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长篇】Lord of Snow and Shadows 雪与影之王[19]

纯幻想架空背景,类似17-18世纪的社会风貌~
♔感谢大家愿意随小若一同进入这个绚烂瑰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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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的1-18章前文链接见评论

♔这个故事的“世界地图”在文末,一些剧情需要结合地图理解~

很久没有更新,本章2.5W字~

本章小高潮~期待大家的留言~

上一章结尾的时候Timothy[提莫西]附身到了Annoure[安努雷]的身上,需要补前文的请看SY~

Part 1 Winter Ghost Songs

        

CHAPTER 19



  “这不太好,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Merlin靠在一块大石头旁坐了下去。他的肺部因持续呼吸寒冷空气,从隐隐作痛加剧成了明显的疼痛,太阳穴和后脑勺部位的神经也开始抽搐起来。又开始下雪了。再不休息的话他就完全没法继续前进了。

  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飞落到附近的一块巨石上,发出急躁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地催促他。

  “对你来说是没关系,你可以飞。”

  Merlin整个上午都在这条蜿蜒险恶的山路上跋涉。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似乎很确定他们是在追踪Snowcloud[雪云]的踪迹,她一直在Merlin的头顶拍打着有力的白色翅膀,兴奋地尖叫着。

  “如果我们是回到森林里,你一定会被袭击的,”Merlin严厉地告诉她,“竟然敢在白天露出你猫头鹰的身份!”

  猫头鹰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Merlin回头越过肩膀,凝望着眼前苍凉阴郁的景色,雪花依然纷纷扬扬地从天际坠落,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他以前从未冒险爬到山上过。事实上,在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把他赶出来之前,从出生至今,他从未走到过比Saint Emrys’ monastery[圣艾莫瑞斯修道院]更远的地方。现在,他站在山上,深深地感觉到了这片被白雪覆盖的荒野是如何凄凉,仿佛Pendragon呼出的毒气所残留的毒素尘埃仍在空气中徘徊,使他的大脑变得迟钝,甚至是逐渐削弱了他继续下去的意志。

  如果追寻Snowcloud[雪云]的踪迹会把他带到Annoure Sylvestris[安努雷·西尔维斯特里斯]的面前,那么他要对这位年轻人说什么?“你好,我是Oberon[欧泊郎]的儿子。是的,没错,就是那个背叛了你父亲的Oberon[欧泊郎]。Oberon[欧泊郎]在严刑拷打下交代了一切,把所有的作战计划都告诉了国王Uther……”

  这种想法令他感到恶心,他的父亲是个叛徒,他的母亲也几乎是。至于他,他为Pendragon家族服务,甚至把关于Annoure[安努雷]的事情告诉Arthur国王,他早就背叛了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家族;可是,Gaius要他为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服务,而Timothy Sylvestris[提莫西·西尔维斯特里斯]也因为他而回到人世,简直就像是背叛了Pendragon家族。叛徒,叛徒的儿子,无耻的叛徒……他曾发誓绝对不会背叛Arthur陛下。他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一耻辱?还有……如果Arthur陛下知道了怎么办?

  他把手伸进编织口袋,拿出Gaius送给他的那瓶珍贵的云莓白兰地,喝了一大口。尖锐的甜味使他头脑清醒了一点。他站起身来,又把装在粗布袋里的古老木琴背到了肩上。

  “一定要继续前进,”他自言自语,这句话可能比起告诫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更像是他对自己的指令。“毕竟,这次旅行不过是耐力问题。没有幽灵,也没有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虽然他不被允许同其他男孩子一起训练,也没有那么健壮的肌肉,但他足够坚强。一个软弱、无用的人在Camelot是无法存活的,Katell[科特尔]姨妈从他小时候起就这样对他讲,并让他提着重重的煤桶在城堡里跑来跑去。但是他知道,等他们追到Snowcloud[雪云],那才是真正考验他勇气的时刻。

  不。这件事现在不能去想。当我找到Timothy[提莫西]大人后我先解决他。一次一个问题。

  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从她站着的岩石上跳下来,如覆盖着白色羽毛的幽灵一般漂浮在山谷的上空。

  Merlin抬起头凝视着低低的阴云和山峰影影绰绰的轮廓,在他身后,一串坑洼的脚印留在了光滑的石头铺就的小路上,被踩踏的雪使得他的脚下湿滑不堪。 

         

  那把神奇的古琴现在愈发沉重难忍,背带扎进了他的肩膀。时不时地,如果Merlin把一只脚踩错了位置,或者在松散的石头上打滑,琴弦都会发出金属质感的颤音,好像被这种粗暴的对待冒犯了一样。尽管天气很冷,但他脸上的热度仍随着他努力的攀爬而逐渐升高。

  这次搜索行动比他预计的时间要长得多。他断定,现在已经过了午后,很快天就要黑了。在这荒凉的山腰上,他能在哪里找到栖身之所?他应该在出发之前做好更多的准备。

  希望我给Phil[菲尔]留了足够的饲料。他把小马藏在一处隐蔽的沟壑里,把他的毛毯裹在Phil[菲尔]蓬松的毛皮外套上,以抵御寒冬夜晚里最恶劣的严寒。

  他的肩背因持续背着古琴而越来越痛。他现在走得越来越慢了。他知道他必须立刻停下来,放下古琴,稍微舒展一下僵硬的脊椎。他已经习惯了艰苦的工作和沉重的负担;在Camelot城堡的时候,他搬运过足够多的煤斗、面粉袋和水桶。但他从来没有背着这些东西在严寒中一英里接一英里地爬山。

  他甩开肩上的袋子,把古琴放在雪地上。雪花依然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下,像柔软羽毛的轻抚,眼前,一片雪白,完全地寂静。没有痕迹。他还能期待什么呢?他哼了一声。

  除了我,还有谁会傻到在这种天气下一路跑到这里来做傻事呢?

  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突然从天空中俯冲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Merlin被撞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别那样吓我!”他大叫。他自己的声音回荡进他的耳内,同寒冰的冰冷共振一样。

  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狠狠地啄了他一小口——啄得并不是特别用力,不至于戳破他的皮肤,但那一击的力度也足以伤到他。

  “噢!别啄我!”

  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又啄了他一口。

  “你这是干什么?”

  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飞向空中,在他的头顶上方盘旋起来。

  “你追踪到了Snowcloud[雪云]?”Merlin兴奋地忘记了叫他们的头衔。“在这里?哪里?给我带路。”

  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拍打着翅膀飞进了黑暗迅速聚集的天空中。

  “等等!”Merlin叫道。他弯下腰,把那只装着古琴的大袋子举回到肩上。“这最好不是虚假消息,”他咕哝着,跟着猫头鹰继续前进。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用柏油木和石头搭建的小山屋,低矮的草皮屋檐几乎要拖到了地上。一缕淡淡的木烟从烟囱里袅袅上升到黄昏的天空。几天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类居住的迹象。

  Merlin看着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轻巧地飞过雪地,落在屋顶上。

  “在这儿?”Merlin轻轻地对猫头鹰问道。“你确定吗?”

  猫头鹰一动不动。

  终于要到那一刻了,Merlin感觉自己非常不愿意再往前走了。他将被测试他作为一个Soul Singer[灵魂歌者]的能力极限,也许还有更多。他不确定自己目前的能力是否足够来完成面前的任务。而且,如果他失败了……

  必须这样做。因为这件事除了我没人能去做……

  他再次把装着古琴的布袋扛到肩上,叹了口气,朝小屋走去。

  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叫,猛地冲向空中。

  “怎么了?”Merlin大声问道。

  他能听到男人们争吵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来。Annoure[安努雷]大人显然并不孤单。

  Merlin急忙穿过厚厚的积雪,用他那双戴着连指手套的拳头猛地敲向木门。

  “快开门!”

  从里面传来一声打碎陶器的哗啦声。Merlin用力拉着门闩,铆足全身力气把门推开。

  他最先看到的是一个背对着他站着的男人,对方听到了他进来的动静,转身看向他,Merlin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根粗壮的棍子。

  疯狂的,月亮般金色的双眸在小屋里火光的照耀下对他闪耀着。

  “滚开。”那人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含糊而沙哑,但是Merlin知道这是Timothy Sylvestris[提莫西·西尔维斯特里斯]的声音。

  “哦,不,”他小声说。在这个男人身后,Merlin看见雪白的Snowcloud[雪云]残破地躺在地板上。“你做了什么,大人?”

  “现在,你是不会阻止我的。

  但这时Merlin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小屋里的黑暗,他看到还有一个人躺在地板上。在快要熄灭的火盆旁,一团蓝色的火焰冒了出来,在他贴着地板的头发上闪着蓝色的光芒,Merlin认出了他。

  “Arthur!”他大叫道,泪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举起手中的登山杖去打那个男人,之前心里的一切畏惧都无影无踪,只剩下超出一切感受的愤怒。“如果你杀了他——”

  “闭嘴,Soul Singer[灵魂歌者]。”被附身的Annoure[安努雷]奇怪地猛地跳转身去,摇摇晃晃地开始朝Arthur走去,就像是有一只生硬的手摇动着一个真人大小的木偶。“让我结果了他。

  Merlin颤抖着双手,把古琴从布袋里拽了出来。

  没有时间再去仔细思考。他只知道,他必须使用声音编织一张网,用来捕捉并束缚Timothy[提莫西]大人的灵魂,然后再把他引回远方。

  当第一声铿锵的音符在小屋里回荡时,他看到被附身的Annoure[安努雷]紧紧地握着棍子,又一次蹒跚地走向Arthur陛下。他想大声尖叫对Arthur发出警告,但他知道他必须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他所弹奏的音符和他发出的声音上面。他拨动了一个黑暗而颤抖的音符,看到那个被附身的人停了下来,举起了棍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住手!我命令你住手!

  Merlin集中精力让他的声音与他从琴弦上弹出的每个忧郁的音符产生共鸣。每一个音符都像燃烧着一样在他体内激起一阵阵的战栗。

  那种一直在他头顶流动的东西,那种一直在他内心深处流淌的音调……他必须要抓住。

  Annoure[安努雷]转身朝他走去。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Merlin固执地又拨动了一长串音符,使他的声音与他正在编织的深沉、朦胧的声音产生共鸣。Timothy[提莫西]用他所有的意志对Merlin发起攻击。Merlin必须把金属弦拨得更加响亮、更加连贯,他必须表现出他一点儿也不害怕。此时,每当他碰到琴弦,坚硬的金属就咬进他的手指;每一个音符都用痛苦作为代价。

  “停下……”棍子从Annoure[安努雷]的手中滑落,掉到地板上。他垂下身子,跪倒在地。“不,Merlin,不,让我和我儿子呆在一起——

  Merlin觉得自己在通过这首送别的歌,慢慢地走向他自己内心深处的阴影之中。

  “跟我来,Timothy Sylvestris[提莫西·西尔维斯特里斯]。

  现在,他几乎感觉不到琴弦带给他的撕裂的疼痛了,与此同时,跃动的音符变得更加响亮。小屋里的阴影摇曳起来,从平面向上升起,成为一道大门。随着通往远处道路的大门开始打开,道路与阴影全都融合在了一起。

  “不……”Annoure[安努雷]的身体突然倒在地上,Merlin把Timothy Sylvestris[提莫西·西尔维斯特里斯]的灵魂从里面拉了出来。

  “跟我来,Timothy Sylvestris[提莫西·西尔维斯特里斯]。”Merlin现在很坚强,他的意志比Timothy[提莫西]的更坚强。Merlin已经把他束缚住了,当门在他们面前打开时,Merlin便带他来到门前。

  在那里,正如他以前所看到的那样,是一条蜿蜒的小径,延伸进了无限世界的彼岸。小路在黑暗中闪烁着。Merlin的歌声变得平静,每一个音符都在远离生命的道路上向前迈进了一步。

  “小心,孩子,幽灵会和你战斗。他会尽全力留在他的寄主身体里,即使你赶走他,如果你的意志不够坚强,他也会占有你……

  Merlin瞥了一眼身后。他在前面领路,Timothy[提莫西]慢慢地跟在后面。他那双凶猛的眼睛里的金色在离阴影之门更远一些的地方消失了。他像一个在梦中行走的人那般移动,目光遥远而悲伤。

  Merlin感觉到Timothy[提莫西]已经没有斗志了,只是沉默地顺从。

  这里是如此安静。Merlin感觉太累了。他渴望休息,让平静环抱着他,抚慰过去几个月的伤痛和心碎。金色的春日阳光,柔和地透过银绿的叶子铺洒在他的身上。有一瞬的恍惚,让他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是怎么来到了这里。

  当Merlin再次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时,Timothy[提莫西]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有件事他必须记得。

  但现在一切看起来都没有那么重要了。这里很平静,非常,非常平静……

  

  *

  

  火盆里的火几乎已经完全烧成了灰烬,山上的小屋里又黑又冷。

  Arthur抬起头来——紧接着便因头痛欲裂而咒骂起来。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仍在昏迷做梦,还是眼前出现了幻觉。Annoure[安努雷]躺在地上,就好像已经死了一样;在他旁边的是一具静止的、破碎的Snowcloud[雪云]的尸体。一个年轻的男孩瘫坐在角落里,棕黑色的卷发,手指搭在一把大木琴的琴弦上。

  “Merlin?”

  Arthur靠近了些,怀疑地盯着他。他到处都看见鬼了吗?他是这么像死了的Merlin……

  除了他的脸颊上没有Merlin的那个顽固的旧疤痕……

  Arthur伸出一只手靠近他的脸,突然想,如果他没有呼吸了呢?如果是冰冷的尸体呢?他恐怕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他僵硬了一会儿,最后,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男孩喃喃地说了些几乎听不见的话,但没有醒过来。他还活着……

  他的手指颤抖着触碰轻抚着他那深色的发卷,那浓密的温润卷发就像他一样,那是海豚眼睛的柔和而有神韵的深色。是的,是他,Arthur非常确定,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胸口扭成一团,开始在喜悦和痛苦中挣扎。

  “Merlin!”Arthur把他的名字叫得更大声了。Merlin却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恍惚状态,比正常的睡眠还要深沉。他又捏了捏Merlin的脸颊。仍然没有回应。

  “Merlin,回来。”Arthur跪在他面前,抚摸着他的脸颊。“是我。Arthur.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Merlin的睫毛开始颤动,他眨眨眼睛,凝视着眼前仿若夏日晴空的蓝色眼眸,仿佛他已经在通往那双眼眸的道路上走了很远很远。

  “陛下?”Merlin喃喃地说。“你已经安全了。现在你已经安全了。我已经把送回去了。”

  一种意想不到的莫名而混乱的情感如狂风一般席卷过Arthur的全身。他还活着。他比他所能想到的能够再度见到Merlin的喜悦还要更加喜悦。他忘记了头痛,忘记了失去Snowcloud[雪云]的悲伤。Arthur只想拥抱他。

  “我们以为你已经死了,”Arthur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以为草原狼抓住了你。”

  “当我看到你躺在那里,我也以为你已经死了,我那么气恼……”现在,这些话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

  从快要熄灭的炉火旁传来呻吟声。Annoure[安努雷]慢慢地站起来,用一只手稳住自己。Arthur转过头,生怕看到幽灵的金色火焰的双眼扭曲了他的脸,但Annoure[安努雷]的眼睛又变成了黑色,非常困惑,甚至是有些呆滞。

  “这里……发生了什么?”Annoure[安努雷]试图站起来,但又很快跌坐了下来。

  “你还记得什么?”Arthur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色的翅膀……猫头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好像被困在黑暗中,似乎是一团黑雾。然后,我听见有人在唱歌,缓慢而悲伤……”

  “那应该是我,”Merlin小声说。

  Annoure[安努雷]抬起头,眯起眼睛盯着他。

  “你是谁?”

  “Merlin,Oberon[欧泊郎]的儿子,”他小声地说。

  “Oberon[欧泊郎]?”他重复道,攥紧了拳头。“Oberon[欧泊郎],那个背叛了我父亲的家伙?”

  “他们就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Arthur感觉到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他故意大声地咳嗽,“Merlin,过来帮我一下,”说完,他便起身走到小屋存储木柴的角落,Merlin也跟了上去,帮Arthur把更多的木柴放到几乎烧完的火盆的余烬上。

  “Alator[阿拉托]主教就是这么跟我说的。Uther的人在Pendragon城堡里抓住了你父亲,并对他施以酷刑。他就泄露了机密,把一切都告诉了Uther:我父亲制定的计划是要拿下Pendragon城堡——就在当晚袭击。”

  Merlin放下木柴的时候瞥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打火石,发出一声疲惫的小小叹息。“我从来都不认识我父亲。”

  “那么,你是Soul Singer[灵魂歌者]?”Annoure[安努雷]指着Merlin放在地下的乐器说。

  “那并不好玩。”Merlin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双手,又捡起拨火棍。

  “一个Soul Singer[灵魂歌者]?”Arthur坐下来,低声重复,想起了父亲留下的遗嘱。Uther相信Soul Singer[灵魂歌者]的力量——某种魔法,甚至能帮助驱走身体里的邪恶的“龙之主”。

  Annoure[安努雷]走到Merlin前面坐着的地方,抚摸着琴弦,琴弦发出柔和的微光。“他们告诉我你们全都死了。”

  “Gaius还活着。”

  “什么,老Gaius?”他惊愕地望向Merlin,现在,Merlin坐到了Arthur的另一边,被夹在中间的Arthur看到Annoure[安努雷]的脸上突然闪现出渴望的神色。“我小时候常听他讲故事。我妈妈是那么喜欢听他唱歌!Gaius是一位那么出色的歌手,他讲述的故事是那么地——”他停了下来,好像记忆突然间变得太痛苦了,无法继续。

  Merlin是一个Soul Singer[灵魂歌者]…… Arthur仍然盯着他,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似的。会不会还有希望,哪怕是最渺茫的希望,他可以帮助自己摆脱Pendragon?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Annoure[安努雷]皱眉问。

  “我们是跟着Snowcloud[雪云]来的。”

  “我们?Gaius也来了吗?”

  “没有。”Merlin的脸上突然流露出疲倦的神情。“是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Snowcloud[雪云]的伙伴。”Merlin难过地叹息,然后又垂下脑袋。

  “Merlin?”Arthur警觉了起来。

  “他没事吧?”Annoure[安努雷]问道。

  Arthur俯身向他,听到他的呼吸。“我想他又睡着了。”

         

  Arthur和Annoure[安努雷]隔着火盆,彼此相对面坐着。他们之间的空气中弥漫着沉默,这是一种尴尬的、令人不安的沉默,Arthur没有心情去打破。实际上,他现在心情很差。

  他把Snowcloud[雪云]坚硬的身体裹在一块从衣服上撕下的布里,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站在上面,默默地,恭敬地守卫着。Merlin躺在床上睡着了,毛茸茸的卷发从他裹着的毯子里面冒出,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外面,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在Anglesey[安格莱西],他们有句俗语,‘睡得像死人一样,’”Annoure[安努雷]轻声说。

  “他经历了一场危险的旅行,在这个该死的天气,来到这个鬼地方,只是为了把你父亲的灵魂送回去。”Arthur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还要承受那样的痛苦。你看到他的指尖了吗?琴弦上全都沾满了血。”

  他们之间又静了下来,气氛寒冷得像外面大雪飘洒的空旷雪地。

  “你的猫头鹰,”Annoure[安努雷]最后说,“我不是故意的——”

  “那已经不是Snowcloud[雪云]了,”Arthur的语气依然烦躁而突兀。“你父亲的幽灵使它发疯了。”

  “到了早上,我们可以做一个堆石标(cairn)。这里没有土能埋葬它。”【cairn堆石标(以石堆标示山顶或某人埋葬的地点等)】

  Arthur点点头。他还在盯着熟睡中的Merlin。他还没有从见到他时那种激动人心的冲动中恢复过来。知道Merlin还活着,他称之为快乐、喜悦、解脱。但在他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阴险的声音低声对他说,他是在欺骗自己。还有一些更为强烈,更为黑暗的感觉。

  他急忙把头转过去。他曾向Gwenhwyfar[格温怀法]许诺过他的心。但现在Gwenhwyfar[格温怀法]似乎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当他试图回忆起她的脸庞、她的声音时,他只看到了一个女孩的影子,虚幻而缥缈。

  他冒昧地瞥了一眼Annoure[安努雷],他弓腰坐着,盯着炉火,烧伤的胳膊和手徒劳地垂着。Annoure Sylvestris[安努雷·西尔维斯特里斯]已经因为他们父亲之间的仇恨受够了苦。如果Merlin可以送走Timothy[提莫西]的鬼魂,是不是意味着他同样可以送走Uther的鬼魂,那样的话,血源的诅咒就会从他们的身上解除而不用再多流下一滴血。

  希望在黑暗中闪烁着,报春花般的一束小小的、明净的,希望的火焰。

  但接着,他想起了复仇幽灵的力量和愤怒,它曾经在Pendragon城堡塔楼的房间里把他狠狠扔到了墙上,给他造成浑身的淤伤,几乎差点就要了他的命;它也曾在驱魔仪式上摇落吊灯,差点杀死Alator[阿拉托]主教。如果它能用这样的暴力攻击他——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有Alator[阿拉托]——一位主教;那么他会对Merlin做什么?尤其是他的父亲是Sylvestris[西尔维斯特里斯]的人。

  不,他没有权利要求Merlin去冒生命危险,让他的心智——他自身的灵魂——去完成这样一个危险的任务。

  他必须得另外找到别的办法。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这么快痊愈,”Annoure[安努雷]一边检查Arthur的肩膀,一边困惑地说。“是因为你的Pendragon的血吗?”

  Arthur正在测试他的右臂能移动多远,直到第一个警告性的刺痛让他停下来。“只有几天,”他活动着手指说,“看!”他惊讶于他的受损的骨头和肌腱重新结合在一起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也许他的血缘所继承的力量还是有一些好处。

  Merlin突然坐了起来,毯子从他身上滑落下来。

  “Phil[菲尔]!”Merlin叫道。他看上去好像还在半梦半醒中,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几乎无法聚焦。然后他看到了Arthur,困惑地眨眼,接着局促地去捞滑下去在地上拖了一半的毛毯,同时不安地嚅嗫道:“我睡了多久了?”

  “Phil[菲尔]是谁?”Arthur警觉地问道。

  “Gaius的小马。我把他留在一个小山沟里,然后才开始往上爬山。”Merlin抓着毯子,担忧地看向Annoure[安努雷]正在打开的百叶窗。“看。整晚都在下雪。”

  “只要他不直接在风中,他会渡过暴风雪的。”Annoure[安努雷]几乎是以保证的口吻说道,“那些沼地小马都非常强壮。”

  “但我答应过Gaius我会好好照顾他——”

  “你必须得等到雪停了。喝点粥。你一定已经饿了。”

  Annoure[安努雷]递给他一碗麦片粥,加上一匙石楠蜂蜜,Merlin放下毯子坐到床边,接过装有热乎乎的燕麦粥的碗,立刻就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Arthur一直默默地看着他,想要弄明白,他身上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种几乎无法形容的品质……力量。是的,有了力量,但也有了新的弱点。他的容貌也改变了,年轻时的天真被锤炼成了另一种东西……他的个头有这么高吗?他的嘴唇有这么丰满吗?他的睫毛有这么浓密吗?他的小伤疤也不见了。他看起来就像是Merlin,听起来也像是Merlin,那个在Pendragon城堡里的氏族仇恨与野蛮律法的阴影下胆战心惊地度过每一天的Merlin,但他不是那个Merlin。他的声音里少了那种犹豫,那种迷茫;他的微笑里少了那种局促,那种胆怯;尤其是他的眼睛——灰蓝色糅进了细碎的金色,一种混合着碎冰的阳光,苦涩而温暖。

  他真希望他有一支笔和一张纸能够用来捕捉他此时所看到的。

  “还是没有消息,”Annoure[安努雷]急躁地说。

  “而且整晚都在下雪。”Arthur附和道。

  “你必须呼唤你的战士们,Pendragon的战士们。召唤他们。我实在忍受不了继续呆在这里,全然不知她的处境。”

  “但是我告诉过你,我不知道怎么做。”

  Merlin的目光一直从一个转到另一个,显然对他们的这种交流感到困惑。然后他挪得更靠近Arthur一点,想让Annoure[安努雷]知道,无论是什么,他都站在Arthur那边。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Merlin凑到Arthur耳边小声去问。

  Arthur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热度与气息,浑身紧绷。“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Arthur正了正身子,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Agravaine[阿古瓦因]帮助她逃跑,并开枪射中了Bors爵士。”

  Merlin灰蓝色的眼睛睁大了。“Bors爵士死了?”

  “我们还不确定,”Arthur艰难地说,吞咽了一下。

  Annoure[安努雷]突然不安地站起身来,甚至把凳子一并带翻了。“如果他们不来找我,我就得去找他们。”

  “然后他们会杀了你的,”Arthur的平静在此时不免带着一抹讽刺的意味。“待在这里你至少还有优势。当他们来找我时,你可以更有效地讨价还价。”

  “但现在我们没有对话,没有讨价还价,什么都没有!”Annoure[安努雷]一记响亮的拳头打在桌子上,使得桌面上的三只粥碗嘎嘎作响。

  Arthur感觉到Merlin明显朝他的方向畏缩了一下。“那我就试试,”Arthur勉强地说。他试着清空自己的思绪,专心地听着他在血誓之夜时第一次听到的远处的低语。

  “我们永远都会知道你在哪里……

  但他所能听到的只有寂静,一种焦虑的、空洞的寂静,就像夜晚的风吹进了虚无的黑暗之中。

  “这没什么用,”Arthur摇摇头说。“我还没有做过类似这样的训练。或者如果Bors爵士——Pendragon的战士们的骑士长、首领——死了,联系就断了。”

  “需要我帮忙吗,陛下?”Merlin把古琴又搁到腿上。他拨开一两个低沉的音符,当他那伤痕累累的指尖拂过残酷的金属弦时,Arthur看到他畏缩了。Arthur还没来得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把手伸过去,用自己的手轻轻地捂住Merlin受伤的手指。他看见Merlin抬起头来,似乎被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Arthur试图不让自己那么局促。“你必须先让你的手指痊愈。Annoure[安努雷]有一种药膏,是修士们做的。可能会有帮助。”

  Annoure[安努雷]点点头,把陶罐拿过来。他一打开陶罐,空气中便弥漫着一种舒缓的芳香,像金缕梅一样浓烈,也像锦葵那样甜美。

  “闻起来像春天的荒原,”Merlin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它确实闻起来很香,”Annoure[安努雷]评价道,“但它也痛得要命。”

  Merlin皱皱鼻子,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着绿色的药膏,当药膏开始啮咬他的伤口时,Merlin的脸完全皱成了一团。他拼命地摇着双手,好像要把疼痛从手指上甩掉似的。

  “再试一次,”Annoure[安努雷]低声对Arthur说。

  Arthur走到小屋的门前,打开了上半部分,远远地凝视着厚重云层笼罩的山谷。

  “Bors爵士,”他默默地对荒凉的群山在心底喊道。“Leon[莱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是我,Arthur。我被困住了,我受伤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这一次,他感觉他得到了一个微弱的回答——微弱而不祥——就像遥远的冬日闪电。他终于联系上了吗?他等着,但接着什么也没有了。

  他转身背对冬天的荒原,关上了门。

  “嗯?”Annoure[安努雷]急切地问道。

  “这一次——”Arthur犹豫了一会儿应该怎么形容。“那里有些东西……但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这样是否有效。”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使整个小屋都开始颤抖。门砰地一声被吹开了,狂风灌进了屋子里。Arthur转身去看。天空霎时间变得一片漆黑,气温骤然下降。他匆匆走到门口,凝视着外面。

  狂风呼啸着在山谷中回荡,狂暴得就像是海上的龙卷风,撕扯着小屋的屋顶,好像要把它撕开似的。

  头顶上汹涌的风暴云翻腾着,灰蒙蒙地一片,突然间,云层中开始闪烁起猛烈的白色闪电。轰隆隆的雷声使他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震动了起来。

  “这场风暴是从哪里来的?”Annoure[安努雷]在一片嘈杂中喊道。

  “这不是普通的风暴!”Arthur对他喊道,紧握着门框以保持站立。

  密集的、大大小小的冰雹从天而降,夹杂的薄薄冰片全都如碎玻璃那般锋利。骤风又绕着小屋转了一圈,发出一声又高又吓人的呜咽声。

  他召唤了——有什么东西应声而来,某种黑暗的、野蛮的冬天的力量……

  “回屋子里去!”他把Annoure[安努雷]推回小屋。

  “这该死的是怎么回事?”Annoure[安努雷]不愿服从,挣脱开来,双眼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Merlin站在小屋里,脸色苍白,尽可能紧地把毯子裹在自己身上。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飞到了他的肩膀上。

  “是国王Uther ,”Merlin不敢相信地说。

  雷声在头顶上又响了起来。在巨响后的耳鸣与恍惚中,Arthur突然听到一声撕裂开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屋顶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我们必须出去!”他大叫道,同时试图找到Merlin,但是刺眼的闪电几乎使他失明。银色的闪电在小木屋顶上噼啪作响,用作屋顶的厚厚的草皮燃烧了起来。很快,整个小木屋都着火了。

  “快跑!”他再次大喊。

  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夹杂着冰雹。他们奔跑着,在铺满碎冰的小路上不停地到处打滑,闪电在他们周围噼啪作响,狂风呼啸而过,撕扯着他们的衣服和头发。在他们身后,小屋像火把一样喷出火花,熊熊燃烧起来。

  Lady Iceflower[冰花夫人]在他们上方拍打着翅膀,几乎要被狂风撕碎,面对狂风肆意的侵袭撕咬完全无能为力。被撕碎的雪白的羽毛在冰雹中伴随着撕裂声飘落下来。

  Annoure[安努雷]忽然停了下来,张开双臂,仰望着电闪雷鸣的阴暗天空。“我在这里,Uther!你为什么不把我杀了?完成你的复仇!”

  Arthur转过身来。他的皮肤被冰雹和碎冰擦伤了,冷得像冻僵的钢铁。山腰被一道道的闪电和噼里啪啦不停砸下的闪闪发光的冰雹震得发抖。

  然后他在闪电的阴影中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暴风云一般黑暗,高耸在Annoure[安努雷]的头顶上。

  “父亲!”Arthur使出全部力气大声喊道。他朝着Annoure[安努雷]走去。“如果你要杀了他,你也一定会杀了我!”

  “走开!别过来!”Annoure[安努雷]大喊道。“让这一切全部都在这里结束吧!”

  厚厚的一圈阴云围绕着他们开始飞快旋转。他父亲的幽灵,眼睛冰冷如闪电般银光闪闪,在他们上方忽隐忽现。

  “那么你们两个都去死吧!”爆发出的一声惊雷使得岩石颤抖起来。

  Arthur坚强起来,他相信自己别无选择。他紧闭双眼,等待着被最后一道耀眼的力量之矛杀死。

  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划破了滚滚的雷声,尖锐得像玻璃的破碎声,一串串弹拨出的音符。

  “Uther!”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清晰而富有挑战性。“你曾经逼我把你带来这个世界。现在,我是来送你回去的。”

  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音符,以一个低沉的长音作为中断,比无月的天空还要黑暗。

  “不!”幽灵的叫声像雷声一样回荡在群山之间。

  Arthur终于睁开眼睛抬头去看。

  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Merlin坐在一块岩石上,闭着双眼,心平气和,双手慢慢地划过琴弦,从琴弦上倾泻而出的旋律却延绵不绝。

  “这是你欠我的!”幽灵咆哮着,“你欠我一具身体!”白色的闪电在Merlin的头顶噼啪作响——致命的耀眼的电击——但它竟没有对他造成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损伤。

  从Merlin静止的身躯中,发出一种隐秘而低沉的嗡嗡声,像夏天野蜂的嗡嗡声一样低沉而安详。

  暴风雪的狂怒渐渐平息下来。远处雷声隆隆。从灰暗的天空中,雪花轻轻地落下——而不再是猛烈的冰雹。

  小屋里的火焰在湿漉漉的雪花中渐渐地熄灭了,只剩下滚滚的浓烟。现在能听到的只有Merlin的声音,他把每一道黑暗的声音旋进布满战栗的雪花的空气中,直到山上古老的石头与他的歌声产生共鸣。

  在雪地里,Arthur站在Annoure[安努雷]的旁边。他感到一种强烈的颤动流遍他的全身,完全被吸引了。他能感觉到体内的Pendragon在蠢蠢欲动,但与过去不同,只有一种莫名的无家可归、凄凉无助的感觉——这到底是他的感觉还是Pendragon的感觉?Pendragon存在感觉吗?

  “他在唱什么?”他屏息低声问道。

  “他在为你父亲唱一首送行的歌。”

  “他肯定会反抗Merlin的。”

  “那个男孩很强大。他能做到。你在空气中感觉不到吗?”

  Arthur抬头看了一眼天空。Annoure[安努雷]是对的。有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仿佛过去几周的严寒正在慢慢融化。雪已经停了。就连云也显得更加高远、更加洁白。久久的吟诵声还在继续,雾开始从下面的山谷中升起,在他们的注视下逐渐蒸发了。一道微弱、苍白的亮光照亮了头顶上的云彩。

  “太阳?”Arthur难以置信地说。

  Merlin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困倦,渐渐地,变成了长时间的沉默。最后,只剩下了沉默。

  “Merlin?”Arthur叫道。

  Merlin没有回答,他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垂着脑袋,双手放在琴弦上,就像他们前一天晚上发现他时的一样。

  “Merlin.

  Arthur急忙走到他旁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Merlin慢慢地向前倒去,如果不是Arthur抓住了他,他一定会栽倒在雪地上。

  “Merlin!”他大叫道,Annoure[安努雷]也赶了过来,帮忙拿起古琴。Arthur抱起他,他的脑袋一直耷拉着。头顶上的云层变薄,分开了,一片浅浅的蓝天出现了。

  “他怎么了?”看着阳光在他被雪水打湿的发卷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时,Arthur痛苦地问道。“他为什么不回答?”

  “Gaius曾经告诉过我,”Annoure[安努雷]面色阴沉地说,“一个Soul Singer[灵魂歌者]冒险到另一个更远的世界去总是很危险的。有时候会很难找到回去的路。”

  Arthur低头看着Merlin靠在肩上的毛茸茸的脑袋。他看见一个个小小的红点印染在白雪上,琴弦上挂着一排排小小的血珠。“不,Merlin,”Arthur对着他柔软的发卷低声说,“你必须回来。回到我身边。求你一定要回来。”

  

  *

  

  整夜,Winter Palace[冬宫]里灯火通明,信差、海员和大使们来来往往。拂晓前,Leondegrance[莱昂德格朗斯]的国王登上王室的三桅帆船,带领王室卫队与海军,启程去寻找失踪的儿子。

  Igraine[伊格莱恩]发现她没有可能睡得着觉。使她保持清醒的不仅仅是因为王宫里持续不断的骚动,马车车轮和马蹄在庭院里的鹅卵石上不断碾压发出的嘎嘎声;更多的是因为关于船舶沉没和溺水的想法。她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海边,深知大海的险恶本性。在她最为早年的回忆中,便有一段是在一艘渔船上因溺水身亡的船员的尸体被带上岸时,听到港口里妇女的哭声和尖叫声。这段记忆使她心寒,因为它当时吓坏了她——她看见一只扭曲着的、悬着的手臂从湿漉漉的帆罩下垂下来。这是她第一次遇到死亡……

  黎明时分,她便起床了,只是往脸上泼了些冷水,便开始强迫自己收拾最后的行装。

  几声轻快短促的敲门声后,Gwenhwyfar[格温怀法]便出现了。

  “你在干什么?”她尖叫道。此刻,公主的脸色苍白,Arthur和Igraine[伊格莱恩]竭力想用颜料捕捉的新鲜玫瑰色已经消失了。“你不走吗?”

  “我被邀请到Anglesey[安格莱西]去,”Igraine[伊格莱恩]低声说,“把你的肖像送给Pellinore[佩利诺尔]国王。”

  “但你是我和Arthur最后的联系——”

  “亲爱的Gwenhwyfar[格温怀法],”Igraine[伊格莱恩]说着,合上了手提箱,“你考虑过你的处境吗?如果你的兄弟没有被找到——尽管我祈祷他已经被找到了——但你可能是你父亲唯一幸存的孩子,你是整个Leondegrance[莱昂德格朗斯]王国的继承人。你有比我儿子更紧迫的事情要考虑。”

  “我知道,我知道。”Gwenhwyfar[格温怀法]把指尖按在额头上,好像很疼似的。“Llwch[莱西]已经来看过我,谈到了责任和义务。他说我救不了Elyan[伊利安]。但如果我嫁给Pellinore[佩利诺尔]国王,我会把我的国家从全面战争中拯救出来。这不是勒索吗?”

  “是的,”Igraine[伊格莱恩]回应道。“我想是的。”

  “不过,如果我要是嫁给了Arthur……”

  “Leondegrance[莱昂德格朗斯]还得回复Pellinore[佩利诺尔]国王的问题。Camelot也会被卷入这场冲突之中。”

  一声哽咽的小小叹息从Gwenhwyfar[格温怀法]的嘴唇上消失了。

  “为什么这一切都要靠我的牺牲?”

  “因为你们是靠血统来继承统治权,”Igraine[伊格莱恩]转过身不再去看她,她想起了自己的国家,独立而自由的小小王国;在Nemeth[涅姆斯],没有王室也没有王族的牺牲。她再次被提醒了她是多么想念Nemeth[涅姆斯]的海风,多么想念在海边夕阳辉煌壮丽的红色天幕之下看到自己儿子奔跑的影子……

         

  在码头上,Igraine[伊格莱恩]和Maleagant[马拉甘特]伯爵看着Gwenhwyfar[格温怀法]的被装裱了镀金画框的画像,裹着白色的天鹅绒,被抬上了将要把他们载到Anglesey[安格莱西]的Freyja[芙蕾嘉号]。一股清新的微风从River Nirva[涅瓦河]河面上吹过,Igraine[伊格莱恩]把她的斗篷裹得更紧,但仍冷得瑟瑟发抖。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屋顶上升起一缕黑烟。

  “那是有房子着火了吗?”她问Maleagant[马拉甘特]伯爵,后者靠着拐杖,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恐怕是参议院。”他平静地说。

  “但我认为参议院是一个人民能够表达意见的地方——”

  “显然,Gilli[吉利]的支持者认为,烧毁参议院是表达他们对逮捕行动的愤怒的合理方式。他们说言论自由被扼杀了,那么参众两院的意义何在?”

  就在那一刻,Igraine[伊格莱恩]注意到一辆车窗上有着栅栏的小马车朝他们驶了过来。她瞥见Edwin Muirden[埃德温·缪尔登]苍白的脸在向外张望。他一看见她,就把头转过去了。她感到内疚。他看见过她和Maleagant[马拉甘特]伯爵在一起。他知道。

  “你救了他的命,”Maleagant[马拉甘特]在她耳边说。“他应该感谢你。跪下向你道谢。”

  “你之前说我们去Anglesey[安格莱西]要多长时间?”Igraine[伊格莱恩]问道,想换个话题。

  “我们顺风,后面会起一阵大风,最多五天就能到。”

         

  当River Nirva[涅瓦河]的河面扩展成一个宽阔的河口时,清新的微风变成了持续的阵风,平静的河水逐渐变得波涛汹涌,浪花翻腾。

  Igraine[伊格莱恩]站在甲板上抓着栏杆,享受着狂风的气息。她不在乎自己的头发被抽离了发夹。她可以看到前面的军舰守卫着河流的入口,白色的帆满是波浪,Leondegrance[莱昂德格朗斯]的旗帜在灰色的天空中撑起一小片蔚蓝。前面就是海峡的开阔水域……还有Anglesey[安格莱西]。

  “那么,你不受海浪颠簸的影响是吧?”Maleagant[马拉甘特]站到了她的身边,一只手拽住他身边的绑着三角帆的绳索,以稳住自己的身躯,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栏杆。

  “我是在海边出生和长大的,”Igraine[伊格莱恩]说,不得不在船舷的吱吱声和风帆的呼啸声中高声喊叫。

  “离这里不远就是Argo[阿尔戈号]坠毁的地方,”Maleagant[马拉甘特]松开绳索,指向前方。“迎风方向的几里外有一处危险的暗礁,水流湍急。我们认为Argo[阿尔戈号]的船长在暴风雨中失去了对船的控制,军舰被吹到了礁石上。”

  “真是一桩可怕的事故,”她清醒地说。“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有一两具尸体被冲上岸。还有一些残骸。但是暴风雨是那么猛烈,那么突然,Argo[阿尔戈号]像小木板一样被砸碎了,船里面的东西短时间内甚至就散开了很远的距离。”

  “远处地平线上的那些船是什么?”Igraine[伊格莱恩]伸手遮住眼睛,让自己的视野在狂风中更加清晰。

  “Anglesey[安格莱西]的舰队,”Maleagant[马拉甘特]带着一丝讽刺的微笑说。“我们正准备穿越有争议的渔场。”

  “他们会向我们开火吗?”她惊慌失措地问。

  “我们悬挂有着外交豁免权的旗帜。毕竟,我们是新和平的先兆。”

      船颠簸了一下,一阵冰冷的浪花溅了他们一身;她退后一步,把斗篷拉得更紧了。

  “你会着凉的,Igraine[伊格莱恩],”Maleagant[马拉甘特]温柔地说。“到下面来。我已经安排我的侍从给我们沏些茶了。”

         

  Igraine[伊格莱恩]不得不低下头,才能进入船长分配给乘客的狭小舱室。在一个角落里,Maleagant[马拉甘特]伯爵的贴身侍者Alfred[阿尔弗雷德]正拿着一只小杯茶泡茶。

  “喝一杯,趁热享用,”Maleagant[马拉甘特]说着,递给她一只热气腾腾的杯子。“如果海浪变得更加汹涌,Alfred[阿尔弗雷德]将不得不把火熄灭。”

  温顺的年轻人添加了李子酱进去,让浓红茶的口味变得甜蜜了一些。

  “还是更想喝点伏特加?”Maleagant[马拉甘特]说着,递给她一只小小的银制扁酒壶。她摇摇头。

  舱门开了,两个Maleagant[马拉甘特]的人领着Edwin[埃德温]博士进来。他走起路来步履蹒跚,一步一拐——Igraine[伊格莱恩]懊恼地发现,他仍像个被定罪的罪犯那样脚踝被铐着铁链。

  “还有给博士的茶,Alfred[阿尔弗雷德]。”Maleagant[马拉甘特]把酒瓶递给他的贴身侍者。“他可能会喜欢喝一点这个东西来御寒。我要去见船长。”

  Edwin Muirden[埃德温·缪尔登]慢慢地走着,好像刚醒过来似的,机械地把果酱舀进茶里搅拌,双眼空洞地盯着深色的液体。他的嘴唇肿得很厉害,当他举起杯子时,她看到他在试图喝茶的时候畏缩了一下,一道茶汁从他嘴边漏下来。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很难看清,但他的脸上似乎有瘀伤的深色痕迹。在上次见面之后,他们已经把他的眼镜修好了,但是它只是歪坐在他的鼻子上,其中一个镜片上有还布着蜘蛛网般的裂纹。

  “博士,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我的主意,”她开始解释。“我绝对不会强迫你——”

  博士却只是垂着脑袋盯着茶,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小屋里漏进的微弱阳光太亮了。

  “你的伤还疼吗?需要我给你要一些治疗淤伤的金缕梅吗?我的旅行箱里有山金车酊。”【金缕梅酊剂(witch hazel),用于治疗皮肤创伤。】【山金车酊(arnica),用于治疗挫伤等的天然药物。】

  “他走了吗?”他干巴巴地小声说。

  Alfred[阿尔弗雷德]已经跟着他的主人出去了,所以他们两人现在是单独在小木屋里。她能听到头顶甲板上面的声音。

  “他应该走了,我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了。”

  Edwin[埃德温]博士再次睁开眼睛,透过扭曲的、破裂的眼镜盯着她。

  “小心Maleagant[马拉甘特]。要非常小心。”他语速急促。“他对Camelot的了解比他告诉你的要多得多。当我在Pendragon城堡时,她仍然和他保持着频繁的联系。”

  “Catrina[卡特琳娜]夫人?但是怎么会呢?”她知道,即使是最为训练有素的信鸽也无法在Camelot的严冬时分穿越那片荒凉的土地。

  “一个了不起的装置。在外行看来,这是一件精美的装饰品,像一只造型精美的水晶玫瑰,实际上,她经常把它称为她的‘Mirom[米罗姆]计时器’。”

  “像个……水晶玫瑰?”Igraine[伊格莱恩]重复了一遍,回忆起她看到的那件造型精巧优雅别致的水晶或玻璃材质的玫瑰,给Maleagant[马拉甘特]伯爵的壁炉台增添了不少光彩。

  “她说计时的机械主要在于底座里面复杂的齿轮和刻着刻度的圆环,但她骗不了我。在我们这个时代,我见过很多各种各样的计时器,有通过流质来计时,也有通过影子的;我小时候就喜欢把它们拆开再重新组装起来。但这个太过先进了,是如此复杂的设备,最重要的一点是,它有振动发出,这表示里面有运动,但是却不需要任何能量来驱动,我无法理解。它身上有一股炼金术,或者说不仅仅是炼金术的味道。”

  “你是什么意思?”

  “Ma——”

  舱门又被打开了,Maleagant[马拉甘特]伯爵走了进来。Edwin[埃德温]博士是想说什么?Ma—什么?Magic(魔法)?怎么可能?

  “我想你可能需要替换的衣服,博士,所以我让我的人从你的住处那里带来了你的手提箱。”

  “真是太好了,”Edwin[埃德温]做了个鬼脸说,“我猜你的探员们在寻找罪证的同时已经用子弹穿过它了吧?”

  “当然可能,”Maleagant[马拉甘特]回答道。

         

  Igraine[伊格莱恩]睡得很糟。她在小铺位上翻来覆去,要么太热要么太冷。床垫又扁又不平整,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怀疑——马毛的填充物里潜伏着一些小小的、会咬人的生物。每当有风刮过,船体都会发出吱吱扭扭的呻吟声,窗玻璃也会在它们的框架里嘎嘎作响。

  她眼前总是浮现出Edwin Muirden[埃德温·缪尔登]那张受伤的脸,同时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他的啜泣声。如果他知道她曾看见过他在审讯室里受到那样的屈辱,她担心他再也不会相信她了。最糟糕的是,她总觉得她与Maleagant[马拉甘特]和他的间谍有牵连,对Edwin[埃德温]被逮捕并遭受虐待负有某种隐晦的责任。

  然而,Edwin[埃德温]的政治立场无疑是他目前遭遇不幸的唯一原因……

  我这是怎么了?她笔直地坐在铺位上,把被子紧紧地攥在手里。我开始像Harvey Maleagant[哈维·马拉甘特]一样思考了吗?

  她再次躺回床上,想把脑袋里的思绪清空,想勾勒出午夜时海湾水域柔软的靛蓝,尝试用熟悉的记忆中潮水般的节奏缓慢而有节奏地呼吸……

  苍白的月光铺洒在海湾边的沙滩上,仿佛一层层白色的薄纱,又似一缕缕缥缈的海雾。她赤足踩在柔软的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天空中闪烁着明亮的星星,白色,赭色,蓝色,如钻石镶嵌在天鹅绒般的黑暗中。

  “妈妈!妈妈!”

  她停下了脚步,听到Arthur在呼唤她的名字。在梦中,她忘了他已经长大变成了成年人;她只听见那孩子的声音,害怕而又无助地呼唤她。

  她循着声音跑向海湾的一处岬角,在一块块畸形而湿滑的礁石之上,是一座笔直的高塔。一座非常高的高塔,在群星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黑暗阴冷。

  “妈妈!——救救我!”

  她仰起头,在她头顶上面,她看到一个男孩被囚禁在黑暗的高塔上面,紧紧地抓着窗户的栏杆,绝望地哭泣、大喊。

  “Arthur?”她问道,几乎无法理解。

  “不要走得太近。别看我。求你了,别看我。”他抬起一只胳膊遮住脸,转过身去,好像很羞愧。

  “但是我能怎么帮你呢?”

  “放我自由。让我重新成为人类。”

  一缕月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明亮得像灯塔投出的灯光,照亮了那扇有栅栏的窗户。

  光辉夺目的爬行动物的眼睛像星火一样闪烁着光芒,竖瞳的,非人的,镶嵌在那布满闪闪发光的孔雀石鳞片的面孔上。鼻翼微鼓。被风吹动的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被黑色和靛蓝色所渲染……

  一张骇人的脸。一张非人的脸。她被吓坏了,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儿子。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你这个怪物?”她终于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妈妈,”怪物痛苦地向她伸出残忍的爪子喊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Arthur。”

  

  *

  

  第五天黎明,从Mirom[米罗姆]出航的Freyja[芙蕾嘉号]终于在Milford Haven[米尔福德港]抛锚了。马车正等着将从Mirom[米罗姆]来的客人们带去位于Listenoise[雷森诺斯]的Pellinore[佩利诺尔]国王的新的宫殿——在一队穿着整齐制服的士兵的护送下,他们各个都戴着三角帽,并披着淡蓝色的斗篷。【关于Freyja[芙蕾嘉]的说明见文末注释2】

  他们穿过裹着银白树皮的桦树森林,绕过平静的蓝色湖泊。每当他们经过一个农场或是穿过一个村庄时,Igraine[伊格莱恩]注意到,人们都会放下手中的工作,安静且恭敬地站在路边。她想知道,他们是被Pellinore[佩利诺尔]的骑兵队吓到了,还是说这是当地的习俗?

  远处雾蒙蒙的小山上,灯光逐渐黯淡了下来,护卫队点燃了火把,在马车上挂上了灯笼,照亮他们继续前进。

  “我们现在离Listenoise[雷森诺斯]不远了,”Maleagant[马拉甘特]说。

  Igraine[伊格莱恩]点点头。她一直都在想Arthur。她梦中的画面不断侵入她的大脑。那种怪诞的形象是从哪里来的?她只见过一眼Uther变身后的样子——他为了隐瞒她而付出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代价太大了。当她知道他是做了什么来保持他的人形时,她从他身边逃走了,关上了她的门。即使是今天,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痛苦的忏悔仍让她感到厌恶而惊恐。

  她祈祷,现在开始使用Edwin[埃德温]医生的炼金药来进行控制还为时不晚。她祈祷Arthur还没有犯下一些可怕的暴行——而那将会困扰他的余生,将毒害未来任何使他能够幸福的机会,就像Uther一样。

         

  Listenoise[雷森诺斯]宫殿柱廊弧形的双翼优雅地伸展开来,被明亮的火焰所照亮。

  Igraine[伊格莱恩]一直在打盹睡觉,被马车的慢跑声哄得昏昏欲睡,但当Maleagant[马拉甘特]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拉起百叶窗让她看到这一幕时,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平静的黑色湖面上布满了火红的反光。在湖的后面,雄伟的宫殿矗立着,火把用柔和的火焰温暖着它冰冷的石头表面。

  “看起来就像在……发光,”她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道。

  “尽管Gwenhwyfar[格温怀法]可能告诉过你什么,”Maleagant[马拉甘特]挖苦地说,“但你会发现国王陛下是这些统治者家族中最有教养、最开明的人。”

  马车沿着长长的、蜿蜒的车道驶下山后,宫殿就看不见了。但是,Igraine[伊格莱恩]惊讶地注意到,天空中的光芒依然安静地笼罩在天幕上方。

         

  “欢迎光临,Castus[卡斯图斯]夫人,”Pellinore[佩利诺尔]国王说着站起身来。

  Igraine[伊格莱恩]深深地行了个屈膝礼。“陛下,我很抱歉没有时间去换正式的礼服来见您。”

  Pellinore[佩利诺尔]国王拉起她的手,把她扶起来。

  “这不要紧,你刚刚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旅程,”他用通用语说。“你一定累了,夫人。明天早上等你休息好后,你可以再把画像交给我。”

  他肩膀宽阔,身材高大,至少比Maleagant[马拉甘特]高一个头。Gwenhwyfar[格温怀法]对他的描述是完全不公正的:他可能不是非常英俊——Igraine[伊格莱恩]不知道还有谁会比她自己的儿子更英俊——但他也不是会令人讨厌的,他有一个结实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他金色的头发剪得很短,完全是一副军人模样。不过,尽管他向她打招呼时嘴唇上挂着微笑,但她却从精明、悲伤的灰色眼睛里感到一阵寒意,这使她想起了寒冷的冬季天空。

  国王穿着一件深灰色毛呢的军式制服外套,朴素而不张扬,他唯一的装饰是在他的左胸上挂了一枚金质奖章,形状像一个太阳辐射出金光。

  “伯爵。”他转过身去,向Maleagant[马拉甘特]打招呼,后者鞠了一躬,把手按在他的心上。“听说Argo[阿尔戈号]遇难了,我们对此非常遗憾。我已经命令我的人搜查Anglesey[安格莱西]的海滩,以备有人——或任何东西——被冲上岸。但与此同时,请向Gawr[盖尔]国王和王后转达我们最深切的哀悼。”

         

  第二天一早,Igraine[伊格莱恩]被叮叮当当的锥子和榔头的和声音吵醒了。她从窗户向外望去,看见工人们在宫殿的另一边忙碌着;黑夜把他们的脚手架和梯子藏了起来。

  吃了一顿由薄薄的面包卷、水果和咖啡组成的早餐后,她坐在那里等待国王的召唤,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一阵在她门前响起的轻敲声宣布她等待的时间结束了。

  “陛下正在等您,夫人。”一个戴着白色假发的仆人,穿着黄白相间的条纹外套,领她走出房间。

  宫殿里弥漫着新鲜的灰泥和油漆的味道。当她跟着仆人沿着走廊前行的时候,她羡慕地看着建筑师们用浅色的树林、镜子和玻璃来增强宫殿里光线的效果;这几乎就像是穿过水晶的表面。

  然后,她感觉隐约听到一个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在远处的走廊里回荡。

  “王宫里有孩子?”她惊讶地问道。

  “那是陛下的女儿,Alyne[艾琳]公主,夫人,”仆人回答道。

  所以Gwenhwyfar[格温怀法]——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会发现自己不得不出演一个微妙而艰难的继母角色。

  “我们会去面见公主吗?”

  “她才七岁,夫人。国王陛下还没有考虑好她现在是否已经准备好参加社交场合。”

  Igraine[伊格莱恩]沉默了,她想起Arthur在5岁时就已经跟在他身后,拎着颜料桶,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大街上,跟任何一个朝他微笑的人打招呼。那金色的头发,就像麦穗成熟时饱满的金色……

  画像被放在了画架上,晚秋的冰冷光芒照在Gwenhwyfar[格温怀法]精致的五官上。国王站在那里看着它,沉思地抱起双臂,一只手摸着下巴。

  听到她进来,他转过身去迎接她。

  “这是一幅相当精美的肖像画,夫人。我必须祝贺你。”

  “主要是我儿子Arthur的成果,陛下。”她回答。

  “太自然了。还有那么……生动?”

  Igraine[伊格莱恩]察觉到了一丝犹豫,仿佛国王认为直接问艺术家这幅画是理想化的形象还是真实的生活剪影是不礼貌的。

  “这里面没有奉承。”她直白地说,“Gwenhwyfar[格温怀法]是一个性情甜美、活力十足、魅力四射的年轻女性。”

  Arthur,我很抱歉这样对你,她心里说。但Gwenhwyfar[格温怀法]从来就不真的爱你,她只是渴望一个能拯救她脱离囚禁她的高塔的英雄,她不在乎英雄会不会流血,但我在乎……我确实真的非常在乎……

  “她喜欢舞会,音乐,跳舞,是吗?她会不会觉得与在Mirom[米罗姆]的生活相比,Listenoise[雷森诺斯]太过安静了?”一个轻微的皱眉使他灰色的眼睛变得更暗了。“无聊?”

  这时,Maleagant[马拉甘特]伯爵带着Edwin Muirden[埃德温·缪尔登]进来了。Igraine[伊格莱恩]很高兴不用回答国王的问题。博士的伤势已经得到了医治,他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是他的眼镜还没有修好。

  “陛下,我可以介绍一位Mirom[米罗姆]最杰出的科学家吗?”

  “Edwin[埃德温]博士!”Pellinore[佩利诺尔]喊道,走过去要和Edwin[埃德温]握手。“见到你真荣幸。”

  “那个……应当是我感到荣幸……”Edwin[埃德温]茫然地喃喃道。

  “伯爵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你工作方面的事,我想多听听。”Pellinore[佩利诺尔]突然变得激动、热情起来,与他先前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以后会有时间的。我们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处理。你的儿子,Castus[卡斯图斯]夫人。”

  “是吗?”她不安地问道。

  “来,看看我为你安排的路线。”他在桌子上摊开一张地图。“我们将前往北部海岸和地峡。雪还没有下到Listenoise[雷森诺斯]。但你得穿得暖和些,内海已经结冰了。我会安排把毛皮大衣、手套和帽子送到您的房间。”

  “穿越冰层安全吗?”Igraine[伊格莱恩]低头看着地图问道。即使在Pellinore[佩利诺尔]所指的那一点上,Saltyk Sea[萨尔蒂克海]变窄成一条海峡,从Anglesey[安格莱西]海岸伸出一条狭长的陆地,但两国之间的距离看起来至少有20里格。

  “很安全,我向您保证,夫人。至于你,博士,你同意治愈Castus[卡斯图斯]夫人的儿子的病痛吗?”Pellinore[佩利诺尔]转向Edwin[埃德温]。“为此,Taliesin[塔利森]法师同意让你使用他的实验室里你需要的任何用品。”

  “法师?”Edwin[埃德温]用不信任的口气说。“但那肯定是科学实验室吗?我采用经过适当测试的科学方法和材料,而不是关于魔法的胡言乱语。”

  Igraine[伊格莱恩]惊愕地盯着他。他怎么能这样对国王陛下讲话,对一个当前能够决定他的命运的人?

  但Pellinore[佩利诺尔]仰起头笑了起来。“我已经看到了当你和Taliesin[塔利森]相遇的时候将会飞溅起的火花。那会相当精彩!两个对立的知识分子争论各自学科领域的相对优点。”

  “我也必须指出,”Edwin[埃德温]僵硬地说,“为了炼金药能够起效,我需要从Pendragon身上采集新鲜的血液样本。这意味着必须回到Pendragon城堡。我反复提醒伯爵,我是Camelot的通缉犯。如果我被抓住,Pendragon的战士们会先把我砍成碎片,然后再问问题。”

  “也许Castus[卡斯图斯]夫人要写一封用来担保你的安全的信,把自己签成王太后Igraine[伊格莱恩]?”Maleagant[马拉甘特]耸耸肩。

  Igraine[伊格莱恩]皱着眉头朝他看了一眼,对被迫使用她的头衔感到不快。“不过,既然我和他在一起,我可以为他担保——”

  “如果你们出于意外被分开了呢?”Maleagant[马拉甘特]补充道。

  “那些Camelot的畜生们知道怎么识字吗?”Edwin[埃德温]咕哝道。

  “我提出这个建议只是为了减轻你的焦虑,博士,”Harvey Maleagant[哈维·马拉甘特]和蔼可亲地说。

         

  “嗯,Maleagant[马拉甘特]?”一旦他们独处,Pellinore[佩利诺尔]便开口说,试图掩盖他声音中的紧张。“你得到了吗?”

  Maleagant[马拉甘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天鹅绒材质的小包递给国王。

  Pellinore[佩利诺尔]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从天鹅绒里取出那件金属制品,把它举到灯光下。由于贴紧Maleagant[马拉甘特]的身体,手掌长度的不规则形状的银白色物件还很温热,但它的核心似乎仍在发光,将寒冷的日光转化为镁燃烧时才会发出的洁净的白色火焰。

  “这是Camelot的Excalibur[王者之剑]的碎片,是吗?”

  “是的,哦,是的,”Pellinore[佩利诺尔]喃喃地说,转动着手上的银白色物件。“Ambrosius[安布罗休斯]夫人不知道它的价值?”

  “完全不知道。她描述它是国王Uther的礼物。我相信她是想卖掉或典当它,买一条能够去Camelot的路。”

  “而她毫无疑问地就接受了替代品?”

  “她相信她戴的项链是用国王Uther的铂金挂坠做的。为什么要劝阻她?无知是福。这样,我们就都满足了。”

  Pellinore[佩利诺尔]环顾四周,捕捉到伯爵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你是一个伪装方面的艺术家,Maleagant[马拉甘特],”Pellinore[佩利诺尔]低声说。

  Maleagant[马拉甘特]鞠了一躬,好像是在承认称赞。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块Excalibur[王者之剑]的碎片了。”

         


  Igraine[伊格莱恩]坐在一个小壁炉前,钢笔摆在一张光滑的奶油色纸页上,凝视着公园的另一边。她已经为Edwin Muirden[埃德温·缪尔登]写了一篇简短的正式介绍信,勉强签下了她的王太后头衔:


  致相关人员:这封紧急信件的持有人是我的特使。我确信他与我已故丈夫的暗杀毫无牵连,必须让他安全地见到我的儿子,Arthur Ambrosius[亚瑟·安布罗休斯]。

  Igraine Ambrosius[伊格莱恩·安布罗休斯],王太后


  写给Arthur的信要难得多。

亲爱的Arthur,

  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谈。我等不及要去见你了。我太想念你了!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对你隐瞒了你所继承的“遗产”的事实。我现在明白了,是我错了。你需要知道关于你父亲的事。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希望并祈祷Edwin[埃德温]医生能治愈你从你的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疾病,让你能够重新过上幸福而正常的生活。

  爱你的母亲,

  Igraine[伊格莱恩]

  

  门前传来一阵敲门声,Maleagant[马拉甘特]穿着旅行装走了进来。

  “用来装你的信。”他把柔软的深色皮革捆扎的一个小包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她拿起看了看,露出印在皮革上的纹章——两只白色和金色的海鹰。

  “印有Gawr[盖尔]王室徽章的外交邮袋。我觉得Anglesey[安格莱西]的邮袋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合适的——博士可能会觉得有点难解释。”

  Igraine[伊格莱恩]将一点细沙放在纸页上摁了摁,把墨水吸干,再轻轻地把它从纸面上吹掉。然后她把信折起来,塞进柔软的皮革里,用蓝丝带把邮袋绑起来。

  “你必须亲自把它们交给Edwin[埃德温]。”

  “那么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她惊讶地问。

  “我刚接到舰队的紧急通知。似乎Argo[阿尔戈号]上更多的残骸已经被冲上岸。一些尸体。他们需要我去……进行辨别,如果有必要的话……”

  “哦。”Igraine[伊格莱恩]把手按在他的手上。“真是件悲哀的任务。”

  “而且是这么好的年轻人。任性,是的,但充满希望。”

  Igraine[伊格莱恩]点点头。这个消息只会降低她的情绪,增加她对即将开始的旅程的忧虑。

  “所以我必须暂时离开你,”他说着,握住她的双手吻了吻。“你正在做的是一件勇敢的事,回到Pendragon城堡,一个让你有着那么多不愉快的回忆的地方。”

  “我会尽一切努力确保Arthur的安全,”她热切地说。

  “我知道。”他松开她的手,退了出去。

  当他走了以后,她想知道为什么她感到如此奇怪的失落。现在她离再见到Arthur已经那么近了,她不再真正需要伯爵的帮助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困惑的感觉?她有没有——不顾自己的疑虑——对Harvey Maleagant[哈维·马拉甘特]产生了某种依恋?

         

  Edwin Muirden[埃德温·缪尔登]在国王卫队的护送下来到了法师的房间。面前是一扇有着精美雕刻的沉重的木门,门上装饰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黄铜门环,门环被塑造成“执掌地上四方的风”的四位天使中的一个天使的头部,他的脸颊鼓了起来,与他目光相对,头发乱蓬蓬地。【关于four winds“四方的风/四种风”见文末说明部分。】

  他举起门环敲了敲。沉重的门环把他的手指磕碰到了门板上。他默默地咒骂着,把手放到嘴边,轻吮着指关节以减轻疼痛。

  沉重的木门无声地向内打开,Taliesin[塔利森]法师出现在门口。

  “进来,Edwin[埃德温]博士。”

  一个瘦弱的、弯着腰的老人穿着一身学者长袍,站在他面前,用苍白、温和的眼睛看着他。难道这就是臭名昭著的Taliesin[塔利森]法师吗?他那富有争议的实验曾在Devon[德温]的土地上引起了那样激烈的反应,以至于他的学院被夷为平地,他的所有同事都被以“巫术罪”为名处决了?

  “我意识到你作为一名自然科学的博士,可能并不了解我所实践的方式。”

  “我确实不了解,”Edwin[埃德温]生硬地说。

  “然而,我们可能有很多东西要相互学习。”

  “我怀疑。”

  “也许你想看看我的实验室?”法师举起左手——他的身后出现了一扇敞开的门。

  Edwin Muirden[埃德温·缪尔登]环视着法师的实验室,发现自己惊讶而嫉妒地盯着,几乎不能眨眼。架子上摆放着最精密的化学科学仪器。有比他在Mirom[米罗姆]大学使用的过滤设备复杂得多的过滤设备。然而,所有这些精密设备的用途却大不相同,他不仅不赞成,但并没有对此完全不理解。

  “陛下不遗余力地建造了这个实验室,”Taliesin[塔利森]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那么我明白了。”这使Edwin[埃德温]更加不安;这仅仅是一个屈尊的微笑,还是隐藏了一些更邪恶的意图?

  “博士,我们有点事情要做。”

  “任……任务?”

  “我欠陛下无限的感激之情。他父亲曾经从Uther Ambrosius[乌瑟·安布罗休斯]的手中救了我,同时避免了整个世界遭受到严重的危机。你不必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可以明白,博士,我希望尽我所能保护陛下的生命——特别是不受Pendragon的可怕威胁。”

  “你是指炼金药吗?”

  “但是炼金药需要几个星期才能发挥效力,对吗?这是我们在Camelot的探员所报告的。我们没有几个星期的时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准备这个。”Taliesin[塔利森]走到一个小柜子前,拿出一支细长的小瓶,里面的东西散发出微弱的磷光。“博士,你要像往常一样正常地准备药剂。你会采集Pendragon的血液样本,并被看做是在你自己的实验结果中使用它们。但取而代之,你只是要把我配的这个酊剂加入你配的药剂中,一滴一滴地加进去。”

  “你是说要我毒死他?”Edwin[埃德温]惊愕地说。

  “这只会制服居住在他身体里的恶魔生物。”

  Bors爵士严厉的脸在Edwin[埃德温]眼前闪过。“如果他们怀疑呢,他们会立刻把我撕成碎片的!”

  “我还没说完呢,”Taliesin[塔利森]温和地责备着说。“然后,你就要从Pendragon城堡那里逃出来,把你所获取的装有Pendragon的血的瓶子带回来,好叫国王和跟随他的人免受Pendragon的火和毒气的侵害。”

  Edwin[埃德温]的手掌因出汗而湿透了。

  “我——做——做不到——”

  “哦,你会的,博士,”Taliesin[塔利森]平静地说。“如果你不与陛下的使者会合,你将得不到解药,用来治疗作用缓慢的炼金术毒药——它甚至现在就正在感染你的血液。”

  “毒——毒药?”Edwin[埃德温]抓住自己的衣领,衣领似乎突然变得太紧了,他想把它拽松一些。一个衣领扣子砰地一声掉在地上。“但是——怎么会呢?”

  “当你的手指被门环夹住时,我相信你是为了减轻疼痛才碰你的嘴的?有毒物质从金属门环上转移到你的手指上,进而又转移到你的嘴巴里。”

  Edwin[埃德温]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受伤的手指关节。他全身都觉得冷。

  “我要死了,”他小声说。

  “如果你不遵守我们的指示,”Taliesin[塔利森]仍微笑着说,“你只有死路一条。”

         

  巨大的马拉雪橇在洒满阳光的雪地上疾驰,铃铛叮当作响。Igraine[伊格莱恩]裹着一件柔软的毛皮衬里的灰色羊毛斗篷,从兜帽下望出去,在淡蓝色的天空下,冬天的景色闪着刺目的白光。

  终于,她想,无尽的等待终于快要结束了。

  她的心跳随着马蹄疾驰的节奏而跳动着。冰冷的寒风让她难以正常呼吸,使她感到头晕目眩,但她却因期待而兴奋不已。她不停催马跑得越来越快。

  她终于接近了目标。很快她又会见到Arthur。

  不要太迟,她祈祷,拯救他还来得及

         

  中午,他们在一个小镇停下来换马,在当地的小酒馆里用盛有热罗旺莓酒(rowanberry cordial)的杯子暖手。至于食物,黑麦面包上放着烟熏鱼和烟熏奶酪,还有大块的腌黄瓜片。Igraine[伊格莱恩]觉得浓烈、粗糙的味道很难吃,但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体力,所以她坚持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着坚硬的面包。

  Edwin[埃德温]小心翼翼地盯着她,好像想和她说话。她环顾了一下酒馆的房间,Pellinore[佩利诺尔]国王的卫兵们正在一起嬉笑。她靠近Edwin Muirden[埃德温·缪尔登]。

  “你的眼镜已经修好了,”她找到了话题。

  他做了个扭曲的表情。“Pellinore[佩利诺尔]国王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吗?是的,他给我换了镜片,我发誓现在我比以前看得更清楚了。可能太清楚了。”

  “怎么回事儿?”Igraine[伊格莱恩]觉得他话里有话。

  “好吧,首先,伯爵在哪儿?他突然不得不处理紧急的外交事务,真是太巧合了。然后是那个Taliesin[塔利森]法师。”

  “你还是不相信他?”

  Igraine[伊格莱恩]看到Edwin[埃德温]脸上掠过一种奇怪的表情,就像阴云掠过太阳。

  “他非常慷慨。他给了我所有我能要的设备:药瓶、吸管、量瓶。”他的语气变了,他的目光一直在瞟向她的头顶上方,好像担心别人会听到他们的声音。“他甚至给了我一些化学粉末和元素化合物——”他突然停了下来,双眼凝固般紧紧盯着门口。

  Igraine[伊格莱恩]困惑不解地跟着他的目光,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做出如此戏剧性的反应。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出现在门口,他和蔼可亲地向卫兵们点头,和他们交换了一两句话。

  “那是谁?”她好奇地问。

  “那是整个Anglesey[安格莱西]最危险的人。”Edwin[埃德温]说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地发抖。“Taliesin[塔利森]法师。”

         

  当雪橇接近地峡时,阳光从天空中消失了。一阵刺骨的冷风在铅灰色雪云的笼罩下凄惨地在他们耳边呼啸。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气味:海盐和雪。

  他们在一家能够深切感受到天气的小旅馆里围着炉子挤了一整晚,旅馆里粉刷着令人愉快的颜色,就像Anglesey[安格莱西]的许多木屋一样,仿佛在一个儿童的颜料盒里——有红色、黄色、蓝色和绿色——而外面的狂风呼啸着吹过屋子。

  第二天早晨,Igraine[伊格莱恩]看到了黑夜对他们隐藏的东西:客栈坐落在一个被风吹拂的岬角上,在下面,延伸着一片灰色的、无法穿透的雾,铺上了冰。一片稀疏的鹅卵石海滩通向一片冰封的大海,苍白如玉。这是她所见过的最为荒凉的景色。

  守卫者在第一道亮光升起时滑到瓦砾上,组装冰上划艇,在冰刀的上方安装一根坚固的桅杆,并将帆布的绳索固定在上面,接着收紧绳索并检查舵柄。

  Igraine[伊格莱恩]找到监督这项工作的官员。

  “为什么不把马拉到冰上呢?”她不得不大声喊叫,以使自己在风的咆哮声中被听见。

  “太重了,夫人。冰层的厚度不是均匀的,它的外表可能会蛊惑你。我们不能冒险。”

  “但是这里的风太大了,很容易把船吹得偏离航线。”

  “掌握方向是有诀窍的。别担心。我的人一直在练习。”

  “还有那团可怕的云雾。他们能开过去吗?”

  “我观察研究这种现象已有一段时间了,夫人。”

  一个陌生的声音,柔和而刺耳,惊动了Igraine[伊格莱恩]。她转过身去,看见Taliesin[塔利森]法师出现在她身后,站在厚厚的积雪上,她确信刚刚那里还没有人。

  “而我相信天气正在发生变化,终于到了这个时候。看。”

  看向他所指的方向,雾已经开始翻腾和旋转,好像被远处的大风搅动了一样,当Igraine[伊格莱恩]盯着看时,雾已经一缕一缕地从云团中散开,融化了。

  “Taliesin[塔利森]法师,”她语速缓慢地说。“这是你干的吗?”

  “哦,不,一点也不,”他说着,眯起了眼睛。“这是来自Camelot内部的巫师的力量。生命树上唱歌的声音,永恒的吟唱者……”他的目光变得空洞,甚至于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接着,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稳,“那是原始而危险的巫术,但它对我们有利。”

  “我们准备好了,法师!”一个卫兵跑过来,越过那块危险的碎冰瓦砾,就像是在滑冰池上一样滑来滑去。

  Igraine[伊格莱恩]看着卫兵们把Edwin[埃德温]的一箱化学设备抬到游艇上,细心地用皮草垫在周围,再小心地打包好。博士紧随其后,颤抖着,把他那件毛皮大衣紧紧地裹在身上。他看上去很痛苦,因寒冷和恐惧而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Igraine[伊格莱恩]为他感到难过。她发现自己在计划Arthur如何去嘉奖Edwin[埃德温],尤其是他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一笔慷慨的报酬,使他能够远离他烦恼的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她在干什么,竟然敢梦想未来?他们现在甚至还没有离开Anglesey[安格莱西]海岸!

  只有到他们到达Camelot——一只有到他们找到了Arthur——只有那时,她才能允许自己再次向前看。

  她收起裙摆,跟在Edwin[埃德温]身后,沿着危险的结冰的小道,来到狂风乱吹的海滩。

  风吹起了冰上划艇的船帆,让帆布发出一声声如鞭子劈开风般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挥挥手,然后神奇地把我们送到那里,法师阁下?”Edwin[埃德温]对Taliesin[塔利森]说。

  “哦,求你了,年轻人。我毕生致力于研究炼金术的奥秘并不是为了表演魔术,”Taliesin[塔利森]温和地责备道。“但我为你设计了一个指南针,使你能尽可能准确地驾驶飞船着陆。有顺风在你身后,你可以在几个小时内就到达对岸。但国王陛下还是给你提供了食物和帐篷,以防你降落在远离人类居住的地方。还有我的几根能够缓慢燃烧的慢火棍,这样你今晚就不会冻死了。”

  “缓慢燃烧的慢火棍?”Edwin[埃德温]说着皱起了眉头。

  “我最喜欢的小发明之一。我想你会发现他们是一个相当有趣的负重,”Taliesin[塔利森]说道。他是在笑吗?Igraine[伊格莱恩]很好奇。“在漫长的冬夜里,它会给你好奇的头脑带来一些困惑。”

  四个卫兵把船推到冰面上,用力抓住缆绳,风把帆吹得饱满非常,几乎是把船从他们的手中拽了出去。

  Edwin[埃德温]摇摇晃晃地跟在他们后面,脸朝下,几乎在冰上滑倒了。他挣扎着,抓住船稳住自己,设法把自己拉到船边,头朝下栽了进去。

  Igraine[伊格莱恩]上前准备跟着他一起进去,一个卫兵伸出手来抓住了她。

  “谢谢你。我确实需要一点帮助,”她头也没回地说。

  卫兵没有松开她的手臂。另一个卫兵此时迅速走过来靠近她,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臂。

  “这是干什么?”她困惑地问。

  “您得留下来,夫人。这是国王的命令。”

  “但是——但是他答应我了!”Igraine[伊格莱恩]突然大叫起来,几乎情绪崩溃。“这就是我来这里的一切理由——我要见我的儿子!”

  “对不起,夫人,这是我们的命令,”卫兵礼貌地说。“也许陛下是觉得这样的旅程对您来说太危险了……”

  “危险!”Igraine[伊格莱恩]大喊道。“我不在乎危险——”

  “准备出发!”一个军官在狂风的呼啸声中喊道。Igraine[伊格莱恩]奋力向前,试图挣脱卫兵的束缚。

  “博士!”她对着风尖叫。“他们不让我去!”

  她看到他转过身来,表情很困惑。她试图挣脱,滑倒在冰冷的鹅卵石上——

  只见Taliesin[塔利森]法师一只手轻轻地举起来,在空中划着圈,仿佛从稀薄的空气中抽出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它引向冰上划艇。

  突然,那艘冰上划艇被从卫兵们的手中拽了出去,在冰冻的海面上疾驰而去。一声嘶嘶的镰刀声传来,木头和金属的组装船舶掠过冰面——Edwin[埃德温]发出了长长的大叫声。

  Igraine[伊格莱恩]跪在岸边,不敢相信地盯着那艘逐渐缩小的小船,直到它变成一个黑点,在没有她的情况下滑向Camelot。

  

  

TBC



注1:Freyja[弗蕾嘉]是北欧神话中的女神,属于掌管海洋的华纳神族(Vanir),她是爱神、战神与魔法之神,也是掌管丰饶、生育以及爱情的女神。【《梅林传奇》中的芙蕾雅在官方介绍中拼为Freya,在亚瑟王相关传说中是水中仙女。因为神话发展中的文化的相互融合,也许Freyja和Freya同出一源。】

  

注2:金缕梅酊剂(witch hazel),用于治疗皮肤创伤。

山金车酊(arnica),用于治疗挫伤等的天然药物。

  

注3:Milford Haven[米尔福德港]:英国港口,在这个故事里是作为Anglesey[安格莱西]的王宫所在地Listenoise[雷森诺斯]邻近的港口城市。【现实中的米尔福德港(以下为百度内容):米尔福德港(英语:Milford Haven,威尔士文:Aberdaugleddau)是位于英国威尔士彭布罗克郡的一座城市,成立于1790年。在1960年代时,米尔福德港修建了炼油厂等工业设施。至2010年时,就吨位而言,米尔福德港已经成为英国第四大港。米尔福德港也是彭布罗克郡的第二大城市,有人口12,830人。】




   


谢谢一直陪伴小若的小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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