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遇到这个故事，请读下去，也许到最后，你会发现，是这个故事找到了你

♔大家久等了~长篇不易，预计58章完结，请大家多一点点支持~期待大家的留言~ヽ(*´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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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The Sacrifice of Albion 阿尔比恩的献祭

Chapter 56

 　　Merlin从只剩断壁残垣的Ealdor大教堂里走过，穿过炽烈的高温和气势汹汹的火焰，毫发无损。大火吞没石块，留下了残缺不全的石墩和碎片。而教堂会一直燃烧下去，直到黎明初晓，到时候会真的一无所剩。唯有扼杀源头，才能制止火势，保留这里仅存的残骸。

　　等Merlin走出教堂焚烧的废墟时，正在野鸭塘附近。塘里的池水肮脏不堪，漂浮着大片的黑色灰烬和从火中掉落的建筑碎片。路过大教堂存放圣书的回廊时，他发现这里的围墙已全都被推倒，大门也遭到拆毁，丢弃在一旁。一大群Isle of Man的骑士们聚集在里面，围成一个大圈。喷泉处的那块魔法石已不再喷洒清泉，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火柱和热浪，强烈的火光下，三只攀附于小山上的巨龙栩栩如生，仿佛要从那小山上飞起，而它们四周还有石匠拿凿子试图把它们从小山上敲下来，四周的人们甚至还拿出匕首将小山上破碎的王冠碎片一块块地撬下来。一旁的骑士们从各处搜罗到圣书，然后搬来此处，丢进火焰中焚毁，底下的喷泉里已经装满融化的金铜液体。Merlin惊愕地看着那块魔法石吞噬掉一部又一部前人花费整整一生心血才雕刻出的圣书，整个人如同遭受雷击。喷泉四周还有好些低伏劳作的金匠，他们从里面舀出融化的贵重液体，打造出形态各异的戒指、手镯和冠冕。

　　历史阐释过去，理解当下，面向未来，但对于一个不竭余力地将人类推向末日的物种来说是最没有价值的。

　　真理是愚昧的敌人，如今，也成了黄金的敌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苹果酒味，骑士们彼此勾肩搭背，醉醺醺摇摇晃晃，放声大笑，继续焚毁，并击掌庆祝胜利。

　　黄金的映照下，每个人的身上都镀上了金色。他突然想起Arthur曾经告诉过他一个关于Baʿal Zebub的故事。在希腊神话里，他被称为Achelous（阿刻罗俄斯），是希腊神话中的河流之父，长有牛角，他最初是所有水的神，世界上的河流被许多人视为他的筋脉。在希腊神话中，当他与赫拉克勒斯争夺戴安奈拉河上的仙女Deianira（得伊阿尼拉）时，Achelous把自己变成了一头蛇和一头公牛，最终赫拉克勒斯折断了他的公牛角，他便躲进了深渊。有些说法中，赫拉克勒斯折断了他的公牛角，于是他便躲了起来；也有些说法中，赫拉克勒斯得到公牛角后便放弃了杀死Achelous，让他得以逃生。但不论到底是怎样，这牛角让Achelous得以存活。而牛角则成为了“聚宝角”，象征着财富。现在他明白了这个故事的真正含义。财富就是邪神最擅长使用的工具。他用它来引诱人们，也用它来保护自己。正像眼前的人们这样。他们只看到了黄金，根本看不到圣书上雕刻的真理，整个大教堂记载的文明。当他们带着黄金离开这里，他们根本不会想到邪神犯下了怎样的罪行，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被邪灵利用的工具，更不可能想到这些黄金对他们的灵魂毫无意义。甚至等到他们死后，发现自己的灵魂无法安息之时，也不会想到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今日他们的作为。

　　他到底该同情还是憎恶？

　　Merlin握紧身侧的剑柄，想起第一次见到喷泉时候的情景。如今，这把剑成了Ealdor大教堂回廊里仅剩的部分。

　　而在远处的夜空里也亮起一个微细的光点——Merlin辨认出那正是Aesctir山的方向。看起来山顶也有什么被点燃了。他突然浑身颤抖，懂得了这点火光意味着什么。

　　合上双眼，他潜入自己的内心深处，途经一段段记忆，重回到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就在七岁命名日后的那个暴风雨之夜，此时此地，他重又闻到了当时厨房里的气味。雨水从屋瓦的裂隙中渗进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第一法师和Hunith都在。Freya睡在阁楼上。外面有风暴——墓地淹了水。还有闪电，雷声，接连数日的暴雨如注。还有那日早些时候走过的泥泞草地。还有戴在脖子上的那枚戒指，它的坚硬边缘时刻提醒着那个夜晚。

　　暴风雨。

　　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这是他此刻想要的。

　　一场巨大的风暴，Albion千百年间史无前例的暴风雨。

　　让水来熄灭火焰。彻底地熄灭。

　　到我这里来！他命令道。我要一场暴风雨，来吧，涤荡大教堂，清洗所有玷污它的肮脏。

　　Merlin抬起头，睁开双眼，扬起手指向天空，念诵出龙语。“即刻灵验。若再有邪恶进犯此教堂，暴风雨会永远守卫这里。”烙印咒语也是一气呵成。

　　有人看到了他，在他耳边响起那人谨慎靠拢过来的脚步声。

　　“Merlin？是……是你吗？”

　　Merlin转过身来，看见Lancelot颤抖的手里拿着的一杯苹果酒。

　　确认眼前人是他后，Lancelot瞠目结舌，在布满绝望的脸上，惊诧之情几欲溢出眉角。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比这更加不妙的是，现在他好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在他眼睛里出现了这种年纪的男孩不该有的严肃与痛苦的神情，这种神情原本是要等到再老很多岁或者经历重大的变故的时候才会有的。Merlin凝视他的脸庞，以先知的天赋看来，大灾难的阴影清晰地笼罩在他的脸上。

　　“Lancelot，”Merlin的话音低沉，带着些许颤声。“你都干了些什么？”

　　“竟然是你！”Lancelot对着他说，声音哀伤，脸上纠集起沉重的罪恶感和困惑神情，仿佛刚参加过一场惨败的大型战役。“可看你这样子，Merlin你的脸……名字呢？名字在哪儿？”

　　Merlin皱起眉，以猎人的视角打量着他，在他的脸颊发现了一点淡淡的胭脂残留。刚有个女人吻了他。

　　“你曾经想成为一名龙骑士的，”Merlin说道，这样的变故让他心碎不已。“现在却帮着那些人毁了他们。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Lancelot。什么名字？”

　　Lancelot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某些不知名的感情哽在他的喉头。“你被送到另一个大教堂，为了掩住丑事！你和敌国的贵族勾结，被他舅舅抓住，在你的额头上刻了名字，就像、就像……。名字……你的脸。可这……Merlin……你没有被他们抓住吗，Merlin？就像、就像……”他的眼神绝望，无助，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

　　“你到底在说什么，Lancelot，”Merlin使劲摇头澄清。“那些话都是骗你的！你被王太后利用了，Lancelot，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第一法师是被谋杀的，他不是叛徒！刚才执行的不是什么处决，是谋杀！Wyllt也是被那些人谋杀的！”

　　Lancelot目光涣散，木然地不住摆头。“不对，他是被毒死的。是Hunith给他下的毒。”

　　“不，Lancelot！他是被谋杀的。所有的龙骑士都是被谋杀的！大教堂已成昨日幻影，不复存在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Lancelot？”Merlin越说越气愤。“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王太后言听计从的？你完全被她迷住了，你的衣服上都是她的味道。她的污点也在你的血液里。是什么时候的事，Lancelot？你什么时候被她蛊惑的？”

　　经过这一番话，Lancelot变了脸色，声音也在担忧下颤抖起来。“就在……圣灵降临节前。我在花园里散步时，她和我说话。她……她对我很友好，不像别人那样奚落我。她……Merlin……她……”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她是无辜的！我们不应该把她关起来！”

　　“无辜？Lancelot！”一个更糟的真相浮出水面。“难道是你把她放出来的吗？”

　　“她只是一个脆弱的女人，Merlin！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她这么做都是逼不得已！想想看，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她会有多悲痛！她想要谋杀她丈夫的人偿命这有什么不对！男人们把自己的错误全都怪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身上。Wyllt只是为了夺权才会把罪嫁祸在她身上！和Wyllt共谋此事的Ealdor第一法师也该受到责罚！”

　　“所以你就把她放了出来，让她吻了你！”Merlin此时甚至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正直的Lancelot！无知的Lancelot！

　　“她吻我只是为了表示感谢。”Lancelot的声音变得低哑。

　　“你背叛了第一法师。你背叛了大教堂。你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我们每一个人。”Merlin攥紧拳头，摇头表示无望。“‘人们用最坚决的态度去犯下最可怕的罪恶，只是因为人们相信那是正义的。’这句话还是你告诉我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Merlin？”Lancelot变得有些惶恐，“你为什么这么说？”

　　“会犯罪的不仅是可怕的东西，在无知的情况下，被利用得当的时候，善良、同情心、责任感，也同样可以犯下最残忍的罪恶。”他感到喉咙发堵，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染上了大灾难的瘟疫。她之前就吻过你，今晚她又吻了你一次。”Merlin的胸腔一阵刺痛。“你走不了了。你不能离开这些海岸。你会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死在这片土地上。我很抱歉，Lancelot，很快你就会疾病缠身，痛不欲生。趁现在暴风雨还没来，你走吧，离开Ealdor。待在这里只会让你的死期提前到今晚。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别再回来。走！”

　　“噢，Merlin，我都干了些什么？”Lancelot像个孩子似的抽泣起来，Merlin的话像把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虽然他并不能理解Merlin所说的话，但心底涌起的深深的绝望让他手足无措。“我都干了些什么？”

　　Merlin只得抓住他的手臂，不停摇晃他，迫使他清醒起来。“走！”

　　突然，邪灵把他团团围住。随后，不绝于耳的啜泣，充满憎恨的嘶嘶低语声纷至沓来，给他内心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憎恶。有人把他们引到他这里，目的就是借这些邪恶的灵魂慢慢控制他的思想。向着这股力量的源头，Merlin谨慎地慢慢扭转身子，在那个方向，正站在那里的是Morgause，也就是现在的王太后。混在如她长袍一般颜色的黑夜中，她衣袂上的银色缝线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她的眼眶中射出同身上银丝相同的光芒，随着那光愈来愈强，空气里旋起一阵气流，摩挲过她的发丝沙沙作响，而她的一双手却像要扑向猎物的猛兽的利爪，有力地半蜷曲起来。

　　“他不是你能命令的，”Morgause语调轻蔑傲慢。“是你推开了他。记得吗？一颗破碎的心是最容易被引向歧途的。”

　　她的话锋芒毕露，Merlin咬紧牙关，不肯让步半分。“我既然能打破你加在Cedric身上的禁锢，Lancelot也不在话下。我不怕你，我知道你的真实面目。”

　　草地另一头，一阵狂风横扫过地表植被，远处的火焰气味混合着新鲜的花香扑鼻而来。在瑟瑟风声中，Morgause的长发凌乱不堪，散落在脸际。空气中的压力渐渐累积了起来，Merlin感觉耳膜都在微微作痛。

　　“不知我的可怕将成为你最大的缺憾，”Morgause威吓道。“你一直都在阻碍我，总是如此，甚至拒绝我的好意。不过今晚一过，这种境况就可以画上终止符了。现在你就是最后的龙骑士。不过别太自矜，是我刻意把你留到最后的。”

　　狂风呼呼作响，刮得更加凶猛。

　　“你召唤了一场暴风雨？”Morgause喜不自胜地说。“我就是众河流之神，你可知所有水域都为我所管？”

　　“你并没有掌控什么，”Merlin冰冷地注视着她。“你只是偷，实际上你一无所有。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你的。我对你所谓的力量再熟悉不过了。”

　　“你知道为什么巨龙会灭绝吗？你知道你的家族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你一人了吗？我们本可以坐下喝杯苹果酒。我会告诉你你的祖先所放弃的诞生众多子嗣的事情会是怎样美妙。”

　　“你错了。大错特错。所有龙骑士都是我的祖先的后嗣。即使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人，不需要你所谓的方式，我们的继承者将来也会有千百万人。我们从祖先那里所能继承的也不过是肉体，而不是灵魂，但我们的灵魂会通过大地的意志被继承下去，所以我们永远不会灭绝。”Merlin冷冷地说道：“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每个年代人们都想灭绝蟑螂与老鼠，而没有一个年代人们尝试去灭绝独角兽吗？我知道你的把戏。我不怕你，你是伤害不了我的。”

　　Morgause被激怒了，银眸中杀意涌动。“伤害你？我要杀了你，可怜的小东西。你也会被困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也无法安息。永永远远。死在你前面的那些龙骑士可比你幸运得多，最起码他们还能安息。不过轮不到你。这是给你的奖赏，无知的小子。为了你的忠心耿耿，魔法就给了你这些奖赏。”她笑了起来，继续说道：“痛苦，痛苦就是你的奖赏，真是可怜，而我就是给你奖赏的人。安心领下你的犒赏吧，我给你肉体的痛苦和灵魂的受罪。”

　　遥远天际隐隐传来喑哑的雷声。

　　Merlin听着她的咒骂，却只是冷眼旁观，心中丝毫不以为意。“离开。离开Morgause的身体。”Merlin说着，向Morgause的方向逼近一步。

　　“你不能命令我！”Morgause大喊一声，怒意更甚。“我能号令汪洋湖泊，它们只听我的号令。这风是我命令刮来的，这火是我号令烧起来的。你不能命令我！”

　　“离开！”Merlin无视她的挣扎，念诵着龙语。“以Albion之名，我命你离开。”

　　一串闪电划过长空，风声加剧，像是为死者发出的恸哭，又如不怒而威的狮子的怒吼。Merlin的衣角顺着风势上下翻飞。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能驱逐我吗？”Morgause一头金色的长发绕着额顶迎风旋动，“因为她需要我！Morgause需要我！是她不愿我离去！你难道以为你将我驱逐，你就是正确的一方？你以为你将我驱逐，这个女孩就能得救吗？你听听她的声音吧！”Morgause眼中的银光渐渐消退，露出一双碧色的双眸，但这双眼睛的态度似乎比刚才还要坚决。“你懂什么？你这个小男孩！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是个男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双肩剧烈地颤抖，几乎是在哭喊。“女人，所有女人，在你们看来只是软弱无能的生育工具！我的父亲娶我的母亲只是为了一个继承人！为了一个继承人！他们让我嫁给任何人，只是为了利益，为了生孩子！你知道一个女人为了诞下一个孩子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吗？你们男人想过吗？如果你想不出来，那就想想让你在战场上的最前线度过整整一年的时间吧！每一次的分娩，世间的每一条生命，都是我们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交换。但即使我们承受如此的痛苦，即使我们才是真正掌握人类存亡的那一方，还要被认为是软弱的，不洁的，有罪的！我们像奴隶、像牲口一样被卖给别人，男人们对待我们求之如珍宝，弃之如敝履！你懂什么？你这个小男孩！”她的胸口上下起伏，呼吸都像是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我们要学会如何放弃羞耻，如何在任何人面前褪去衣衫，不去管压在身上的人是谁、是什么样子。我们要学会如何放弃骄傲，如何在任何人面前卑躬屈膝，承受侮辱与折磨。我们要学会如何放弃梦想，放弃爱情，放弃希望。我们放弃一切，得到的却只是任何关于生育的羞辱——经血是不洁，不孕是罪恶。当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相爱，人们则会把这叫‘浪费资源’。就像浪费掉一只面包一样。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像动物一样不停地生孩子！而男人呢？忠诚和戒律难道只是女人要遵守的吗？那个时候，Albion的力量在哪里？你所说的魔法，你们所信仰所崇拜的，这个世界高于一切的上帝在哪里！”

　　“你明白吗？小男孩。我发誓要毁灭这个残忍罪恶不公的世界！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地狱里！这样那些人才能理解女人遭受着怎样的痛苦与折磨！这才公平！”

　　她的歇斯底里让Merlin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你错了，Morgause，”Merlin心意已决，再次上前一步，“正是邪灵引导人们走上了歧途，让人们崇拜生育与力量，而不是正义与真理。我们的敌人是一样的。我承认我没有经历过你所说的折磨，但男人被要求必须要强壮，必须要有力量，不允许软弱，不允许胆怯。女人是生育的资源，男人是战斗的武器。男人与女人，全都是被邪灵所引诱的世界的牺牲者！当邪灵统治世界，整个世界都会成为地狱。世界上将再也没有公正与平等可言！清醒清醒！别再帮助邪神！”

　　Morgause的眼睛再度发出银光，随着Merlin的接近，她的脊背慢慢拱起呈现一个向下的弧度，好像背负了极大的重量。“别做梦了，孩子！这整个世界都是我的，你是我的孩子。所有龙骑士都要毁在我的手里，你也不例外！你觉得以你的一己之力足以抵抗一支由Fomoire（弗莫尔）指挥的军队吗？前一次你的取胜不过是我的谋划，是我蓄意安排，大教堂的防守才得以攻破当时大军的防线，那不过是毁掉这里的一着棋罢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Merlin再次踏上一步，两股力量针锋相对，眼前的气氛炽热无比，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因为你，我的身世不得大白，我的家园惨遭践踏，我的爱人被人横夺。不过现在，你再也没什么能从我这里拿走的了。至于我自己，我早已把一切都交给Albion定夺。让我来说出你的真名——Zebub，无法安息之人。你只是邪灵。不是神。”

　　“不！你不能命令我！你不过是个孩子！一个孩子！”

　　狼牙般交错的雪亮闪电让整个天空亮如白昼，穹庐之下，树干连同枝叶在风中剧烈地摇摆。顷刻间，大颗的雨点从天而降，拍打着四周墙壁，落在Merlin脸上。

　　“你是Zebub，无法安息之人。你该离开了。”

　　Morgause眼中露出混合着绝望和愤怒的神情，紧接着一长声尖叫划破夜空。这声音极高极尖，令人毛骨悚然，在Merlin心底里激发出阵阵的恐惧。她的尖叫声却越发响亮，震彻天地，甚至盖过了头顶上的隆隆雷声。伴随着搜肠抖肺的尖叫，Morgause张开利爪般的尖尖十指，发疯一般地向Merlin猛扑过来，眼看两人间的距离不断拉近，那双扭曲的手恨不能将他撕碎。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Albion的意志。什么是这个世界真正运行的秩序！让我来告诉你Albion的意志、这个世界的秩序到底是什么！”她眼睛再次熄灭银光，嘴角在泛光的泪痕中扯出一抹冷笑。“夺你所要，否则定遭掠取；做个贱人，或者任人作贱；攫取金钱，买下整个世界；切忌顾虑，世风即是粗暴。挥拳示威，否则你只能挨打；争先扬己，不然你必被无视。如果你想自作决断，不听命于人，你必须学会踩着尸体前行！这个世界属于骗子与暴徒、佞人与恶棍、欺骗者与无情者、阿谀奉承者与肆无忌惮者！而不是你这种幻想着善良和爱的傻瓜。人们是被恐惧所左右，包括无法安息或者坠入地狱的恐惧，而不是崇敬。”

　　“不。你还不明白！”Merlin坚定地说道。“你所说的是邪灵的世界。他告诉男人用力量统治世界，告诉女人用美貌统治世界。但世界从来不属于任何人！他用财富来诱惑人们，引导人们崇拜生育与力量，最终把所有人都变成邪灵的傀儡！”

　　“你这个傻瓜！”她大笑起来，“这个世界早就已经不属于正义与真理了。Albion的意志除了死亡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就是Albion的意志。”

　　Merlin只是站在风中，双脚像生了根一般扎到地下，平静地注视着她，迎面扭住她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不让她再靠前半步。天空像豁出了一道口子，暴雨如注，倾盆而下。他的手掌牢牢锁住Morgause的手腕。

　　“你是Zebub，无法安息之人！”他喊道。“离开！”

　　“除非你杀了我。”听起来是Morgause——真正的Morgause的声音，“我们共处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我就是邪灵的一部分。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不能驱逐Baʿal Zebub。”

　　Merlin怔住了。

　　“离开Baʿal Zebub，我只是一个无助的女人。我的家族会再度逼迫我嫁给其他人，可能又是个老不死的东西。你以为对我而言，活着比死去更好一点吗？”

　　他的手颤抖地抚上剑柄。他知道，仅仅驱逐，是不够的，Baʿal Zebub是不会真正死去的，Morgause也迟早会被邪灵再次找上。他已经知道了她承受着多大的痛苦。魔法在他耳边低语，他知道了这把剑不是平白无故伫立在Ealdor大教堂，这是Ealdor大教堂——Eastir最古老的大教堂——建成之时被最初的创建者所立下的Albion铸造出的第一把龙骑士佩剑——也是第一只巨龙的遗骸被埋入地底的象征。铸造它的火焰能够燃尽一切黑暗，而它则能杀死一切有形的和无形的。他拔出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对准魔法要求他刺入的腹部，将剑刺入。霎时间，Morgause体内的所有气力好似一下子就冲出了躯壳。Merlin发现自己的姿势，现在正好在支撑着对面的这个虚弱女孩，她腹部涌出鲜血，瘫软在地。正在这时，随着一道闪电打过夜空，一刹那的强光照亮了旁边围观的Isle of Man的骑士。他们早被Merlin和Morgause间的激烈对抗吸引过来，脸上写满惊叹与畏惧。

　　Merlin拔出剑，昔日高高在上的Morgause王太后即刻跪倒在Merlin面前，随着眼睑一阵微颤，从刚才的混沌中悠悠转醒。

　　“为什么不杀了我？”她带着喘息，虚弱地用Isle of Man的语言问道。此时，她的头发被雨水浸湿，散落脸前。

　　“已经足够了。”Merlin突然很想哭，但他忍住了那种冲动。他还有事情要做。还有话要说出口。

　　Merlin扶着她站起身来。“这里不是你的家，你得回到你的国家。你生病了，女士。这病会传染，如果你吻了别人，他们也会染上的。”他望着Morgause的眼睛，说道：“所以，拜托你一定不要去害别人，好吗？

　　Morgause一只手捂着腹部，按着流血的伤口，在雨中扑簌着双眼，满脸困惑。

　　“Lancelot，”Merlin唤道，转身寻找那个人。他正站在一旁，尽量畏缩成一团，抵挡倾盆大雨的洗刷。“带着她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只要她还留在这里，风暴就不会平息。带她走，否则你们都活不了。”

　　Lancelot无言，只对着Merlin点了点头，而后走上前来，从Merlin手中接过站立不稳的Morgause。

　　“还有，”Merlin想把魔法要他说的话咬住，但他是Albion的舌头，他必须说出口。“这瘟疫只有一种解药。只有一种。”他的牙齿开始打颤，但他必须说出口。“在Isle of Man，有一只杯子，曾经把苹果酒变成了水。那只杯子里的水，能够治愈瘟疫。那是能够治愈这种瘟疫的唯一的方式。唯一的解药。”他说出来了。

　　现在，一切都完成了。

　　Lancelot震惊地这看着他，嘴唇颤抖。周围的骑士们开始窃窃私语。

　　Merlin转过头，这无异于撒下了另一场大灾难的种子。那些崇拜生育与力量，将一切罪责怪在女人身上的男人们，为了能够治愈自己因贪婪于肉欲而染上的瘟疫，将为了所谓的“圣杯”发动疯狂的行动，甚至是战争。那个杯子现在在哪里？现在，TirnanOg大教堂肯定已经跟随牛角神的铜像被焚毁了，人们将翻开废墟里的每一块破砖烂瓦去寻找。但他们能找到吗？不，应该这么问，那个杯子现在还存在吗？他不知道，魔法也没有回答他。

　　但他知道，没有人会因圣杯得救。

　　Lancelot最终什么也没说，支撑住了Morgause，两人一同走出破败的教堂大门，Merlin回过头，隔着雨帘，看他在雨中慢慢远去。

　　大雨凝结成一团团的冰雪落在四周的草地上，树上迅速结起白色的冰碴。Merlin知道，风暴还远没有结束，它的威力只施展出冰山一角。在他的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作为Ealdor有史以来经历过的最大的暴风雨，这一下就会是三天三夜。

　　更加清楚的是，从此时起，所有的魔法石在陆续熄灭后都会相继裂开。

　　到最后，世界上将不会再存在魔法石。

　　Merlin环抱住浑身湿透的自己，慢慢朝厨房方向走去——作为第一法师管辖地产的一部分，现在那里已经归他所有——为自己找个地方躲风避雨。

　　就在天刚刚拂晓之际，风暴终于爆发出了它的终极力量来冲刷着大教堂。风声一阵紧过一阵，似有万辆马车齐齐发动，辚辚之声犹如雷霆万钧。Merlin躲在阁楼上，隔着窗子向外看，只见密密麻麻的雨点斜打在玻璃上，结出一层冰碴，完全阻碍了视线。急遽的风势发出幽灵般的凄厉嘶吼，不知疲倦地尖声嘶鸣和咆哮。纵然此刻屈膝坐在室内，明知魔法会护他周全而心无畏惧，却仍忍不住紧紧围裹着儿时盖过的那床毯子，在漫天野地的喧嚣声中寻找一点浩劫下的安慰。

　　等到天光大亮时分，风暴也稍稍平复了一些。迎着明晃晃的日光，窗外灾后残景一览无余。Merlin不禁惊呆了。

　　昨夜凌乱不堪的Ealdor大教堂只剩下些极笨重的石头梁架，孤零零高吊在冰雪之中，依稀提醒着大教堂昔日的雄壮盛景。

　　“都不见了。”他喃喃自语道，风暴的破坏力量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夜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飓风，竟足以卷走散落遍地的石头？

　　加裹了一件斗篷后，Merlin走出屈身一晚的避难所。外面雨还在下，此情此景，近距离看着仅剩的几根茕茕孑立的石柱，他心中的讶异更是难以形容。几堵残存的断墙寥寥立在原地，像极了几块打碎的陶瓷碎片，从前的完整样貌只能管中窥豹，仅存一斑。

　　就在原大教堂正中央的地方赫然裂开了一个大洞，露出昔日不见天日的地下小室。从前就是在那里，学徒们接受了对龙骑士的考验和教导，正式成为龙骑士。古怪的是，虽然不见了屋顶，那里面的长凳和圣坛还是原封不动地待在原地，像是敞开来供人观瞻，就连通向那里的一段楼梯也完好无损。

　　Merlin正踩着那巨大豁口四周的潮湿地面逡巡察看，正在此时，小室地板上的活页石板被人顶起，底下露出几个脑袋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是Constantine Venandi，他带着其他人从地下的密道里走了出来。Merlin站在原地，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慢慢聚集起来，正站在曾是大教堂位置的开阔地里。

　　Will和Gaius都跟Tom一家走过地道去旅馆查看情况，准备再搬些东西回厨房，少数几个村民也跟着他们准备借机回到自己曾经的家里查看情况。他们都希望接下来的几天能留在厨房里——他们都认为在Merlin身边更安全。

　　Isolde躺在阁楼上，她病了，Freya一直在照顾她，Merlin一直没有告诉她关于Tristan的事情，但她恐怕猜到他大概不会再回来。Hunith手里还在不停忙活，Vivian则在一旁帮忙清洗。

　　Gwaine介绍了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给Merlin，是他的两个弟弟，分别是Gareth（加雷斯）和Gaheris（加赫里斯），Gaheris看上去十六岁左右，在Gwaine的指挥下，一件接一件地打磨剩下的全部武器——在去往Avalon的路上保证大家的安全；Gareth年纪更小一些，也更腼腆一些，一直在给Hunith帮忙。

　　在厨房里，Morgana静静听完Merlin的简单讲述，手中的杯子仍跟随着她的手剧烈颤抖着。Constantine环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镇定下来。她的目光空洞，紧咬牙关。

　　“我不能继续留在Ealdor。我也不能跟你们一起乘船了。”她最后缓缓说出这句。

　　“你不能去找他，”Constantine抓紧她的胳膊，“如果他已经染病，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而且太危险了，Pellinore的人肯定还在到处找你。”

　　“不，不是为了Arthur。”Morgana的脸庞抽搐了一下，提起这个名字显然让她的心里又翻搅起一阵异样的悲痛，“是为了Gwynedd。”

　　“但是……”

　　“想想看，Constantine，现在，我父亲留下的国家落在了Incubus的手里。他必然会发动战争，把我们的骑士们白白送上战场。在他的治理下，我们国家的人们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不能抛弃我们的人民，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让我的国家被毁灭。”

　　听到Incubus这个词，Merlin不禁皱起眉头。“你现在是龙骑士了吗，Morgana？”

　　Morgana摇摇头，“第一法师说，以后不会再有龙骑士了。即使有幸存的龙骑士，他们的力量也会逐渐减弱。但他把关于龙骑士的知识告诉了我们——我和Gwaine。”Morgana看了Gwaine一眼。“他说等到达另一个地方，我们需要有人知道这些。”

　　Merlin点点头。“虽然Baʿal Zebub已经死去。但也只是邪灵没有了王。它们依旧无处不在，它们的力量也依旧强大。 之前已经有很多龙骑士去Ealdor各处发出警报，如果他们愿意听从警告，他们也会来Ealdor的。如果他们不相信，即使是你去说服他们也没有用。”

　　“难道就要任由这个国家被Incubus摆布吗？我是国王的养女，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国家，我的人民！”她态度坚决地站了起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Gwynedd毁灭！”

　　“Morgana！”Constantine也站了起来。“这场灾难会覆盖整个Albion！会延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是只有Gwynedd一个国家会遭殃，也不是你倾尽一生就能解决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场灾难终要教会人们懂得自省，认清邪灵的真面目。如果你现在回去，你也只是在做无谓的牺牲。即便是Arthur，他也不会想要你这么做。”

　　“听清楚，Constantine！”Morgana大声说道，“我宁愿和我的国家一起被毁灭！Pendragon没有一个懦夫！但也不全都是罪人！他没办法坚持的事情，我必须坚持！”

　　“你现在还不冷静，Morgana，不要草率。”Constantine继续劝阻。

　　Morgana沉默了片刻，环视了房间一周，“我知道你们都会阻止我，但我必须要去。”Morgana说完就冲了出去，完全不顾外面的狂风暴雨。

　　“Morgana！”Constantine大叫她的名字，接着便跟了出去。Merlin也立刻跑出去跟上他们。

　　在大雨中，他们看见Morgana在大教堂的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整个人仿佛突然被固定住了一般。在已被焚毁的大门剩下的最后的东倒西歪的支柱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挂在那里，随着狂风的方向摇摆不定。

　　Constantine走近几步后也站住了，接着一把抓住Merlin的胳膊，面色沉重地对他摇头。“回厨房去。”

　　不详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

　　Morgana回过头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

　　Merlin挣开Constantine的手，往前跑去。在Constantine抓住他肩膀的时候，他看清了。

　　昨晚的黑夜里，没有火光的地方什么也看不清。现在，他看见了，却希望仍在夜晚。

　　在暴风雨中摇摆飘荡的，那是一颗头颅。

　　第一法师的头颅。

　　至此，一切都发生了。

Note

　　我去了。但若是我带走了未道出的真理，这真理还要将我寻觅、聚合，虽则我已在永恒的寂静中化为乌有。我还要再见你们，向你们宣讲，与你们一同与黑暗作战，而我的话音与勇气，将从横无际涯的寂静心中复生。

　　假如还有什么真理我尚未向你们昭明，你们还可以呼唤我，就以我现在的名字：大地之子。我会给你们征兆，让你们知道我又返回，向你们再述遗阙的道理，揭露邪灵在黄金外表之下的真面目。

　　雾霭，我的朋友，海上的雾霭。而今我你浑然一体，我不复为自我。

　　墙垣已经倒塌，锁链已经断裂，我也作雾霭向你飘来。

　　我们将同在海上漂流，直至生命的翌日；那日的黎明，要化你为花园的朝露。

　　要知道，世界上是有涅槃的：它是在把羊群带到碧绿的牧场的时候，在哄着孩子进入层层梦乡的时候，在写着你的最后一行诗句的时候。

　　让我做大地与母亲怀中的婴儿。

　　—— Aurelius of Holy Island Abbey（Last Words最后的话/遗言）

TBC

PS：原本计划57章完结，但为了把故事讲清楚，最后Part 4最后决定分成两章，共58章。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陪伴~