩石。”海面上陆续仍有声音传来,“继续划船,小伙子们!”

  大胡子的船长在Hispania(希斯潘尼亚)号抓着栏杆目送着小船,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酒壶,刚举到嘴边,停顿了一下,便把酒壶扔到了栏杆外。“你能相信吗?那个男人只有十六岁,是的,没错,但确实是个男人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又盯着视线里越来越小的小木舟愣了一会,突然转身大喊起来,“收揽,伙计们!五天后我们再来迎接我们的国王!”

  但Aurelius知道,如果他们看见他带着的徽章,一定会当场杀了自己,哪怕他是王位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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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避免Merlin再受到船员的轻侮,Ashkanar Alderdragonlord主动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自己则上了甲板,去为开船做准备。在这艘沉重的大船起航,笨拙地滑向远方的同时,Merlin打开房间里闩着的舷窗,从窗里看着身后的Alator's Dwelling港口渐渐后退直到不见。这是他第一次坐船,竟就是一次越洋航行。海上的风十分强劲,行船怪异的摇摆方式让Merlin感到既紧张又恶心。船上人的喊叫声,地板发出的嘎吱声,绳子在风里发出的呜呜声都一波一波地涌来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船长室里显然经过了精心装潢,做工精良的家具上装有木插销,牢牢锁在地板上,杯子水壶等小些的物件全都有固定的槽口或者底座,免得随着船体摆动移位。

  一直在舱房无所事事地等待让Merlin有些厌倦,他走到门边,轻轻地打开了门。很多人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房门边还守着一个人。是他早先看到的那个卷缆绳的男人。他看到了Merlin,微微对他摇了摇头。“藏好,小伙子。最好不要给船员看到你。”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来这儿守住房门,防止其他船员趁船长无暇分身时来骚扰自己的。他朝Merlin点点头要他退回房内,他就照做了。

  实在无事可做,Merlin在收拾过了四散在地上的一堆东西后,便在床沿坐了下来。船一如既往地一摇一晃行驶着,Merlin感觉困意袭来。

  突然,头顶上一声惊雷,Merlin猛地从床上震醒,接着迅速坐起身来,同时船体剧烈晃动起来,这个动作让他差点一头从床上栽下去。他推想现在应该还是白天,但是船舱里一片漆黑。雨水歪斜着从打开的窗户里飘了进来,他飞奔过去关好窗。透过窗户,他看到天上布满了巨大的团状风暴云,底下整个的大海像是一锅烧沸了的开水。船猛地向前颠了一下,Merlin随即失去了平衡,急忙中扶住了桌子才没摔倒。所幸自己没吃什么东西,即便如此,此刻的胃里也已经在翻江倒海了。

  房间地板上积着一摊摊的海水,都是在他睡着时从底下门缝里涌进来的。船又往另一个方向颠了一下,Merlin惶急中抓住了一只把手稳住身体。船每一次上移下沉都让他的胃翻江倒海一般,紧接着袭来的就是一阵恶心。天空中雷声隆隆作响,闪电像匕首一样反照出银色的光芒。船舱外传来一阵阵愤怒的吼声,里面夹杂着急迫的恐惧。Merlin努力再次移到门边打开房门。他的护卫已经不在岗位上了,船舱走廊里都是海水,打湿了他的靴子。泛着泡沫的海水从高高的船舷缺口间涌进船里来,拍击着几个在狂风里奋力拉扯着来绷紧缆绳和船帆的浑身湿透的船员身上。

  Merlin看了看四周,栏杆都是牢牢嵌进墙里的,他便小心翼翼地抓着栏杆,强迫自己费力地走出昏暗的走廊,想要到外面的主甲板上看看。远远看见主甲板上只有十个左右船员,其他人大概都躲在甲板下,免得成为暴风雨的牺牲品。眼看着面前的海浪凶险地从他的头顶俯冲向下,Mori-dunon号的船头随即以一个十分陡峭而危险的角度向下跌向海中时,他惊得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直到海水从头顶浇了下来。Merlin紧紧抓住横杆,用脚撑在狭窄通道的两堵墙之间,在船从一面波谷斜侧划下,冲上另一面波峰之际保持住了平衡。当船撞上浪头时,整个船头都被海水吞没进去。Merlin两手交替着费力地把自己的身子往前挪。风里都是湿咸的海水沫,不一会儿,他的头发就一缕一缕地结成了团。

  走廊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是那个在Merlin一上船就给他臭脸的黑发水手。现在他的表情像是恨不得要把Merlin千刀万剐一般。“回到你的房间去,蠢货!就因为你在船上,水神Achelous(阿刻罗俄斯)要惩罚我们了。马上回去!”

  Merlin被那人眼睛里的恐惧吓得不敢向前了。他的言语虽然是怒不可遏,但他的脸上却写满恐惧。一瞬间,他又看见了那个两条蛇组成的环形图案在剧烈燃烧着。船再一次颠簸起来,把Merlin拉回现实,他脚下打滑,立刻用双手攥住一个栏杆才没跌倒。

  “滚回去!”黑头发水手对他吼道。

  Merlin转回身去,与湿滑的地板搏斗,小心翼翼地回到船长室。关上房门后,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浑身失力地瘫倒在上面。每一个翻滚而来的海潮都让他心惊胆战。海上的风暴仍然余怒未息。在Merlin心底,有个声音隐隐作响,说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窗户不堪重负地格格作响,惊雷就像是直接炸开在人的脑壳上。Merlin紧紧闭上眼睛,蜷缩在床上浑身瑟瑟发抖。

  

  风暴已经持续了好几天。Merlin现在被折磨得头晕恶心,疲惫不堪,风暴的凶猛让他心神不宁,几乎精神衰弱。在Ealdor经历暴风雨的天气时,在他头上还有一片坚实的屋顶,虽然上面有透水的裂隙,但那并不足以威胁到他的生命的地步。现在船员们正拼命地不停向外舀水,修补裂缝,整修翼梁,但很快汹涌的海浪和Mori-dunon号的剧烈颠簸就会让一切回到原点。Ashkanar Alderdragonlord基本上都不在自己房间里,只有在疲乏得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才去休息几个小时,再马不停蹄地回到岗位上指挥这场人与狂怒风暴的抗争。

  他再次回到船舱内,脸被疲惫和无助压得脱了相。“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撞击了,”看得出他内心十分矛盾,左右为难地说道。然后把目光转向Merlin。“船员都说这场风暴是因你而起。”

  Merlin不敢相信竟然会传出这样的言论。“他们觉得是我带来了风暴?”

  “是,而且现在有很多人要求把你扔下船去,验证看风暴会不会停。带着女人、巫师或孩子上船本来就是不吉利的。他们都说你是个巫师。你受到了诅咒。这是水手特有的恐惧,现在大家都很愤怒。我之前也从没经历过这样大的风暴——我在海上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的。”

  Merlin微微侧了侧身子,把双腿垂到床边。他的胃饿得隐隐作痛,可他现在晕得太难过,什么也不敢吃。“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巫师?”

  “有人看见你的眼睛……”船长摇摇头。

  “Ashkanar,不是我引来了风暴。你真的相信他们的话吗?”

  船长向后倚靠在门上,好像是在紧压住门保护他一样。“你知道水手信奉的传说吗?你听说过在深海里的怪物Kraken(克拉肯)吗?”

  Merlin对着船长摇摇头,他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传说,可这个名字就让他不寒而栗。“Kraken(克拉肯)是什么?”Merlin问道,“你一直提到这个名字,你的船员还以它赌咒起誓。”

  “的确,他们常这样。Kraken(克拉肯)是一种巨大的海上妖怪,就像鲸那么大,你见过鲸吗?我猜没有。当它浮上水面的时候,有些水手会误把它的身体当作一座小岛,甚至会登上这座‘小岛’,在上面安营扎寨,结果在它沉下去的时候就会葬身海底。他有着巨大的触角,甚至可以把巨舰抓入海底。从他那可怕的鼻孔里喷出来的水,会在他的周围产生环状水波,甚至可以延伸至好几英里开外。就像是经里的Leviathan(利维坦),吞噬一切。他是水神的使者,当人们死去后,他们的身体会回归大地,但他们的灵魂却会成为Achelous(阿刻罗俄斯)的俘虏。”

  船还在颠簸,Merlin险些跌下床去。他赶忙抓住扶手,Ashkanar则把两脚卡进一根柱子后才勉强站稳。他生气地大声叫喊:“这船就要散架了。我已经损失三名船员了,或许咱们都会在这儿送命。”当他再看向Merlin的时候,满脸的怨怒。他半眯起眼睛来说道:“风暴都被你带过来了,我想你这趟旅程一定十分重要吧。”

  Merlin皱起了眉。“风暴不是我带来的。”

  “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想法。你到底要去TirnanOg找什么?”

  “我只是个送信儿的人,”Merlin回答,“昨天我告诉过你了,我要去警告他们大灾难就要来了。”

  “Achelous(阿刻罗俄斯)那可能不希望有人去警告他们。”船长回答。 

  这名字让Merlin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能够通晓语言,帮他弄懂这个词的含义。

  “Achelous(阿刻罗俄斯)是我们对他的称呼,众水之神,他有着牛的面孔,蛇的身体,象征着生育与力量。他的孩子们就是令水手闻风丧胆的Siren(塞壬)。我们船上的水手把他们称为Siren(塞壬),陆地上把他们称为他们是风暴之王,也是娼妓之祖。有人说他只有女儿,但也有人说见过他的儿子,只是他的儿子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更精于谋划。龙骑士们都称他为Baʿal Zebub。你听说过吗?”

  Merlin满脸震惊地看着船长问:“你怎么知道这名字的?”

  “偶尔会有龙骑士不小心地自言自语。他们睡着的时候也会说梦话,有时也能从他们嘴里套出点儿什么。也可能是本该关好的大教堂的大门没有掩好,所以一个年纪还小的贱民偷溜进去听到了龙骑士的礼拜式。总之,Baʿal Zebub就是Incubus之父,他的女儿们有时也被称为Succubus。这就是你要去TirnanOg大教堂找的东西吗?”他斜觑着眼看着他,脑袋激动地向前探着。“你是要去加入他们的吗?”

  “我不是Incubus。”Merlin十分反感这个词,“他们都是我的敌人。”

  船长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当时我被蛊惑,那个护卫告诉我,乘着我的船被我送去Othanden(奥坦登)码头的那个人是Incubus,他蛊惑了那位大人,所以那位大人一直孤身一人。因为他有控制风暴的力量,那个护卫告诉我他是Baʿal Zebub的肉身。但我知道,他实际是龙骑士。我敢保证他是龙骑士,他有平息风暴的本领。”他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我不能说不该说的话。你能……救救我们吗,孩子?你能为我们驱走风暴吗?现在,你可能是唯一能救我们的人。”

  Merlin看着他一时诧异:“我?”

  “我能做的都做了。可我的船快散架了,她已经坚持不住了。我本来信心满满,自以为能把你安全送到目的地。但现在我看是办不到了。船员都以为是你带来了风暴,可Gedref却不这么想。他说你能让我们活命。”

  门上传来一阵震耳的敲门声。Ashkanar转身开门,那个黑头发水手浑身被海水湿透,脚步踉跄地走进屋来,嘴里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船要沉了!船长,船要沉了!”他的五官纠集着各种情绪,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恐惧。外面的天上,狂风发出似鬼哭狼嚎般的嘶吼。

  Ashkanar转身看着Merlin,脸上带着祈求的神情。

  Merlin随着船体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走进外面的风暴里。汹涌的海水已经淹没了主甲板,水手们都紧紧攀附在缆绳上以免被海水冲下海去。苦涩的海水刺得Merlin睁不开眼,但他努力眯起眼睛继续向前走,完全不去理会船员们看到自己时发出的喊叫。他用胳膊遮住自己的脸,四周的事物变得一片模糊,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灰眼睛船员,Gedref——那个一开始带他去见船长的人。年长的水手身上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可他的表情却异常镇定。他慢慢地朝Merlin点点头。

  Merlin鼓起全部勇气。

  耳朵里传来一个船员的叫声:“救救我们!”

  又有一个人喊了一声。又是一声。“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不要让Achelous(阿刻罗俄斯)带走我们!”

  “闭上眼睛!”Merlin同样大声喊道,“祈祷风暴的平息!”

  他还没举起手,魔法就已经在他体内涌动起来了。他一手抓住旁边的木把手保持平衡,海水不断泼在他的脸上,激出的泡沫发出像无数条海蛇一样的嘶嘶的爆裂声。

  他回想起在Ealdor经历过的那个暴风雨之夜。有关它的记忆一下子全涌进他的脑海里。一身是水,手握着戒指的Owen Hunter。不愿按照第一法师指令烤那么多面包的Hunith。在毯子下熟睡的Freya。Merlin眼前重现出第一法师的那双眼睛,耳朵里又响起他的声调。这雨连着下了好几天了,也折磨我们够久了。雨该停了。

  “平静下来,”Merlin声音轻柔地安抚着,“停下吧。”

  魔法在他的身体里咆哮奔腾,霎时间他就被光和力量团团围住。Merlin眼睛平视大海,海上狂风已住,只剩下被搅得浑浊的海浪。浪头消去了破坏力,平静地退到了海里,Mori-dunon号的呻吟声也平息了下来。Merlin缓缓落下手掌,然后目光转向船上的所有人,他们正蹲在地上,手里紧攥着缆绳或桅杆,遮住脸不敢看他,好像他的光芒耀眼得无法被直视一般。

  海面上风平浪静。浪花轻柔地拍打着船身,船上的积水从船舷和门缝下流回海中。在他脑海里传来一声嘶嘶的轻响咒骂——附近某个东西正后撤着,消失在远方。这种感觉十分熟悉,让他心惊肉跳。先知的力量在他的心底缓缓开启,透过它,Merlin看到黑暗渐渐从船上消失,像一块厚重的毯子一样远远甩了出去。在他的脑海中,他看到Morgause王太后躬身伏在Ealdor大教堂的防火水井上,口中暴躁地咒骂着些什么。原来Merlin感觉到的存在就是王太后。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为他不止在Ealdor感受过王太后的存在,比那更早以前他就接触过了。在Meredor之战的前一个晚上,有只无形的手曾拽了他一把。那只手如此有力,所以他一度以为那是国王的意志。现在他明白了,它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手;国王不过是个傀儡,王太后是那只在背后操纵着他的手。

  王太后是邪神Baʿal Zebub用于在人间游走的众多肉身之一。你要去的地方就是在人间的庇护所。

  当最终意识到还有另一只手在操纵着王太后时,Merlin内心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他还能感受到那个存在,它浩如星野,无边无涯。邪神Baʿal Zebub就在这片土地上。通过给人加上隼徽,和人建立某种联系,他就有了能在人间活动的肉身。Merlin终于完全明白了,Isle of Man的族人都是Baʿal Zebub选中的奴仆,他借助他们的皮囊寄生在世上。一代又一代,借助着这个家族的繁衍,众恶之神Baʿal Zebub得以不断重生再重生。Morgause是很年轻,但寄居在她身体里的却是与Albion同样古老的灵魂。他曾死过一次,在迦南人灭亡的时候。但他已经复活,降临于Albion。他的力量比之前更为强大了,因为那只因憎恨人类而复活他的巨龙把自己的力量也给了他。

  

Note

  我被搞糊涂了,现在我很难过。怎么才能分辨出别人对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呢?TirnanOg的第一法师告诉我,就算大灾难要降临,我的职责也应该是阻止它,而不仅仅是发出警告。我得尽快通过龙骑士考核,不然一切都会来不及。国王告诉我,我的职责是嫁给他,我们若能联姻,内战就能平息,整个王国将重振雄风。他是个好人,简直体贴得过分,但他的一举一动都隐隐传递出一种不能令我全然信任的气质。或许这是因为,在我心里,内心最深处,我无法接受嫁给除了Arthur以外的任何人。我可以成为这个王国的王后——对,我!但我对它没有一丝渴望。

  而且我为Arthur感到深深的担忧。第一法师说,威尔士传统的习俗是错误的,罪恶的。结婚只能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才能建立的关系,因为只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能生出孩子创造生命。繁衍后代是每个人的责任,是保证人类继续存在的唯一方式。拥有孩子的家庭才能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家族才能够延续。这才是正确的。但Merlin是个男孩。他们不能在一起。那样只会让他们的灵魂堕落,让他们下地狱。这让我心惊胆战。我必须拯救Arthur。

  在这里永远没有睡觉的时间。成天就是学习、舞会,学习、舞会,每天晚上都忙到更晚,更晚,越来越晚。我很累。思绪如此疲惫的我怎么能通过龙骑士考核呢?可第一法师觉得我已经快要准备好了。现在我能听得到魔法的低语了。它们就在我身边,我发现在这儿充满了魔法的存在。但在Ealdor里我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在TirnanOg才待了短短几天,他们的低语就很清晰了,在夜里的时候尤其听得清楚。我的职责究竟是什么?我到底该做什么?Arthur说我一定要顺从魔法的意愿。我觉得他根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因为每次我看着他的时候,每次他的眸子寻找到我的眸子的时候,笑着鼓励我的时候,魔法都会跟我说,他会是我的。我希望这是真的。只要能属于他,我情愿放弃一个王国。

  ——Guinevere Wyllt of TirnanOg Abbey

  

TBC

  

注释

  1. Gedref:格德勒夫。取自原剧中的The Labyrinth of Gedref格德勒夫迷宫,Arthur杀死独角兽最后进入的迷宫。(S01E11)

  2. Ashkanar:阿什卡纳尔。取自原剧中的Tomb of Ashkanar阿什卡纳尔墓,最后一只龙蛋所在的陵墓。(S04E04)

  3. Mori-dunon:为布列塔尼语,英语即为Moridunum = sea fort,意思是“海上堡垒”。也是众多关于Merlin名字的由来之一。

  4. Hispania:希斯潘尼亚。N. J. Higham认为Aurelius可能与罗马帝国晚期的皇室有着远亲关系,比如Theodosian dynasty(西奥多王朝),这个特定王朝的分支活跃在西罗马诸省,如Hispania(希斯潘尼亚)。

  5. Kraken:克拉肯。北海巨妖(Kraken)指的是北欧神话中的一种传说中的巨型海怪(有记载说它有150米长),据说居住在挪威和格陵兰岛海岸附近,平时伏于海底,偶尔会浮上水面,象征着“扭曲的、缠绕的”生物。同时也出现在各种虚构文学作品中。(Part 3 阿尔弗雷德·丁尼生《海怪》即描写此海怪,有学者认为它是圣经里的Leviathan利维坦的变体。)传说中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借助Hades创造的Kraken打败了提坦神族。  

  6. Achelous:阿刻罗俄斯。见Chapter 29的注释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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