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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The Sacrifice of Albion 阿尔比恩的献祭

Chapter 47

 　　Isle of Man是片古怪的土地，有很多古怪的景象。森林里长着茂密的山毛榉树和橡树，Merlin不由得联想到Ealdor。天蒙蒙亮时，他们抵达Braddan（布拉丹）森林入口，其间没有发现任何Pellinore手下追踪的迹象。一路上，Merlin用了Balinor训练的所有技能，仔细伪装足迹，侦查一切可能来自追踪者的异常迹象。他心里充满焦虑，不停回顾身后，不放过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他发现在这里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像在小旅馆对Pellinore的手下打的那一拳，那不像是他一般情况会做的事情，那个人已经被制服了，对他已经毫无威胁了，仅仅因为愤怒，以及彰显自己在所处情况下的优势，他给那人的脸上来了一拳。在那个隼徽被烧毁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反常，让他感到一种对自己行为的痛恨，还有一些紧张——在这片土地上的魔法，与海峡对岸的Albion是如此不同。他会做出什么？他会变成什么样？他会不会再次失控？他必须要小心谨慎，否则随时都会变成猎物。

　　森林里密密麻麻堆着好多大石头，盖着绿森森的苔藓，这里那里一堆一摞胡乱排列，好像是某座巍峨的高山一夕爆裂的产物。有些石头体现了惊人的平衡，庞大圆滑地立于小巧粗糙的石头之上，远看起来就像是一群石头蘑菇。石阵给了Merlin他们藏身之处，但同时也阻碍了听觉的便利性。如果没有龙骨水晶或是Geraint（杰兰特），孤身一人必定会迷失在这条危机四伏的小路里。但Geraint（杰兰特）熟悉这条路，不到中午的时间，就带着Merlin走出了森林。

　　“你不是Isle of Man人，”Geraint（杰兰特）精明地说，“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哪儿的人，但肯定不是这儿。你去大教堂找什么？对你们龙骑士来说那里可不安全。”

　　Merlin低头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追问道。

　　Geraint（杰兰特）皱起鼻头，厌恶地说道：“因为Fomoire（弗莫尔），他们悬赏搜集龙骑士的下落。他们有会放光的眼睛，绘着花纹的脸，能看穿人的心思。即便是从他们身边走过我都会发抖。”

　　“Fomoire（弗莫尔）是什么人？”Merlin追问，“是大教堂里的人？”

　　“对，没错。他们四处宣扬，所有人都该进教堂——所有的秘密都该公之于众。在Isle of Man王国，所有教堂都对公众开放。他们还会站在路边，随便拿过路的姑娘小伙儿寻开心，说些难听话，来回推搡路人，给人下绊子。他们的脸都用涂上黑色的纹路，那副模样太奇怪了。可现在，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给自己的脸上，身上纹身。随处有针和墨汁，大伙儿就挨刺挨扎。刺过的都说疼着呢。但我看你身上没有染墨的纹图。”他一脸狡黠，看着Merlin说：“大教堂里的人都有那个的，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外乡人。”

　　Merlin点点头，现在的处境的确不容乐观。在他看来，那些Fomoire（弗莫尔）正是Incubus的爪牙。他们给自己和其他同流合污的人画上纹身，借此掩盖使用隼徽留下的诅咒痕迹。不过，他们没有将自己人与他人区分开来，反倒强迫百姓接受同样的刺印，强迫他人必须和自己一样。这种做法让Merlin觉得恶心，但他也意识到没有纹身会让他在那些人里非常显眼。再加上现在他们还在悬赏缉拿龙骑士，他必须非常谨慎地筛选能够托付信任的人。他相信在龙骨水晶的帮助下，他可以知道找到Arthur、Guinevere和Balinor的路。但是，Pellinore早晚会派人去找失踪的那些手下，到时，他就会知道自己正往大教堂来。走在路上，他时不时回望身后的森林，希望能及早发现骑兵的踪影好及时藏身。

　　“这边走，”Geraint（杰兰特）指着海岸给他看。“现在已经退潮了。不过走过去鞋子还是会湿。”

　　他们改变了方向，相继走进潮湿的浅滩里。退了潮的海岸像湿海绵般绵软多孔，细小的泡沫攒在沙质海滩上。远处，一堆高大的石头赫然耸立着，给地平线画上一段锯齿边沿。空气里飘着湿咸的海腥气，数十只海鸥在其中惬意滑翔。沙子路松软无力，两人走得很慢，所行之处留下一串脚窝，流沙和水慢慢填充进去，将仅有的痕迹消除殆尽。走到这里，就很难追踪到某个人的行迹了。偶尔，水会涨到靴帮的位置，但远不至于到无法行人的深度，而且在走上弧状冲积沙堆的顶点时也会完全消失。这段路程冗长而无趣，为Merlin内心对重逢的期盼更平添了一份折磨。想到每迈出一步，距离Arthur就又近了一步，Merlin紧张得心突突直跳。

　　“那儿，”Geraint（杰兰特）指着远处对他说。“TirnanOg大教堂。”

　　乍一看，它就像一块灰暗的大石头，然后，从中间伸出的一只银色颀长尖顶映入眼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两人继续前行，原先的大石块变得更加清晰夺目，Merlin有机会目睹在黄昏时的Mori-dunon号上不曾看到的景象。他原本以为，那里有的不过是建在海中一座孤山顶上的大教堂。现在，海潮全面回落，露出整个黄色地表和地上的葱绿色海草。呈现给他们的那一面不仅有从山顶上突出的壮观教堂，还有底下鳞次栉比的房舍，围墙，城垛，塔楼，依山而建，无限往下延伸。教堂的后面，可以看到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的斜坡和悬崖。再走近一些，呈现在眼前的是完整的一个村庄，环绕在大教堂脚下较矮的那圈围墙外。房屋密集而拥挤，到处弥漫着从烟囱里冒出来的炊烟，四处遍布着熙熙攘攘、挤挤挨挨的人群。还能见到的几块暗色斑点是小花园或树林的所在。但整体来看，山这面都建有房屋还有其相应的防御工事。大教堂比一般的城堡还要高大，比他看到过的任何建筑都更壮丽恢弘。如此美轮美奂的庞然大物是怎么由人类打造出来的呢？

　　“她是个美人儿，”Geraint（杰兰特）说，显得很骄傲。“那就是我们的大教堂。真是世上最好看的山。”

　　这话勾起了Merlin的一段回忆。一年多以前，他和Arthur跟着Anhora爬到Aesctir山上，从那里能俯瞰远处山脚下的Ealdor。那段山路爬得很费力，但同行的老人大气都没喘。他记起Anhora曾隐晦地说起过，说自己要爬的山还多着呢。后来，为了找到Carmarthen大教堂，他和Arthur在Avalon爬过一座山。现在，为了找到Arthur，他又要爬一座山。突然内心的情感如潮水般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有人来了，”Geraint（杰兰特）突然说，脸色一下从欢愉变成忧郁。Merlin抬起头看，几个人正穿过沙滩往大教堂那边去。“现在过去还来得及。你最好赶在傍晚之前到达，否则海水就会把你困在里面。不要随便进旅店，里面的人会算计你。我必须得赶紧回我妈那边。路还很长，但你的脚程可以的。”

　　前面出现了三个黑点，踏着波光粼粼的沙滩往这边来了，Merlin这才看清，他们是从大教堂往陆地那个方向去的。当他看清骑着黑马的人都穿着一身黑斗篷黑袍子，一下子就胆战心惊起来。

　　Geraint（杰兰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称呼。“Fomoire（弗莫尔）。”

　　在这一片视野开阔只有沙子和海草的滩涂上完全无处可藏。骑者们步履平缓地朝他们走来，看样子丝毫不急着离开大教堂，Merlin急得牙关紧扣。匆忙中，他把斗篷紧紧裹在身上，尽量把短剑遮好。

　　Fomoire（弗莫尔）一袭黑衣，脖子上围着白色圆皱领，长袍由黑色天鹅绒裁剪而成，上面有特意设计的银色丝线镶边。这让Merlin立刻就想到了王太后的党羽。他们的靴子上都有横排的白色搭扣，腰带和马挽具上也都镶嵌着宝石装饰。剑紧缚在腰带上，银制剑鞘上各嵌有一大颗红宝石。他们脸上的纹身图案令人眼花缭乱，遮掩了他们原本的容貌，吸引了他的目光。

　　“你绝对不能与他们对视，”Geraint（杰兰特）警告他，自己则眼睛向下，只望着脚下的水光，“那是对他们的不敬。”

　　“谢谢提醒。”Merlin回答说，然后模仿他的动作低下了头。他们越来越靠近对方，在听到马喷响鼻的声音后，Geraint（杰兰特）停下了脚步，恭恭敬敬地低下头俯下身子。

　　“又是一对儿来朝圣的，”马上一个人用Isle of Man方言说。相比起码头行话，Merlin更熟悉这种沟通方式。“他们就像蝗虫一样多，成群结队。”

　　Merlin不知道是否应当回话，所以什么也没说。另一个人接了话，“凡是生灵都该被拯救，哪怕卑如蝼蚁。”

　　第一个说话的人在他们面前停住马，带着一副跋扈的样子说道：“大教堂欢迎你们，赶路人。你们是从哪个村子来的？”

　　Geraint（杰兰特）摘下帽子，绞在手里，答道：“回大人们，Snaefell（斯内菲尔）。”

　　“啊哈，一个从码头来的小伙子。孩子，能不能告诉我Pellinore王子到了吗？就是那个外国来的贵族？”

　　Geraint（杰兰特）忙不迭地点头。“是，他已经到了。”

　　“很好，很好。多谢了，孩子。愿魔法保佑你。”

　　“他身上没有标记。”其中一个人低声说，但没有逃过Merlin的耳朵。

　　“真是，他没有标记。孩子，你受过符水仪式了没？”

　　“没有，大人，”Geraint（杰兰特）回答，脸由于不安抽搐了一下。“还没有。”

　　这时传来一声不满的嗤鼻声。“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拖延时间？”

　　男孩手里的帽子绞得更紧了。“是我妈。她只有我一个孩子，就我一个帮手。她现在还离不开我。不过就快了。”

　　“看着我。”

　　Geraint（杰兰特）摇头，身子已经怕得抖起来。

　　“看着我。”那声音又重复一遍。Merlin感到空气中有魔法在涌动，要把他整个儿吞进去，好像在两人身上扣了一只巨型玻璃罐子。他冒险挑起眼角看了一下，看见说话那个人眼睛里射出银光。

　　Geraint（杰兰特）看着他，脸色白如纸片。

　　“你要知道这很重要。记住我说的话，如果有必要，违背你的母亲也要接受符水仪式。孩子，在第三夜来临前还来得及。到那时还没有的话……”他停顿一下，声音冷得让Merlin心里像结了冰，“你母亲后悔都来不及。第三夜，孩子。不要再拖延。”

　　Geraint（杰兰特）还在发抖，“遵命，大人，”他哑着嗓子回答。

　　“看见过龙骑士吗？”那人接着问，声音已变得柔和而亲昵。

　　魔法如同绳子一般紧紧包裹住Geraint（杰兰特）。尽管那孩子使劲儿挣扎抵抗，Merlin看得出来，魔法远要强大得多。

　　Merlin将自己的意念推过去，抵挡他们的意志。别怕他们，Geraint（杰兰特）。有我在，他们伤不到你。我会保护你的。

　　问问题的那个Fomoire（弗莫尔）好像听到了他的意念，突然转头看向他。“小伙子，你是从哪个村子来的？”

　　魔法的全部重量突然加到他的身上，Merlin脑子里差点一片空白。那边有三个人同时对他施压，利用隼徽向他灌输卑微、羞耻、屈辱和大难临头的不安，试图把原来的感情统统挤出脑海。它们是如此有力，有好一阵子，他竟然一时想不起自己是谁，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眨眼，努力回忆自己的名字。

　　Ealdor差点脱口而出。说出口的冲动实在太强烈，这名字差点就从他嘴边溜出来。他想到，他们肯定会知道他真的从哪儿来。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说实话。

　　“我从Avalon来。想到TirnanOg大教堂找个厨子的活计。”他尽力压制着胸腔里起伏不断的情感。

　　“你从Avalon来的？”这个回答让对方吃了一惊。

　　“是真的，”另一个人回答。“他说的是真话，的确是个从Avalon来的。”

　　Merlin吞咽了一下，仍旧和让自己感觉不值一文的卑微感抗争着。

　　“我们已经有不少来自Elmet的渣子了，”第三个人开口了。“你们可以走了。你是个外乡人，孩子，从你的口音里就能听出来。但要想待在Isle of Man，就必须得接受符水仪式。趁着这次来到这儿就接受受洗吧，可以保你不受大灾难伤害。”

　　“多谢您的好意，大人。”Merlin恭敬地回答。

　　“一路上碰到过龙骑士没有？”那人问道。

　　Merlin点点头。“有过几个。在Avalon那儿还有一些，大部分都藏起来了。”

　　“那些龙骑士就是即将到来的大灾难的起源，”他回应说。“一定要彻查他们的踪迹，全部抓起来。要是你找到龙骑士，一定要上报给Fomoire（弗莫尔）。听懂了吗，孩子？”

　　魔法撞击着他的意志。Merlin奋力反击，可它的力量太强，几乎让他说出自己的身份。“明白。”

　　三个人骑着马继续往前走，其间还相互小声说些什么话。

　　Merlin松了一口气，过了好一阵子才把心绪平复下来。现在，他更能谅解Morgana的遭遇。一个Fomoire（弗莫尔）曾控制了她的情感。即便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她也没办法否定自己身上正在经历的感情是多么真实。他们太强大了，Merlin不知道如果他们人再多一点自己是不是还能扛得住。他们的力量是可以累加的，人越多，越强大。形单影只的龙骑士不可能胜过一群Fomoire（弗莫尔）。

　　“Geraint（杰兰特），你一定得跟我说说，符水仪式是什么？我以前从没听说过。”

　　男孩看起来吓坏了。“那是一种龙骑士仪式。Fomoire（弗莫尔）对所有人开放教堂时，强调要所有人都参加龙骑士仪式。符水仪式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有一只圣碗，用手捧起水来泼到人头上。婴儿的话，就用手指在碗里蘸一蘸，在前额上划一道，就在这儿……”他演示给Merlin看。“我之前没听说过襁褓里的孩子也能做龙骑士的。”

　　“当然没有这样的事，”发生的一切让Merlin从心底觉得可怕。“这是不对的。这错得太离谱了。”

　　“我必须马上去找我妈妈了，”Geraint（杰兰特）说，“你往大教堂去的路已经很清楚了。我得赶在天黑之前穿过森林。”

　　“Geraint（杰兰特），”Merlin赶忙喊住他。Fomoire（弗莫尔）给他带来的震撼仍让他心有余悸。“龙骑士不是大灾难的起因，他们在说谎。”

　　“我知道。”

　　“但是有一件事他们没有说谎。第三夜会有大事发生。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回Snaefell（斯内菲尔）——如果我有事耽搁了——你一定要去找Mori-dunon号的船长，你知道的，就是那艘送我来的船。船长名叫Ashkanar Alderdragonlord。你和你妈妈一定要在第三夜上船。”他抓住男孩的胳膊强迫他集中注意力看着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么，Geraint（杰兰特）？大灾难真的要来了，就在第三夜。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离开了。”

　　“我知道的。”他把帽子扣回头上，转身沿原路回去了。

　　“好孩子。”Merlin赞赏道，然后转过身去，面向Arthur和Guinevere早就来到却因为王太后而迟迟无法脱身的大教堂。王太后仍被监禁在Ealdor。Arthur和Guinevere则被监禁在这儿。

　　他怀疑事情之所以会这样并非偶然。

　　Merlin挺起肩膀，大步向前，走近大教堂的外墙，朝离得最近的大门走过去。他把手伸进腰上的小口袋里拿出龙骨水晶，犹豫着应该先找谁呢？Arthur？还是Balinor？

　　他抬起头，看着精心雕琢的石头外墙，环视一排排瓦顶，烟囱和树林，心里不免为这个大教堂发出一声惊叹。每每看到Ealdor，Merlin总能感到魔法的存在，那是家的感觉。这里的TirnanOg大教堂，虽然的确历史悠久，金碧辉煌，是他之前看到过的任何建筑都难以企及的，包括Escetir王城的城堡也与之相比相形见绌，但是它所散发出的气息却毫无光明和温暖可言，环绕其中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TirnanOg大教堂依山而建的整个山坡，俨然就是一座由城墙围就的巨大迷宫，还有望不到尽头的石头台阶，一节接一节地往高处爬升。Merlin每每穿过拐角上的拱门，都会发现后一半仍然在螺旋上升，一段一段的石阶，一次一次的攀登，引导着Merlin抵达大教堂的领地内更高的地方。他爬得腿都要断了，却连大教堂的外围城墙还没摸到边。路上随处可见同行的朝圣者，他们或是簇拥在石阶上，或是在沿途小铺和烘焙店里购买食物。这儿的苹果酒可是应有尽有。Merlin在爬上这一层石阶后停了下来，回头看来时的路，越过围墙，远远望见底下波滔起伏的大海再次淹没了外面地势低洼的大陆架，把他困在了岛上。有几株特别高大健壮的树木，穿过城墙的凹口，把枝叶开散到墙里，投下片片阴凉。城墙、护栏和台阶都是由无数块方方正正的大石块堆砌成，彼此间接合得严丝合缝，每一部分都宛若精心雕琢而成。Merlin转过拐角，继续向上攀爬，尽量让自己保持平稳呼吸。在他周围的朝圣者身上都有纹身，他只好一直用风帽遮住自己的脸。沿途的小贩卖力地向Merlin兜售着自己的各式水果派或苹果酒，他都挥手把他们赶开。

　　在攀爬大教堂的过程中，龙骨水晶一如既往地担任向导，帮助他搞清这里的弯弯绕绕。现在他想找到一条通往大教堂内部的秘密通道，最好是能躲过那些护卫——也就是Fomoire（弗莫尔）的视线。他不想再碰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希望龙骨水晶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入口。果然，它没有辜负期望。

　　在接近这座山城第五层高度的地方，Merlin走过一条长廊，经过沿途密集的小酒馆和商铺，最终在龙骨水晶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僻静的花园，一道铸铁门把它隔离出来，上面没有落锁。铁门生了锈，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嘎吱声，Merlin打开门，里面有一条从旁边两栋逼仄的建筑间留出的狭窄过道，通向花园内部。花园里种着已经长成的松树，四处有石凳。里面的矮篱墙上种满蔷薇作为点缀，盛放的蔷薇花为整个公园增添了一抹亮色，气味芬芳，让人愉悦。花园里空无一人，看起来像是特意被人藏在主干道路上不让人找到似的。Merlin在这里稍作歇息，给自己恢复一些力气，然后又研究起龙骨水晶来，小亮点再次延伸出去，为他指向了面前的一堵墙。

　　在那面墙上有一个被树阴遮住的黑黢黢的洞口，随着Merlin不断接近，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笼罩过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直达心底，激起一团相互抵触的复杂情感。这种熟悉的感觉立刻让他想到这是遇到魔法石才会有的反应。他顶住冲击，咬紧牙关继续向前，心中的恐惧增强了数倍，让他牙齿打战，赶快逃跑的想法几乎就要占据Merlin的全部身心。其间他试图用自己的意念接近那个魔法石以让它安静下来，但这种威胁十分顽固，Merlin每向前一步，情形就变得愈发糟糕。阴影里，他发现了一个刻在石墙上的符号——两条交织在一起的巨蛇。这恰恰就是他曾经在脑海中看到过的那个符号。

　　这个符号让Merlin感受到了直达心底的恐惧。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属于Incubus的标志，是他们众多的魔法石中的一个。要怎样才能通过它呢？必定是要有与之对应的密语的。就像在Ealdor的密道里的魔法石一样，这里也有守护这座大教堂的魔法石。如果没有密语，就不能进入大教堂内部。

　　但是，密语是什么呢？

　　Merlin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那两条交缠在一起的蛇。现在他已经距离它们非常近了，它们无法再将自己推开。在Ealdor参加龙骑士考核的时候，有一个他解不出的密语，是魔法低声给了他答案。Merlin相信这个密语也会如此到来，他耐心地等待着，按捺住那些可怖的畏惧感，让自己想想Ealdor，想想那里的平和宁静。合上双目，美丽的宅邸，羊齿蕨灵敏的卷须，种在雕刻石头花盆里的鲜花，散发着薰衣草香味的洗干净的衣物一一浮现在他眼前。接着他深入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带出了越来越多的记忆。有第一法师，Hunith，还有Gaius。从灵魂深处，Merlin感觉到了自身潜藏的魔法——它不惧怕这里的环境，只是在暗中观察，看恐惧是否会在他心里占据上风，就像隼一样隐秘地盘旋于上方。他不会再让恐惧控制住他了，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因为Arthur曾经祝福他拥有勇气，他可以战胜这一切。Merlin轻轻地恳请魔法帮忙解出密语，教给自己压制魔法石进而打开其后隐藏通道的方法。

　　手中的龙骨水晶发出光芒，Merlin睁开眼睛，在水晶表面出现了一个词。魔法石屈服了，石门默默地移开，让出一条通路。Merlin在心里默默感谢魔法的帮助，大胆地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开在石墙间的幽狭走廊。其中有一堵墙格外的高，Merlin不免想到，面前就是大教堂自身的石基。他在脑海中重复一遍指令：到一个能与Arthur单独会面的隐蔽地点。如果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能去，那就去他将会到的地方。他相信龙骨水晶能做到这点，因为在Aredian的手下抓住Arthur之后，龙骨水晶就是这样帮着自己找到他的。它找到的路不仅会是最直接的，同样，也会是最安全的。

　　亮线移动着，确定了方向，Merlin顺着它的指向沿墙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在另一堵刻着魔法石的墙前，亮线不再动了。他依原样恳请魔法，龙骨水晶再次放出光芒，魔法石也再次服从。穿过入口走下一段短短的拱道，Merlin发现自己又走入了一个花园。这个花园面积很大，经过精心雕琢，各处都浓阴拢翠，喷泉遍布，还有一道道修剪整齐的树篱。石板铺就的小径呈现出各种不规则的圆形，鲜花罗列两旁，还间或穿插着石制的花池。还有一些植物则放置在碟形的托盘上，由铁链悬吊在空中。风车茉莉香味浓郁，甜得有些发腻。短木条凳和靠垫椅整整齐齐摆好，等待行人入座。可惜整个园子里空无一人。让Merlin十分庆幸的是，这里有一小片李子树，上面坠满成熟的李子果实。他吃了几个，李子味道非常香甜，然后往背包里塞了几个留着晚些再用。透过树枝和叶子间的空隙，Merlin发现城堡一般的TirnanOg大教堂已经矗立眼前，同时他也留意到了嵌进塔楼里的窗户和外面的小型阳台。从那里远眺的话，景色一定十分壮观。

　　Merlin再次求助龙骨水晶，这次亮线指向了大教堂的外墙。他动作迅速地穿过草地和树篱，生怕被人发现，一边仔细聆听是否有别的闯入者的声音。前面有一个浅浅的凹门洞，里面是一扇门。Merlin伸手握住把手，门顺利打开了。在里面是一个完全包裹在石头间的过道，黑得像墓冢一般。Merlin倒吸了口冷气，眼睛看着龙骨水晶，抬脚走进过道里。门在身后关上了，龙骨水晶适时地放出光亮来。

　　借助亮光，Merlin看到自己正站在一个有好多条狭窄的地下通道相互连接的迷宫里，每一条都深深地镶嵌在大教堂的内墙里。通道的走向不是笔直的，时不时会上倾或下斜，因为要沿着大教堂底部墙壁延伸，还会分岔出不同的子通道来。整个体系就是为掩人耳目，进行秘密活动而设计的。要不是有龙骨水晶，外来人绝对会完全迷失在这里。现在龙骨水晶带着他成功找到了要走的路：一条旋转上升的楼梯井。这条楼梯十分狭窄，感觉两边墙壁随时会蹭到胳膊上，Merlin不停向上爬着石阶，前额上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到更高处时，龙骨水晶带着他走到一扇有合页连接的巨大石门前。石块上装有金属机栝，仔细观察后，他找到一个向下凹进去的空隙，按下去会从另一端推进大小契合的石块，石门便可松开。他把手贴在墙上，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Arthur就在这里面吗？

　　Merlin站在门前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直到再次平静下来才伸出手去触发机关，拉动石墙。石墙无声地后移，显出后面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卧室。除了Merlin手中的龙骨水晶，室内仅有的光亮就是从遮在唯一一扇窗子的窗帘后发出来的。这里绝对不算宽敞，与其说是贵族的住处，倒更像是给贵族打杂的小伙计住的地方。房间里有一张小床，一只皮革包边儿的箱子，还有一把椅子。没有换衣屏风，也没有衣橱，只摆了一把夜壶。Merlin上下打量着整个屋子，不禁想看看龙骨水晶会不会继续带他向前。可是他一走进房间，上面的亮线就退回到一个小亮点，停住不动了。

　　房间四壁都是石头，非常阴冷。在窗户边上放着火盆，可里面只有燃剩的白灰。这是Arthur的房间吗？这个结果让他大为心痛。这个小小的，幽闭的地方就是监禁他的地方？他走到小床前，用手抚过盖在上面的一条单薄的毯子，然后弯下腰闻了闻上面的气味。

　　毯子散发出的味道没错，闻起来像是Arthur的气息，这让他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床上还有一个枕头，落满灰尘的天鹅绒罩顶从方支顶架上垂挂下来。这有点像Hunith睡的那张小床——宽窄只容一人，高高地吊离地面。

　　窗边有一个小杯子，里面盛着一点儿薰衣草干枝。Merlin拉开窗帘，被遮起来的窗户很脏，上面装有插销可以打开，所以他推开窗户，向窗外远眺。窗户外面装着铁栅栏，但并不阻碍视野。在这里可以看到下面的花园，而外面的阳台只是个装饰，没有能让人站上去的空间。从Merlin的高度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和那块被称作尖岬角的一点小尖角。空气闻起来有一股咸咸的味道。

　　Merlin走到门边试着把它打开，但发现上了锁。这多少给了他一点宽慰，如果有人进来势必会发出钥匙开锁的咔嗒声，这就为他争取到了藏身的时间。他放下心来，开始从猎手的角度来研究这个房间。比方说，这里没有食物。那就说明Arthur不在这里用餐。皮革边的箱子也轻易地打开了，里面有几件叠好的衣服。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件皮制束腰上衣，上面还留着在Ealdor围墙外的那场战争中染上的血渍。他失神地握着衣服，嗅着上面的味道，像抓住它的主人一样不肯放手。下面还有他曾亲手洗过的几件亚麻衬衫。最底下的是一双结实的皮靴和一条带有星状铆钉的腰带。这就是全部衣物了。

　　Merlin走到窗边，一边拿起装着干薰衣草的杯子，闻了闻里面的味道——干得发脆的草茎上还残留了一点余香，一边在脑海中勾勒出Arthur拿起杯子嗅着熟悉的味道，努力回忆自由时光的感觉的样子。这里只是他睡觉的地方吗？那一天中的其他时候他都在哪里？在这种压抑的情形下，他是如何坚持着不被Incubus腐化的呢？

　　龙骨水晶已经完成了使命，带他到了能找到Arthur的地方。现在他只有等，等Arthur回来。

　　一阵刺骨的海风从开着的那扇窗吹了进来，Merlin关了窗，一天的疲劳跋涉一下子涌入身体，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窗外，太阳远远地往海面底下沉进去，他想起在这即将结束的一天里，自己好像只吃了几个李子。他坐下来打开背包，拿出那个从Ealdor一直留到现在的苹果，慢慢地解开包裹。这枚果实在手中发出沉甸甸的坚实感，他把它凑近鼻子，呼吸着它的浓郁香气，然后把它放在杯子的旁边。

　　Merlin还在等。太阳已经完全落在海平面以下，屋子里渐渐充满了浓重的阴影。直等到月亮升上来，在石头地板上投下一块块长长的光影。他继续等着，可Arthur还是没来。Merlin感到焦虑、疲惫、担心，但还是等着。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石头的沉寂，什么声音都没有。屋子里很冷，他把斗篷裹了又裹，开始思索待会儿自己要说些什么。再次见到自己，他会怎么想呢？

　　Merlin等待着。

　　等待的时间好像没有尽头。瞌睡最终占了上风，他忍不住蜷起身子躺在床边的地板上打起盹儿来。也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月亮投下的光线位置变了又变，到最后它们也不见了，只剩下一屋子的黑影。睡着——醒来。听听——有没有脚步声？远处缥缈的笑声？没有——什么都没有，还是无涯的寂静。黑暗中，他渐渐听到了脑海中的低语声。大教堂哄着他再度睡去。梦到我吧，它说。学学我的样子。我们很古老。你是我们的同伴。

　　钥匙在锁眼里发出的咔嗒声一下把他惊醒。Merlin迅速眨眨眼恢复清醒，下一秒便跃进石头门里，拉好门，只留下一条小缝，好让自己看到听到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火焰的发出的光，照亮了门的边框，他不禁眯起眼睛，一时还无法适应火焰发出的强光。

　　他听到了说话声，是一种调谑的声调，但是听不清到底是在说些什么。门又被关上了，然后是上锁的声音，钥匙哗啦啦地响，门被闩上了。现在屋子里站着Arthur，一只细小的蜡烛照亮了他的轮廓，看起来精疲力竭却很严厉，身上穿的是极富Isle of Man特色的华丽服饰。他后背在门上靠了一会儿，嘴里发出深深的叹息声，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床的方向走去。

　　烛焰的光芒足以照亮他的面庞。Merlin看到了眉毛上的那道伤疤，因专心思索时额头蹙起的褶皱，底下还包含着在平静外表下涌动着的愤怒。他把烛台放在窗台上，正好在杯子和那只苹果边上。

　　Merlin看到他移开目光，然后又缓缓地，把脸转回到窗台的方向，盯着那只苹果。看到它的存在，他迅速眨了眨眼睛，表情变得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专注。然后慢慢地，充满犹疑地伸出手去，直到触到那只果子，那一刻他的脸上满是震惊，好像他以为之前看到的只不过是一阵迷雾。

　　他拿起苹果，举到鼻子前深深地嗅着，在无比强烈的专注下合上双眼。

　　“Merlin？”在黑暗中，Arthur轻声喊道。

Note

　　Morgana曾跟我说过一句Cathbad写的话：“快乐属于挣脱了思想桎梏，并且永永远远不再烦恼忧愁之人。”就是这样。我用前所未有的勇敢坚持自己的想法，做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时，那种感觉无比自由。今天国王又来戏谑嘲弄我，我不再脸红逃避，而是勇敢面对他。听完我的指责后，他惊讶得话都说不完整了，但看得出来，他内心里为我的反抗而高兴。他眼睛里出现了昨天还没有的东西——一种真正的喜爱代替了原本的责任。Arthur今天对我的态度也大为转变。我现在更像是Merlin，行事果决，勇气十足。我们俩谈了好久，我告诉他我真的很想跳舞。他却说自己不想以Isle of Man的方式做这件事。这里的惯例是，男孩只允许和女孩跳舞，女孩也只允许和男孩跳舞，而最重要的是，每个男伴在跳完一支舞后要给女伴一个吻。这就是困扰他的原因吧。我就表态说我并不期望他改变自己的习俗或是信仰什么的。他好像很满意。我们今晚没有跳舞，但我还是很满足，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改变想法的。小国王倒是常来和我跳舞，不过就是在脸颊上轻轻一吻，那会有什么害处呢！

　　——Guinevere Wyllt of TirnanOg Abbey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