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长篇】Until We Built Camelot 直到我们建起了卡美洛特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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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The Sacrifice of Albion 阿尔比恩的献祭

Chapter 51

 

  Holy Island大教堂是典型的拜占庭风格大教堂,采用最常见的十字架模型,十字架的平面图则采用希腊式的十字架形式,四臂等长;教堂有多个穹顶,而最大的圆形主穹顶近200英尺高,由四个拱门支撑,内部用明亮的彩色镶嵌画装饰。它的教堂主教座位设在圣坛后面,形成了后殿。中殿是多柱的长方形——巴西利卡式,中殿两边有东西向的侧廊;后殿则有回廊环绕。

  King Oberon也对这座教堂非常喜爱,尤其是它包含着多种漂亮的颜色。圆顶用砖砌,外面覆盖着灰色的铅皮。墙身内部各处贴着大理石,这些大理石分别从罗马、雅典、以弗所等地运来,有白、绿、蓝、黑、红等颜色。大石都是来自远处的采石场,包括埃及的斑岩、色萨利的绿色大理石、博斯普鲁斯海峡地区的黑石及叙li亚的黄石。柱子大多是绿色的,柱头是银色镶金箔,地面用彩色碎石铺成各种图案,拱顶与圆顶则为玻璃棉石,并用黄金镶嵌了天使及圣徒像。而他此时正站在第一法师书房的窗边,从这里他能看到所有前往教堂来的骑马和坐马车的人的动向。

  Holy Island的第一法师Aurelius此时正在书房外的会客厅和他最亲爱的弟弟Uther Pendragon进行交谈。这会是这对兄弟的最后一次会面,他并不想打搅。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Uther脸色铁青地注视着自己面色苍白异常虚弱的哥哥,“这一次,您为什么不阻止我?”今年Uther已经四十岁了,他的哥哥Aurelius却看起来像是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他听说过魔法越强大的人寿命越久,但不知道魔法还能延缓衰老。

  “因为这是Albion的意志。”Aurelius坐在椅子上,一脸平静。他的金发的颜色比Uther还要浅,两个兄弟看起来太不像了,Aurelius显然没有他的弟弟魁梧,也没有方下巴,而Uther也没有他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Albion的意志?八年前,你为了阻止我和Igraine在一起,你立刻让位给我,让我立刻从Escetir回Gwynedd继承王位,而你,来到这里做第一法师。”Uther情绪激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要和Wyllt决斗!你有可能会死!我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Aurelius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决。

  “那你现在就要允许我和她……和一个Succubus结婚!”Uther大步走到桌前,一拳砸在桌面上,面孔因痛苦而扭曲,“在你喝下她送来的毒酒,证明她是一个蓄谋杀死我的哥哥的Succubus之后?”

  “如果我不接受她送的礼物,你是不会相信她是Succubus。”Aurelius面对弟弟强烈的反应非常冷静,冰蓝的瞳孔一如Uther熟悉的镇定与坚毅。“而且我知道你爱她。你不会和除她以外的任何人结婚。”

  “我爱她,我没办法和别人结婚。就像你说的,需要一个继承人才能维持的国家太过脆弱。你说,只有一个国王统治整个王国会马上削弱整个王国的发展势头,而且不能共同统治的政局会让其他人设法寻求更大的特权和福利。一君治国还会助长嫉妒,其他渴望当权的人会想方设法来除掉他。如果先让一个国家发生内乱,那么再除掉它就易如反掌了。所以下一任国君也应当是众人所推选的,而议会是和国王同等重要的。你也说过,真正的继承人,和血缘无关,只要还有人和我们秉持着同样的信念,去战斗,去生存,那就是真正的继承人。你还说,能够把别人的孩子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爱,把别人的家庭同自己的家庭一样重视,那么他就已经拥有了孩子,拥有了家庭。我相信你说的,我过去也是这样坚持的。但你为什么现在要我违背我作为龙骑士的誓言?为什么要我和她结婚?是的,我想要和她结婚。但那样做我就背叛了你,我唯一的亲人,这个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Uther声音颤抖着,“为什么你那时候不让我去帮助Wyllt对抗Escetir的国王,让Igraine的第一任丈夫去死?为什么现在你又要我把Igraine接回来,让我跟她结婚?”

  “Wyllt家族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她的第一任丈夫已经由烙印咒和另一个女人永远捆绑在一起,却为了血缘上的继承人而和她结婚。他们背弃了自己的誓言。Wyllt家族势必被摧毁,你不能帮他们。”Aurelius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对此毫无兴趣。“你一直遵守你的誓言。你会得到你最想要的。所以你和她可以由烙印咒结合。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但她让我送来的毒酒差点杀了你!我几乎是背叛了你!如果我和她结婚,那我就是背叛了龙骑士的誓言。我也就是背叛了你。”

  “听我说,Uther,”Aurelius停顿了下,“相信Albion,相信我。你们结婚后,你们会被所有大教堂拒之门外,你也不会再听到魔法的警告与指示。但是,你必须坚持你的承诺,你必须学会在Incubus的身边生存下去。你不能永远依赖魔法,你必须学会自己辨别真伪,自己做出决定。这是一场战斗,而我没有办法帮你,但是你必须要赢!”他直视着自己的弟弟,依然强硬且坚毅。“想想我们在Brittary(布列塔尼)的日子,Uther,那里没有魔法,也没有指引你方向的低语声,但我们依然会选择正确的道路,而不是容易的道路。我们不像其他人那样崇拜生育与力量,我们追寻真理与正义。所以我们不会沉溺于肉欲,也不会深陷于对杀戮和权力的渴望。我相信你。我们会赢的。”

  Uther双手撑着桌面,久久没有开口。“那么我以后也见不到你了,是吗?”

  “这些年我们又见过几次呢,我亲爱的弟弟?”Aurelius微微笑了一下。

  “那么你呢?还是一个人?你爱的是谁?你这么多年不结婚的理由是什么?”Uther接着摇了摇头,“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是那些禁欲的苦修士一样。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听到谣言,你和你的朋友……太近亲了……你们……”

  “爱是一种勇气,一种我没有的勇气。”Aurelius的笑容变得苍白了起来。“我一直祈祷不要有人爱我,因为我没办法接受,而且也什么都给不了。”

  “所以,你真的……一尊雕塑,一个标杆。放下了王冠,只身一人……”Uther深深吸了口气。“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人生?难道你不孤独?”

  “当然孤独,谁不会孤独?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永远在你身边,更多的时候必须是我们自己面对的。不学会面对孤独,就无法真的独立,最终只是一个依赖他人的附属品,选择权永远不会掌握在自己手中。况且,比起辜负他人,或者被他人背叛,我更愿意选择孤独。而且,我并不寂寞。太阳、月亮、星光、大地……我们身处于永恒。我的灵魂就已经充实了。更何况,在大教堂之外,仍有那么多的战争与伤痛,饥荒与洪水,我又如何心安理得地去享受现在所得的宁静与安逸。在这岛屿对面,那里的威胁还在不断增加,黑暗仍在不断渗入。”Aurelius闭上眼睛,接着说道:“自从Avalon的前任国王把他的眼睛送给我,我看到了更多的世界。当看到整个世界的时候,怎么会感到寂寞或空虚?还有那么多人需要帮助,还有那么多呼唤正义的苦难的灵魂,但那些人的眼睛却只能看到眼前的财富与权力。我们的战斗还在继续。一刻未停。我有什么资格为自己感到难过或是不平?”

  Uther注视着他的哥哥,肩膀微微颤抖。Aurelius总感觉那么遥远,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关心自己的人民,却不关心自己;他在乎这个世界,却不在乎自己;他像是君王,却不像是统治某个王国的君王。他爱着一切,却从不爱任何一个人。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他不知道。Uther相信,要么他的哥哥真的就像一尊没有私心杂念的雕塑,要么他就是隐藏地太深了。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但接着抛出了这个问题:“还有一件事,你说她的弟弟Agravaine是一个Incubus,但是他的外表……他怎么去诱惑别人?”Uther感到很荒谬,甚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

  Aurelius的表情却非常严肃。“我们都知道,Incubus中多是女性,她们被称为Succubus,用外表诱骗他人。但大家颠倒了因果。就像婚姻带来生育,被扭曲成婚姻是为了生育。她们诱骗是为了操纵,操纵才是目的。Incubus会利用一切他们能够利用的方式进行操纵,从肉体到精神。那些贪图肉欲之人自然容易被肉体操纵,而渴求知识之人,则易被他们的言谈打动。珠宝、黄金、翡翠,漂亮的服饰与妆容,这些都是方式,它们本身都没有错,喜欢它们也不是错。但是罪恶之人将它们玷污,人们便把罪恶推给了这些物品。他们将被操纵的人当作自己的挡箭牌,盔甲,执行者,代替自己去行为,去被人憎恨。Incubus中,女性的数量明显多于男性,是因为,女性更加容易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她们受到更大的苦难,更容易被推向邪神的怀抱。但大家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来自于邪神最初的低语。生育与力量。为了追求生育与力量,人们将女性作为生育的工具,将体力更为强壮的男性置上高台。那些被夺去原本应有的权力的女性,邪神提供的机会对她们自己而言就是正义。那些受到压迫与残害的人,复仇与正义对他们来讲已经混淆,自然容易被诱骗。”

  “难道你同情他们?”Uther被搞糊涂了。看得出他哥哥眼神中的悲伤。

  “我同情一切违背大地秩序的人。”Aurelius的目光流露出绝望,“大地将审判所有人。”

  “我相信你,哥哥,”Uther咬紧牙关,目光透着痛苦。“我永远相信你。就像我永远相信大地的意志。”

  

  “真是令人羡慕。”King Oberon喃喃地说道。Uther已经离开了,Aurelius走进书房,关上门,坐在老朋友的对面。

  “羡慕什么?”Aurelius长吁一口气,在Uther面前维持的坚毅形象荡然无存。“Albion要我亲手把我的弟弟推进狮坑?Albion对我们的要求太多了。太多了。”

  “我是羡慕你们彼此的信任与忠诚。”King Oberon摇摇头,“我的弟弟跟我……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们几乎无话可谈。”

  Aurelius没有回答。Uther能够完全听懂吗?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从小同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今后要怎样赢得这场艰难的战役。他的目光低垂,眼眶湿润。他喝下Igraine委托Uther送给他的毒酒已经三天了,今天终于能够走路。但他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快速流逝。什么也制止不了。

  “你觉得你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把Titania Wyllt从Isle of Man带回来?”King Oberon仍盯着窗外。

  Aurelius看着他的老朋友痴痴地凝视着窗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让他十几年魂牵梦萦的女孩将会在生产时去世。他的王国也会在那时候陨落。

  King Oberon回头看着他的老朋友,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Avalon陨落之后,他的孩子会在这里被夺去他们家族的标志,金色的瞳孔。而为了他们的秘密,他们的希望,他的朋友也将献出生命,所以这个来自异乡的男人才会在三天前饮下毒酒。这一切都是相互作用,不可分割。过去、现在与将来,所有人的命运都已注定,是牢不可破的联结与依存,是前赴后继的战斗与牺牲。真是命运,他默想道,我竟深深爱上一个即将用死亡让自己心碎的女人。这个念头带来的悲伤十分强烈,像一把尖锐的勾刺插进他的灵魂深处。有好一阵子,他眼里只剩自己的预见,直到泪水泛滥,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我无法承受你所承受的。”Aurelius终于开口道,“所以我选择孤独。”

  “我知道,”King Oberon缓过神来,低声说,“儿时的恐惧已经杀死了你灵魂中爱与被爱的勇气。我的孩子会和你一样,但我不希望他也失去这种宝贵的勇气。所以,我的孩子会作为一个贱民被抚养长大,而不是贵族的末裔。有些东西无法修补。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再做些什么。”

  “保持信念。”Aurelius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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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地牢里,没有办法分辨白天还是黑夜,没有办法区别日光还是阴影。在沥青里泡过的绳子燃着的光和焚香炉里的火光,提供了仅有的一点亮度。焚香冒出的烟让Merlin感到头脑混沌不清,四周是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的古怪异味。装着苹果酒的镶有金质装饰的玉石酒杯就摆在他的眼前,引诱着他。他的舌头干得像砂纸,嘴唇在极度缺水下干裂刺痛。喉咙里像填进了一把火,急需一杯水把它浇灭。那阵呕吐带来的虚弱感久久不退,他们没给他送过任何食物。Fíann站在房间的阴影里看守,偶尔变换下姿势,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踱来踱去。时不时往他们各个囚室里扫上一眼,然后露出一种狰狞的笑容,好像在享受折磨他们的大好机会。

  “Balinor?”Merlin小声喊道。

  “我在,孩子。”他回答,接着发出一阵呻吟。Merlin听到他在自己囚室里拖着脚走动的声音。

  “对不起。”Merlin说。

  久久没有回答。

  Fíann出现在他牢房外面,眼睛里充满渴望。他什么也不说,就是一直盯着他看。实际上,是用一双饥渴的眼睛在盯着他。他在整个房间里兜圈子巡视的时候,眼睛总是会往他的方向看过来,里面露出像饿狼一样贪婪的光。就像Aredian在Eofham荒原追捕他时那样。

  Merlin迎上他的目光,决不让自己在他的注视下露出胆怯。他一次次的古怪笑容让Merlin火冒三丈,却只有强压下去。

  

  “小伙子?”Balinor的声音传来。

  Merlin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下被叫醒。“嗯?”他感觉喉咙已经肿了起来。他这是被关多久了?期间那位第一法师来过两次,都只是站在门边看他有没有喝苹果酒。

  “明晚就是冬季庆典了。”Balinor用Avalon的语言说道,“在Avalon……每个冬季庆典我们都会……守夜。”Balinor的声音异常干哑。

  “我们没有水,应该少说话。”Merlin小声用Avalon的语言说道。

  “听我说,小伙子。我一直没有给你讲过……那些事情,还有……国王和王后。我从来没有向你讲述过,Avalon的丛林、海边、群山、平原,那些星星到了Ealdor也完全变了样子。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是因为我害怕,真见鬼,这词居然从我的嘴巴里吐了出来。我害怕你对此毫无感想,因为对你来说,Ealdor才是你的家。Avalon只是个遥远的国度。我也害怕回忆起那些东西,在我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那就是我一切力量的来源,而现在那一切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我刚才坐在这儿,居然一直在想着那里的一草一木,那里的石头与星星。”

  “那里的石头与星星还在那里。”Merlin接口道,“我去过Avalon,还记得吗?那些古老的石头与树木……我相信你年轻的时候它们就是那个样子了。”

  “没错,我年轻时候它们就是那个样子。就算我再也没办法回去,它们也会一直是那个样子,在我的记忆里。”

  “所以,你没有失去过它们。”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刚刚突然想起……国王的朋友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所爱的一切都属于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够真正拥有。也没有什么会真正失去。’”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

  “那时候……国王……他还是王子……”Balinor的声音哑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别再说了,Balinor,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我吧。”Merlin打断了他。深深的呼吸,试图保证清醒。

  “我真的希望能唱一首我们过去在冬季庆典时候唱的曲子。”Balinor说完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Merlin又想起了在Avalon时Dagonet唱的那首调子:

  

  黎明,海港仍在沉睡,我的爱人

  月光在波浪上轻轻摇晃

  我在黎明前踏上平镜般的海面

  我已整夜存留你的回忆

  我将再一次失去生命

  在日光和岩石碰撞的一瞬间

  我将失去学会亲吻的那一天

  你那眺望大海的双眼诉说的情话

  我将失去学会亲吻的那一天

  ……

  他闭上眼睛,再次陷入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中,却无法入睡,口渴继续折磨着他,他感觉肿起来的喉咙似乎压在了一起,连吞咽都极为困难。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哼唱。Balinor。

 

  沧桑的躯体已低垂至我们熟知的土地:

  我裸露的双臂,已经瘦骨嶙峋:

  它们曾经托举着,比黄金与白银更为高贵的君王。

  碧绿的翡翠置于冠冕,

  染血的黄金置于王座,

  朱红的宝石置于权杖,

  风暴早已席卷其上。

  他们的棺盖已腐烂老旧。

  大海的浪花喧闹,严冬已来临:

  巨龙之子呀,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划啊划啊,划过阿瓦隆浅滩的芦苇荡——

  他们的安睡之地寒冷如冰。

  无论将迎来什么,

  我们都会迈着肃然而悲壮的步伐穿过大雪;

  我会将你灰黑的小圆舟,推入宽广伟岸的海洋。

  当你的小舟航行在汹涌海上,我将一直站在你身旁;

  无论前路广阔还是狭窄,是否簇拥着千军万马。

  夜鸦与月色齐飞,风暴随冰雪咆哮,

  他知道那消息要来了。

  王国将烟消云散,魔鬼将迎来灭亡,

  美好与和平重回家园。

  他知道那消息将到来,

  为了大地的恩泽与荣耀:

  重生的日子已来临。

  我们曾共度青春夏日,我也曾独守岁月之秋:

  冬的年岁吞没了别人,但于我而言却是新生。

  巨龙之子啊!即将到来!

  每一颗橡子都将坠落,每一寸光明都将熄灭。

  战争,战争,被龙翅卷袭而来,近在眼前。

  这是一切罪恶的末路,相信吧。

  ……

  

  直到狱卒一脚踹到铁栏杆上,让他闭上嘴。

  

  饥饿与口渴抑制了他的愤怒。Merlin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感觉无比漫长,他怀疑冬季盛典是否已经结束,他们会不会要把他一直关在这个地方,直到大灾难来临和他们一起毁灭。不过,在那之前,他觉得自己会先被渴死。

  漫长的沉寂过后,终于锁眼里传来咔嗒一声响,门被打开了。TirnanOg第一法师走进门来,身后还带着一群客人。他身后紧跟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Isle of Man式的高雅华服。这人身高和Arthur差不多,体格健壮,一头黑色卷发,十分英俊。那个挎着他胳膊的年轻女人是Gwen,不过他绝不会知道世界上根本不存在Guinevere Wyllt。然后Pellinore也走了进来,最后跟着Arthur。

  Merlin长久以来的情绪疲惫突然有了反应,引得他身上一阵战栗。他想要立刻过去,可铁枷锁的重量很大程度上减慢了他的步伐。他慢慢移到栅栏门边的阴影中,Merlin迫切地想要看到他的脸,但真的能见到他又觉得一阵心痛。Pellinore看了他一眼,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窃笑,然后在屋子里兜起了圈子。先是看看火把,而后又朝Fíann点头,看起来对自己的预言颇为自得。Merlin只后悔当时在码头上为什么没有一箭要他的命。

  那个年轻的黑发男子在黑暗中眯起眼睛,努力适应这里的光线。“他在哪儿?谋杀我父亲的凶手在哪儿?”

  第一法师甩动长臂,指向Balinor那个方向。“带着枷锁关在那间牢房里,国王陛下。”

  “把他带过来。”年轻男子冷冰冰地发令道。Merlin的心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Fíann点头领命,打开了Balinor那间牢门。里面传来一阵咕哝说话的噪声,还有一声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响动,然后Balinor被扔出来,正好落在Escetir的小国王的面前。

  他的脸肿得不成样子,多了一块一块的瘀伤,结满凝固的血块,看上去一片青黑。整个人趴在那里瑟瑟发抖,被烧伤的双手紧紧地压在胸前。Balinor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小国王,眼睛里冒出憎恶的火光。

  小国王也一样回瞪着他,以同样凶狠的神色回敬Balinor。“终于见面了,”他语气生硬地说,“谋杀我父亲的凶犯。”他的整张脸在愤怒中紧紧揪在一起,两只手紧握住Gwen挽着他的那只胳膊。“是他吗,我的爱人?是他诱拐了你,把你送去Avalon的吗?”

  Gwen带着狡黠的神色庄重地看了Balinor一眼,回答说:“是的。”然后迅速把头扭开,好像无法忍受长时间看着他一样。

  “Pendragon殿下,”国王接着说道,把头转向那位王储。“你能确定他的身份吗?你认识他吗?他是不是第一法师的猎人?他是不是那个把你引进圈套里的人?”

  Arthur身上也穿着Isle of Man华服,Merlin认不出那身衣服,可他脸上那种阴沉的神色他绝不会认错。他正用怜悯的眼神看着Balinor,回答道:“他叫Balinor。据我所知,他的确曾为Ealdor第一法师做事,但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是如此。”

  小国王松开Gwen的胳膊,屈膝蹲在那个卧倒在地,毫无力气的猎手面前。他伸手揪住了Balinor的头发,猛地把他的脑袋拉起来,迫使他和自己对视。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愤怒,眼睛里充满憎恶。“你谋杀了我的父亲。就是你的那支箭杀了他,我亲眼见过那支箭,你这肮脏的贱民!先是为Avalon公国的King Oberon做事,后来又跑去Ealdor。这都是你们的阴谋,把我父亲拉下台,还要斩草除根,阻碍我继位!”他的嘴巴在极度愤恨下有些扭曲。“你会被当做叛徒处死,我终于能给他报仇了。”他一把丢下Balinor,转身对第一法师说道:“这片土地都在您的管辖之下,第一法师大人。我能借您的职权把这个人送上绞刑架吗?我想让他受绞刑。立刻!”

  Merlin的心一下子沉入恐惧的深渊。不!

  TirnanOg第一法师脸上带着一副同情的神色,好像在说他完全理解小国王对父亲早年死于箭下的那种沉痛心情。Merlin的手紧紧握住铁栏杆辐条,带着越来越不安的心情看着这一切。

  “绞死不是Isle of Man的死刑刑罚,”他说道,眼睛又转向Balinor,“在我们国家,这种罪应该受火刑。”

  小国王眼睛喷火,露出一副凶残的表情。“那样就更好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Pellinore殿下,我希望你来帮我监督行刑。等到处决的时候把我带去刑场。我要以儆效尤,对我国所有的叛贼施行同样刑罚。”

  “一切如您所愿。”Pellinore夸张地做出弯腰的动作,兴致勃勃地说道。

  Merlin突然想起一年多以前,在从Meredor战场上回来,离开Ealdor旅馆的早晨,他曾在镜子里看到那张脸——一张杀人凶手的脸。那个时候,他曾经问自己:那些失去父亲的孩子们会找他报仇吗?那时候魔法没有回答。但现在,魔法回答了他。

  不是“孩子们”,是“孩子”。

  被他夺去父亲的孩子会找他复仇。

  你夺去了他的父亲——眼前的小国王,Cenred的儿子,Mordred——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魔法要你这么做,魔法也会对此承担责任。

  Merlin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措辞。

  “Mordred。”Merlin突然开口,大声叫小国王的名字,把脸贴近栏杆。

  那群人的目光纷纷转到他的脸上,连Arthur也转过头来。他看到Merlin先是一脸的震惊,然后立刻转变成一种受折磨的痛苦表情。从一进门他的注意力就一直在Balinor身上,直到Merlin开口说话,才发现他也在这里。现在他脸上那种愁苦的神情让Merlin心碎不已。

  听到囚犯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小国王愤怒且好奇地扭过头来看。

  “你竟敢直呼国王的名字!”狱卒大声呵斥道。

  “他不是我的国王!”Merlin狠狠地说道。

  “说话的是谁?”小国王盯着他,低声询问第一法师。

  在第一法师回答之前,Merlin就挺直身体,大声说道:“我是来自Ealdor的Merlin。Mordred,你不能以谋杀罪处死这个男人。”他的心脏在激动中怦怦直跳,眼睛直视小国王的眼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下去。“任何人都不能以这个罪名处决他,因为他根本没有犯罪。Mordred,看着我的脸,看仔细,是我杀死了你的父亲,用的是一把猎手弓和Avalon箭。是我在Meredor的战场上杀死了你的父亲,让你成为一个可怜的孤儿。是我。当时我就在他倒下的那座小丘附近,我承认。你可以向Pendragon殿下求证我所言不虚。他知道那时候我就在那里。他是龙骑士,Mordred,他不能说一句谎话。如果你怀疑我的话,你可以问他。”

  Merlin根本不敢去看Arthur的脸,哪怕提到他名字时也始终迎着国王的注视,微抬下巴,轻蔑地看着他。

  小国王一脸震惊,借着昏暗的火光打量了他一会,最后靠拢过来,仔细研究他的面孔和头发。“Pendragon殿下?”他微微侧脸,隔着肩头问道:“这不会是真的吧。”

  Merlin迅速垂下眼睛看着地板,害怕对上Arthur的目光。他不想看到Arthur的表情。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Pendragon殿下?”小国王重复一遍。

  “是真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充满了痛苦。

  “Mordred,”Merlin字句清晰,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不是奉Ealdor第一法师指令行动的。魔法让我保护龙骑士抵达Meredor,我自己并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是魔法,是Albion,让我杀死你的父亲。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么魔法绝不会允许火焰伤到我分毫。因为的确是它命令了我,Mordred。你的父亲犯下或允许手下借他名义犯下无数谋杀罪状,所以Albion才要处死他。在你们的王国里,无数龙骑士受到迫害,惨遭屠戮……全天下因他的作为而成为孤儿的可远不止你一人!”Merlin的嗓音变得嘶哑,这一番话耗费了大量水分,他忍不住干咳起来,急需一杯水来解燃眉之急。他只得更加用力地攥住铁栏杆,强迫自己吞咽一下,继续自己的辩白。“我愿意接受你们的审判。如果魔法没有夺走我的性命,你们就会明白我所言属实。那个受尽折磨的可怜人什么都没有做。Meredor之战时他甚至都不在Ealdor。在那之后过了两星期他才到那里。”

  小国王在看着他,Gwen也在看着他。Merlin挺直腰板,直视着他的眼睛,表示自己已经说完了。

  “你为Ealdor的第一法师做事?”小国王提问道,声音里满是不屑。“我早该知道的。你既已当着拥有Escetir伯爵爵位的一位邻国王储和另一个王国的王子的面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就不需要再有其他目击证人证明了。”

  “的确如此,仁慈的国王,您居然宽恕了他对您如此不尊敬的行为。”第一法师出声附和道。“那么我提议,陛下,我们将其认罪事实定罪?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魔法是否容许这项罪行。在大教堂的内花园里有一块魔法石,专门用来验证被诬告者是否清白。在Isle of Man,这种方法被称作酷刑甄别。在那块魔法石下,有一个生满毒蛇的洞穴。如果魔法真的站在他那一方,那么就如他所说,毒蛇不会伤他分毫。如果他是有罪的,那么蛇的毒液就会处决了他。”

  在Merlin脑海中再次出现那个熊熊燃烧的刻着蛇形图案的石头。早些时候,他和Balinor还到那里看过。在和内心恐惧斗争时,他意识到,自己就是要去那里的,这一趟和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蛇洞。”小国王重复道,听起来好像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趣。

  “我愿意接受酷刑甄别。”Merlin坚定地说道,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发抖。

  “非常好,”第一法师说道,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日落时分,你将接受甄别。如果第二天天明时分你还活着,那么你的无罪申明将确定成立。我们该出发做些准备了。天马上就要黑了。”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人都走了出去。Fíann把Balinor拖回他的那间牢房,给那道门重新上锁。第一法师先让所有人出门,自己留到最后,打了个手势要Fíann过去听令。他附在Fíann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然后也走出了地牢。

  当Fíann朝他这边的铁栅门走过来时,Merlin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Merlin看到他眼睛里闪动着愉悦的光芒。他低头看了看那只酒杯,还是动都没动,放在离他很近的地板上。琥珀色的液体让他感到更加口渴难耐,但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Fíann身上。

  Fíann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

  “你看上去很渴,”Fíann说着,弯下腰举起那只酒杯。“第一法师说他看你好像很渴。”

  Merlin快速小步地退到离他更远的地方。“我不会喝它的。”Merlin警告他,绷紧身体,随时准备反抗。

  “我想你会的,”他以同样不屈不挠的语气说道。

  事情发生地比他想象的要快,一串远比他预想得快数倍的动作之后,Fíann已经把手指绞进他的头发里,使劲把他的头拽向后面。下一秒,酒杯杯沿按到了他的嘴边。

  Merlin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一场他赢不了的战斗。

  

  

  苹果酒泼倒在Merlin紧闭的嘴巴上,顺势灌进了他的鼻子里,他开始觉得不能呼吸了。Fíann还拽着他的头发,Fíann会想到办法让他痛得张口大叫,然后趁机把酒倒进他的嘴巴里。况且现在自己手上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他还有其他很多天赋,或许能帮得上忙。比如快速出击,出其不意,或者做些什么让敌人变为被动。

  不能直接把杯子推开,这一点那个Fíann肯定已经料到并有所防备。Merlin决定利用手腕上的铁链反败为胜。他用手抓住杯子底,使劲儿顺着Fíann用力的方向一推,把那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全部泼到自己脸上和身上。苹果酒把他淋得透湿,不过现在杯子已经空了。

  Fíann气得骂了一声,抬起靴子朝他踢了过来。他在Fíann还没碰到自己时就及时把手臂挡在身前,那一脚直接落在他胳膊上,Merlin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但他没有喊叫。虽然胳膊痛得难过,不过Fíann不得不出去再倒一杯酒,给了他一点喘息休整的机会。

  Merlin闻了闻,现在的自己身上全是那种酒的味道;头发,脸上,和衣服上全是这种味道。Merlin不停地向后挪动,直到感觉自己贴到了墙壁上,就倚着墙站起身来。牢房又小又潮,外面那间屋子里的魔法石还在熊熊燃烧。他又试了一次,不过还是不能让它平静下来。汗水从身上淌下来,掺杂在滴落的苹果酒渍里。Merlin深深地,完整地呼吸了几次,为接下来的对峙做好准备。

  Fíann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杯刚倒满的酒。这次倒得太满了,随着走动,不断有液体泼到他的手腕上。他面容扭曲,带着愤怒和坚决的神色。

  “我会让你喝下去的,”他恶狠狠地说道,“有必要的话,我就把你的头按到酒桶里,把你溺死在酒里。”他的牙齿愤怒地扭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恐怖。

  “我为什么一定要喝这个?”Merlin反问道,眼睛直视他的目光。

  “因为这是第一法师的命令,”他说着走上前来,“在你接受酷刑甄别前一定要喝下这杯酒。”

  现在他靠得越来越近了,Merlin的大脑飞速运转。即便没有锁链,他现在也不是他的对手。Fíann还在靠近。

  “我喝!”Merlin大喊一声,同时动用意念把他推开。这一次,他聚集起所有能用的力量禁止Fíann靠近自己。有那么一会儿,Merlin猛加在他身上的那些意念让他蒙了一下,步子好像有点不稳。

  “别强迫我!把杯子给我,我自己喝。”

  Fíann显然有些提防,面带疑惑地看着他。

  “把杯子给我。”Merlin说着把手伸出去。

  Fíann看上去面色不定,显然被他的突然转变搞慌了神。Merlin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继续猛烈地把自己的意念推给他。“把它给我。”他命令道。

  Fíann阴沉着脸,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如果你敢把酒泼到我身上,我保证让你痛不欲生。如果你把它扔到地上,我会立刻把你的头按到酒桶里。”

  “我知道,把杯子给我。”Merlin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

  Fíann举起杯子伸长手臂递过来,小心地观察他的举动。

  Merlin接过杯子,环抱在两手手掌间,专注看着里面甜甜的酒汁,又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一个主意轻声在他脑海中响起。它们一向如此。

  Merlin缓缓合上双眼,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念头上。魔法开始在他的身体里增长,他不让自己看那杯酒,尽量不去管它散发的气味。在脑海中,Ealdor洗衣房里的魔法石图案渐渐成形,它的样子,侧面轮廓的弧线,出水的嘴巴都刻在他的记忆里。每当水槽干涸,人们就会从那里聚集水流漂洗衣物。水——正是他需要的——干净的,清凉的,新鲜的水。魔法在他的心脏中跳动着,正无比思慕着Ealdor的安全和庇护。他再一次体会到对宁静祥和的故乡的渴望。小鸟在扭曲生长的橡树枝干里啁啾,土地上遍布青草和野花,因而空气里总散发着秋天的香气。还有厨房,那里有Hunith和Freya。他好像看到了她们,听到了她们的笑声,闻到了烤面包的香气。还有第一法师,他那飘逸的长胡子,黑色的瞳孔,还有他脸上忧愁的神情。这时,他想到小时候在他手下做事时总是那么淘气,现在觉得很羞愧,心脏在悔恨中怦怦直跳。他对自己一直都那么有耐心,实际上,他一直扮演了父亲的角色。他自己对魔法的信仰也是从他那里起源的。和第一法师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次体验到了魔法,虽然那时他只是个孩子,还是能感到他履行职责的时候身上总是散发出的那种力量。Merlin想再见到他,感谢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Merlin手捧着杯子,在脑海中回忆洗衣房里魔法石中流动的水。Kanen曾经把他的脑袋按在水槽里,浣衣女也总是在那里嘲笑他,还有和Arthur一起在那里的那个早晨。他平静了下来,再次感到了体内汹涌的魔法。

  冥想之后,他没有睁开眼睛,不想冒因怀疑或对失败的恐惧而功亏一篑的风险。他闭着眼睛,继续沉浸在对魔法的自信与确定中,它正在像洪水一般包裹着他。然后把杯子举到嘴边大口喝下去,没有一丝迟疑。

  里面是水,珍贵的水。

  Merlin一鼓作气咕嘟咕嘟全部喝光,终于缓解了口渴。等渴感完全消失后,Merlin睁开眼睛,发现Fíann正在微眯着眼睛对着自己,好像他的光芒让他无法直视。Merlin把杯子放回地上,然后跪在坚硬温暖的石头地砖上,无声地感谢魔法从中帮忙。Fíann没再说一句话,锁上了牢门,走到另一间屋子里,就不见了。

  

  Merlin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打了个盹,直到一阵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把他惊醒。他先是觉得膝盖因长时间保持这种姿势痛得有些痉挛,然后发现自己正背靠在墙上,下巴却直耷拉到胸前。所有脚趾已经被压得失去了知觉,等他挣扎着站起来时下半身传来一阵密集的针扎似的酸痛。

  “Merlin。”Arthur说话时声音已经沙哑了。

  听到他的声音,Merlin迅速眨眨眼睛,跑到将他们分隔开的铁栅栏前。再次见面让他的心里充满重逢的激动与热切。越过Arthur的肩膀看去,后面站着Pellinore,后者正把手按在自己的剑柄上,脸上那种得意洋洋的笑容让Merlin忍不住火冒三丈。

  Arthur紧紧用手握着门上的铁条。“为什么要告诉他们?”他的声调一下子变高了,严厉且沉重。“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个白痴,就跟你一样,”Pellinore插嘴调谑道,一边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走动。“我们早就知道Meredor那人是他了。他用斗篷和兜帽裹住了自己,可他的模样太显眼了。有些上了年纪的村民后来看到他在战场上转悠,还有些小孩儿也看见了。他们看到他深色的卷发,高颧骨,还有一对那样的耳朵,是个十几岁的男孩。”

  Arthur抓着铁条的手好像更加用力了,他把头微微向前倾着。“为什么,Merlin?”他没有理会Pellinore,声音低沉地用一种乞求的口吻问道。他的手沿着铁条滑下,直到搭在Merlin的手上。

  我不能告诉你原因,Merlin用眼神回答他。现在他很想用手抚过他的发丝,轻声对他说会没事的。告诉Arthur要相信他,他是在遵循魔法的意愿,他知道自己的这条路注定是要通往那个蛇形魔法石的——甚至可能会在这里终结。

  “你不能待在这儿,”Merlin说,声音坚定果决。“大灾难第三夜就要降临,你一定得离开这儿。第三夜之前你们必须离开TirnanOg大教堂。”

  Arthur抬起头来。“今晚就是冬季庆典,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他的声音哽住了。“不要让我走。”

  “天呐,拜托你们,”Pellinore哀怨地催促道。“Arthur Pendragon,赶快吻他一下完事好吗!”

  就在Arthur猛地退后转过身去面向Pellinore的前一秒,一个东西由他手上塞进Merlin的手里。Merlin差点没有抓住,但他看到了金属发出的闪光,赶在Pellinore发现前牢牢将它攥在手心里。

  Pellinore轻蔑地看着Arthur。“瞧瞧,沉睡的雄狮醒了!Arthur Pendragon,激将法对你也太管用了。不过现在我是有武器的那个,不是你。你想干吗?用你那愤怒的目光把我杀死吗?”

  “你该闭嘴了。”Arthur强压着怒气,生硬地说道。

  “上帝保佑,Pendragon,像个男人一样!我顶看不上你这样。”Pellinore毫不留情地笑出声来。“你那套被吹上天的自我克制有什么好处?我只知道,我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它。有什么坏事降临到我头上了吗?我头顶上没有黑云,没有阴雨。你就是个傻子。既然你想要这个男孩,为什么不带他走?你尽管去做,我决不拦你。”

  “如果你敢再说一个字,”Arthur声音异常冰冷,里面却氤氲着无尽的怒火,“我会让你后悔的。你明白我意思吗,Pellinore?给我安静!”

  Pellinore还是尖刻地盯着Arthur,眼睛里写满嘲弄。两个人在屋子里怒目相向。Arthur在等待,等另一个人开口挑战自己。但Pellinore什么也没说,他看了看Arthur,然后又看向Merlin,唇角微微牵动,半是讥笑,半是愤怒。

  Arthur转过身来,回到Merlin牢房门前,把手越过缝隙牵着Merlin的手。“今天晚上,我会为你守夜。”他的手在发抖。“等甄别结束,我会在那里等你。你在下面的时候我绝不离开半步。你能做到的,Merlin。我知道你可以的。”他把胳膊伸进栏杆内,双手捧着他的脸,擦了擦他脸上的污印,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发丝。可他自己的脸上毫无血色。

  “你身上有苹果酒的味道,”Arthur小声说,蓝色的瞳孔在警觉中张大了。他好像注意到了Merlin身上的斑点和因为苹果酒汁蒸发而干结的头发,眼神瞬间变为惊恐。

  Merlin直望着他的眼睛。“我会没事的,”Merlin也小声地说,“相信魔法。相信它要你做的一切。”

  “Merlin……”Arthur倒抽一口冷气,整个脸庞在矛盾和纠结中扭曲。

  又一个新的声音在地牢中响起。“甄别时间到了,”第一法师走进来宣布。“我命令你们二人离开。我有几句话要同犯人谈谈,让他做好准备。”

  越过Arthur的肩膀看去,第一法师现在换上了正式长袍。Merlin紧紧抓着手心里的那块金属,不让它被发现。Arthur不舍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担忧仿佛要把他刺穿。

  “我不会失败的。”Merlin语气平静地对他保证。

  Arthur和Pellinore一起离开了这间闷得透不过气的牢房,只剩Merlin面对着朝自己走来的第一法师和他身后黑压压一屋子的Fomoire(弗莫尔)。他们人数太多,Merlin心中涌起一股绝望。

  Fomoire(弗莫尔)眼睛放出银光。Merlin立刻被怀疑和恐惧牢牢捆住,揪心的担忧的低语混合着战栗直击他灵魂最深处。第一法师面露狡诈,旁观他的神色等待时机。

  “Ealdor第一法师第一次用魔法腐化你是在什么时候?”他自觉时机成熟,抛出这个问句。

  “他没有腐化我。”Merlin稳稳地说出答案,尽量不让自己声音带出颤抖。

  “那时你多大?七岁还是多少?看样子这些毒瘤的根系深深扎进你的脑子里了,很难把它们连根铲除。他不该允许你学习的。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力量,孩子。你会成为一名空前强大的Incubus。你会成为伟大的神最爱的孩子。”

  Merlin咬紧牙关,“我不会。”

  他自以为是地笑笑,朝铁栅条走近过来,轻轻地用手指抚过其中一支,动作极尽温柔。“从没有人能进到蛇洞再活着出来。那里面的Gargoyles会让很多人精神失常,最终癫狂致死。只有特殊的人才能进去。这是对Incubus的考验,就像龙骑士考核一样,里面也要宣誓。如果你不肯接受誓言,下场只有死。死后再来重生。等我们再来交谈的时候,孩子,你就会变成我们中的一员了。”

  “所以,你们都不过是一个个软弱的失败的孬种?”尽管现在他心里的感觉让他几乎要怕得止不住发抖。Merlin仍轻笑了一声。

  “等你真正经历过你就知道了。”

  从没觉得如此恐惧,如此孤独,好像被全世界所遗弃。这是Merlin的感受,尽管它们是假的,却又让人感觉无比真实。它们狡猾地悄悄越过了他的防线。

  Merlin看着他。“我已经重生过了。我已经在Ealdor死过一次,你是无法杀死我的。”

  第一法师面露喜色。“记住,孩子。要想在甄别中活下来,一定要锻出一只隼徽。等火把熄灭时,这是唯一能让你活命的办法。这是唯一能阻挡毒蛇袭击你的事物。一旦它们咬到了你,那你就死定了。把他带到花园去。”

  等第一法师转身走开的那一刻,Merlin低头看了一眼Arthur塞给他的东西。是那枚自己曾给他戴着的墓穴戒指——他从小时候的那场风暴之后就一直戴在身上的护身符。即便此时心中迷雾重重,他仍牢牢抓住了那一缕戒指所代表的含义。

  “下一次相见,在赐福之地的天空之下。”Balinor用Avalon的语言低声对他说。

  Merlin没有回答。

  

Note

  今天黄昏时分,他们带着Merlin往魔法石去了。我们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们押着他从花园里的树篱迷宫里穿过。我记得那是什么感觉——充满期待,也无比恐惧。Arthur颓丧得像丢了魂儿,我一直在旁边宽解他。他看着Merlin接过第一法师递来的一支火把,然后就被下放到底下的坑洞里,石板移回原位,封住了出口。他会在那里待整整一个晚上。Arthur说他不去舞会了,要留下来给Merlin守夜。我也会留下来陪着他,为了让他好受一点,我今晚整晚都要陪他待在他房里。他现在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附在他耳边对他说我想离开TirnanOg大教堂,我说我们得找一条路离开这里。他相信我,现在我说什么他都毫不怀疑,全盘接受。等他完全属于我的时候,这一切都会是值得的。

  ——Guinevere Wyllt of TirnanOg Abbey

 

TBC

 

PS:本章第二首歌也是小若机器翻译了德语的文献后整理改写的,把两首盖尔语诗歌做了改动,结合在一起,一首是“比尔婆婆之哀歌”,另一首是“科马克·麦库勒南所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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