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长篇】Lord of Snow and Shadows 雪与影之王[12]

纯幻想架空背景,类似17-18世纪的社会风貌~

♔感谢大家愿意随小若一同进入这个绚烂瑰丽的世界~

♔前文:[1][2][3][4][5][6][7][8][9][10][11]

♔这个故事的“世界地图”在文末,一些剧情需要结合地图理解~

本章1.6w+,送给大家一个不一样的Gaius~期待大家的留言~

Part 1 Winter Ghost Songs

        

CHAPTER 12

 

  四、五、六……到今天为止,距离Arthur陛下离开已经是第七天了。Merlin屏住呼吸,稳住脚步,拎着一只沉重的煤斗爬上一级接一级的台阶,来到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的房间门口。Bors爵士已经派人向城堡传话了,他们正在猎捕一群恶毒的雪狼。他只希望Arthur陛下不要遇到危险。即使是心里默念的时候他依然不忘使用尊称,虽然陛下本人表示私下里可以直接叫他名字,但是Merlin总担心如果养成习惯,某天一旦说漏嘴,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Merlin敲了敲门,虚掩的门打开一条缝,却没有人回答。也许Dysis[黛丝]不在,而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还在里面的卧室睡觉,Merlin一边推门进去,一边希望她不要醒来。

  壁炉里的灰烬几乎快要熄灭了,旁边放着一只白色的摇篮。

  Merlin站在旁边望着婴儿,婴儿从他温暖的毛毯里也抬头回望着他。他的小手指卷曲、张开,好像它们想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他是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的儿子,但那是他的错吗?他那一绺绺深色的头发和倔强的小鼻子,已经使他成为他自己了。

  “你好,小王子。”Merlin小声说。Uther这个名字依然在他心底激起一阵恐惧。

  就像是在回应他,婴儿举起小拳头朝他挥了挥。

  “我得去干活了,”Merlin对他笑了笑,“你需要一个温暖的壁炉。”

  他走到壁炉边跪下,很快就把里面的炉渣刮掉,放上了新的煤块。

  房间很安静,安静地几乎异样。他从未单独在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的房间里待过。空气中充满着浓烈的异国香水的芬芳,还漂浮着一股婴儿特有的乳汁气味;但还有什么——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几乎与嗅觉无关的某种——几乎像是水的气味。这太不同寻常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漂亮的色彩缤纷的挂毯与沙发靠垫让他感觉眼花缭乱,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几乎失去了那种气味;他闭上眼睛,更深地去感受,就像下雨天靠在窗边听雨那样。接着,他听到了一种嗡嗡声,一种微弱而绝对的震动。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耳朵,尽管它总让他听到不该听到的东西,比如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的秘密;但他知道他没有听错。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目光落在钟型玻璃罩里的水晶玫瑰上面。它就在摇篮头顶上的窗台上面。

  那究竟是什么?有些不对劲……嗡嗡声更大了。在他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之前,他的手已经放在了玻璃罩上面。在Merlin听起来,水晶玫瑰的振动声如果不是那么强烈的话,他甚至会把它称为音调。他感觉玻璃罩在他手指下剧烈地颤动起来,几乎……

  就在他用最快的速度把小王子从摇篮里一把抱出来并转身的时候,圆顶玻璃罩发出哗啦的一声,碎片溅到窗台、摇篮还有地板上面。小王子爆发出一声大哭;Merlin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吓得浑身发抖。

  “你在干什么!”

  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站在卧室门旁边,面孔扭曲。

  “把他放下!马上!”

  “我——”Merlin试图解释,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立即冲过去把婴儿从Merlin怀里抢走了。但我能解释什么呢?那个玻璃罩自己碎了?

  “你在干什么!试图谋杀我的儿子——Pendragon的儿子!”

  “我没有——”Merlin仍在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有?”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紧紧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哭了起来。“你想杀了他!我看见你了!”

  Tante[坦特]和Maela[玛拉]出现在门口,好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把玻璃罩摔碎在了婴儿床上!看他没死,所以你就摇晃他,想让他窒息!你试图用一个意外来掩饰你蓄意杀死我儿子的事实!”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和小Uther就像是在比谁的声音大,她说话的声音越大,小婴儿的哭声也跟着越大。Merlin感觉鼓膜很痛,想要捂住耳朵,但这不行;他不停地摇头,他的大脑拒绝工作,他只想离开这些噪音。“这个男孩不仅智商低,而且非常恶毒。恶毒到想要伤害我的孩子。当然,除非——”当她把婴儿摇晃到她的另一个肩头时,她的声音降低了,“——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有人希望我的儿子死,我确信。”

  她指的是Arthur陛下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让我这么做!”Merlin尽最大力气说,“玻璃罩碎了,我害怕他受伤才把他抱了起来!”

  “玻璃罩怎么会自己就碎了呢?如果是Dysis[黛丝]没有把它放好,让它掉了下来,为什么里面的东西没有跟着一起掉下来?分明就是你自己取下了玻璃罩,摔在了摇篮上!我看见了!”

  “这不是真的……”Merlin仍试图辩解,“我绝对没有想过要伤害他,我发誓——”

  “之前有一次我抓住他靠在婴儿床上太近了。”Tante[坦特]突然开口说,“当他看到我时,他向后跳了一大步。我觉得这很可疑。”

  “是的,”Maela[玛拉]像往常一样支持Tante[坦特]说,“我也看见他了。”

  “你们从来没有——”Merlin倒吸一口冷气说。

  “你想否认?”Tante[坦特]冷笑着说。

  “我确实否认!”

  这时,有脚步声突然沿着走廊急促而来,有人大声喊叫。

  “他在哪里?Titania[泰坦妮亚]的孩子呢?”

  Dagonet[达戈尼特]突然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Katell[科特尔]和几个Pendragon的战士,Agravaine[阿古瓦因]站在最前面。Dagonet[达戈尼特]把一把白色羽毛扔在地上。Merlin低低地叫了一声。羽毛上有血。

  “Snowcloud[雪云]。”他低声说。

  “他一直在避暑别墅养着一只被诅咒的动物。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的一只猫头鹰!”Dagonet[达戈尼特]向他挥了挥拳头。

  “他告诉我们他在见一个男孩!”Tante[坦特]轻蔑地用干巴巴的声音说。

  “坏血统最后总会显现的。”Dagonet[达戈尼特]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的血。”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瞪着他,把长裙的下摆往自己脚下拉了拉。

  “那只是一只小猫头鹰,”Merlin说着,跪下来抚摸那些沾满鲜血的白色羽毛,让它们从他的手指间飘过。“它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而你却杀了它。”

  “这也有我们的错,我们太单纯了,没有识破他,”Maela[玛拉]恶意地说,“我们早就应该知道,没有什么人会想要一个又笨又丑的Merlin。都怪我们太善良了,我们早就应该猜到他一直在搞鬼。”

  “你非得杀了他吗?”Merlin哭着说。

  “Merlin,”Katell[科特尔]用一种强硬而低沉的声音说,“你现在有大麻烦了。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Merlin含泪凝视着Katell[科特尔]。Arthur陛下去了Armstrong[阿姆斯特朗]家族的领地。他不在时谁会替他说话?

  “我没有撒谎,姨妈。”

  “先是孩子,然后是这个。”

  “谁知道避暑别墅里还发生了什么事。”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用冷冰冰的声音说。

  “没有人会养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的猫头鹰当宠物。”Dagonet[达戈尼特]咆哮着说,“他们猎杀它们——我们都知道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的人用它们做什么。”

  太嘈杂了,他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真希望能逃离这一切,但是Arthur陛下希望他能留在这里替他留意城堡的情况……

  “但是Arthur陛下帮助我救了Snowcloud[雪云]。问问Dagonet[达戈尼特]。当时他就在那儿!”Merlin抗议道,“我们打算等他的腿好了就放他走。”

  “Arthur陛下要一只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的猫头鹰干什么?”Dagonet[达戈尼特]又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在撒谎。他和某人有关系。从外面来的人。”

  “我外甥一直都有点……头脑简单,”Katell[科特尔]插嘴说。“他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你忘了城堡东翼发生过什么了吗,女人?”Dagonet[达戈尼特]咕哝道。

  “Merlin必须从城堡里滚出去。”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Agravaine[阿古瓦因]?”

  Agravaine[阿古瓦因]一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着这场混乱,什么也没做。

  “Bors爵士让你管理城堡。”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说着,突然间,她的绿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把他送走。我太担心我的儿子了。”

  “但是冬天的雪已经开始下了——”Merlin恐惧地说。

  “我不在乎他要去哪里,但我绝对不会让他跟我的孩子住在一个城堡里!”

  Merlin看到Agravaine[阿古瓦因]瞥了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一眼,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抱着孩子,泪流满面。Merlin看见他吞咽了一下。

  “Merlin,Bors爵士不在的时候,我负责管理城堡。”Agravaine[阿古瓦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被解除城堡的工作了。现在,你必须离开城堡。”

  “你应该感谢自己的运气,还有Agravaine[阿古瓦因]的大度。”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越过她孩子的头顶盯着他,她那双绿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锋利的河玉碎片。“在Mirom[米罗姆],像你这样的坏仆人会被判很多年采摘麻絮。他们的头发全都要剃光。大多数人在刑满释放前都会死于痢疾。”

  “在Mirom[米罗姆]我会得到一个正式的听证审判。”Merlin突然说。

  “他会把你绞死的!如果Uther国王还活着的话!”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大声说。

  “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收拾你的东西。”Agravaine[阿古瓦因]现在走到了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身边。“夫人,请不要这么难过,”他用柔和的声音说。

  “我的可怜的孩子,如果他爸爸还活着的话……”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伏在Agravaine[阿古瓦因]肩上哭了起来。

  Merlin转向Katell[科特尔]。“姨妈——”

  Katell[科特尔]低头看着地板。

  “这次我帮不了你了,Merlin。”

  “但我能去哪里呢?雪停之前我不能先在谷仓里躲着吗?”

  “你将被护送出城堡大门。不要因死亡而痛苦。记住,”Agravaine[阿古瓦因]低声说,“还有记住,Merlin。在Arthur国王不在的情况下,我负责Pendragon城堡。现在去吧,收拾你的东西——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Merlin一只拳头捂着嘴,试图忍住眼泪,立刻跑出了房间。当他经过她们的时候,他能感觉到Tante[坦特]和Maela[玛拉]在默默地看着他,庆幸自己的胜利。

  “他本该被绞死的。”似乎是Dagonet[达戈尼特]的声音,也或许是其他什么人,他甚至不能肯定这个声音是不是错觉。

  他飞快地穿过走廊,大脑里一片恐慌。如果Arthur陛下在这里——

  但现实是什么?他在几十英里之外。这里只有Katell[科特尔]——也只有Katell[科特尔]为他洗脱罪名。她为他求过那么多次情,但对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她也无能为力。

  Merlin经过一扇窗户,看见远处纷纷扬扬的飞雪完全笼罩着沼地。天空是灰色的,预示着会降下更多的雪。他能去哪里呢?他出生至今一直都是在Pendragon城堡里度过的。他除了Katell[科特尔]之外没有家人。

  他急急忙忙地冲下楼梯来到他的小房间,把旧毯子和床单从床上扯了下来。这条毯子必须用作斗篷。他开始把他仅有的几样东西扔进被单里:一把旧梳子、两双厚袜子、另一条深蓝色的小围巾——里面包裹着他的宝藏——一些漂亮的羽毛……包括Snowcloud[雪云]的白色羽毛。可能因为它还小,自己脱落的羽毛很少,而且又小又不光滑,边缘轮廓也不够完美,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挑选了两支较美观的纯白羽毛……Snowcloud[雪云],美丽的、可怜的Snowcloud[雪云]……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Merlin。”Katell[科特尔]出现在门口,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更加苍白。她看上去又苍老又虚弱。“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玻璃罩碎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在救孩子……但她恨我,她用这件事来对付我——”

  “我是说猫头鹰,Merlin。你就对此毫无感觉吗?在大屠杀中,那些被诅咒的生物袭击了我们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它们不是普通的猫头鹰。”

  想到Snowcloud[雪云]躺在雪地里,流血不止,Merlin又流出泪来。“Arthur陛下帮我救了他。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

  “去村子里,”Katell[科特尔]简短地说。“去客栈找Bancroft[班克罗福特]。你应该认识他,他一直负责给城堡运送蔬菜。跟他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会给你工作的。”

  “但步行到Lewenton[莱文顿]要一整天的路程。”

  “那你最好快点。这是给你路上吃的面包和奶酪。”

  Merlin把毯子在脖子上打了个结当作斗篷,然后把扎好的床单做的包裹绕过头顶,背到一个肩膀上。

  “等等。”Katell[科特尔]解开她的羊毛头巾,把它包在Merlin的脑袋上。“给你保暖。”

  “Katell[科特尔]!”Dagonet[达戈尼特]吼道。“你那一无是处的外甥呢?”

  Merlin不寒而栗。“别让他靠近我。求求你,Katell[科特尔]。他——他恨我。你知道我的意思。”

  Katell[科特尔]向他点头。然后她迅速地拥抱了他,当Dagonet[达戈尼特]和两个Pendragon的战士在门口快要出现的时候,她迅速推开了他。

  “注意安全。”她小声对Merlin说。

  “来吧,叛徒。”Dagonet[达戈尼特]抓住Merlin的胳膊,把他拖到门口。

  “你以为你要去哪里,Dagonet[达戈尼特]?”Katell[科特尔]双臂交叉,挡住了他的去路。

  “把这个叛徒送出去。”Dagonet[达戈尼特]沉重地呼吸着,这让Merlin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身上散发着汗味和陈腐的啤酒味。Merlin毫不怀疑他有意伤害他。

  “你昨天应该给我搬十桶啤酒。还有些苹果酒……”

  “就不能等吗?”

  “你敢让我等吗?”Katell[科特尔]尖锐地问道。

  Merlin觉得他手臂上的握力放松了。他挣脱了Dagonet[达戈尼特]的手,冲了出去。两个Pendragon的战士很快就追上了他,他感觉到他们的手紧握在他的肩膀上。他徒劳地挣扎着,但他们紧紧抓着他,几乎把他拖了过去。

  令他感到羞耻的是,他看到整个城堡的佣人,从厨房、马厩工作的,一直到最卑微的粗工,全都看着他丢脸地离开Pendragon城堡;Tante[坦特]和Maela[玛拉]就站在最前面。没有人说话,但是Merlin确信他看到Maela[玛拉]在笑。Tante[坦特]的眼睛因恶毒的胜利发出锐利的光芒。

  他走了以后谁来给Arthur陛下生火呢?还有谁知道怎么把干净的床单铺平,把羽毛枕头弄得这么丰满呢?眼泪威胁着要再次流出来,痛苦的眼泪——但他眨了眨让它们回去,拒绝让Tante[坦特]和Maela[玛拉]享受她们的胜利。

  当两个Pendragon的战士们走过马厩时,他禁不住颤抖地看着那些被杀死并钉在马厩里任其腐烂的躯体——有着破烂的羽毛和卷曲的爪子的——腐烂的战利品。Snowcloud[雪云]很快就会加入它们的行列,他曾经美丽的白色绒毛上沾满了红色、棕色、黑色的血……

         

  Merlin孤零零地站在被践踏的雪地里,凝视着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家的黑暗的塔楼。

  现在,他成了一个被驱逐者。一个弃儿。

  还辜负了Arthur陛下交代他替他留意城堡的任务。

  “Uther陛下,”他轻轻地叫道。“你不能帮我吗?这里没有其他人了。我帮了你,我阻止了驱魔……”

  他专心地听着。但他听到的唯一的声音是刺骨的寒风轻柔而悲伤的呼啸声。

  甚至是Uther国王也抛弃了他。

  

  *

  

  Merlin背着一捆东西只是埋头往前走,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至少在这里,Pendragon的战士的马踩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但在路的尽头,在城堡的土地边缘,有一片开阔的沼泽地。

  一条小路蜿蜒穿过沼地,通向遥远的Lewenton[莱文顿]村。松树正在逐渐变得稀疏,森林里的树木给他的防风的保护很快就要离开了。

  他沿着小路走下斜坡然后停了下来。一股刺骨的冷风从松针中呼啸而过,最后剩下的几棵树上光秃的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一片白色的荒凉景象延伸到他能看到的最远处。深绿色的灌木,深褐色的蕨类植物,全都消失在雪地里了。除了风不停地叹息——一种凄凉、孤独的哀鸣——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头顶上灰色的云层没有裂开,也没有一丝阳光或雪停的迹象。因为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即使是小路也很难辨认。

  必须继续前进,Merlin告诉自己。他低下头,重新开始艰难地在雪地里跋涉。风在他耳边呼啸;他很庆幸Katell[科特尔]给他的围巾能帮他保持一些温暖。

  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他的脚开始感到湿漉漉的;融化的雪水已经穿透他旧靴子的所有缝隙,渗入了鞋底。

  我走对了吗?他在雪光下遮住了眼睛,虽然看不见太阳,但刺眼的白光让他的眼睛感到疼痛。所有通常见到的地标看起来都不一样了——或者干脆消失了,融入了单调的雪景中。Andor[安多尔]山应该在他右边,最高大的山峰Sylvestris’ Fang[西尔维斯特里斯的尖牙]应该就在中间。

  但当他在雪地上凝视时,在本来应该坐落着群山的方向,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阴暗的薄雾。如果他走对了路,他现在不应该已经到牧羊人的小屋了吗?

  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如果他迷路了,他可能会在一个空旷荒芜的沼地泥潭里徘徊,再也不会找到方向了。或者冻死——就像他早已去世多年的母亲一样……那是被怎样形容的?命运的轮回;还是……一种讽刺?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离开Pendragon城堡,但这些幻想通常都是在描述一个金色蜜蜂在绿叶中闪烁的温暖夏日的清晨,他穿着一身新衣服,背着一包美味的点心,带着一小包硬币,和姨妈热情地道别后准备动身前往Nemeth[涅姆斯]……他从未想过会是用这样一种可耻的方式离开Pendragon城堡,而且还在这样一场暴风雪中,而且还似乎迷路了……

  “别再吓唬自己了!”他狠狠地对自己说。“继续走。你很快就会到Lewenton[莱文顿]的。”他把身上的旧毯子裹得更紧了。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有节奏地咕哝起来,跟着节奏保持双脚的运动。“Arthur国王会相信我的,Arthur国王会来救我的……”

  Merlin感觉自己的眼睛湿了,那样很糟,因为眼睛几乎立刻就被结了冰的睫毛封住了。他抹抹鼻子,用指尖压压睫毛把上面的冰弄掉。

  他一步步顽强地向前走着,光线似乎开始慢慢褪去,雪雾正在向他靠近,把周围的一切都遮住了。他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只知道他的包裹似乎比出发时更加沉重……他的脚不仅又湿又冷,而且很痛。

  他看见前面有矗立一块较大的石头,在雾中若隐若现。

  吃点东西,Merlin决定。这能让包裹轻一点,也算是一点帮助。他把背靠在大石头上,石头上原本覆盖的蕨类植物已经被突然到来的凛冬冻成了深褐色。他解开包裹,拿出Katell[科特尔]给他的面包和奶酪。直到他开始吃东西,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饿;他撕开黑麦面包,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它的味道和酥脆的面包皮。即使是坚硬辛辣的母羊乳酪——通常是用来烤的——但现在就这样吃味道也不错。最好还是存下来点,以防万一……他懊悔地低头看了看最后一块面包和一角奶酪,然后又把它们塞回包裹里。

  万一我到不了村子呢?他把这个想法推开了。必须继续前进。

  他把包裹扛在肩上,强迫自己重新出发,离开巨石的掩蔽处。

  雪雾似乎越来越浓,连他的脚下都变得越来越难以辨认。有时他发现自己跌跌撞撞地走进了白雪覆盖的低矮灌木丛中。他的腿现在很疼……他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脚了……

  我得快点到村子里。他开始回忆起村里的景象,他想象自己来到旅店,敲门后在门口把靴子上的雪跺下来,Bancroft[班克罗福特]叔叔打开门,让他进去,然后他就能感觉到笼罩在他身上的火光的温暖,一直渗进他冻僵的脚趾里……

  是不是天色越来越暗了?村子里会有亮光,旅馆外面会挂着灯笼,他很快就会看到它们在雪雾中发出的亮光……

  Merlin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重新站直身子。在冰冷、酸痛、麻木中,他的脚又增加了一种新的疼痛。他现在感觉非常疲惫,累得再也走不动了。筋疲力尽。浑身冰冷。他在刺骨的寒冷中颤抖。他感觉风像刀子一样切进他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吞进玻璃。

  他会冻伤吗?Merlin试着回想他仅有的冻伤常识。冻伤的部分会变成黑色然后掉落吗?我必须保持清醒。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如果休息就很可能会睡着,而睡着他可能就会身体变蓝,僵硬、死掉,可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默默地走到了另一个世界。

  继续走——应该不远了。尽管天黑得几乎看不见了,他还是固执地坚持着。雪原上只有白色的影子仍在闪烁,一直延伸到无月的黑暗中……一望无际,空荡荡的,像白色的大海。

  要怎么像那些有翼的生灵一样,在一块陌生的土地上依靠自己的直觉来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和要去哪里之间的差异?

  他一直努力不去理睬的微弱的怀疑的耳语在他脑海中开始喧嚣起来。

  迷失。他迷失了。他在荒野上迷失了。他再也到不了村子了,雪和严寒渐渐地把他最后的力气冻结耗尽了。他会沉入积雪之中,独自一人在这里死去。除非狼不先找到他的尸体,否则直到春天解冻,他们永远也找不到他……

  别那么想了!他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像雪猫头鹰也会在暴风雪的时候躲在隐蔽的地方,他需要在毯子里蜷缩着过夜,等到天亮,等到暴风雪过去。

  隐蔽的地方。但是他几乎看不到前面不足手肘距离的地方。没有任何能为他提供庇护的地方,只有蕨类植物和露头的石头,还有缓慢滚动的雪雾。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寒光。先是一个温柔冰冷的吻,然后又是一个,又是一个……

  浅浅的吻变成了雪花……

         

  Merlin盲目地、跌跌撞撞地走着,低着头,穿过轻柔的降雪。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前面几乎就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再也不知道自己要朝哪里走了。有时他以为他在旋转的白色雪花里看到了人影,然后风就会把他们吹走。雪中的影子,在漆黑夜晚中的白色幻象。

  无法……继续……前进了。需要……休息。

  但在这无望的荒原上,他在哪里才能找到一处可以藏身躲雪的地方呢?甚至连一块能够挡风的大石头也没有。

  “Soul Singer[灵魂歌者]……

  他听到风中传来一个声音,轻柔如同飞雪的低语。

  “谁在那儿?”他犹豫地叫道。

  “Immortal[不死者]……

  那些声音是他想象出来的吗?被风卷起的小雪团在他周围旋转,然后又被吹到黑暗中。

  “有人吗?”雪吹进他的嘴里,融化成冰水,在他疼痛的身体里发出颤抖。“拜托了,请回答?有人吗?”

  现在他听到了微弱的歌声,仿佛诡异的叹息,某种凄凉的音乐,冰冷如飘零的雪花。

  怎么会有人在外面唱歌,还在这样荒凉无物的地方?他摇摇脑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屏蔽那种幻觉,那种缥缈而持续的声音。

  突然,一段被遗忘已久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中。那是在Pendragon城堡温暖的厨房里。那时他可能只有四五岁。他跪在桌面上,把鼻子贴向冰冷的玻璃窗,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盖上了一层薄雾。外面的雪花旋转着,狂风卷起寒冷的白色漩涡又将其从高空抛下。

  “老雪女又在拔她的鹅了。”Katell[科特尔]一边说,一边忙着把蔬菜搅进汤里,再放在炉灶里。

  Merlin凝视着外面,他看到雪地里有些模糊不清的人影,在旋转的舞蹈中缠绕,几乎像是虚无缥缈。他们被风吹地狂乱的头发在他们纤细的身躯旁飞舞,就像是霜雾缭绕的螺旋形。他们仿佛也看到了趴在窗前的他,舞蹈停止了。那些男男女女聚到一起;他们轮廓模糊,无法分辨年龄。他们伸出像冰柱一样纤长的手指,眼睛又大又黑,像无月的天空。

  “姨妈,”Merlin叫道。“他们是谁?外面那些人?”

  “没有人会在这种暴风雪中留在外面。”Katell[科特尔]心烦意乱地回答,专心地尝了口汤。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一开始是断断续续一缕一缕的声音,冰冷而脆弱,像白霜或是薄冰,接着歌声变得更强烈,更狂野。音乐是如此美妙,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让他心痛不已。他从未听过这么美妙的东西……

  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爬下桌子,向门口走去,想走进雪地里……

  他撞到了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腿上,那个男人停下来抓住了他。

  “小家伙,你要去哪儿?”

  那是Katell[科特尔]姨妈的哥哥,Balinor[巴利诺],一个Pendragon的战士。

  “去外面。跟他们一起唱歌。”

  “外面没人唱歌,只有暴风雪。”

  他把Merlin抱起来,走进厨房,把他放在桌子上。

  “但是那些跳舞的人——”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Snow Spirits[雪鬼]吗?”他俯下身子,与Merlin的眼睛平齐。“那些在雪地里的荒原上死去的人们的灵魂?他们每年冬天都会带着暴风雪回来,唱歌引诱活着的人在雪地里死去。”

  “你在给他胡说些什么?”Katell[科特尔]从煮沸的罐子旁转过身来,大声说道。“世界上根本就没有Snow Spirits[雪鬼]这种存在。这只是个愚蠢的故事。”

  只是个愚蠢的故事……Merlin现在又坚定地对自己重复道,顽强地往前走。这里没有人。只有风。

  一个个苍白的脸庞,雪雾般洁白,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若隐若现。一根根像冰柱一样半透明的纤长的手指,拨弄着他的头发和衣服。

  Merlin已经累得无法继续了。他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他们的嘴唇贴在他耳边,将冰冷的寒气呼出在他脸上,低语着寒冷冰雪中的柔软爱意。

  “你们不存在!这不是真的!”Merlin大声喊道。“我不相信你们。你们根本不存在!”

  许多声音加入进来。“休息吧,”他们唱道,“让我们把你裹在柔软的雪里,让我们唱歌哄你入睡。

  “我听不见你们说的话!”Merlin大喊。但在这被暴风雪霸占的空旷荒原中,他的声音就像海面上的小石子一般,几乎没有存在过就消失了。他们怎么知道他只想停下来躺下休息?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他的喉咙和肺被寒冷干燥的雪气灼伤了。但如果他停下来,那就等于放弃了……

  他的脚夹进一团打了结的石南花丛里。他向前倾身,伸出麻木的双手试图解救自己。但这太晚了。Snow Spirits[雪鬼]们在他身边围成一圈,举起双手跳着舞,在旋转中连成一片。他被困住了。

  “救救我!”他在黑暗中徒劳地呼唤。但是Arthur陛下不在这里。他试图直起身,但是雪紧紧地粘在他的衣服上,抓住了他。他几乎被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Snow Spirits[雪鬼]还在他周围舞动着,他们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听……

  一个又细又高的声音刺穿了薄雾,开始唱着某种清透悲哀的曲调。它歌唱着白雪覆盖的荒原,被冰封变成白色的辽阔海面。这首歌纯净如闪光的冰锥,苦涩如永恒的冬天。

  “睡吧。”甜美、冰冷的声音唱着,用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头发。

  Merlin看到一个黑暗的门在他面前慢慢打开。随着恐惧的加剧,他意识到了远处的黑暗。这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上一次他穿过这扇大门时,国王Uther的幽灵紧紧地抓住了他。但现在这扇门打开了,只为他一个人。

  “不!”他大喊,为他就要这样死去而气恼地几乎发疯。“我不想去那里!我不要在那里迷失直到时间尽头!我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必须保护Arthur国王。我发过誓……”

  一张脸突然贴近他的脸,只是一瞥,他就感觉自己被冻僵了。那张脸像死人一样苍白,那残酷而凄凉的美丽仿佛山上的雪。

  “为什么还要受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屈服。放手。生活难道是甜蜜的吗?

  一首轻薄的银色旋律开始在他的脑海中低语。

  这支断断续续的歌,开始描述一个孤独悲伤的恋人。这个恋人每天去海边,凝视着凄冷的白雾,渴望看一眼爱人的船舶返回港口的情景。“徒劳”是最后一个不断重复的词,“我徒劳地等待”……

  他试图把这首歌从脑海中抹去。但他做不到。

  那几乎是天使的歌声。现在,他们清脆而高亢的声音在他周围盘旋,像银色光芒的丝线颤动着无限延伸……

  太痛了。为什么这么痛苦?

      这难以捉摸的,持久的旋律是什么?是他多年前听过的一首歌吗?太伤心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音乐的声音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远处狂风的急促声音。

  “……你在哪里?”他孤零零地站在一片空旷的荒漠中,茫然不知所措。在头顶上,灰暗焦灼的云不自然地飞过一片病态褪色的朦胧天空。他把双臂伸向荒野,徒劳地呼唤……

  旋律突然开始越来越响了。仿佛再次掉进寒冷黑暗布满碎骨的冰窟里,他感觉他们伸出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每一次的抚摸都使他的血液更加冰冷,身体更加麻木,直到他在潮湿的雪堆中颤抖得无法控制。

  “求你了……”他喃喃地说,尽管他知道没有人会听到,也没有人会在意。

  Merlin精疲力尽地又陷进雪里。黑色的大门耸立在他上方。他太虚弱了,无法抗拒。他已经能感觉到黑暗在他脑海中渗漏进来,充满了冰冷的死亡阴影。当他沉入雪中时,他的意志开始动摇。黑暗包围着他,使他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他只能听到Snow Spirits[雪鬼]的低语。他正在死去……

  “我们全都认识你,Merlin。

  “你早就已经迷失了。

  “为什么还要伪装成活人?

  

  *

  

  Snow Spirits[雪鬼]们在他的周围盘旋,唱着歌,把Merlin哄得一片茫然。他感觉自己仍在雪地上慢慢地向前走。

  透明冰锥般的手指向他招手,抚摸他,冻结他的躯体,直到他再也感觉不到寒冷,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深深的麻木。

  黑暗的大门裂开了。透过它,黑暗的砂砾旋涡开始向外翻滚。歌声变成了无言的哼唱,每一个音阶都像一条线,交织出一缕冰冷的风,伸出手来诱捕他,把他拉进黑暗中。那是寒风吹过冻僵的芦苇时发出的叹息。这是空旷雪原上永恒的歌声。

  现在他开始滑翔,飞向黑暗之门的入口……

  但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Pendragon城堡。难道就像是曾经听说过的那样,他的眼前开始上演他的一生?

  可是事情似乎不是如此。因为他并没有来到厨房,也没有看到Katell[科特尔]姨妈。他穿过荆棘,靠近围墙,一切都是这么清晰,不像是幻觉也不像是梦境,他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有人看到了他。他想再望一眼Winter Tower[凛冬塔]的书房窗户,假装Arthur陛下还在里面,他知道书房的窗户不久前已经全毁了,在运来新的玻璃之前,那里应该暂时还拿木板钉着;或者Arthur陛下的卧室也可以,他总是喜欢从那里看窗外的风景……但他似乎被什么拉扯着,就像一根针飞向磁石,他径直扑向了城堡西翼一楼的窗户——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房间的窗户;透过窗户,他看到小Uther在摇篮里睡着,在他头顶放置的水晶玫瑰又换了一只圆顶玻璃罩。

  他停了下来,听到一种歌声……来自那只水晶玫瑰。没有歌词的哼唱;凄凉而悲伤……

  婴儿床里传来一阵似乎被呛到的咯咯声。不是那种正常健康的声音,而是某种令人担心的情况。他似乎已经越过窗户;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婴儿呕出的白色乳糜的酸臭气味。婴儿扭动着身子,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吸着反刍的牛奶,哽咽着。没有人出现帮他,他会被呛死吗?Merlin感觉他就趴在婴儿床的上方,仔细地观察着那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他感觉婴儿的气息在逐渐微弱,甚至无法哭泣;现在,他几乎跌落下去……

  一声微弱的尖叫声,让他止不住战栗。

  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在拉扯他,就好像把他从摇篮上抱起,然后将他远远地抛了出去……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一对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一只雪白的猫头鹰在他的头顶盘旋。在它后面,一只接一只的猫头鹰出现了——一群巨大的猫头鹰,他们明亮的金色眼睛如同雪中燃烧的火炬。

  Snowcloud[雪云]?Merlin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难过。我肯定已经死了,Dagonet[达戈尼特]杀了你。还是说我是在做梦?

  现在雪下得更大了,空中飘散着大片大片的白色雪花,柔软得像猫头鹰的羽毛。Merlin觉得他的眼睛又闭上了,他无法阻止自己滑回到寒冷的昏迷中,他疲惫的身体已经彻底麻痹了。

  “好吧,大人?”一个恼怒的声音叫道。“你发现了什么?在这样一个晚上,把我拖出去,最好值得我受这趟折磨。”

  梦……

  “滚!你们这些贪婪的Snow Spirits[雪鬼]。离开这儿!这里没有属于你们的东西。现在是Gaius在跟你们说话。当Gaius说话的时候,你们必须听,你们必须服从!”

  冰冷的吟唱声停止了。

  Merlin听到一阵充满恶意的嘶嘶声,当那黑色的大门塌下来时,一股刺骨的寒风在他周围呼啸而过。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雪。

  某种锐利且坚硬的东西摩擦着Merlin的脸颊。“我太累了,Snowcloud[雪云],”他抱歉地低声说,“太……痛了……我无法……承受……继续……”

  “那么,小主人,这是谁?”现在声音更近了。有人弯下腰来,用长满老茧的手指触摸他的脸颊。“你的朋友?为什么?这只是个男孩。醒醒,孩子。醒醒!”

  Merlin睁开眼睛,眨了眨睫毛上的雪。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盯着自己的脸,他的眼睛也是金灿灿的,像身后雪猫头鹰的眼睛一样锐利。

  “你不能待在这里,孩子。你会冻死的。你现在起来跟我来。”

  “我——我做不到。”Merlin再也感觉不到他的腿了。

  “胡说!靠在我身上。”老人搂着Merlin,想把他拉起来。“哦!你这样年纪的小伙子,对我来说太重了。你必须自己站起来。”

  Merlin在老人的帮助下挣扎着屈起膝盖。

  “我的雪橇就在这儿。再过来一点儿,孩子。暴风雪就要来了——我们得赶快躲起来。”

  在雪雾中,Merlin只能看到一盏昏暗的灯笼周围模糊的光圈。他痛苦地强迫自己在雪地里爬向那抹亮光,最终看到那抹光来自于挂在一辆小雪橇上的灯笼,雪橇上面覆盖着毛皮,猫头鹰栖息在上面。一匹健壮的、皮毛蓬松的沼地小马正耐心地站在原地,头朝下顶着风雪。

  老人爬上了雪橇,俯身把他的手伸向Merlin。Merlin的衣服被融化的雪浸湿了,他握住老人的手,笨拙地爬上雪橇。

  “把这些皮草裹上。”老人拿起缰绳,使劲拽着,对小马发出吁吁的声音。“我们走吧,Phil[菲尔]。”

  雪橇慢慢地、颠簸地,开始穿过雪地进入黑暗。Merlin蜷缩在皮草里牙齿吱吱作响。雪猫头鹰们飞了起来,在他们的头顶上拍打着翅膀,它们巨大的翅膀几乎拍走了很多快速飘落的雪。

  Merlin因寒冷和疲惫而大脑麻木,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小马稳步小跑的节奏和风雪在耳旁的嗖嗖声仿佛是在安慰他,他陷入了恍惚状态。就在他相信这辆小雪橇将会在凛冬的黑暗里永远地行驶下去的时候,小雪橇突然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老人说着跳下雪橇,取下灯笼。Merlin太虚弱了,没办法去问这儿是哪里,他完全任由老人领着他前进。他只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印象,从一个高高的拱门下走过,穿过一个被雪覆盖的院子,然后俯身走进一扇低矮的门,再穿过保暖过道。他看到了屋里的火光。[保暖过道:北极或接近北极圈地区的房屋所采用的一种建筑结构。一般在房屋门后还有一道门,两道门之间构成一个小过道,有的还有加热装置。这样可防止外部冷气进入室内或室内热气外流。]

  “坐下来烤烤火吧。”老人说着,又往火上扔了几根木柴。“我现在要去照顾老Phil[菲尔]。”

  Merlin在壁炉旁跌倒坐下,举起冻僵的双手靠近火焰。热气扑进他的身体,像一道固体的墙。不只是热;还有随之而来的疼痛——当他的手指和脚趾开始解冻时,疼痛就像是烧穿了它们。他已经忘了,即使他手脚麻木,寒冷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融化的雪从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滴落下来。他试图摘下Katell[科特尔]的头巾,但他的手指不听使唤。

  一口非常老旧的、被火和岁月熏黑了的铁锅正放在火焰上方的三脚架上。Merlin能闻到一种微弱但令人垂涎欲滴的蔬菜汤的气味。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饿得要命。

  “我们抵达得正是时候!”老人又出现了,跺着靴子上的雪。“暴风雪来了。就连我的大人和夫人们今晚也不会出去打猎。”

  “我一定要谢谢你,”Merlin结结巴巴地说,“你救了我的命。”

  “小主人是最坚持的,”老人说着,走近火炉。在满是皱纹的脸上,他的灰色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完全不像是之前看到的金色。“他是你的朋友,对吗?”

  Merlin沉默了好久,弄不懂老人到底在说什么。

  “你是说Snowcloud[雪云]?”他似乎理解了,这让他松了口气。

  “Snowcloud[雪云]?你就是这么叫他的吗?”老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像Merlin开了个玩笑似的。

  “他的腿断了,”Merlin气愤地说,他觉得Arthur陛下选择的名字不该被人嘲笑。“我们照顾他,直到他恢复健康。但是——但是他怎么知道我有危险?他是怎么告诉你的?”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老人问道,不理睬他的问题。“还有,你在离住处这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我叫Merlin。”他小声说;我来自Pendragon城堡,后半句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他又难过地低下头。

  “你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老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火光在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然后他转过身去,自言自语道:“不,不,不可能。不。”

  “你叫什么名字?”Merlin大胆地说。

  “Gaius。”老人似乎恢复了镇静。“老Gaius,疯Gaius。”

  “你一个人住在荒野里?”

  “一个人?”Gaius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和一群需要我照顾的大人和女士们一起吗?”

  有东西在椽子上发出很大的动静。Merlin抬起脑袋,只见一只雪猫头鹰栖息在他头顶上的光秃秃的、沾满了猫头鹰粪便的椽子上。

  “这些猫头鹰们?”Merlin试探着问。

  “大人们通常不会选择住在这里,他们更喜欢高塔。但他们今晚很好奇。他们想看看我们的客人。但是我们忘记了我们的礼貌;你浑身湿透了。你会把自己弄死的,孩子。把湿衣服脱了。”

  直到现在,Merlin才意识到他把自己“一大捆”的全部“财产”都丢在荒原上了。

  “这是我的旧衬衫和一条干毯子。”Gaius拿着一堆叠好的衣服走了过来。“你可以在炉火边换衣服。”在Merlin犹豫的时候,他气愤地说,“别那么腼腆,我去取些东西。”他边走边咕哝:“现在的孩子!”

  Merlin被从湿漉漉的衣服里拯救出来,换上不合身的衬衫后立刻把毯子裹在肩膀上。然后他脱掉湿漉漉的毛袜;他的脚露了出来,完全肿了起来,还变成了蓝紫色的。即便他不会因冻伤失去脚趾,至少他会有痛苦的冻疮。他的耳朵也灼热地像是被火烧着了。

  “穿上这些。”Gaius把一条裤子和一双厚厚的羊毛袜子扔给他。

  他乖乖地在毯子下换上裤子和袜子;裤子有点旧,但还是比较新,至少比他原本的要新。不过让他疑惑的是裤子比较瘦,比他自己的略长一些,但绝不适合Gaius,也许是他的旧衣服?Merlin没有多想,更不敢多问。

  “现在我们来喝点茶吧。茶能让我们暖和起来。”

  过了一会儿,Gaius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两碗绿色的茶水,分给Merlin一碗,坐到他的旁边。在火光的照耀下,绿色的茶汁荡漾着金棕色的微小波光。

  “现在告诉我,Merlin,”Gaius终于开口了,“在这样的雪天,你在沼地里干什么?”

  Merlin叹了口气。他今晚没有力气把整个故事讲出来。

  “我要去Lewenton[莱文顿]。”Merlin低声回答。

  “Lewenton[莱文顿]!你在往相反的方向走,孩子。如果Snowcloud[雪云]大人没有找到你,你早就已经冻死了。今晚Snow Spirits[雪鬼]们似乎非常饿。你是从哪里来的?”

  Merlin不想回答。一提到他一直以来的唯一的“家”,就让他心痛不已。他垂着脑袋,努力保持平静。太奇怪了,就在他当时被宣告驱逐,一直到他在大雪中迷了路,他都没有这样心痛;他之前一直很坚定,很勇敢……

  “嗯?你该不会是像Snowmaiden[雪女]一样,是雪捏出来的吧?”[此处的雪女是来自于斯拉夫民间传说,不同于日本传说中的雪女,具体故事见注释部分。]

  “我倒希望如此。”

  “傻孩子。难道你忘了吗?Snegurochka[斯内古罗奇卡/雪女]只有一颗冰雪做的心,一旦温暖起来便要融化。”Gaius重重拍了他的脑袋后面一下。“不要给我编故事,孩子,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Pendragon城堡。”Merlin揉揉脑袋。

  “Pendragon城堡!”Gaius的眼睛闪闪发光,像猫头鹰一样明亮。“那么你是Uther的奴隶之一?”

  “国王Uther——”Merlin停顿了下,被老人的反应吓坏了,“——他已经死了。”

  “Pendragon的一个奴隶有什么理由去救一只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的猫头鹰?”Gaius问道,几乎把脸贴到Merlin的脸上。

  “他们把我赶出去就是因为我救他!”Merlin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他太委屈了!这个代价太大了!“我以为他死了。Dagonet[达戈尼特]告诉我他们已经杀了他。”

  “我的小主人昨晚飞到这里来了。看起来他好像听到了我们这个年轻人的呼唤,觉得自己无法抗拒。”

  Dagonet[达戈尼特]骗了他。他是不是发现了Snowcloud[雪云]落下的白色羽毛,并在上面抹上鲜血,来让Pendragon的战士们相信他的故事?还是他只是想让他痛苦?

  “这么看来,不论你是在哪里长大,孩子,你的心还是善良的。”Gaius仍然盯着他,目光敏锐。

  尽管很累,Merlin还是感到非常不舒服。

  “不,不,”老人喃喃地说,“不可能。再来点茶,孩子?”他从Merlin手中接过碗,一瘸一拐地走到炉火边,把它重新添满。Merlin感激地喝下了更多的热茶。这一次它尝起来更加辛辣,好像Gaius在茶叶里加了姜和其他的香料。灼热刺痛了Merlin的血管,温暖了他的指尖和脚趾,使他的脸颊发烫。接着是令人愉快的睡意。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到毯子里去,远离持续了一整天的烦恼。

  “没错,孩子,”Gaius低声说,“你累了,你必须睡觉。我们明天早上再谈。”

         

  Merlin做梦了。

  他正穿过一片长满纤细的白桦树的森林,高大的银色树干上,新绿的嫩叶在微风中摇曳叹息。在白桦树叶的叹息声中隐约传来缥缈的音乐,远处的音符,清晰如雨点的拍打声。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坐在一条小溪岸边,地面上铺着干燥的白桦树叶,这些生长已久的叶子已经变得柔软而银白。男人低着头,注意力集中在琴弦上,浓密的深色头发垂落在他的肩背上。

  Merlin走向他,来到小溪边;音乐停了下来;一半的音节,就像是一个问句。

  “这个男孩是谁?”男人问,他的头还低着,注视着水面;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像一只木鸽。

  Merlin也低下头去,看向水面的倒影。

  “我叫Merlin——”

  “那是他的名字。但是这个男孩的父母呢?他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是谁?”

  微风吹动琴弦,发出一种奇怪的、狂野的音调。

  “我妈妈叫Titania[泰坦妮亚]。我父亲——我父亲——”Merlin几乎说不出来。“我父亲叫Oberon[欧泊郎]。”

  突然,一声刺耳的、不和谐的弦断的声音从男人扔下的乐器上发出。

  “Oberon[欧泊郎],Oberon[欧泊郎],我的天才男孩——”男人低声说,悲伤地身体颤抖起来。

  白桦树林开始迅速变暗,和煦的微风变成了寒风。银色的叶子在刺骨的冷风中开始翻搅旋转。

  “你认识我父亲?”Merlin转头问道,感觉寒冷渗进了他的骨头。

  男人抬起头,Merlin发现他正凝视着Gaius泪痕斑斑的脸。

  “认识他?他曾是我最优秀的学徒。”Gaius捧着他的脸。“所以,你是谁?这个男孩就是你所占据的躯体?”

 

 

TBC

 

注释:

 

1.关于雪女

  Snowmaiden[雪女] & Snegurochka[斯内古罗奇卡/雪女]

  这是一则斯拉夫民间传说,有很多版本,北欧一些地方也有流传。传说中,一对贫穷的老夫妇居住在森林里,他们没有孩子,一直渴望能有一个孩子。老爷爷是伐木工,一个雪天,他在森林里砍树的时候遇到一位女神,她被他们的心愿感动了,于是用雪做成一个女孩子。(也有的版本是老爷爷和老奶奶堆雪人,做成女孩的样子,这个雪人活了,变成了小女孩。)这个女孩被起名为Snegurochka[斯内古罗奇卡],也被拼为Snegurka,俄语拼为Снегýрочка或Снегýрка。女神警告她,她的心是冰雪做的,一旦她坠入爱河,她的心温暖起来便会融化,她也会融化。在另一个版本中,她的追求者做出了很大努力才打动她,她请他为她吹笛子,然后她便开始流泪,摔到地上,变成了一滩雪水。

  通常广为人知的雪女一般是日本的雪女,在英语中被拼为snow woman或Yuki-onna

  

2. 关于猫头鹰

  民间很多地方都把猫头鹰叫做报丧鸟。只要听到猫头鹰叫,某个地方就会迎来带来厄运。有一种很老的说法是“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还说“自古以来听到猫头鹰叫的地方,基本上不久之后就会传出丧事”,这种说法也不能完全当作迷信。猫头鹰是一种肉食性动物,它们在看到动物腐肉的时候就会发出一种笑声,但是叫声还是很凄厉。猫头鹰的嗅觉很灵敏,所以他们闻到人体散发出来的腐败气息之后,就会过来叫。人在临死之前,体内的新陈代谢比细胞合成要快,而猫头鹰闻到了就会过来,所以才会有报丧这一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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